第38章 不要亂生孩子(09) 沾染了污穢的鬼……
三號告訴白夙, 吃午飯的時候,他算是強行跟王老太太混熟了一點,也敢問些問題了。
據王老太太說, 要種那麽多地是因為,這不光是自己吃,大部分是要在每個節氣的時候用來祭祖。
人都只剩最後一茬,很快滅絕了, 還要浪費精力去把大部分收成拿去祭祖?就很離譜。
白夙回到自己院子,見李嬸已經開始做飯了,她靠在廚房門邊, 随口閑聊一般,打聽祭祖到底是怎麽個流程。
鍋碗瓢盆碰的叮當作響,李嬸假裝沒聽到。
套近乎失敗,白夙還是決定打直球。她問,如過願意多交一點“房租”,能不能等到祭祖這一天看看熱鬧。
李嬸咽了下口水。
餅幹這種新鮮玩意兒,她都已經十幾年沒碰過了,這種甜香如果一直不接觸也就算了, 一旦碰到了點, 就跟上瘾似的,讓人很難控制得住。
但她還是擺手:“那不行,是村裏的人才能參加, 外人必須回避的,這是規矩。”
也就是說,必須答應從此住下來,才能圍觀。
白夙點了點頭,然後走了。
她可不會把自己套在這個身份裏。
反正隔壁那些男生已經是王家人了, 讓他們明天去田裏幹活的時候繼續打聽吧。
這一夜,穆子茜回來的很晚,就當先前的矛盾沒發生過,絕口不提要搬出去住的事兒。
白夙在自己房間內,隔牆隐約能聽到,先前李嬸還氣的不願意理她,但很快就被哄的态度回轉,眉開眼笑,要将穆子茜留下當幹女兒了。
白夙自言自語了一句:“早知道挑個弗內烏斯那樣的辯論家簽訂契約,也許能省不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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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沒聲音,她下意識回頭,誰都沒看到。
白夙這才想起來,她在天黑之後,就将格拉西亞丢到隔壁院子去了。
她不認為,人皮能起到隔絕鬼嬰的決定性作用。
一切眼見為實,她的使魔可以充當眼睛,去看看這個傳說中的鬼嬰,到底是怎麽選擇獵物,吞噬活人的。
白夙當然不後悔這個決定,但此刻一個人在黑暗的小屋子裏,就很無聊。
夜很快深了。
村子裏有幾個沼氣池,晚間還是有電燈用的,但一過了飯點,電閘就都被關了,家家戶戶都沉寂在黑暗當中。
沒了夫妻同床,孩童調皮,就連竊竊私語都成了奢侈。
昨夜有旅行者到來的騷動,今夜則什麽都沒有,龍頭村被籠罩在病入膏肓的沉寂之中。
白夙有種預感,這一夜不會真如感覺上的那麽平靜。
她将羽衣放在枕頭邊,防止格亞不在的時候,有鬼魂不講武德來偷襲她。
很快,無聊就讓人昏昏欲睡。
昏沉睡夢之中,白夙的呼吸逐漸平穩,渾然不覺,床底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
這顫動很輕微,就跟鬧耗子一樣,拖到近乎及地的床單偶爾被碰到,擺動也僅限于床沿之下的部分,影響不到上頭睡覺的人。
又過了一會兒,一只小手撩開床單摸了上來。
這只手黝黑腫脹,仿佛皮膚只是一層袋子,裏頭裝着的都是膿血,只是指尖上,指甲格外尖銳,在床單上摸索過幾下,就留下一道道白痕。
正摸到立在枕頭邊的皮箱,那手僵硬了片刻,又逐漸往下摸過去。
這時候,白夙翻了個身,手臂一揮,将原本放在枕邊的箱子,也碰到了大概胸口的位置。
那只手又摸到了無法逾越的阻礙,縮回了床下。
白夙對此渾然不知,拽了下被子繼續睡。
直到一聲尖叫劃破了寂靜。
白夙猛然起身,拽起皮箱就沖出了門,正跟穆子茜撞上,二人幾乎是同時沖向了隔壁。
穆子茜問:“你身邊那個小鬼呢?”
