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等穆雪衣冷靜下來後,周枕月把她小心地橫抱起來,抱去隔壁整潔的單人病房。
小艾在門口往裏看,周枕月坐在病床邊,給了她一個手勢,示意她去幫忙處理給醫院賠付損失的後事。
醫生和護士又過來了一趟,幫穆雪衣處理了裂開的傷口和斷在手背裏的半截針頭,在另一只手上重新紮了針,吊上消炎藥。
周枕月坐在床頭很近的地方,等針紮好了,她就把穆雪衣抱進懷裏,摟得緊緊的,不停地撫摸她的頭發。
穆雪衣靠在周枕月的肩上,眼淚已經流幹了,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
她忽然發現,自己重生之後做的選擇都是錯的。
她以為她只要回到周枕月的身邊,就可以彌補上一世的過錯。只要周枕月放下芥蒂,她們就可以平平靜靜地執手偕老。
可世事哪有這麽簡單呢?
樹欲靜,風卻不止。
她和穆家的糾葛太深了,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完全斬斷的。穆國丞和穆如晴也根本不會輕易放過她。
她只是回到周枕月身邊是遠遠不夠的,事到如今,她仍然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弱者,如果沒有周枕月的保護,随便哪個人都可以把她像螞蟻一樣踩一腳。穆國丞可以踩她,穆如晴可以踩她,就連一個小小的部門主管,都可以指着她的鼻子臭罵她。
難道這輩子,她只能依靠周枕月的保護嗎?
阿月保護她,那誰來保護阿月呢?
穆雪衣突然覺得,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把她的人生看得通透無比。
在最底層懦弱着的人。根本就不配談自由。
胸口裏,那顆一直被性格和家庭禁锢的蓬勃野心,終于開始汩汩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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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在穆家像是一個外人。
可憑什麽她就得是外人?穆國丞選擇和誰生下她,那是穆國丞的事。她穆雪衣,是流着穆家血脈的正正經經的穆家二小姐。
既然如此,穆氏總裁的位置,又為什麽偏是穆如晴才能坐?
穆雪衣望着窗外挂在樹梢上的那彎月亮,牙隐隐咬得更緊。
她必須要掌控住穆氏。
她必須要爬到穆氏總裁的位置上。
只有她把穆家的所有實權都奪到自己手中,才能連根拔出穆國丞和穆如晴再次傷害周枕月的所有可能。
而周枕月……
阿月……
穆雪衣輕輕地擡起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周枕月。
她安撫她太久,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靠在牆上睡着了。
想到剛剛她抱着自己的肩說的那些話,穆雪衣就忍不住想哭。
她知道,其實周枕月從來都沒有真正生過她的氣。以前她們在一起時,她打碎了杯子,不小心摔斷鋼筆,周枕月就沒有對她生過任何氣。
就算三年前她做出了那樣的事,就算她們曾經的感情是一個彌天大謊,只要她肯回頭,周枕月就永遠在原地等她。
她撐不住的時候,所有未解的結,所有未完成的分數,都會被輕易略過。
她會抱着她,告訴她:我知道你的一生很糟糕,可是世界上還有一個我,我愛你。
這樣的周枕月,真的……
值得她舍棄一切……去守護。
穆雪衣近乎癡迷地用目光去描摹周枕月的臉,看她低垂的睫毛,溫潤的鼻梁,薄翹的嘴唇。一想到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能這樣看她了,她就瘋了一樣地舍不得。
可是要挖掉那個壞根,總要先和她分開。
穆雪衣吸了吸鼻子,低下頭,深深地鑽進周枕月的懷裏。
不論如何,不論她們中間要怎樣分開,到最後,她和她一定還是在一起的。
而想要害阿月的人……和已經害過阿月的人……
穆雪衣的雙眼慢慢眯起來。
……都得下地獄.
第二天下午,周枕月把一切都安頓好了,坐在穆雪衣的病床邊給她削水果。小艾坐在更遠一點的沙發上打盹。
穆雪衣記得穆國丞說過,今天下午他會派人過來接自己,吃着手裏的蘋果,心裏卻早已開始盤算接下來要走的路。
她猜到穆國丞會派一個心腹過來,可是沒猜到穆如晴也會跟着一起來。
病房門被穆如晴打開時,周枕月馬上站了起來,小艾也被驚醒。
“你還敢來?”
周枕月用頭發絲猜也能猜出這些事都是穆家人幹的,再也沒有了平時的好修養,怒不可遏地拎起一把折疊椅走過去。
小艾馬上去攔她,穆如晴帶來的保镖也上前擋在了中間。
穆如晴笑着打量了一下失控的周枕月,又打量了一下病床上的穆雪衣,啧了一聲,看向周枕月:“周枕月啊,你就是這麽保護我妹妹的?”
周枕月冷冷道:“穆如晴,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你等着,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和穆國丞付出十倍二十倍的代價!”
穆如晴笑了笑,顯然不怎麽放在心上,目光又轉向了穆雪衣。
“雪衣啊,我和醫生說過了,你現在的情況雖然嚴重,但我可以先把你帶回家,請醫生去家裏給你看病。沈教授也很希望能見見你,怎麽樣,跟我走吧?”
