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咳……”
穆雪衣悶咳了一聲,朦胧轉醒。
睜開眼後,她第一時間去找身邊的周枕月,“阿月?”
周枕月正和葛薇濃一起把屋裏的積雪鏟到塑料布上,再往屋外運,免得積雪過多,半夜坍塌到破草席這邊來。
聽到穆雪衣喚她,周枕月沒有停下手裏的活,只是遠遠地應了一聲:“我在呢。”
穆雪衣擡頭一看,天已經半黑,她們圍坐的中間多了一大堆木材樹枝,還沒有點燃,應該是為入夜後做準備的。
只是不知道,這麽多的樹枝,阿月她們是什麽時候收集起來的。
她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剛剛那一覺,與其說是沉睡,不如說是半昏迷。
周枕月把最後一點雪鏟出去,扔掉鏟子,拍拍手上的碎雪,走過來。
“餓了吧?”她抓過自己的大背包,“我在山下買了餅幹和面包,你可以先吃一點。等一會兒火生起來,我給你煮個泡面。”
在一邊鋪毯子的林可妮直起身,好奇地問:“周小姐,你帶鍋了?”
周枕月:“沒帶鍋,但是買了些錫紙。本來是想除夕夜做點烤肉吃的,現在剛好能充作鍋。”
她說着,拿出一卷錫紙,撕下一大塊,坐到了穆雪衣身邊。
周枕月一坐過來,穆雪衣就湊過去,依偎着她。
“哎,”周枕月撥弄着那塊錫紙,問身邊的人,“你小時候玩過疊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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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雪衣搖搖頭,“只看別人疊過,我不會。”
周枕月唇角輕彎,淺淺地笑:“那你看好,給你變個魔術。”
穆雪衣笑着嗯了一聲,緊盯周枕月手中的那塊錫紙。
只見那戴了玉戒指的修長手指輕巧地擺弄着錫紙,對折,翻折,反折,還沒怎麽看清細節步驟,三下兩下,就見一個方方的盒子呈現在了阿月的手中。
穆雪衣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是怎麽折的?”
周枕月笑而不語,轉身拉過自己的大背包,敞開拉鏈給穆雪衣看,“你看,想吃什麽口味的方便面?我這有紅燒牛肉的,老壇酸菜的,清香海鮮的,還有火腿腸。”
穆雪衣看了眼包裏花花綠綠一大片的方便面,忍不住問:“你怎麽會買這麽多方便面?”
周枕月:“不是我自己吃的。”
穆雪衣:“那是……?”
周枕月:“是茴香。它長大了一些以後,就不太愛吃飼料了。有一次,它偶然吃到了一點傭人吃剩的泡面,從那以後,它就只吃泡面。我就讓人買了很多方便面回來,加上火腿腸沫,泡好了,放涼,過一遍水給它吃。”
“這不是要過年了麽,”周枕月拿出一袋紅燒牛肉的,“我想着,給茴香改善一下山上的夥食,才一口氣買了這麽多。”
穆雪衣接過那袋紅燒牛肉面,指尖摩挲了一下生脆的塑料包裝袋,唇角抿着笑。
阿月對小動物,也是這麽溫柔呢。
說到過年,一旁的林可妮不禁感嘆:
