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在她面前的時候, 他似乎總是一副纖細單薄的模樣,有時會仰着臉用目光追逐她的身影、有時會低垂着眼簾安靜看她——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最專注又認真的視線,仿佛是最乖巧聽話的鄰家弟弟。
阮棠一邊開門一邊笑着問他:“那要是我什麽都不說, 讓你去幹壞事你也聽嗎?”
“不會。”他輕聲說, 視線依然緊緊地落在她身上——但如果目光也有聲音, 那麽他的目光一定是最安靜的, 一如此時, 明明熾熱卻又毫無攻擊性,只會讓阮棠感到放松和安心。阮棠已經打開了自家的大門, 側過身請莊芸芸進屋, 又給她拆了一雙新的客用拖鞋,然後看着正在熟門熟路換上自己專用拖鞋的應覃。
少年很快換好了拖鞋,把自己換下來的鞋子放回鞋架上, 擡眼又對上女生含笑的目光。他喉頭上下微微滑動了一下, 低聲道:“你不會的。”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是什麽樣的人, 他再清楚不過了——她是最好最好的人。
他的父母當然也不是壞人,但父親忙于生意,母親雖然辭了工作、全職在家照顧他,但或許是被小時候的那場綁架吓壞了,對着他的時候總有種過度的溺愛和過于小心的呵護,幾乎從不要求他什麽。只有這個人, 她明明只比他大兩歲都不到,卻好像比他成熟了太多。也許她不會直接說什麽,可是長久以來的陪伴和相處,讓他從她身上懂得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比如努力, 比如善良,比如同理心——也許他也并不能做到那些,但他知道,她是內心最柔軟的人。
所以不會的,不會有她剛才說的那種情形發生。
阮棠對上他的視線。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一句話只有短短四個字,說完後卻又露出一個帶了一點點羞澀的、很淺淡的笑意。
他有一雙很多情的桃花眼,長在他那張臉上,卻又只剩下了精致和柔軟。
阮棠只是随口玩笑,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認真和一本正經的回答——她甚至不知道這短短四個字裏究竟有什麽可害羞的,但在看到那個笑的時候,心頭卻忽然莫名地漏跳了半拍,随即心口柔軟得幾乎有些發酸。
他總是這麽信任她——毫不猶豫。
阮棠伸手——少年幾乎是本能地低下頭湊近過來,任由她揉亂了他一頭柔軟的頭發。
“好,”她說,“如果需要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少年似乎是很享受她的摸頭,眉眼微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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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阿姨很熱情地去給來留宿的莊芸芸收拾了一間客房。阮棠一邊帶她去房間,一邊沖她眨眼睛:“如果還是想和我一起睡的話,也可以哦。”
阮棠看起來明明也是柔弱清麗的長相,但昨晚和她一起睡的時候,莫名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莊芸芸剛想點頭,忽然感覺到了什麽,側過頭就看了眼跟在一旁的少年。
她知道他——整個一中都知道高一有個漂亮弟弟,還知道漂亮弟弟八成對他們的主席有什麽非分之想。她雖然一直和這位沒什麽交集,但……這會兒少年眉頭微擰、目光幽深,正定定地盯着阮棠挽着她胳膊的手看。
快要說出口的話莫名拐了個彎,女生遲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沒關系的,謝謝陳阿姨。”
阮棠也需要個人空間吧——她已經麻煩她夠多了。
阮棠也沒勉強,把她送到房間,讓她先休息一下、等一會兒吃飯叫她,一邊又叮囑她:“有事随時叫我,好嗎?”
