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聚會結束,穆如晴叫鐘婉送穆雪衣回去。
一路上,穆雪衣都看着窗外發呆。
她明白,她和周枕月之所以還能有如今這點聯系,都是因為那份周枕月為了滿足老爺子的心願才與她簽訂的合約。如果老爺子知道了真相,毋庸置疑,合約也就結束了。
她一直都很想要早點還上錢,結束這個合約,與周枕月開始正常的發展。但以老爺子震怒這種方式結束,絕對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周枕月那麽尊敬爺爺,如果老爺子不允許,她們的關系可能就真的走到了盡頭。
可是聽穆如晴的話去偷那份報價表……
這個想法只是在腦子裏涮了一下她就接受不了。她知道,這一回就算是去死,她都不會再去拿周枕月任何東西。
“雪衣,”鐘婉突然叫她,“怎麽一直不說話?”
穆雪衣回過神來,“沒什麽。那個,婉婉……”
鐘婉:“怎麽了?”
穆雪衣:“你……你和……”她沉吟片刻,卻又只是重複了一遍:“沒什麽。”
鐘婉笑了笑,說:“我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穆雪衣清楚,鐘婉雖然被穆如晴好吃好喝地養着,但她過得并不算順心。或者說,只要在穆如晴身邊一天,她都是不順心的。
不過,這些都不是她該置喙的事。鐘婉有自己的取舍。
到了江邊公寓的樓下,鐘婉幫忙把後備箱裏的禮物抱出來,準備送穆雪衣上樓。
才走了沒兩步,穆雪衣的腳步忽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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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拐角,靜靜地停着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利。
她的手瞬間緊張地顫抖起來。
賓利的前車門被打開,小艾先走了下來。沒兩秒,後車門也被打開。
車上下來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緩緩走近。小艾很有眼色地過來把鐘婉手裏的東西接了過去,垂着頭回到周枕月身後。
穆雪衣忙解釋:“阿月,我剛剛回穆家,就、就只是吃了頓飯……”
周枕月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又轉而看向鐘婉:“謝謝小穆總的好意。不過,下次再接走我的女朋友,還是先和我知會一聲吧。”
鐘婉微笑:“确實,耽誤您和雪衣的二人世界了,真是抱歉。”
她沒有多說什麽,很快主動道了別,回到車上,驅車離開了。
恰是深夜,小區裏沒有別人,只剩下車燈照着的三個人。
穆雪衣又試探地叫了聲:“阿月。”
她已經半個多月沒見過周枕月了。剛剛回來時,她還有點害怕再見到周枕月,怕自己要面臨着抉擇。可真的見到她時,才發覺心裏的喜悅可以蓋過一切。
似乎愛着一個人,只要能靠近她,什麽都不能成為橫亘在中間的芥蒂。
周枕月瞥了她一眼。朦胧的車燈中,她半垂的睫毛都是金色的。
“上樓。”
言簡意赅的兩個字。
穆雪衣忙跟上去,也不敢跟得太緊,只敢盯着周枕月的衣擺,和她襯衫袖口縫隙中露出的一截蒼白手腕。
應該是在樓下凍了很久吧。
她不是在車裏等的,是在車外等的。意識到這一點時,穆雪衣開始無比後悔自己今晚去赴了穆如晴的約。
打開防盜門時,兩只小鴨子在門縫裏探頭探腦想越獄,穆雪衣還在擰鑰匙,一個不留意,兩只鴨子就搖搖擺擺地蹿了出來。
她急得喊:“花椒!茴香!”
花椒和茴香是小鴨子的名字。
團團沒有給它們起過名字,于是在回去的路上,穆雪衣想叫周枕月幫它們起名。周枕月拒絕了,穆雪衣就自己琢磨,想出了“花椒”的名字。
周枕月聽了,就說:“花椒?你怎麽不叫茴香。”
穆雪衣:“那另一只就叫茴香吧。”
周枕月眼疾手快地彎腰一撈,将兩只越獄的小鴨子捉在了手中。她夾着它們的脖子,示意穆雪衣:“開門。”
穆雪衣看她抓着小鴨子的脖子,嗫嚅:“你、你掐着它們脖子了……”
周枕月沉默了幾秒,冷笑一聲:“穆雪衣,我在樓下等了你三個小時,你現在想的不是讓我趕緊進去避寒,而是我不該這樣抓你的鴨子,你覺得合适嗎?”
穆雪衣一愣,忙說:“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她趕緊打開門,等周枕月先進去了,自己才跟在後面乖乖走進去。
周枕月拎着鴨子走到暖氣片旁邊,把鴨子放在暖氣上,自己也斜靠着,冰涼的手指虛放在暖氣側面。
明明只是多了一個人,穆雪衣卻覺得,這麽多天來房間裏充斥的孤獨與落寞全部被驅散了。窗外的世界寒冷又令人煩惱,屋裏卻有個人陪在她的身邊,即使站得離她很遠,她也打心眼裏覺得溫暖。
穆雪衣倒了一杯熱水,慢慢走到周枕月身邊遞給她。
周枕月接過去抿了一口。
她躊躇着小聲說:“阿月,你不要誤會,我在穆家……沒有做你想象中的那種事。”
周枕月把水杯放到暖氣上,“那你說說,都做了什麽?”
