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二天中午。
昨晚折騰得太晚,周枕月醒來時已經是十二點了。
她模糊地揉了揉眼睛,向旁邊一看。
果然,穆雪衣已經走了。
周枕月看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
意識慢慢清醒後,她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機,習慣性地打開新聞欄目,先看看今天的新聞。
才進入app,首頁就有一個醒目的标了“爆”的标題——
【岸陽財大驚天醜聞:與穆氏校企聯合背後的私人交易】
周枕月馬上坐了起來,點進這個标題,飛速浏覽新聞內容。
新聞裏曝出了許多私下會餐的小票,據說是岸陽財大校長沈磊的女兒,也就是如今商院的教授沈懷星,和穆氏企業內部人員請客吃飯的憑證。
岸陽財大并不隸屬教育局,它直屬國家統計局管理。所以當初校企聯合擇選企業時,上面就特意囑咐了要絕對公平公正地去評估。但那些會餐小票上的時間,清清楚楚就在岸陽財大和穆氏的校企聯合之前。
票上的會員手機號,已證實是沈懷星的私人號碼。
如果是校企聯合後,他們吃個飯、聯個姻,都不會引來這麽大的輿論崩盤。
可惜,那小票的時間,就卡在了當時校企聯合的檔口。
這樁醜聞一出,校長沈磊直接被撤職,沈懷星也被停了課,穆氏的股市大跌,雙方的校企聯合直接終止。
至于穆雪衣和沈懷星的婚約,毫無疑問,十成十是沒下文了。
穆國丞如今見了沈家,怕不是要像躲瘟疫一樣躲他們。
周枕月看着這條新聞,愣了很久。
那些小票……
她轉過頭,想拿衣服穿上,但眼一低,就看見自己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上放着一張紙條。
她拿起那張紙條,只見上面熟悉的字體寫着:
“阿月,我知道你昨晚說的那些話都是氣話。我沒當真。別怕,我不會嫁給沈懷星。”
“你應該看到新聞了。沒錯,是我做的。”
下面有一行更小的字:
“別擔心,我沒走,在廚房給你做早餐。”
周枕月馬上起床,随便拿了睡袍披上,一邊系帶子一邊打開門朝廚房方向走。
剛出門,她的腳步就頓住了。
目光也凝固。
餐廳的桌子上擺着一盤饅頭和一盤炒雞蛋。應該已經做好很久了,盤子邊緣的油脂已經凝固,炒蛋不冒熱氣,饅頭的皮也幹裂發硬。
穆雪衣光着腳坐在陽臺的吊椅上,一條腿曲起,一條腿耷拉下來,趾尖輕輕晃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蹭着光滑的木地板。
她沒有注意到周枕月出來了。
她正在專注地盯着白色的牆面。
陽臺外有陽光打進來,剛好照到那面牆上。
穆雪衣舉着雙手,纖長的手指搭在一起,做出了蝴蝶的樣子,柔柔地拂動翅膀。
光影籠着她的十指,在牆上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一只蝴蝶。
蝴蝶靈巧地扇着翅膀,飛啊飛,飛啊飛。
卻飛不出那塊牆面,只在原地徘徊。
因為穆雪衣的右手戴着手套,所以兩只手的光影不是很對稱。
蝴蝶右邊的翅膀,總覺得有些臃腫。
穆雪衣本來是微微笑着的,但她發現這一點後,唇邊的弧度緩慢地放平了。兩只手分開,拆散了那只動人的蝴蝶。
她擡起右手,在陽光裏,仔細地看着它。
看了一陣子,她的左手忽然動了動。
似乎是想要去摘掉右手的手套。
可幾乎是在擡起的瞬間,她的左手就又放了下去。
随即,右手也收攏了,垂下來,放在膝蓋上。
她的背影淺淺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嘆出了一口氣。
看着這樣的雪衣,周枕月呼吸一滞。
心一下就疼得不行。
她知道,雪衣的右手尾指一定落下了疤,斷指的縫合痕跡絕對不會好看。
這個人再聰明,再堅強,骨子裏……也還只是個愛美的小女人啊。
那只手套,或許就是經過這一年漫長時光的洗禮後,她身上唯一遺留的自卑。
就在這一刻,周枕月忽然不确定起來。
自己真的想要毀了她嗎?
毀了她,的确可以讓自己變回她世界裏唯一的那個神。
可是……
穆雪衣似乎是感覺到了身後的視線,回過頭來,正好對上了周枕月的目光。
“阿月。”她翹起唇角輕笑。
周枕月斂起心緒,走過去,似是随口說道:“我看見你的紙條了。”
穆雪衣:“你看見就好。”
周枕月:“……你說的都是真的?”
