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氣仍舊透着清寒。
外面房檐與地面的積雪,卻因為今天的一層薄薄日光消融了些許厚度。
周枕月走後沒多久,葛薇濃就帶着沈懷星過來了。
沈懷星進了門,放下手中提着的穆雪衣喜歡喝的酸奶和幾兜水果,摘下蒙了霧氣的金絲眼鏡,用袖口去擦。
“雪衣,”她戴上眼鏡,脫掉外套遞給葛薇濃,“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穆雪衣窩在沙發裏,很客氣地笑了笑。
“剛剛聽阿濃說您來了,我還不太相信,沒想到真的來了。學校裏不是有事麽,您來這邊不耽誤嗎?”
葛薇濃把衣服挂到衣架子上,默默地退了出去,關好門。
沈懷星走到沙發這邊來,在剛剛周枕月坐過的位置上坐下,看着許久沒見的穆雪衣,眼底的思念遮也遮不住。
“那邊項目第一階段暫時結束了,我馬上請了個假,過來看看你。”
她說着,扶了扶眼鏡,金色的長鏈微晃。
“當初沒有第一時間陪在你身邊,我一直都挂念着。這次我和父親申請了我能申請的最長的假,足有半個月,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想過來親口和你說,給你個驚喜。雪衣,開心麽?”
半個月……
穆雪衣強撐着笑:“我……我開心。”
沈懷星的目光柔軟下來,向穆雪衣那邊湊了湊。
她伸出胳膊,想要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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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雪衣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
“老師,你別……”
她抓緊了沙發扶手。
沈懷星怔住。
随後,眼底黯了黯。
“我聽說你前段時間遭過雪難。”她聲音柔啞,“……我只是想給你一些安全感。”
穆雪衣勉強牽出一個笑:“那已經是大半個月前的事了,我現在挺好的,謝謝您。”
沈懷星沉默半晌,苦笑:“那沒有這個借口,我也不可以抱抱你?”
穆雪衣沉默。
沈懷星垂着頭,緩緩問:
“你不是答應過我,可以跟我試着慢慢複合的嗎?”
穆雪衣扣緊了沙發扶手,心裏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
她又是好一陣沒說話。
良久,才開口換了話題:
“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陽,出去走走吧?”
空氣沉寂了一會兒。
沈懷星起身,溫和地應了:
“好,走走。”
沈懷星扶着穆雪衣坐上輪椅,穆雪衣一坐好,就馬上把搭在沈懷星小臂上的手收了回去。
看着輪椅裏那孩子的黑色發旋,沈懷星抿了抿唇角,眼底暗湧着複雜的情緒。
兩個人一路沉默着,出了木屋,漫無目的地順着小路閑逛。
似乎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只能聽到輪椅在石片路上軋過的窸窣聲響。
走了很長一段時間,路過一處涼亭時,穆雪衣說:“進去休息一下?”
沈懷星當然不會對她說“不”,便順着她,推她進了涼亭。
這個地方視野還不錯,可以遙遙看見遠處此起彼落的一個又一個湯峪池子。今天天氣好,很多客人都出來泡溫泉,零零星星的,散布在蜿蜒的小路上。
氣氛有點沉悶。
沈懷星主動問起:“你身上的傷恢複得怎麽樣了?”
穆雪衣如實回答:“再過一段時間,右手的小指就可以去拆線,左臂的石膏也可以拆掉了。醫生說,會診的時候親眼看看我腳踝肌腱的恢複情況,要是情況樂觀,可以不再坐輪椅,開始試着拄單拐慢慢自己走。”
沈懷星的心情這才好了一些:“聽起來不錯。”
穆雪衣:“這是最樂觀的情況,要是不樂觀,估計還得拖很久。尤其是腳踝,複健的路還很長,不一定呢。”
沈懷星沉思片刻。
“要不你還是回岸陽吧,我在那邊,也好照顧你。你要是覺得待在你爸爸身邊不自由,就住到我家來,我父親很想見見你。他總說,你之前親自曬的茶葉很香,他還想再嘗嘗。”
穆雪衣尴尬地笑笑:“不必了,這裏幽靜,我在這裏靜養挺好的。”
沈懷星:“那我以後常找機會,一有時間,就飛過來看你。”
穆雪衣:“沒關系,您有您要忙的事,不用一心系在我身上。”
“……”
沈懷星忽然起身,走到了輪椅前。
她彎下腰,雙手抓住輪椅兩邊,措不及防地逼近了穆雪衣。
穆雪衣本能地向後一躲,可是輪椅空間本就狹小,她也沒什麽地方能躲。
沈懷星離她太近,她只能別過頭去,看向一邊的地面。
“……老師,你別這樣。”
她嗓音極輕。
沈懷星的目光近在咫尺地盯着她,涼硬的眼鏡垂鏈落在她的脖頸,刺骨地冰。
“我們不是快要結婚的人嗎?”
她像是在質問。
“你不是還想要我家和你家校企聯合麽?為了能聯姻,你前幾次都可以裝得那麽好,為什麽,這次連裝都懶得裝了?”
穆雪衣瞬間轉回目光,眼底變得銳利。
原本溫軟的聲音也卸下了僞裝。
“你看出來我前幾次都是裝的了?”
沈懷星苦笑:“雪衣,你忘了,我們曾經在一起好幾年啊。你真正愛我的時候,看我的眼神是什麽樣子,我比你自己都清楚。”
穆雪衣抓緊輪椅扶手,“……那你為什麽不戳穿我?”
沈懷星:“我不在意你眼下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只要你肯演這個戲,只要……你願意嫁給我,時間長了,我們之間的感情總可以回到最開始,不是嗎?”
