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鐘婉回到穆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穆如晴還沒睡,鐘婉進門的時候,她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什麽都不做,只是坐着,盯着門的方向,似乎已經盯了很久很久。
鐘婉停在玄關,聲音裏帶着疲憊:“已經送回去了。”
穆如晴把左腿從右腿上放下來,又翹起右腿壓上了左腿,“周枕月在等她吧?”
鐘婉:“嗯。”
穆如晴又問:“那周枕月看到你沒有?”
鐘婉咬了咬牙,客廳的吊燈光映在她眼底,映不出一點溫度。“你叫我送雪衣回去,就是為了讓周枕月看到我?”
穆如晴輕笑:“不然呢?”她嘴角的笑緩緩消失,“我就不信,周枕月再喜歡她,還能忍受她三番兩次地挑戰自己底線。”
鐘婉攥緊了拳頭,終于忍不住了,把手裏的車鑰匙狠狠地摔到地上,發出重重的一聲“啪——”
“你有完沒完?雪衣她做錯什麽了?她除了虧欠周枕月,她有半點對不起你、對不起穆家嗎?!至于嗎?你就這麽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嗎?!”
穆如晴臉色瞬間變冷,一字一句說:“我是為了公司。”
鐘婉聽了忍不住笑:“公司?你這麽大一個穆氏集團,不靠期權不靠股份不靠資金鏈,靠一個女人去偷對家的報價書?靠與沈家聯姻弄幾個社會門檻都沒邁進去的應屆生做儲備?你自己聽着都不覺得可笑?!”
“……”穆如晴放下二郎腿,扶着沙發站起身,緊盯着鐘婉,一步一步走過來,每一步都帶着讓人不敢直視的壓迫。
“可以啊,婉婉。送她回一趟家,就把你送成這個樣子了。”
她逼近鐘婉,眼裏陰沉得可怕,壓着嗓音:“穆雪衣到底有什麽好,讓你這麽喜歡她?”
鐘婉毫不退縮地與她對視,“我和你說了無數遍了,我不喜歡她。我只是覺得惡心。你就是單純不想看到她好,還冠冕堂皇地以公司為借口,真是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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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如晴冷笑了一下,“是,你說得對,我就是單純看她不順眼。”她偏了偏頭,“一個破壞我家庭的小三的孩子,一個私生女,我憑什麽要看她順眼?”
鐘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穆如晴眯了眯眼,打斷了鐘婉想開口的勢頭:“你這麽善于體恤別人,難道從來沒有想起,我媽是怎麽死的嗎?”
鐘婉呼吸一滞。
穆如晴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說:“如果沒有那個小三,我也是可以有媽媽陪着長大的。我為什麽不能恨穆雪衣?告訴你,就連她能冠穆這個姓,我都覺得,可,恨,至,極。”
鐘婉頓了頓,再開口時,嗓音裏沒有了剛剛那麽充足的底氣:“你應該恨朱虹,雪衣是無辜的……”
穆如晴擡起手指,輕輕地撫摸鐘婉的側臉,她臉上是笑,眼底卻是狠厲的不甘。
“婉婉,我的家庭被破壞了,我的母親自殺了,我得扛着穆氏嫁給利益,我喜歡的人不僅不喜歡我,還為了一個我最恨的人處處和我作對。憑什麽她可以讓所有人都喜歡她向着她?憑什麽她能無憂無慮、無牽無挂地活着?”
穆如晴眼底笑意慢慢消失,瞳孔陰冷得像從未被陽光照射過的地獄,仿佛能把眼前的所有人與物一同卷入深淵:“如果我不能過這樣的日子,那麽她,也別想過。”
鐘婉倒退了一小步,終于狼狽地躲開了穆如晴的逼視,胸口像壓着一塊巨石,悶得喘不過氣來。
穆如晴看着鐘婉,眼眶緩緩發紅。
她想,鐘婉應該也要恨穆雪衣才對。
如果沒有那個小三,如果她還有母親來愛她,她也不會把鐘婉禁锢在身邊,當做自己生命裏……唯一可以握住的光.
一大清早,剛剛六點。
穆雪衣被手機鈴聲吵醒,迷糊間接聽,是小艾。
小艾:“二小姐快下樓。”
穆雪衣怕有什麽急事,畢竟小艾從來都沒有這麽早來找過她。于是她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樓。
坐上副駕駛座,她問:“怎麽了,什麽急事?”
小艾嘻嘻一笑:“周總叫我接您去老宅,給她做早餐。”
穆雪衣一愣:“早餐?”
