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葛薇濃拎着那養得油光水滑的肥鴨子,盯着瞧了好一陣。
她扭頭對穆雪衣說:“二小姐,我先把它關起來,明天拿到後廚去給您煲個湯。”
“別……”穆雪衣急忙阻止,想了一下措辭,“這個……你先給我拿過來吧,明天早上我拿去放回山裏。這是……野生動物,我就不為了口腹之欲去破壞生态系統了。”
葛薇濃有點狐疑地看了穆雪衣一眼。
她似乎并不怎麽相信,這個騙自己生啃凍梨的女人,會有“保護生态系統”這麽高的覺悟。
穆雪衣又說了一遍:“你拿過來吧。”
于是葛薇濃只好服從地拎了鴨子過去,幫穆雪衣送進房間。
等葛薇濃放好鴨子,穆雪衣輕嘆:“你不提後廚倒罷,你剛剛一提,我就想吃宵夜了。你現在去後廚那邊一趟,幫我帶份蓮子羹回來。”
葛薇濃低頭:“是,這就去。”
夜已經深了。
窗外的大雪一刻不停歇地下着,透過窗戶,能看見窗臺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像是才出爐就堆在那裏的棉花糖,蓬松綿厚。
木屋裏燈火是溫暖的昏黃色。
仿佛是在爐子裏攏了一堆噼啪作響的枯柴火盆。
穆雪衣抱着花椒靠在床頭,拿了自己的電暖袋。
她把電暖袋放在自己膝蓋的被子上,讓花椒窩在上面。
“長胖了嘛。”穆雪衣摸着花椒的胖腦袋,“長這麽胖,怎麽還不下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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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完,又故意自言自語地“哦!”了一聲,“不下蛋,那是因為我們花椒——是男孩子啊。”
話落,她把自己給逗笑了。
她正笑着,木屋的門被直接推開。
葛薇濃是絕對不敢越過敲門直接推她的門的。所以,門一開,穆雪衣就笑着回過了頭。
“阿月!”她喚道。
周枕月摘下落滿雪的帽子,抖了抖,挂在門口的衣帽架上。一邊脫外套,一邊走向卧室隔間。
她手裏拎了一個大包,看上去沉甸甸的,不知道裝着什麽。
“笑什麽呢?門口就聽到聲音了。”
“沒笑什麽,”穆雪衣不好下床,只能趴在床邊,等周枕月走過來,“我只是沒想到,你把花椒也帶到暨寧這邊來了。”
周枕月把大包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茴香也帶過來了,現在正在我房間的浴缸裏游泳。你要是想見它,改天我帶它過來。”
穆雪衣抱起花椒,把這只胖鴨子放在地上,推了推它的屁股趕它去一邊,小聲念叨:“走遠點走遠點,小信號兵……”
周枕月在床沿邊坐下來,屋子裏很熱,穿着毛衣有點悶,她便拎起高領脫掉了身上的白毛衣。
毛衣裏面是一件她慣穿的白襯衫,疊毛衣時,袖口俨然佩戴着那雙虎睛石袖扣。
雅白的襯衫,藍色寶石的袖扣。
溫潤的玉戒指,修長細白的手指。
她身上……
還有好聞的雪松氣息。
穆雪衣忽然覺得,她好像對周枕月上了瘾。
看着對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佩飾,甚至是每一絲氣味,都覺得……
欲罷不能。
她突然很慶幸,自己的名字裏有一個“雪”字。
阿月是很像雪的人。
她的名字裏有雪,就好像永遠把阿月帶在了身上。
周枕月見穆雪衣看着自己發呆,不知道她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還以為自己頭發亂了,摸了摸發尾。
沒亂啊。
“你在看什麽?”她偏着頭問穆雪衣。
穆雪衣回過神,忙斂起自己那亂七八糟的心緒,有點結巴:“我……我就是在想,阿月你帶來的那個包裏……裝了什麽……”
周枕月笑了笑,沒說話,俯身下去拉開了大包的拉鏈。
包裏裝滿了電子設備一樣的東西,還有一堆纏繞整齊的黑線,花花綠綠的轉接頭。
她把裏面的東西抱出來,像是個大黑匣子,穆雪衣一時沒認出那是什麽東西。
周枕月抱着那東西去了電視機旁邊,袖子卷起來,微微挪了挪電視機,彎腰去看後面側面的接口。
她俯身在那裏,鼓搗了好一陣時間,把兩臺設備鏈接了起來。
穆雪衣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這到底是什麽?”
周枕月有點無奈:“都拿出來了,你還認不出來。”
穆雪衣:“?”
周枕月:“讀碟機啊。”
穆雪衣盯着那臺讀碟機看了又看,終于依稀記起了小時候那模糊的記憶。
“啊……小時候家裏好像确實有這個東西,時代的舊物了。”
她眨了眨眼,“阿月,你拿這個東西幹什麽?”
周枕月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裏掏出一張裝在小紙袋裏的光盤,晃了晃,“給你看個東西,解解悶。”
穆雪衣笑道:“你這麽麻煩幹嘛,我不是有筆記本電腦麽?”