白夙恨恨地回答:“不知道哪兒去啦!”
确實如此。
她也十分納悶,這老魔鬼可不該連一個院子都照看不過來,如今明顯是出問題了,可他根本就沒回來喊她!
等沖到隔壁王老太太房間的時候,白夙嗅到了濃烈的血腥味。
血腥味蔓延的同時,白夙看到,三人組的門早就被踹碎了,而格拉西亞一手拖着兩個人的領子,将周慕遠和趙君豪拖了出來。
周慕遠神情有些呆滞,似乎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哪怕他如今胸前的一整片衣服都被鮮血浸透了,一路被拖出來,如同飽蘸了墨水的毛筆,留下一路鮮紅。
趙正永也是一臉呆滞,他整個人都吓傻了,褲子上有一片可疑的深色,身上散發出血腥味都沒能掩蓋住的腥臊氣味。
白夙立刻掏出一個口罩帶在臉上,随後才擡腳往前蹭了兩步,看向房間內。
黑洞洞的房間內,有個隐約能看出輪廓的人形影子,可并不是嬰兒模樣,反而手長腳長,倒像是個少年人的體型。
只是那個黑漆漆的影子,是壁虎一樣趴在地上的,轉頭看門的時候,也是整顆頭都以詭異的角度扭曲。
然後,它突然竄進了床底,消失不見。
原本濃郁的鬼氣,也随之喪失了源頭。
“不用進去,就是從床底突然出現的。”格拉西亞将那兩個驚魂未定的人丢開之後,拍了一下白夙的肩膀。
她剛才站在門口的時候,好似有一瞬間的,呆滞?
白夙顯然沒察覺到她身上的不對勁,轉頭問格亞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格亞說,他一直是守在院子裏的,任何一個房間都來得及去救援。
不過第一次有鬼氣湧現,是在王老太太的屋裏。
就算是他揣摩白夙的心思,知道她的命令讀作觀察寫作援救,但要救的也只該是旅行者們,絕不包括那個老太太。
王老太太的屋子裏,自始至終也沒有慘叫,只有瀕臨死亡的那種,格拉西亞已經聽慣了的喘息和撕裂之聲。
他雖然悄無聲息的推開了門,卻也只看到那只鬼怪半具身子還在床下,而上半身則貪婪的扒在床上,啃食老人的內髒。
王老太太徹底斷氣之後之後,鬼魂鑽回了床下消失不見,屋子裏的鬼氣消散,格拉西亞剛要去欣賞一下她的死相,順便找線索,就感受到,同樣的鬼氣又從三人組的房間裏湧了出來。
他立刻破門而入,将差一點被掏了心的周慕遠,以及睡的死豬一樣,被踹門聲驚醒,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趙君豪救了出來。
之後白夙就趕了過來,親眼看到鬼魂縮回床底之後徹底消失。
那床底就是普通的床底,沒有奇怪的髒東西,也沒有傳送陣,能從那兒突然出現,是鬼魂自身的能力。
這一場襲擊之後,所有旅行者都圍在院子裏。
而這一次,其他村民聽到了也和沒聽到似的,無一人來圍觀。
他們很清楚這院子裏發生了什麽,這可是在後半夜,天塌了都不能讓他們起來。
周慕遠胸前的幾道爪痕都深可見骨,如果再來一下,或者任由那只鬼怪一爪子直接抓到腹部,他現在就要腸穿肚爛而死了。
周老師作為老手的自信轟然崩塌。
他颠來倒去的重複着:“不可能,怎麽會呢,那張人皮怎麽會沒效果呢?”