小艾點點頭:“對呀,周總說,她想吃您之前總給她做的炒雞蛋。”
之前她們還在一起時,穆雪衣每天早上都會給周枕月做早餐。
雖然周枕月是個總裁,但兩個人實實在在地生活起來,也和平常人家沒什麽區別。穆雪衣總是在早上炒個雞蛋,拿個饅頭一夾,在周枕月睜着朦胧睡眼出門時塞到她手裏。
周枕月出門後,穆雪衣就跑到窗邊,等着她從樓洞口出來。
每次周枕月走出來時,手裏的雞蛋夾馍就差不多吃光了。從穆雪衣的角度看,還能看到她鼓起來嚼動的腮幫子。小艾又問:“您是怎麽炒的啊?周總說您炒的雞蛋別人炒不出來,這幾年為了吃上一口您那個味道的炒雞蛋,周家都換了好幾個廚子了。”
穆雪衣說:“我一會兒過去炒的時候你在一邊看,好好學,以後炒給她吃。”
小艾忙說:“別別別,周總那嘴巴我可伺候不來,還得您來喂。”
穆雪衣笑了笑,看向窗外。
周枕月為什麽會突然叫自己去給她做早餐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癡心妄想,她總覺得,這樣的做法似乎代表着……周枕月開始願意為她們的關系打開一扇門了。
雖然昨晚的事她有些失落,不過後來想了一夜,覺得自己也沒什麽立場去失落。
周枕月不相信她、試探她,說到底,還不都是她自作自受。
江邊公寓和周家老宅離得不是很遠,清晨路上也沒車,她們很快就到了周家。
周枕月沒有在樓下,小艾說她正在卧室裏開跨國視頻會議。
穆雪衣直接去了廚房,娴熟地開火倒油。時隔多年,再為周枕月做飯的感覺讓她有點恍惚。雞蛋一樣,鹽也一樣,她們之間卻不太一樣了。
她忽然想到四個字。
物是人非。
炒好以後,她端着盤子在客廳躊躇,不知道該不該送上去。
小艾看她站在樓梯口,說:“二小姐直接上去吧,周總吩咐過了,您随時都能進去。”
穆雪衣嗯了一聲,深吸口氣,捏緊盤子上了樓。
走到周枕月房門前,她先敲了門。過了兩秒,等到裏面的人說了“進”,她才開門進去。
周枕月的房間很大,分為內外兩個隔間。外面是沙發和陽臺,裏面是床和辦公桌。
周枕月正在裏間的辦公桌旁坐着,她說了句“暫停一下,休息十分鐘”,然後摘了耳機,起身走了出來。
穆雪衣看她走近了,心跳不禁開始加速。
周枕月低頭看了一眼盤子裏的炒蛋,又擡起眼,皺起了眉。
“我的饅頭呢?”她問道。
穆雪衣連眨了好幾下眼,沒有想到周枕月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周枕月這句話問得太過自然,給了她一種她們的關系從未變質的錯覺。
等回過神了,穆雪衣才想起還沒回答周枕月,忙說:“你沒說要吃饅頭啊。”
周枕月:“沒有饅頭,我用什麽夾?”
穆雪衣:“那我現在出門給你買。”
“算了。”周枕月擺擺手,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我叫小艾去買,你把雞蛋放茶幾上。”
“哦。”穆雪衣應了一聲,乖乖地放好了雞蛋。
周枕月發完微信,又看向穆雪衣,“跟我來。”
穆雪衣跟着她來到了陽臺。陽臺上鋪着很新的毛絨地毯,應該是這兩天才鋪上去的,看起來更适合坐而不是踩。
周枕月從陽臺角落裏拎出一個包裝盒,挺重的感覺,她單手拎着遞給穆雪衣:“這是合作方送給我的樂高積木。我對這個沒興趣,放着也是浪費,你就坐在這裏拼吧。”
穆雪衣雙手接過來,有點無措:“這……為什麽讓我來拼呢?”
周枕月垂眼瞥着那盒積木,輕聲說:“怕你待這裏無聊。”
穆雪衣沉默了一會兒,“……你肯讓我待這裏?”
問得小心又卑微。
周枕月眼底有什麽在暗湧,但她很快就掩飾住了,只說:“爺爺想見你。”
穆雪衣發覺自己又多想了,有點尴尬地笑:“這樣啊……”
周枕月:“嗯。他昨晚和他的老戰友打麻将去了,下午才回來。”
“……好,那我就在這裏等。”
穆雪衣脫掉鞋子,在毛地毯上盤腿坐下,翻看那個沉重的樂高包裝盒。
或許是太多的事壓在她的心頭,她竟也沒察覺出任何的不對勁。
比如,再不會辦事的合作方都不會給一個公司的董事長送樂高這種玩具。
再比如,周豐年如果真的想見她,根本就不會在前一天晚上出去打麻将。
周枕月準備回到裏間去繼續開會。走到茶幾邊時,她忽然駐足,忍不住看向上面那盤新鮮的炒雞蛋。
她又看了眼陽臺,穆雪衣正在專注于手上的積木,無暇分神。
轉身時,周枕月若無其事地垂手一撈,拿走了那盤雞蛋。
昨天買的法式面包好像還沒吃完,就放在辦公桌角上。
周枕月仔細想了想面包代替饅頭的可行性有多大。缜密的換算後,她得出結論:同為小麥面粉産物,二者的最終成分結構應該不會有太大差別。
于是她切了兩片法式面包,把雞蛋夾了進去,毫無防備地咬下一口。
當葡萄幹、果醬、炒雞蛋、面包這四樣東西碰撞絞碎後,她咀嚼的動作瞬間停住。
額角浮起一條隐約的青筋。
電腦屏幕上的衆多會議視頻窗口中,陸妍的大臉在左下角笑得一臉幸災樂禍:
“周總剛剛不是說去吃夫人給做的早餐了麽,怎麽樣,夫人做得好吃嗎?”
周枕月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有些勉強地混着水咽下口中的食物。
她盯着面包裏夾着的炒蛋,突然發現,連炒蛋碎塊的形狀都帶着穆雪衣獨有的烹饪習慣。
周枕月很輕地笑了一下。
随後,她又咬下了第二口,第三口。
“好吃。”
她含糊不清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向後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