“還有兩天就除夕夜了,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咱們能不能回到溫泉山莊。”
穆雪衣嘆氣:“誰知道呢……”
一直保持沉默的葛薇濃,這時候忽然開了金口,淡淡吐出兩個字:
“會的。”
林可妮怔怔地看向葛薇濃,半晌,表情柔軟下來。
“謝謝你,葛小姐。”她輕聲說。
語氣很溫柔,像是從心底裏吐露的感激。
葛薇濃轉過身去找打火機,不再開口,耳尖卻生出了微紅。
天色完全黑了,她們點燃了那堆枯枝。火光燃起來後,周圍一下子暖了許多,凍僵的四肢也漸漸恢複了正常的血液循環。
周枕月搭了一個簡易的架子,把剛剛疊好的錫紙碗放上去,灌入一瓶礦泉水,放入方便面餅,撒好調料。
幾個人圍坐在火堆旁,拿着餅幹和面包充饑。
穆雪衣拿着一塊幹面包,一口咬下去,感覺像是咬在了橡皮膠上,又冷又硬。
周枕月從她手中拿過那只面包,串在清洗幹淨的長樹枝上,放到火舌上烤了一會兒。等烤得熱脆,她耐心地吹溫,才遞給穆雪衣。
“謝謝阿月。”
穆雪衣啃着暖呼呼的面包,含糊不清地咕哝。
周枕月輕輕地笑了笑,攬住穆雪衣的肩,“過來,讓我抱着。”
于是穆雪衣咬着面包往這邊蹭了蹭,靠進了周枕月的懷裏。
周枕月攤開右手,接在穆雪衣的胸口處,讓她啃面包時落下的碎屑都掉進自己的掌心。
葛薇濃默默地看着她們,眼底映着火堆的光,微微出神。
她跟着穆雪衣有一段時間了。
印象裏的穆雪衣,雖然看起來柔弱,但行為處事實則非常狠厲幹脆,人也頗有城府,不失厚黑。
她從來沒有見過穆雪衣像這樣,窩在另一個人的懷裏,原本無法看透的深邃眼睛,忽然變得比初春的小溪水還要清澈。
葛薇濃回憶起之前。
她和穆雪衣的相處,似乎總是穆雪衣在主動掌控着一切。
然而,穆雪衣和周枕月在一起時,卻心甘情願地,把掌控權交給了周枕月。
……這是何等的信任。
才會讓一只刺猬,把肚皮露在對方的利爪之下。
“利爪”這個詞在她腦海中閃過的剎那,她忽覺有些不妥。
她的刻板印象似乎總讓她認為,作為穆氏的對頭,周家人對穆家人應是時時豎着利爪的。
可是周董事長對二小姐……
那簡直是恨不得能把她裝在自己兜裏,捧在自己心尖。
葛薇濃不禁又想起下午砍樹時的情形。
周枕月坐在大雪裏,下巴微擡,清冷得像玉石雕出來的一樣。
她和自己說着那些話的時候,神色從容淡然,不卑不亢,非仰非俯,明明是個上位者,卻絲毫沒有居高臨下的傲氣。讓人覺得,這樣一個不矜不伐的人,她說什麽,似乎都是有着大道理的。
強者的光環氣場,理當如此。
她就是坐在那裏說紅燒牛肉面比老壇酸菜面好吃,聽的人怕是都要連連點頭。
葛薇濃嘆了口氣。
怪不得她家二小姐會像一只大兔子一樣在周枕月懷裏拱來拱去了。
周枕月這樣一個女人,擱哪個姑娘不想在她懷裏拱啊。
她笑着搖搖頭,別過目光。
第一次,不再以監視的角度去看那兩個人。
泡面已經煮好了,散發出濃郁誘人的香氣。
周枕月煮的是兩包的量,她剛剛又折了一個碗,把面分成兩份,遞給葛薇濃和林可妮一份。
穆雪衣用周枕月背包中餐具包裏的勺子,舀了一些泡面湯,吹溫了,第一口先喂到周枕月嘴邊。
周枕月抿了一小口。
穆雪衣眼睛笑得彎彎的:“阿月,香不香?”