莊芸芸認真地點了點頭。
阮棠回到自己房間——身後跟着兩個小尾巴。
魏潇還是第一次進她房間,他雖然平時看起來總有些痞氣,但其實很有分寸,進了女孩子的房間并不亂看,站在門口的模樣是難得的乖巧——阮棠還是也摸了摸他的腦袋,對被摸完頭後他投向應覃的挑釁目光只當做沒有看見。
當然應覃也沒搭理他,面無表情地把他擠開了,然後在阮棠床邊的地毯上坐了下來,仰着臉看她。
他仰着臉看她的時候,仿佛是世界上最乖巧的小奶狗,用濕漉漉又滿是信賴的目光看向自己唯一的主人。
阮棠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魏潇擠在他旁邊坐下,也仰着頭看來。
同樣的動作,他做起來卻還非要擠眉弄眼——阮棠忍笑,在應覃幽深的目光裏忍住了自己的手沒有再去揉新弟弟的頭發,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們可能已經猜到了一些,我也知道你們都都分寸,但還是要說,要記得保守秘密。”她低頭看向兩個少年。
應覃點了點頭,魏潇更誇張,伸手做了一個把嘴拉上拉鏈的動作。
“明天早上我會陪芸芸去等她媽媽下班,之後先讓芸芸搬出來住,”阮棠說着,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視線在兩個少年身上,“可能要陪她回家帶走些東西。”
那個家裏是肯定不能再住了,但莊芸芸出來的時候除了手機什麽都沒有帶,即使要搬出去住,也得收拾課本作業、再帶上些衣物才行——他們家條件本來就算不上好,又不肯接受阮棠在金錢上的幫忙,光租房就已經有些困難,衣物課本如果要重新再賣,實在是負擔不起了。這個是肯定要再回去一趟的。但即使莊芸芸的母親堅定站在她這一邊、即使選他繼父的工作時間回家,也難保不會遇到什麽突發的意外。
另外,畢竟已經過去了一天,難保莊芸芸的繼父不會先和她母親說了些什麽、或是早就已經串通一氣。
“凡事都做好最壞的打算”——一直以來,阮棠的父母也都是這樣教她的。
魏潇經過的糟心事比阮棠還多,當即心領神會,第一個舉手:“那我陪你去行嗎?”
明明是他來幫忙,卻問“行嗎?”這是少年在成長中自己跌跌撞撞摸索出的體貼和善意。
阮棠看他。
少年努力拗自己的胳膊:“我,打架,專業的!”
阮棠對自己的身手是有信心的,但也不敢托大,穩妥起見最好還是再找一個人。見他看起來很是自信,阮棠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點了點頭:“謝謝。”
少年咧開嘴,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應覃皺了皺眉,輕聲叫她:“姐姐,我也可以去幫忙。”
阮棠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害!”她還沒說話,魏潇已經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這小身板就別逞強了,沒事,不會怪你的。“
少年眉頭皺得更緊,冷淡地看了眼拍在自己肩頭的手,又轉頭盯着阮棠看。
“我可以幫忙。”他有點委屈,又有點失落,還有點……怎麽說呢,信誓旦旦的肯定——盡管他看起來那麽纖細又單薄,柔弱又無辜。
阮棠自認一向是很有原則的人,但這時候也實在是頂不住他這樣的神色,輕咳了一聲、移開視線,卻到底還是低低地了一聲。
回想一下之前無意中摸到過的……少年意外結實的胸膛,或許、大概、可能,也沒那麽柔弱……吧?
阮棠很快給自己找補了理由。
……
莊芸芸的母親這周上的是夜班——工作時間是晚上十點到第二天的六點。按照平時的習慣,下班後她會先在廠裏洗個澡、再吃個早飯,大約七點左右離開工廠回家,八點到家、然後睡覺休息。
莊芸芸這晚睡得并不好。阮家的床柔軟而溫暖,但一個人睡的晚上,她在半夜連着驚醒了幾次,夢裏是無邊的惶恐和黑暗。她猶豫了幾次,還是沒有去找阮棠、硬逼着自己再次入睡——阮棠不能永遠陪着她,她必須要學會自己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切。不僅要面對,而且還要活下去、要活得很好,才不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她在六點準時起床,陳阿姨準備了早飯、卻體貼地沒有問幾個孩子假期裏起這麽早是要去做什麽。四個少年人吃完了早飯,打車去了莊芸芸母親工作的工廠。
冬天的清晨,天色還有些昏暗,即使新年還沒有徹底過去,街道上終究還是顯得有些冷清。
七點出頭,莊芸芸看到自己的母親出現在工廠的大門口。
兩個少年留在原地,阮棠陪莊芸芸過去。
“芸芸?”林秀英顯然吃了一驚,“你怎麽過來了?阮棠也在?”
阮棠是莊芸芸的室友,又是年級第一,林秀英參加家長會見過她,印象深刻。
“阿姨早。”阮棠禮貌地打招呼,然後又看向身側的室友。
“媽媽,”将近兩天過去,原本怯懦的女生好像在不知不覺中有了什麽變化,深深吸了口氣,身形依然單薄,在冬天的寒風中卻也再沒有了瑟縮,“我有事要和你說。”
秦律師建議找個茶座包間,不過現在時間實在是太早了、除了早餐點就沒有開門的店鋪,早餐店也沒有隔間、不太隐蔽,阮棠幹脆找了附近不遠處的小公園,這會兒空地上有一些早起晨練的老人,但也有僻靜的地方。
其實莊芸芸昨晚就已經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他們了——但此時此刻,兩個少年還是找了個不會聽到幾人談話、但又保證幾人都在自己視線內的位置,遠遠地守着。
“媽媽,”莊芸芸咬了咬嘴唇,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親,“繼父對我做的事,你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給我一個打架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