周枕月:“你筆記本電腦有光驅麽?”
穆雪衣愣了愣,回過頭看向書桌,“……好像還真沒有。”
周枕月蹲下去,把光盤放進讀碟機,“白天我就注意到了,你那電腦沒光驅。不然,也不會大費周章弄這老古董來。”
讀碟機吞進了碟片,開始發出陳舊的“滋滋”聲。
周枕月回到床邊。才一坐下,穆雪衣就爬過來,鑽進她的懷裏。
穆雪衣抱緊周枕月的腰,趴在她胸口使勁呼吸。
周枕月覺得有點好笑:“你在聞什麽呢?”
穆雪衣:“你身上好聞,我多吸幾口。”
周枕月笑了:“你是黑山老妖啊,吸人陽氣?”
穆雪衣滿足地嘆息:“原來這就是黑山老妖的樂趣,我開始羨慕黑山老妖了。”
周枕月只是笑着擡手,揉了揉穆雪衣的頭發。
電視屏幕上開始播放碟片的內容。
畫面有一點扭曲,也不是很清晰的樣子,應該是當年的數碼相機錄的。
一個紮着雙馬尾,塗着紅臉蛋的女人拿着話筒,站在一個大臺子前,幹咳了兩聲,話筒發出“吱呀”一聲怪響。她拍拍話筒,一本正經地用抑揚頓挫的語調說:
“大家好,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兒童節聯歡會。今年,市幼兒園的大班小朋友們也準備了許多精彩的節目,讓我們一起屏住呼吸,掌聲期待~”
“第一個節目,是由大3班小朋友帶來的,軍體拳表演!”
主持人一路小跑下了臺,接着,一群均齡4、5歲的奶呼呼小孩子推推搡搡地上臺,懵懂地站好位置,眼睛瞪得一個比一個大,緊張地等着背景音樂響起。
孩子群的正中間,C位,板板正正地站了個小姑娘。
其他孩子都緊張得像做賊,只有她,站得筆挺筆挺,帶着滿頰白嫩嫩的奶膘,一臉小大人似的正經。
穆雪衣一看,噗嗤笑了出來。
“那是你啊?”她笑得前仰後合。
周枕月也噙着淡淡的笑,沒什麽避諱的:“是我。”
穆雪衣抱在周枕月腰間的手臂收緊了一點,輕聲問:“你花這麽多心思,搬這麽個大家夥過來,就是為了給我看小時候的你打軍體拳?”
周枕月:“嗯。”
穆雪衣:“為什麽呀?”
周枕月沉默片刻,說:“那幾封信裏,你給我寫了你小時候玩過的毽子,橡皮筋。所以,我也想給你看看我小時候的樣子。”
電視屏幕上,5歲的小周枕月嚴肅地皺着眉,因為憋着一口氣,腮幫子是鼓囊囊的,小倉鼠一樣。
她很嚴謹地用她短短的胳膊打着軍體拳,帶着她力所能及的所有力氣,臉上的肉打得一顫一顫的。
穆雪衣看得一臉姨母笑,看着看着,忽然注意到小阿月的脖子上戴着一根黑色長繩,繩子末端系着一枚白玉戒指,垂在她胸前的口水兜上。
那枚戒指,正是現在周枕月手上戴的這枚。
“這枚戒指這麽早就跟着你了?”穆雪衣有點驚奇,“我聽你說過,你們周家人,手上必配玉。我還以為只要戴着玉就行,不必非要一直戴同一枚。”
周枕月揉着穆雪衣柔軟的頭發,溫吞地解釋:
“祖訓說,一人配一玉,一生僅一枚。所以,在我出生的時候,爺爺就為我挑好了這枚玉戒指。小時候手指細,只能穿了繩子挂在脖子上。後來長大了,才戴進食指裏。”
“周家一直教導子孫,‘一生一世一雙人’。擇玉如此,愛人也如此。”
穆雪衣微怔地看着周枕月。
“是不是聽起來很可笑?”周枕月笑了笑,“在如今這個時代,我們家還在遵循着這樣的準則。其實,喜歡一個人,不必非要選定不放手的。”
她眼睫微垂,沉默了一會兒,聲音轉低,“我的意思是,我不會以此來要求你。”
她抿了抿唇角,笑意漸深,“但是,我會以此要求我自己。”
穆雪衣鼻子一酸,連眨了幾下眼,忍住眼底的淚。
她聽懂了。
一人配一玉,一生僅一枚。
她就是……阿月選定的那枚玉。
那個人。
屏幕裏的小阿月還在一本正經地踢着短腿,激昂的背景音樂摻雜着那個時代的雜音。
眼下這個崇尚着自由的年代,似乎有很多老時代保守的思想都被釘上了“時代糟粕”的标簽。
但有時候……
有些陳舊到腐朽的思想……
真的,挺浪漫。
作者有話要說:這種一輩子都系在一個人身上的愛情,真的是,太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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