周枕月垂着眼,火光映照下,每一根睫毛都裹着溫暖的光。
“好香。”她笑着說。
穆雪衣又舉起錫紙碗,“你吃面。”
周枕月摸了摸穆雪衣的頭,溫聲說:“你吃吧,你吃剩下的我再吃。”
“怎麽能讓你吃剩的,”穆雪衣用那只不太利索的手捏起筷子,“這樣吧,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一起吃。”
周枕月沒有過多推脫,主動從穆雪衣受了傷的手中接過筷子,端起錫紙碗,在懷裏人的耳邊說:
“我喂你。”
馥郁的氣息吹在耳畔。穆雪衣臉紅了紅,嗯了一聲。
吃了熱湯熱面,四個人都暖和了不少,再加上面前這堆燒得旺旺的火,聽着木柴燃燒的噼啪聲,看着屋檐那側漏下的大雪,竟讓人一時生了些惬意出來。
夜也深了,趁着身上還暖和,她們陸續開始準備睡覺。
這種時候必須保存體力,充足的睡眠是非常重要的。
葛薇濃坐在靠門口的位置入睡,她自覺承擔起保護衆人的責任。若有山間小獸誤入,她需要在那裏攔着。
林可妮還是坐在葛薇濃旁邊眯着。雖然她和葛薇濃交流很少,但她還是本能地去依賴葛薇濃。
她好像打心眼兒裏相信,如果這個女人可以幫自己打跑那個猥瑣的男客人,那麽也可以帶自己走出眼下的險境。
睡之前,葛薇濃搜集了四個人的通訊設備,都給了穆雪衣。穆雪衣因為腿的原因基本不怎麽能活動,位置比較固定,也比較閑,可以一直盯着信號的情況。
穆雪衣睡之前又挨個試了一遍對講機和手機。
依舊是收不到任何信號。
她把對講機放在腳邊,趴回周枕月懷裏,打了個一個哈欠。
周枕月拍拍她的背,壓低聲音說:“快睡吧。”
夜寂靜了。
柴火還發着輕微的燃裂聲,透過那側沒有屋檐的屋頂,可以看見窄方的一塊濃墨烏黑的夜空。
大雪點綴在那裏,像是把鵝毛灑在了幽黑的井中。在肉眼可及的方寸之地,繡出一張頗有詩意的花點紋布。
等那邊的兩個人都入了眠,穆雪衣的眼底,才流出心底深處的愧疚。
她閉着眼,把臉埋進周枕月的肩窩,小聲說:
“阿月,其實……我今天一直都想和你親口說聲抱歉,真的……真的很對不起。要不是我亂跑,也不會把你拖累到這個地方。”
周枕月眉眼溫軟:“你真覺得自己錯了?”
穆雪衣:“……我總是做蠢事。”
周枕月沒有選擇針對她的話去安慰她,而是提出另一個問題:
“你在山莊裏聯系不到我時,是什麽想法?”
穆雪衣不帶感情地笑了一下。
“就一個想法,怕你死了。”
周枕月柔聲說:“是啊,我都生死未蔔了,你怎麽還能要求自己保持絕對的理智呢。我不也是因為怕你出事,才會二次返回山腰的麽?你要是說你做的是蠢事,那我的行為,也稱不上什麽高明。”
穆雪衣怔了怔。
周枕月:“雪衣,我們都不是什麽高明的人。可是你都沒有責怪我,我又為什麽要責怪你。”
“如果我都沒有理由去責怪你,你就更沒必要去怪自己了,不是麽?”
阿月……真的很懂如何開解自己心裏的梗結。
只是三言兩語,便讓穆雪衣覺得,好像确實沒什麽可自責的了。
她輕笑,抱緊周枕月的腰。
“好啦,我不亂想了。萬幸,我們現在都沒事。”
幾縷清寒的夜風鑽入檐下,卷起幾片鵝毛大雪,吹到跳躍的火舌上。
一個眨眼的瞬間,便燒化了。
融成水,還未來得及落入滾燙的火堆,就蒸發成了煙。
周枕月沉默了許久。
半晌,她試探着輕聲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出了事,死了,你會怎麽辦?”
穆雪衣彎起唇角,一字一句地說:
“你要是死了,我就撞死在你的墓碑上。”
周枕月緊了緊抱着穆雪衣的手臂,把臉埋在她的耳畔。
“這麽幹脆?”她以玩笑的語氣輕嘆,“你啊,你會這麽說,是因為我這是做假設。要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就知道,人真正面臨死亡的時候,哪裏會那麽果斷……”
穆雪衣擡起眼,看着那一方夜空裏翻滾的鵝毛大雪。
“我就會那麽果斷。”
她極輕地低喃出這七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周總,相信她吧,她真敢
雪衣要是不敢也沒這篇文啥事兒了hh
(改個錯別字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陵、就是一株小小草、懷柔、怪妹妹AhLian、不悟、洛洛洛、l、0816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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