周枕月掙脫小艾的阻攔,上前一步,擋在穆雪衣的前面。
“你做夢。”她眼底冷成了霜。
穆如晴:“走不走的,也不是你周大總裁說了算的,是不是啊,雪衣?”
周枕月側過臉去,對穆雪衣輕聲說:“別怕。”
穆雪衣握了握手指,慢慢地擡起雙腿垂向床邊,低着眉眼,不說一句話,卻已做出了要穿鞋的準備。
周枕月眉毛一顫,轉向穆雪衣,一把抓住她細瘦的手腕,壓低聲音問:“你幹什麽?”
穆雪衣眼裏含着淚,一點一點轉動手腕,把自己的手從周枕月的掌心中抽出,“阿月……我沒有辦法……”
周枕月臉色變了:“你什麽意思?”
穆雪衣:“我解釋不清楚,但我……只能回去。”
“你有什麽‘只能’不‘只能’的?你家裏又和你說什麽了?!”周枕月加重語氣,更像是質問,“不是說好以後什麽都告訴我嗎?到底發生了什麽?”
穆雪衣眼角的淚滑落下來,“阿月,相信我,我不告訴你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周枕月的聲音都在抖,“從頭到尾,從始至終,你真的知道什麽對我來說才是好的嗎?”
穆雪衣攥緊了床單,哽咽着說:“我沒有別的選擇。”
周枕月後退了一步,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樣看着她:“所以你選擇離開我,你選擇回穆家,選擇回去和沈懷星在一起?”
穆雪衣:“或許我會嫁給沈懷星,可是阿月,相信我,這次分開,我們以後一定還有重逢的機會。”
周枕月沉默片刻,竟輕笑起來。
“呵,呵呵呵……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憑什麽……要我一次又一次毫無理由地相信你?”
穆雪衣緊緊抿着下唇,嗓音已經開始顫抖:“……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都要回去。”
穆如晴唇邊一直勾着笑,她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司機去扶穆雪衣。
高大的司機單手攙扶起穆雪衣,穆如晴先走到門邊拉開了門,司機托着腳上還有傷的穆雪衣一點一點走過去。
“穆雪衣。”周枕月輕聲開口叫住她。
穆雪衣回過頭,看着在暮色裏孤身一人站着的周枕月。
夕陽的餘晖映在她身上,那麽清冷。
周枕月慢慢轉過頭,眼底濕潤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
“如果你這次走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穆雪衣注視她良久,到了最後,也只是低喃了一句:
“阿月,無論如何……就算沒有了我,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話落,穆雪衣倚着司機轉了身,別過頭去的瞬間,眼眶裏的淚落了下來。
周枕月的身體晃了晃。小艾離她最近,最先察覺到了不對勁,連忙一步沖上前去扶住了周枕月。周枕月捂着右胸口單膝跪了下來,眼底滿是壓抑不住的痛苦。
小艾着急地喚道:“周總?周總?”
周枕月低垂着頭,喉嚨裏控制不住地劇咳,咳到第三聲時,一口殷紅的鮮血順着下唇溢了出來。
小艾呆住了,手足無措地跪在周枕月身邊,“周……周總!”
穆如晴看着正在吐血的周枕月,唇邊笑意更深,很是滿意地拉上了門,跟在司機和穆雪衣的後面走了。
走時,她雙臂端正地抱着,頗有一種勝利者的傲氣。
周枕月擡起眼,看着穆如晴的身影消失在門縫裏,睫毛還在顫抖。
小艾的眼淚斷了線一樣地往下掉,哭着說:“周總……您才三十一歲,您還這麽年輕,怎麽會這樣啊?這要是讓老爺子知道了,周家以後……可、可怎麽辦……”
周枕月用大拇指揩去唇角的血,撐着半麻的膝蓋站了起來,看着哭得起勁的小艾,嗓音裏還有點啞。
“……人都走了,別哭了。”
小艾抹了一把眼淚,朦朦胧胧地看向周枕月:“周總你說什麽呢……”
周枕月走向牆角的沙發,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擦去下巴上的血,“都是假的,別哭了。”
小艾睜大了眼睛,傻呆呆地看着她,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樣的反轉。
“您、您、您什麽……什麽意思?”
“演戲罷了,都是雪衣的安排,她不想讓穆如晴起疑。”周枕月攤開沾着血的手帕給小艾看,“這是她早上用川貝枇杷膏和火龍果汁做的,用膠囊裝起來方便咬破。本來我還覺得這顏色有點假,可看你的反應,效果居然還不錯。”
小艾感覺整個人都受到了轟炸。
“你說……啥???”
周枕月用兩指掀起一點窗簾角,從縫隙中看着樓下穆如晴和穆雪衣一起遠去的身影,極輕地嘆了口氣。
“……我一直都以為她只是個柔弱不懂事的小姑娘,包括這一次,我本來也想要自己去幫她解決這問題……可是,沒想到……這是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去做的大事,我可不想給她掉鏈子。”
她目光一轉,瞥向地上的小艾:“你覺得我剛剛的演技掉鏈子了嗎?”
小艾咕嚕一聲咽了咽口水,愣愣地看着周枕月,由衷地感嘆:
“您可以直接沖擊奧斯卡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沒有體會到坐過山車的感覺Hhhhhh
明天休息一下,後天繼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