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穆雪衣一夜沒睡,坐在沙發上等周枕月回來。可直到天亮,她緊盯着的那扇門也沒有被推開。
不僅是這一天,接下來的幾天,周枕月也一直都沒再回來過。
穆雪衣知道給周枕月發微信得不到回複,她也沒有她現在的手機號,只能問小艾。小艾只是說周枕月在忙,具體在做什麽也說不清楚。
五天後,小艾才來到酒店,手裏捏着兩張機票,說送穆雪衣回岸陽。
穆雪衣躊躇了很久,問起周枕月會不會和她一起。
小艾回答:“周總昨天就回去了。”
穆雪衣張了張嘴,再問不出話來。
周枕月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她像一個在海中央溺水的人,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無措,卻又無可奈何,無力自救。
回到岸陽後,她還是住在江邊公寓。除了小艾會按時過來把冰箱填滿,再沒有別的人來造訪。
期間周豐年聯系過一次她,給她打了五萬塊錢,說是給孫媳婦包的紅包。她本想拒絕,可是又怕周豐年對她們的關系起疑,只得收下,放在一張新銀行卡裏,一分錢也不動。
時間就這樣悄悄過去了半個月。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穆如晴突然破天荒地聯系了她。
電話打過來時,穆雪衣正在洗衣服。看見屏幕上那串數字,她眼裏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把穆如晴從聯系人裏删掉了,可那串數字就刻在她的腦海裏。那是初中時穆國丞給她們一起辦的號碼,和她的號就差三個數字。
片刻的猶豫後,還是點了接聽。
穆如晴:“……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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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聽上去倒是沒有往常的刻薄。
穆雪衣吸了一口氣,控制着自己的嗓音在一個沒什麽情緒的區間:“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穆如晴輕笑一聲:“離家出走也一個多月了,還沒鬧夠?”
穆雪衣皺眉:“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穆如晴又笑了笑:“給你卡解凍了,昨兒往裏打了些錢。今天是你生日,我在家裏弄了個小聚會,晚上回家來吃飯。”
穆如晴的語氣就像是最尋常家庭裏鬧了幾天脾氣後輕易原諒對方的懂事的姐姐,似乎天大的隔閡也隔不斷那層血緣關系。
穆雪衣是個很缺愛的人,尤其缺失來自于家庭的愛。有時候只需要一點點溫情,就可以将她本以為不可能再被撼動的內心溫暖起來。
哪怕她的理智清清楚楚地明白,這些極大可能都只是假象,或是穆如晴一時興起的施舍。哪怕如此,她也珍視着這些溫暖。
但穆雪衣也知道,與穆家之間的這條線,還是必須要劃清的。
她說:“飯我可以回去吃,錢我不要。”
穆如晴應該在辦公桌旁,還能聽到隐約的按筆的咔噠聲:“随便你。”
她話鋒一轉,又問:“最近過得怎麽樣,周枕月對你好不好?”
穆雪衣沉默了一下,說:“和你沒關系。”
穆如晴對她這種态度也不生氣,只是說:“雪衣啊,有些事你自己得想明白。周枕月是什麽人?她和我一樣,是一個大公司的管理者。管理者能坐穩這個位子,性格裏怎麽都得帶着點多疑。你騙過她,就算她對你還餘情未了,你們也絕對回不到從前了。你打算怎麽着?一輩子跟她過猜來猜去、忽冷忽熱的日子?”
穆雪衣皺起眉:“你什麽意思?”
穆如晴:“好心勸你早點回頭而已,你不愛聽就算了。挂了。”
雖然電話的結尾并不太愉快,但穆如晴肯主動幫她慶生這事還是讓穆雪衣有點心軟。
她這個姐姐打小就看不上她,她還以為穆如晴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其實她當然更期待着另一個人能記得她的生日。
不過,她應該是有點癡心妄想了。今天已經過去了大半,卻連小艾的電話都沒有接到。
到了晚上。
穆雪衣如約到了穆家。
穆如晴果然弄了個小而溫馨的聚會,請了幾個同學。鐘婉也在,見了穆雪衣,總是籠罩着陰霾的臉才晴朗起來,笑盈盈地抱着禮物盒走過來。
鐘婉:“雪衣,好久不見!”
她把禮物塞到穆雪衣手裏,又拉着她手腕帶她往裏走:“你來看看蛋糕,是我親自去店裏挑的。”
內廳被用心地裝飾過了,天花板上還有精致的彩帶與氣球。蛋糕足有五層,被裝在一個矮推車中,蛋糕旁邊則坐着一個熟悉的人。
沈懷星見穆雪衣過來,穩重地起身,遞上禮物:“雪衣,生日快樂。”
穆雪衣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沈懷星,無意識地收下了禮物盒,半晌才問:“老師……?你怎麽會在這裏?”