穆雪衣愣愣地看着沈懷星。
沈懷星壓着嗓子,說:“我不管你心裏揣着什麽計劃,我無所謂,你做什麽是你自己的事,與我無關。但我也明白,你需要我繼續裝不知道。你想要穆氏,想爬上比你姐姐還要高的位置,對吧?你不想讓你爸爸察覺你的異常,對不對?”
“我可以繼續演,可是,你也得要演好點啊。演繼續喜歡我,願意愛我,演努力和我複合。”
“你演好了,我才能也在你爸爸面前演好。你懂嗎?”
穆雪衣的指尖摳得太緊,在扶手上一滑,狠狠嵌入掌心。
沈懷星低下頭,閉上眼,輕輕吻上穆雪衣的右眼尾。
穆雪衣渾身顫抖,沈懷星挨到她的瞬間,一滴淚溢出眼角。
沈懷星吻過她的眼尾,又微微側頭,熨過她的鼻梁,向她的唇湊去。
即将要碰上時。
穆雪衣擡手狠狠推開沈懷星,她推的力氣太大,沈懷星直接摔在了地上,她的輪椅也重重地颠了颠,差點側翻。
“滾!!!”
她吼道。
沈懷星撿起眼鏡,慢慢爬起來,“你為了一個周枕月,什麽都不要了是嗎?”
穆雪衣紅着眼笑了起來。
“哈哈……”
“你威脅我……就連你,也會威脅我。一個我真情實意愛過的人,居然有一天,也會……這樣對我……”
她閉了閉眼,自言自語起來。
“為什麽呢?要是覺得我該死,可以用一千種,一萬種方法折磨我,可是,為什麽偏偏和他們一樣,要這樣……威脅我……”
沈懷星隐隐察覺到了雪衣的異樣,咽了一下口水,心中也亂了。
幾聲嘶啞難聽的笑聲後,穆雪衣含着淚看向沈懷星。
“行,我不在乎了,你說去吧。去告訴穆國丞,告訴穆家所有人,我是個居心叵測的惡鬼。去說吧。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你把我毀了,你也別想活,你們沈家,包括你爸,你,一個都別想活——!!!”
沈懷星沒有想到會把穆雪衣逼成這樣,她還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雪衣,瘋子一般。
像是被甩了一巴掌。
一下子就清醒了。
腦中洶湧的情緒褪去,她猛地識到了自己的過分,想上前安撫穆雪衣,“雪衣,我不……”
“滾!不要碰我!!”
穆雪衣罵道。
沈懷星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局面已經失控。沈懷星沒有辦法,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選擇打電話叫來了葛薇濃。
把穆雪衣交給葛薇濃時,她的眼神都在躲閃。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刺激到了雪衣。你好好照顧她。我這兩天先不見她了,有什麽事你打我電話,必要時候……可能得送她下山就醫。”
葛薇濃看了一眼不太對勁的穆雪衣,不知發生了什麽,只得先答應。
沈懷星又深深看了看穆雪衣,手指無力地攥了攥。
像是還想對穆雪衣說些什麽。
可最後,也只是欲言又止。轉身,回酒店主樓自己的房間去了。
葛薇濃推穆雪衣回了小木屋,路上試探着叫過她幾次,卻沒有得到回應。
應該是出事了。
葛薇濃非常敏銳地察覺到,穆雪衣的狀态很不對,不是她一個人能扛過去的。于是從小木屋出來後,馬上用微信給周枕月發了消息,說沈懷星走了,讓她現在務必過來一趟。
穆雪衣回小木屋後,關了門。
趴在水池邊,面無表情,機械地洗着自己的右眼尾,剛剛沈懷星吻過的地方。
她太用力了,指甲狠狠劃過去,累起一叢醒目的紅痕。
冷水刺進了眼睛,柔潤的眼白開始漲上血絲。
不停地洗。
像是有什麽屈辱的東西,烙在了肉裏。
洗着洗着,門好像是“吱呀”響了一聲,有人走近了來。
那人停在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腕,說:“你怎麽了?在洗什麽?”
穆雪衣狠狠甩開那只箍住她手腕的手,吼道:“滾開!”
她繼續洗自己的右眼,指尖像是要把眼珠都要挖出來一般。
周枕月看着眼前的穆雪衣,胸口一緊,心跳的每一下都在抽搐着痛。
這是她……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碎了的人啊。
她好不容易……
才哄好的,小姑娘。
她放在心尖上拼命保護的寶貝。
為什麽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雪衣。”周枕月又走上前去,試探着想要撫她的頭。
穆雪衣又叫道:“不要碰我!”
她擡起水淋淋的一張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卻又好像根本就沒分辨出眼前這人究竟是誰,只是盯着那個輪廓。
“你想讓我幹什麽?你想讓我讨錢,偷東西,嫁人,還是吻我,睡我?”
周枕月嗓音都在顫:“我不是……”
“都要吃我……”
“你們……都想要活吃了我。呵呵……”
穆雪衣蒼白一笑。
周枕月又伸出手去,想要安撫她。
穆雪衣臉上所有表情瞬間消失,冷冰冰地盯着周枕月,像是盯着一袋惡臭的垃圾,一字一句警告:
“不許碰我。”
周枕月垂下手,眼底噙着淚。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力過。
她最心愛的人,像是被撕碎了一般站在那裏。
可她……
連把她拼起來的機會……都不被準許得到。
周枕月只能順着她,低聲說:
“好,我不碰你。”
穆雪衣随手拿起旁邊的一面鏡子,狠狠向對面甩過去,吼:
“滾!”
鏡子尖銳地劃過周枕月的臉,在她的顴骨處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周枕月的手攥成拳。
眼淚跌出眼眶,滑過滲血的傷口。
“好……”
“我滾。”
作者有話要說:雪衣的精神已經有點問題了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滿枝桠。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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