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阮棠早早就洗過澡了, 換睡衣的動作很快,不過幾分鐘的工夫就從浴室出來了。
應覃聽着浴室門拉開的聲音下意識擡頭看去,下一秒卻又想起些什麽、動作僵了一下, 但最終還是遵循了自己內心的意圖、把視線投向了出來的那個人身上。
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棉質睡衣褲。
——當然她穿什麽都是很好看的, 但就是……很普通,很中規中矩的款式。
少年下意識地松了口氣,但又不得不老實面對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點點……遺憾。
倒也不是想看什麽占她便宜,就是……他記得她有一件居家服毛茸茸的,衣服下擺的後面還有一個兔子尾巴一樣的毛球, 特別可愛,但她好像不常穿那件,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歡。
阮棠也不知道就這麽一眼的工夫少年人心底的小心思還挺多, 她換好了衣服出來, 從櫃子裏找到了一條薄被,蓋到了沙發上。
好在屋子裏暖氣開得挺足,勉強過一晚應該是不至于會冷的。
少年抱着薄被還坐在沙發上,神色看起來有些呆愣,直到阮棠又從自己的床上拿了一個枕頭遞給他, 他才像是終于回過神來, 趕緊又把枕頭接住。
沒有睡衣可以給他換, 只能湊合一下穿着襯衫睡了。其實阮棠剛才猶豫了一下是不是問爸爸借一身睡衣給應覃, 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父母好幾天沒見了, 難得休假, 多半是正在“交流感情”呢。就算沒在“交流感情”,要是爸爸知道了,多半是不僅不會借衣服,還會親自開車連夜送他回應家。新年的大半夜這樣來回折騰, 不管是對爸爸還是對應覃來說,實在是都很沒有必要。
還是就辛苦小朋友湊合一下吧。
“委屈你一晚了,早點睡。”阮棠又摸摸他的頭,杏眼微彎,“那就,晚安?”
少年乖巧應聲:“姐姐晚安。”
阮棠了一聲,關掉了屋裏的其他燈光、只留了一盞床頭燈。
應覃知道那是給他留的——他一邊脫了自己的毛衣,一邊又放好了枕頭、抖開被子蓋住自己,然後側頭去看床上。
“姐姐,我好了,”少年裹緊了被子,“可以關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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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了一聲,床頭燈也應聲而滅。
窗簾已經半掩上了,整個房間終于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好像能聽見她清淺平緩的呼吸聲——但應覃又疑心這只是自己的錯覺,因為已床和沙發之間的距離,根本就是不應該能聽到的。但不管怎樣,她似乎睡得很好,睡相也很好,因為應覃并沒有聽到她翻身又或是其他的動靜。
但應覃有些失眠。
三人沙發對于身高已經超過了一米八的少年來說顯得有些局促,但倒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只要一想到,她就睡在離他那麽近的地方、呼吸相聞,他就有些雀躍、有些緊張、又有些不滿足。
如果不算前陣子一起看電影結果睡着的那一次,他們上一次睡在一個房間裏是什麽時候,他都已經有些記不太起來了。記憶裏隐約還有他們都還很小的時候,并排躺在床上一起睡午覺的模糊片段,但那種安心而放松的氣氛卻還記得清清楚楚。
對于小時候的他來說,好像能夠蹭在她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後來是什麽時候意識到不夠的呢?大概是剛上初中的時候,他開始做一些難以啓齒的夢,而绮麗的夢境裏,永遠都是同一張熟悉的眉眼。他忽然就意識到不夠,遠遠不夠——就像現在,前一秒他還滿足于可以和她同處一室,後一秒卻又為床和沙發之間相隔着的距離而感到不滿足。不僅僅想待在有她的房間裏,還想抱着她、想和她靠在一起、想……她眼裏只有自己一個人。
但他又忍不住緊張——怕在她身邊,他又會不受控制地做些什麽光怪陸離的夢,在她面前出醜。
少年人滿腹心事,以為自己會失眠一整晚,但其實……根本沒來得及胡思亂想些什麽,很快也失去了意識。
應覃第二天一大清早就醒了。出乎意料地睡得很好——夢裏有格外令他安心和放松的氣息,就從他枕着的枕頭上傳來,充斥着他的夢境,但萬幸的是,他的夢境似乎也很懂得看場合,這一晚只有安心和滿足,沒有其他不可描述的幻境。
阮棠還在睡。
應覃穿好了衣服,又輕手輕腳地疊好了被子放回櫃子裏,抱着枕頭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沒抵過自己的一點私心,拿着枕頭到了床邊。