沈懷星推了推眼鏡,含着笑:“你姐姐叫我過來的。”
穆雪衣不知該和沈懷星說些什麽,只得點點頭,“謝、謝謝……”
沈懷星坐在了穆雪衣旁邊,半傾過身子面向着她,姿勢與語氣都有點暧昧:“拆開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話,我拿去叫他們改。”
穆雪衣有點不适,默默地拉開了一些距離。她低頭拆開盒子,看見裏面躺着一條設計很巧妙的手鏈。鑽光閃閃,配着鉑金的小星星。
沈懷星把它拎起來,雙手拈着兩端,靜靜地看着穆雪衣。
出于禮貌,穆雪衣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手鏈環上手腕。
長度似乎有點尴尬,繞兩圈多出來一段,繞三圈又要短一截。
沈懷星收回手,輕嘆一聲:“你太瘦了,這手鏈是繞兩圈的。”
手鏈的不合适反而讓穆雪衣松了口氣,她說:“沒關系,您的心意我領了,其實您可以自己留着,改來改去也麻煩。”
沈懷星笑了笑,說:“你不想要我也理解,我們現在确實不是那種可以送貴重禮物的關系。”
她頓了頓,聲音轉低:“但你真的……不記得它了嗎?”
穆雪衣看着那條手鏈,眼底的光輕輕顫動。
她怎麽可能不記得?
當年,她指着櫃臺裏的這條手鏈對沈懷星說:“老師,以後我們拍婚紗照的時候,我想戴着它。”
當年沈懷星不敢買給她的東西,就算現在買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遲來的承諾,毫無意義。
穆雪衣眨了一下眼,答道:
“……不記得了。”
沈懷星垂下眼,握緊了手裏的鏈子。穆雪衣的态度很堅決,在這麽多次試探中,她毫無例外地明裏暗裏地拒絕着自己。
可她還是不甘心。不甘心錯過穆雪衣。
很奇怪,當年她無論如何都無法鼓起的勇氣,竟通通反噬到了求而不得的現在。
聚會結束後,穆如晴把穆雪衣叫到了自己的房間。
穆如晴一反往常地親手給她倒了一杯水,遞杯子的同時,有些戲谑地問:“我看你今天是打車過來的,怎麽,周枕月都沒叫人送一下你?”
穆雪衣接過水杯的手頓住。攥緊杯子,沒有說話。
穆如晴坐進沙發中,随意地翹起二郎腿,“我看沈教授對你挺好的,之前你們不是愛得死去活來的麽?現在有機會再發展,你應該高興才對。爸爸也覺得,咱們家可以和沈家結個親。”
穆雪衣覺得可笑:“現在你們倒改口了?當年我們受阻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們支持?”
穆如晴:“當年你還小。”
穆雪衣冷笑:“不。是因為當年沈叔叔還不是岸陽財大的校長,你們沒什麽能拿來利用而已。”
穆如晴神情一頓,慢悠悠地擡眼看了看穆雪衣。
穆雪衣問道:“直說吧,你今天叫我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穆如晴聳聳肩:“給你慶生啊。”
穆雪衣盯着她:“我是軟弱是沒用,可我不是個傻子。你提起爸爸之前,我還有幾分相信你是真心為我慶生。我猜,你今天叫我回家,要麽是為了撮合我和沈懷星,要麽是打算威逼利誘我去偷周家的東西,要麽……”
她咬了咬牙:“就是故意做給阿月看的。”
穆如晴只是笑,一言不發。
穆雪衣:“阿月會知道我回了穆家,她會猜我是不是又和你們有了聯系,你明知道她現在最敏感的就是這些。……你今天提了好幾次阿月,你以前從來都是不屑于提她的,而你今天提了這麽多次,還都是在挑撥我和她的關系。”
說到這裏,穆雪衣突然想到了之前鐘婉的那個電話,緊接着想通了這些天她一直想不通的事:“她這一段時間突然疏遠我,是不是你搞的鬼?”
穆如晴輕緩地嘆了口氣:“穆雪衣,雖然我很讨厭你,但我不得不承認,你确實比我想象中要聰明。”
穆雪衣臉色一變:“真的是因為你!”
穆如晴不再遮攔:“是啊,是因為我。我也不怕告訴你,半個月前,我故意讓周枕月誤會你想偷周氏的報價表。我以為你受了冷落,沈教授和我再給你一點關懷,你就會乖乖地回來,或許,會心甘情願地再去偷一次文件也不一定。”
她笑得有點過于坦蕩了,一點都不像個計劃敗露的人。
“看來這些彎彎繞繞的詭計沒法套住你,那不如就直白一點吧。”
穆雪衣蒼白着臉,手指蜷起。
穆如晴:“我要周氏的報價表,十天內,你想辦法弄到手。”
穆雪衣氣極反笑:“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答應?”
穆如晴從容地盯着她:“周老爺子還不知道你三年前幹的好事兒吧?”
穆雪衣身體一僵。
穆如晴輕輕一笑:“你猜,如果他知道當年是你偷了文件,是你害他的寶貝孫女出車禍差點死掉,他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和藹可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