穆雪衣還以為周枕月會說“我不想聽你解釋”這種話,聽到她這樣坦蕩地問,反而愣了一下。
她整理了一下措辭,說:“就……切了個蛋糕,吃了頓飯。”
周枕月:“穆如晴沒有和你說別的?”
穆雪衣低着頭:“……沒有。”
周枕月又拿起了水杯,沒有喝,只是握在手中摩挲,語氣變得冰冷:“你如果不想說真話,就不要主動解釋。”
穆雪衣攥緊了拳頭,眼底強壓着湧動的情緒:“我知道,你知道了一些事。我還沒有辦法和你徹底解釋清楚,但是阿月,相信我,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傷害你。”
周枕月看着穆雪衣的眼睛,與她對視了好陣子。
良久。周枕月低下頭,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文件袋。
她把它遞向穆雪衣,眼睫半垂:
“……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穆雪衣緊緊盯着那個文件袋,她立刻就猜到了裏面是什麽東西。
——報價表。
渾身瞬間僵硬,指尖都是冷的。
周枕月蒼白地笑了笑:“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每年你的生日,我都會送給你你最想要的東西。”
她又往前遞了一點,“今年也一樣。”穆雪衣盯了很久那個文件袋。
如果這件事要得到一個解決,那麽現在無疑是最好的時機。她不用偷,不用騙,只要平平常常地接過這份禮物,一切問題都将迎刃而解。
可就是距離解脫如此之近的時刻,她才忽然明白,原來就算是周枕月主動給,她也不願意去接。
一路上都想不通透的問題,忽然就想通了。
她不會拿這份報價表。不論以何種形式,不論主動還是被動,都不會拿。
在維護自己的感情與維護周枕月的利益之間,她一定、一定選擇維護周枕月。
……只是可惜,能留在周枕月身邊的時間或許就只有這短短的十天了。十天後,等穆如晴把所有的事告訴周豐年,她們……就該結束了吧。
然而,就算這份感情行至盡頭,也是她該坦然接受的結果。
穆雪衣深吸一口氣,看向周枕月,一字一句說:“我不要。”
周枕月的手仍舉在半空中,目光如炬:“這是你唯一的機會,錯過了今天,你再也不可能拿到它了。”
穆雪衣笑了,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
“我知道,我不要。”
周枕月看到了她眼裏的堅定,捏着文件袋的手指縮緊,玉戒指将她的指根勒出一片白印。
片刻之後,她垂下手,将文件袋放回了大衣口袋。壓低的眼睛似是凍了一整冬才将将化開的大河,終于有了暗湧的溫柔。
周枕月擡起眼,聲音低緩:“過來。”
穆雪衣聽話地走過去,也倚靠在暖氣片旁。
周枕月插在口袋裏的手伸了出來,擡了擡,似乎想觸碰身邊的穆雪衣。可最後,她還是把手放回了大衣口袋,輕聲說:
“你選擇拒絕我是對的。”
穆雪衣很淺地笑了笑,問:“如果我沒有拒絕呢,你會怎麽樣?”
周枕月沉默了幾秒,“……如果你沒有拒絕,今晚就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穆雪衣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脫口問道:“你是不是在試探我?那個文件袋裏裝的根本就是白紙,對不對?”
周枕月沒有答話。
穆雪衣知道,她這是默認了。
穆雪衣強忍着心中滋生而出的巨大失落,整個人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阿月,我知道,我做過不對的事,你不信任我是很正常的。可是……我說了這一次不會騙你,就絕對不會騙你。我不是……你在商業場上的對手,也不是你的敵人,你真的……真的不必這樣……對付我。”
說到“對付”兩個字時,她似乎是在哽咽。
周枕月只是沉默,沉默了好陣子。
半晌,她直起身子,只丢下一句:“我走了。”
穆雪衣沒有挽留,她別過頭去,依稀能看見緊咬着的腮頰。
暖氣片上的花椒與茴香伸長了脖子,圓溜溜的黑眼睛睜大了,代替主人目送了另一個主人的離去.
小艾驅車将周枕月送回了老宅。
回到家,周枕月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疲憊地窩進辦公椅中。
她發了會兒呆,緩慢地從大衣口袋裏掏出那份已經被捏皺的文件袋。明亮的臺燈光下,她輕輕地打開封口,從裏面緩緩抽出一張紙。
光照下來,将紙上的每一個項目與數字映得清清楚楚。
周枕月盯着這份印滿機密的紙看了一會兒,随後一擡手,把這張紙送進了碎紙機。
她望着從碎紙機裏吐出的紙屑,唇角彎起一個苦澀的弧度。
白紙?
原來穆雪衣始終都不懂,她有多麽愛她。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三更,繼續向後翻~
別罵雪衣啦,雪衣是一個成長型角色,她有一個很明顯的變化軌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