白夙也不明所以。
王老太太雖然精神狀态不大好,可在其他家人都死去之後,自己可以平安獨居許多年,必然有安穩活下去的方法。
而這種方法,之前白夙之前就猜測與人皮無關,可不得不承認,除了人皮之外,她房裏所有的東西都在搜索之後原樣歸位了。
然後這一夜,先是她被襲擊,随後又是周慕遠,就仿佛症結真的在人皮上一樣。
就很奇怪。
旅行者們此刻,誰都不敢睡了,瑟瑟發抖的聚在院子裏。
幹了一天農活,如今還是腰酸背痛,可誰都不敢睡了。
“要不然,咱們後半夜就別睡了,就白天,或者前半夜睡呢?”寝室長這樣建議。
“不行!”刺猬頭跳起來,恨不得過去搖他肩膀一樣,但又被他堂哥一巴掌拍回了原地,這才又欲蓋彌彰的壓低聲音,“咱們肯定要跟着村民學,他們能活十五年,都要在後半夜強行睡,不睡覺肯定是沒法解決問題的!”
可到底怎麽睡才能規避死亡,他也說不出來。
白夙坐在人群外圍,安安靜靜的,乍一看,就仿佛這些血腥可怖的事,跟她毫無關系。
她不是故意置身事外,只是有點困。
今天并不疲勞,前半夜睡的也還算好,只可惜她素來是很能睡懶覺的,才兩個多小時實在不解乏。
被驚醒後,短暫清醒了那麽一會兒,如今坐在院子裏,夜風不僅不冷,還帶着些許餘溫,就開始打瞌睡了。
當然,她困的沒那麽明顯,別人只會以為是思考。
就在即将陷入昏睡之時,一絲冰涼涼的東西,纏上了白夙的後脖頸。
白夙瞬間清醒,下意識就往背後拍了一巴掌。
如果這一巴掌拍到什麽東西上,肯定會是一聲脆響,但實際上白夙什麽都沒拍到,她身後的格拉西亞側身避開。
他手裏拿着雪白的毛巾,一臉淡定。
毛巾是濕的,就是它在挨上白夙後頸的前一刻,引發了她的警覺。
“想給你擦擦,可能你自己沒察覺,你頭發上沾染了一點污穢的鬼魂氣息。”
在魔鬼的标準裏,靈魂的好壞不取決于秉性善惡,只看是否純粹不含雜質,白夙屬于人類的這一半靈魂,可謂千年難得一遇的珍品,璀璨如琉璃般炫目。
這養的靈魂卻只有一半,不會顯得醜陋,反而如同斷臂維納斯一樣,更令魔鬼為之着迷。
但如今,她的發絲上,沾染了一點令他不喜歡的氣味,所以哪怕潔癖如白夙都沒意識到自己被什麽髒東西碰過,他也主動來幫忙清理。
白夙是真的沒意識到,剛想說難道是剛才在房門口跟那鬼影四目相對時沾染的,卻又覺着不對勁,那一會兒她可沒回過頭。
“難道是我睡覺的時候?”
既然有疑點,那就要立刻求證。白夙迅速跑昨夜住過的房間。
不是剛驚醒而焦急往外沖,會忽略細節的時候,白夙閉上眼睛仔細感受,終于從床底下感受到了一絲絲陰森腐敗的氣味。
太淡了,如果說房裏曾經跑過一只老鼠,都會比這更臭點。若不是格亞提醒,她真意識不到。
“床下有問題?”
她讓格亞将床板翻了過來,沒發現任何奇怪的痕跡,但電光火石之間,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進來之後,你幫我重新鋪過床單!”
格拉西亞眼神銳利起來。
對了,床單。
白夙立刻沖到隔壁穆子茜的房間——這個女人比她想象中的更謹慎,大概根本沒在床上睡過,床單根本沒有躺過的痕跡,一絲不皺,而垂下去的那邊,則嚴絲合縫的扣住了床下那一塊空間。
如果她根本沒動過床鋪,那這就是李嬸來鋪好的樣子。
沖回院子的時候,那幾個旅行者不知怎麽的,又吵了起來。
白夙幾乎是用盡全力來提高聲音,才讓他們勉強安靜下來。
但對上這麽多雙眼睛,白夙又說不出來話了。
不行,她得冷靜一下,或者再多求證幾次,別搞出烏龍,那太災難了。
于是,這些被強行打斷了争論的旅行者,就見小姑娘憋紅了臉,轉身就跑,身影宛若一只雨燕一樣來回巡視了幾間屋子之後,又一次走了回來。
格拉西亞始終跟在她身後,此刻語氣很溫柔的建議:“不然,我來替你說?”
