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離開不過短短幾個月,再次回到穆家,眼前的一切就變得有些陌生了。
想到周家老宅的花廊,泳池,小花園,落葉小路,再轉眼看眼前這座死氣沉沉磚瓦堆疊的房子。穆雪衣突然覺得,這個地方似乎再也不能算作她的“家”。
剛剛那一頓假哭把她的淚腺都要榨幹了,但沒辦法,未來要演的戲還長。
進到客廳,穆國丞正坐在沙發裏看財經新聞。
穆雪衣吸了吸鼻子,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因為她前二十多年一直都是個很柔弱的人,所以沒有誰比她更明白怎麽去裝柔弱。
聳着肩,低着頭,讓自己的眼角看上去霧蒙蒙的,一觸既折的模樣。
穆國丞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叫來管家:“送二小姐上樓去。”
管家答應了一聲,跑過來從司機手裏接過了穆雪衣。
“等等,”穆國丞朝穆雪衣擡起手,四指勾了勾,“手機給我。”
穆雪衣低垂着眉眼,十分順從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遞過去。
穆國丞對旁邊一個女傭使了個眼色,說:“搜身。”
女傭上前,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穆雪衣的所有口袋和挎包,确認了一下的确再沒有其他的通訊工具。
穆國丞确認之後,拿出一支新手機,交到穆雪衣手上,“為了防止你再聯系周枕月,以後就用這個手機吧。我也不怕直接告訴你,這支手機可以監視你的通話記錄,你好自為之。”
穆國丞朝管家揚了揚下巴:“看好二小姐,沒有我的允許,她一步也不能邁出穆家的大門。”穆雪衣:“……偶爾去院子透透氣應該可以吧?”
穆國丞拿起報紙,“可以。但你也應該清楚,院子裏到處都是澆花的傭人,別耍花招。”
穆雪衣露出一個蒼白的笑:“我看起來是會耍花招的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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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如晴雙臂抱着走到穆國丞身邊坐下,翹起二郎腿,輕蔑地瞥穆雪衣一眼,“你倒是想耍,你有那個能耐嗎?”
“……當然沒有。”穆雪衣朝沙發上的兩個人颔了颔首,“爸,姐,我回屋了。”
穆國丞翻過一頁報紙,眼也不擡,“明天沈教授來探望你,做好準備。”
穆雪衣乖巧地低頭:“好。”.
鐘婉聽說了這兩天的事,剛好她也在穆家,就趁穆如晴出門偷偷跑到穆雪衣的房間。這會兒雪衣肯定很難過,她作為雪衣在穆家唯一的朋友,肯定要來看一看。
鐘婉輕輕地敲了門,裏面傳來遠遠的一聲“進”,她才打開門進去。
一進門,她就知道剛剛那聲“進”為什麽會顯得那麽遠了。
穆雪衣沒有坐在離門較近的沙發上,而是坐在飄窗邊,整個人都趴在窗臺上,窗戶打開,她探出了小半個身子出去往外望。
鐘婉好奇地問:“雪衣,你在看什麽?”
“啊?”穆雪衣收回腦袋,看見是鐘婉,神情舒展開來,“婉婉,是你啊。”
鐘婉也斜坐在飄窗上,順着剛剛穆雪衣的視線望出去,“你剛才在看什麽?”
穆雪衣:“沒什麽,就看看天。”
“你還有心思看天,”鐘婉嘆了口氣,“我聽穆如晴說了這兩天的事,但是她沒有和我細說,只說你爸爸用了點手段,威脅你回家來準備嫁到沈家。剛剛我又聽穆如晴和你爸爸說,你從醫院回來時,周總都氣得吐了口血,還說周氏最近可能都會随着周枕月一蹶不振……”
穆雪衣挑起眉:“她是這麽說的?”
鐘婉看着穆雪衣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滿頭問號:“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穆雪衣的表情很自然地從似笑非笑過渡到了擔憂:“……可能是氣糊塗了吧,面部神經産生了紊亂。”
鐘婉有點擔心:“是不是和周總分開刺激到了你?如果實在不行,你也要想想辦法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穆雪衣溫順地點頭:“謝謝你啊,如果情況真的很不好,我會去看醫生的。”
鐘婉點點頭:“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就告訴我,我認識幾個很不錯的醫生,人挺好的,交流起來也很舒服……”
穆雪衣皺起眉,語氣有些嚴肅了:“你在看心理醫生?”
空氣瞬間陷入沉默。
半晌,鐘婉才笑着嘆了口氣:“其實也不是我主動找的。我……在穆如晴身邊過得太壓抑了,總想……總想一些不好的事,她知道我不開心,就給我找了幾個心理醫生。”
穆雪衣眉頭皺得更緊,“你的意思是,她寧可讓你去看醫生,也不願意放你走?”
鐘婉苦笑:“從小到大,我在她身邊二十多年了,她怎麽可能會放我走?……前段時間我聽人說起過,她在籌劃和另一家大型企業的老總聯姻的事。我以為她要結婚了,總可以放我走了。沒想到她對我說,這種企業聯姻的背後雙方都是各玩各的,她還是可以在外面養着我,但是我……我怎麽能違背我自己的良心給她做婚外戀的對象……”
穆雪衣沉思良久,認真地問:“如果你有一個機會離開她,你真的願意走嗎?”
鐘婉不假思索地答:“我當然願意。”
穆雪衣:“或許……我可以幫你。”
鐘婉看着穆雪衣的眼睛,依照她們多年來相處的經驗,她從穆雪衣的眼神裏能看出來,穆雪衣沒有在和她開玩笑。
她眼睛紅了,“可是雪衣,你有什麽辦法去抗衡你姐姐呢?”