阮棠側躺着、整個人都陷在柔軟的被子裏,臉上睡得微有些發紅,烏發散亂地鋪在她留下的那個枕頭上。
少年呼吸急促了兩秒,然後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輕輕地把手裏的枕頭放回她床上的另一邊。
“小覃?”阮棠警覺性向來很高,到底還是被驚醒了,猛地睜開眼睛,見是應覃,很快又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叫他,“新年好。”
“新年好,我吵醒你了。”少年應了一聲,索性又伸手替她掖了一下被子,“我訂了車,現在回去了。”
阮棠顯然還沒有睡醒,思維都有些遲緩,過了幾秒才有些後知後覺,又半睜開眼睛看他:“好早……”
天才剛亮呢。
她的聲音因為困倦拖得長長的,聽起來幾乎像是在撒嬌。
少年從喉頭發出一聲有些低沉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這才又哄了一句:“睡吧。”
不同于平時的清越,嗓音甚至聽起來有些低啞。
阮棠了一聲,撐着床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她平時做什麽都很幹脆利落,這會兒大概是實在沒睡醒,所有的動作都像是調到了慢速。
——很可愛,是和她平時的從容可靠不一樣的另一種好看。
應覃半是期待半是緊張地看着她坐起來,然後又招了招手對自己示意。
少年乖乖地低頭湊近她。
然後一雙漂亮白皙的手伸了過來,落在了他的頸側,慢條斯理地替他把睡了一晚後翻折起來的襯衫衣領又翻下來整理好,最後又躺了回去,還不忘交代他:“那你回去再睡一會兒,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像……新婚的妻子給出門前的丈夫整理儀容——少年臉色通紅地一一應下,有些不太情願地又多看了她幾眼,這才終于從衣架上拿下外套披好,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這會兒時間才剛過六點。
阮诤起了個大早。
老宅的保姆都回家過年去了、要午飯前才來。今天的早飯倒是在臨走前都準備好了,點心只要從冰箱裏拿出來上鍋蒸一下就好。阮董倒是沒什麽架子,大年初一的清晨早早就起了床,打算親自給老父親還有妻子女兒做個早飯。至于弟弟家,雖然煩人,但畢竟是大過年的,如果能管住自己的嘴,他勉強也可以容忍。
阮棠的房間是她出生後才布置的,和阮诤的房間還隔了兩間。阮董一邊整理袖扣、一邊從房間裏開門出來,随便一擡頭,當場就僵在原地。
走廊裏有人。
是個少年,從房間裏推門出來。
從他女兒的房間裏。
少年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後,回頭看了過來。
兩個男人視線相接,氣氛一瞬間凝固。
好久之後,還是少年率先低頭,打破了沉默:“阮伯父新年好。”
阮诤比應致遠大了兩歲,确實該是叫伯父的,但——怎麽說呢,聽起來怎麽就那麽不舒服、覺得有點居心叵測似的?
“新年好,”阮诤點點頭也笑了一下,溫聲問,“小覃什麽時候來的?”
不得不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阮棠和阮诤這父女倆實在是很相似——乍一看都是整天笑盈盈的好脾氣,但……只有對面當事人能感覺到,笑容下帶來的壓迫感。
應覃不敢在他面前搞小動作,答得老老實實:“昨晚想來看看姐姐。”
阮诤微微眯起眼睛了一聲,又問:“是阮棠讓你留下睡沙發的吧?”
有小男生大清早從自己閨女的房裏出來、讓他很不爽是一回事,但他是很信任女兒的,再說這兩個孩子平時相處是什麽模式、到底是誰占主導,他心裏都有數,倒是不擔心兩個孩子年紀輕輕沖動犯錯的。
“我打車過來的,”少年偷偷看了他一眼,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打不到車回去,姐姐才同意我留下的。”
他這麽一說,阮诤的臉色倒是和緩了一些,甚至還有心情客套一下:“這麽早就走?一起吃了飯我再送你回去吧。”
“我預約好出租車了。”少年卻沒有猶豫,實誠地搖了搖頭,頓了頓,輕聲道,“其他人看到我,對姐姐不好。”
阮誠一家會怎麽陰陽怪氣就不提了,就是老爺子見了,也難免不會多想。
其實這對他不是沒好處的——老爺子知道了,再有阮誠一家在外面嚼舌根,說不定老爺子很快就會考慮兩家聯姻的事。
但他完全沒想這麽做——看得出來,他不是裝的,否則也不會天剛亮就要叫車回去。
阮诤這回倒是真的對他有些另眼相看,不過也沒說什麽,只是順着他的話很爽快地就點了點頭,然後親自送他到了大門口,目送他上了車回去,之後阮董又仿佛無事發生,施施然回到廚房給家人做早飯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爸爸:是我今天開門的方式不對,我得回去重新起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