“不了。”
她還是自己來說吧,社恐是病,得治,白夙對此再清楚不過了。
面對衆人疑問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嗯……是這樣,我覺着我弄明白,鬼魂是襲擊什麽樣的人了……”
“是什麽,你快說呀!”已經從呆滞中緩會神來的趙君豪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他本以為,自己這支隊伍是實力最強的,結果兩天過去,一死一重傷,他覺着再這麽下去,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白夙被他一瞪,下意識就瑟縮了一下。
不好意思,她對這種兇巴巴的中年人,就是有點兒犯怵。
畢竟當年母親臨終之前,瘦骨嶙峋,唯有眼睛又大又精光四溢……
得虧趙君豪是個男人,否則她怕是要忍不住鼻頭發酸,壓力條暴漲了。
還好格拉西亞适時的在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沒就此尬住。
白夙受到安慰,長舒一口氣。
“是床單,床單可以隔絕從床底鑽出來的鬼怪,你們都可以去看看,兩天所有遭受過襲擊的人,床單都是又被動過,遮的不夠嚴實的。”
衆人表情精彩紛呈。
幾個大學生,還有刺猬頭都坐不住了,也四散着去各個房間內來回看。
果然,一如白夙所說,光是這座院子裏被襲擊過的人,都動過床鋪,床單不是很嚴實的緊貼地面。
昨晚就死了的李浩民,他的床頭挨着門,預警的機關,就是用繩子綁在他床頭,床單也是被繩子帶的不再平整。
過分謹慎,反而在無意中觸犯了禁忌。
其他人也有重新鋪過床的,想到或許是因為還沒輪到自己,這才逃過一劫,都後怕的腿軟。
重傷之後氣若游絲的周慕遠,此刻剛剛從昏迷中醒來,雙目死魚一般,不可置信的低喃:“所以說,我昨天沒事,今天被襲擊,是因為把從王老太太那兒拿來的人皮,塞到床板下,沒能将床單鋪平整?”
其他人看着他的目光很複雜。
人皮的事兒,大多數人原本都不知道的。
他的室友倒是清楚,但是并沒攔着,也沒主動告訴別人。
畢竟王老太太那兒是放在房頂上,料來只要在同個屋子裏就行,所以如果人皮有效,他也可以跟着高枕無憂。
可如果告訴別人,都要去老太太那兒偷人皮,鬧開之後被老太太發現,就不好了。
為了自己輕省,不顧別人死活。
絡腮胡子啐了一口:“想自己吃獨食?遭報應了吧!”
被戳着脊梁骨罵,但周慕遠和趙君豪都自知理虧,誰也沒還嘴。
“還好老子人品好,就算觸發了禁忌,也是排在最後一個!”
他睡覺不老實,床單早就蹭歪了,如今也是後怕。
大學生們倒是還好。
宿舍窄床睡慣了,要是動作太大,可是會從二層床翻下來的,所以他們老實得很,并沒搞亂床單。
三號心有餘悸的瞥了一眼王老太太那仍舊彌散出腥臭的房門:“所以你們當時搜老太太屋子的時候,弄亂了床單!所以她也倒了黴,可是……她晚上怎麽不将床單鋪回去呢?”
穆子茜對于這老人的死,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她口吻嘲諷:“老眼昏花,又因為帶人去田裏幹了一天的活,累的沒注意到吧,她的床上壓着那麽些東西,其他的都被歸回原位,不像是被動過的樣子,只有床單有問題,黑漆麻烏看不起也不奇怪啊。”
王老太一開始不安好心,只給大學生們鋪了床。其他人那兒,只是假惺惺的走了個過場,看到問題也沒開口提醒過一句。
現世報來的可夠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