穆雪衣眼睛一垂,轉而看向窗外:“其他的你不用管。就是,你……可能得幫我幾個忙。”
鐘婉:“你盡管說。”
窗外的光線不知什麽時候暗了下來,開始刮起了獵獵冷風。正對着的那棵楓葉樹脫落下了最後的幾片枯葉,随着風在寒冷的空氣中打着轉兒。
要下雨了。
和天氣預報的一樣。
穆雪衣松了口氣,看向鐘婉:“咱們去院子裏走走吧。”.
傍晚時,岸陽又下了一場大雨。
天氣瞬間達到了這個冬天的最低溫,南方城市又沒有暖氣,在外面走一圈,凍得人手都是哆嗦的。
不巧,大雨突然下起來的時候,穆雪衣正坐在輪椅裏被鐘婉推着在院子裏閑逛。
下雨後,因為輪椅移動起來不方便,穆雪衣淋了不少雨。全身的傷口都被雨淋得濕透了,包括額頭上那個封了三針的大創口。加上寒風一吹,她的傷口開始惡化發炎,額頭的傷發炎後更是牽連起了發燒的症狀。穆國丞到穆雪衣的房間看望了一下,見她嘴唇都蒼白得失去了血色,也知道這事情沒有辦法拖,就叫了醫生來家裏給她打消炎針。
醫生是照顧了穆家多年的老醫生,姓江。他也算是看着穆家姐妹長大的。因為穆如晴打小就比較傲氣,穆雪衣懂得讨長輩歡心,所以江老醫生心裏一直以來都比較偏愛穆雪衣。
聽說穆雪衣生病了,江老醫生馬上拎了藥箱子,帶着助手來到穆家。
穆國丞自然沒有閑工夫多管這些瑣事,江老醫生和助手進門的時候,他甚至都待在樓上的房間沒有下來。
江老醫生和助手進了穆雪衣的房間後,關好門,落了反鎖。
穆雪衣虛弱地撐着床沿坐起來,聲音都是啞的:“江伯伯,好久不見,麻煩您了……”
江老醫生放下藥箱,開始準備針頭,和藹地笑了笑:“沒事,跟我客氣什麽。”
他帶來的助手脫掉沾了浮雨的大衣,摘下鴨舌帽,又摘掉口罩。
燈光下,熟悉的臉露了出來。
分開不過一天,可見到她……居然還是會這麽想念她。
穆雪衣向她擡起手,輕聲喊:“阿月。”
周枕月走到床邊坐下,伸出手去探了一下穆雪衣額頭的溫度,眉頭馬上皺成疙瘩,“你還真淋?我以為你還會像昨天一樣,只是演演戲。”
穆雪衣抓住周枕月的手,她的皮膚滾燙,就襯出周枕月手心裏才從雨中吹來的冰涼。
“你不知道,我爸不好糊弄……我說過,他一定會沒收我的手機,監視我所有的網絡社交賬號和新手機的撥號記錄,咳……我只能通過這種辦法再聯系到你,也還得多謝江伯伯的幫忙……咳咳,咳……江伯伯?”
江老醫生答應了一聲。
穆雪衣指着周枕月向他介紹:“這是我……我的朋友,您叫她……”
周枕月接道:“叫小周就好。”
江老醫生:“好。”
周枕月握着穆雪衣的手緊了緊,忽然再次開口:“我不是她的朋友。”
穆雪衣怔怔地看着她。
周枕月擡起眼,語氣輕緩卻堅定,“我是她以後要嫁的人。”
穆雪衣盯着周枕月的眼睛,抿住下唇。
她僞裝了一整天的眼神,終于在這個時刻,短暫地變得柔軟起來。
江老醫生笑道:“行,朋友也好,要嫁的人也好,只要是小雪衣喜歡的人就好。以後你們還有什麽要幫忙的,也盡管找我。”
周枕月:“謝謝。”
穆雪衣:“謝謝您。”
穆雪衣又偷偷看了周枕月一眼,小聲問:“阿月,你剛剛說,你是我以後……”
周枕月垂下眼,把手輕輕放在穆雪衣右腳踝纏裹的紗布上,“好好養傷,做你想做的事時也要多多注意你的踝肌腱。你要是能恢複好,以後走路不跛,我就考慮娶你。”
穆雪衣笑了笑,聲音很輕:“阿月好沒良心。我就算以後成了瘸子,不也是為了保護你麽?”
周枕月沒有像往常一樣,以玩笑回過去。
她只是低着頭。
半晌,眼尾開始發紅,眼底隐隐漫上了一層薄淚。
穆雪衣見了,臉上的笑馬上斂起,握住了周枕月的手。
“阿月?我和你開玩笑呢,你怎麽可能沒有良心呢?我沒事,真的,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成小瘸子的。阿月?別哭啊,阿月?”
江老醫生給穆雪衣紮着針,擡眼瞄了一下她倆,嘴角在花白的胡子裏憋着笑。
周枕月瞥向別處,幹咳兩聲,掩飾住自己的失态。
她從口袋裏拿出一支新手機,放到穆雪衣手邊,拉開話題:“……這是按照你說的,叫小艾去買的新手機,用小艾的身份證號辦的卡,裏面裝了遠程監控程序,如果有人悄悄往這只手機裏安裝什麽別的東西,我那邊都能看到。你藏好了,小心點用。”
“好。”
穆雪衣收好手機,正想說什麽時,忽然聽到外面的走廊遠遠地傳來一陣腳步聲。
按照她對家裏人多年的了解,她馬上判斷出,那是穆如晴的腳步聲。
……
穆如晴正在向她的房間走來。
作者有話要說:白色情人節快樂~
如果有多的營養液,可不可以給滴兩滴?蟹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