穆雪衣回憶了一下紙條內容,答:
“是,沈家被查辦确實是我做的。一年前沈懷星每一次請我吃飯,我都留下了小票,尤其是在校企聯合的風口浪尖時,我幾乎每天都和她出去吃飯。”
“我當初既然能答應這個婚約,就代表我已經有了毀婚約的計劃。不然,我絕不會輕易拿自己的婚姻做賭注。”
周枕月抿了抿唇,想要說什麽。
穆雪衣在她開口前先開了口:“阿月,別再說昨晚那樣的話了。你拿那些話折磨我,我願意受着,沒有意見。可我不想你拿那些話折磨你自己。”
周枕月沉默片刻,說:“我不覺得那是折磨我自己。”
穆雪衣:“你昨晚在生氣。”
周枕月:“我沒有生氣。”
穆雪衣:“你要是沒生氣,我怎麽會流血。”
“……”周枕月愣了一下,“什麽?”
穆雪衣緩緩說:“你昨晚太用力了,你看看你的指尖。”
周枕月剛剛沒有注意,穆雪衣一說,她才擡手去看自己的指尖。
……的确,有凝固的血漬。
目光停駐在食指與中指已經幹涸的血跡上,忘了眨眼。
剎那間,內疚浸入了心頭。
但她沒有讓這份內疚表露在臉上。
眼一垂,一擡,就斂好了所有的異樣。
“對不起。”
道歉也是漫不經心的。
穆雪衣沒有在意,只是笑了笑,從吊椅上站起來,瘸了兩步走到牆根,拎起靠在那裏的手杖。
“雞蛋在餐桌上,你自己回鍋熱一熱,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穆雪衣走到玄關處時,周枕月低聲問:
“你就不能幫我熱完再走麽?”
穆雪衣穿上鞋,溫和地答:“要是我有時間,會幫你熱的。但是眼下确實有事,我已經遲到一些時間了,你就自己熱一熱吧。”
門被拉開,伴着手杖杵地的聲音,那人不緊不慢地離開了。
周枕月站在原地。
良久,輕笑了一下。
雪衣如今真是明白了什麽叫做“進退有度”。
她願意冒着遲到的風險等她起床,這是在表達她對自己的愛與在意。
可她卻不願繼續冒着遲到的風險幫她熱菜,這是在表達她的尊嚴與底線。
我愛你,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可以為你付出,但我不能付出我的所有。
這戀愛的三觀,還挺正。
周枕月走到剛剛穆雪衣做過的吊椅旁,在她的位置上坐下,舉起一只手,看着牆面上自己五指的投影。
可惜了,她卻不喜歡這樣太正的戀愛觀。
愛情……
難道不應該是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熾烈瘋狂,彼此為唯一,為你生,為你死,為你神明變蜮鬼,紅顏變枯骨,就算身上掉了塊肉,那也是屬于你的,都拿走,不要還給我。
難道不該是這樣的嗎?
以前的雪衣,不就是這樣的嗎?
閉上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雪衣變成現在這樣,說到底,還是不夠愛她周枕月了而已。
原本因為對方主動毀婚約、與那只想摘又不敢摘的手套而柔軟了些許的心。
又變得冷硬了起來。
因為岸陽財大這件事鬧得太大了,所以穆國丞一早就打來電話要見穆雪衣。
穆雪衣幾乎是花光了所有借口,才拖到了周枕月醒來。
上一次在溫泉山莊,她就是在周枕月熟睡時離開的。
所以,她心裏早就出了決定。
此後一生,不論發生多大的事,她都會守在阿月身邊,等阿月醒來。
那盤炒蛋她不是不能幫她熱。
但等周枕月醒來,她已經做出了犧牲,再花時間為她熱菜,犧牲得就太多了。
她并不是斤斤計較這些細小的付出,她只是不想讓周枕月覺得,自己為她犧牲得太多。
因為她太明白,在一段戀愛關系中,對方犧牲太多時,被給予的一方會承受多大的痛苦與自責。
曾經她就是因為這樣的痛苦才選擇了離開。
那她就更不能把這種痛苦,再賦予阿月。
葛薇濃早就把車停到了樓下,穆雪衣一下來,她就載上她前往穆國丞訂好的酒店。
在車上,穆雪衣問:“是去見白光宗麽?”
葛薇濃:“嗯?你怎麽猜到的?”
穆雪衣:“出了這麽大的事,穆國丞也就只能向更強一些的建邺求助了。”
葛薇濃:“你猜得沒錯。”
“我還猜得到,穆國丞八成又打算給我安排新的聯姻,”穆雪衣看向車窗外,“上次那個建邺老總對我就很有興趣的樣子,我從穆國丞的表情裏看得出來,他特別後悔把我許給了沈家,錯過了攀親的好機會。”
“現在不是正好,沈家出了事,我就又成了一個待價而沽的新商品。”
葛薇濃輕嘆:“你可真是料事如神。确實,一會兒你要見的,不僅是穆國丞和白光宗,還有白光宗的獨女——”
“白鹿停。”
作者有話要說:白大小姐的名字還挺好聽的吧~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長生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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