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應覃最近似乎又長高了一些, 穿着呢質的大衣站在樓下,身形看起來依然還有些纖瘦,但卻格外挺拔。
他是來過阮家老宅的, 也知道阮棠的房間是哪一間, 在撥通電話的同時仰着頭、循着記憶裏的方向看來,正和坐在飄窗上往外看的阮棠視線相接。
阮棠的房間在二樓,距離不是很遠,依稀可以看清他的目光。
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在屋內團圓,只有少年一個人站在樓下——深沉的夜色裏, 月光和不遠處溫黃的路燈光線照出他精致的眉眼,又像是在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化作了點點的星芒, 最後……全部傾注到了他看來的那一眼裏。
他手裏捏着電話, 仰着臉擡頭看來, 目光專注。視線相接的一瞬間,他笑了一下。
阮棠清晰有誠實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失序。
在她的理智似乎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甚至已經站在了樓下。
她開了門出去,少年本就好看的眼睛一瞬間亮得驚人,卻又在下一刻擰起了眉頭, 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阮棠還沒來得及開口, 就被一件大衣裹了個正着。
屬于少年的溫度和清冽幹淨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将她攏住。
阮棠這才意識到, 屋裏開了暖氣, 自己從房間裏出來, 根本沒想起來要穿外套, 只穿了一件居家的薄毛衣,怪不得應覃急得不行。但……
她看了眼應覃。
他穿的其實也不多,大衣裏也不過是一件毛衣,再裏面大約是一件襯衫、從毛衣的領口露出了襯衫衣領, 這會兒脫了外套,在冬夜裏就顯得更加單薄纖細了。
阮棠掙紮了一下、想要把外套還給他,卻又被少年難得強硬地攏住了衣襟。
其實也不是完全掙不開——她畢竟也不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但少年一手捏着外套的衣襟,一邊俯身湊了過來,伸手探進了外套的口袋裏。
然後他從口袋裏摸出了兩根仙女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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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一愣。
少年又沖她笑了一下。
然後他不知道又從哪裏摸出了一個打火機來,不太熟練地點燃了一根仙女棒,伸手遞了過來。
阮棠從大衣裏伸出一只手,接了過來。
他收起打火機,又用另一只仙女棒湊過來,試了好幾次,才費勁地借着火點燃了自己手裏的那一支。
他們平時都不是太活潑的性格,點了仙女棒也沒有揮舞着玩鬧,只是拿在手上、很安靜地看着它們放出星星點點的焰火。
仙女棒不長,沒多久就一前一後地點完熄滅了。
阮棠把視線從手裏的仙女棒上移開,擡頭去看身側的應覃。
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要安慰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神色間有些無措。
沒過幾秒,他就聽見女孩子輕輕地嘆了口氣,從他手裏拿過點完的仙女棒,連同她手裏的那一支一起扔進了門口的垃圾桶裏,然後又折了回來,牽住了他的手。
應覃僵了一下。
她牽住的,不是像平常一樣的手腕,是……他的手。
他脫了外套、又在外面點了仙女棒,手有些冰涼,但她的手還很溫暖,牽住他的時候,甚至像是燙了他一下。
少年用餘光偷偷去看她的神色——不知道是沒發現牽的是手,還是……沒覺得有什麽關系,總之她臉上神色如常,一點也看不出什麽來。
應覃松了口氣,又莫名覺得有些失落,猶豫了一下,試探着悄悄地回握住她。
阮棠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但總之不管是神色還是動作都看不出什麽來,很快又拉着他進了屋。
老宅原本是有幾個照顧了老爺子多年的保姆,都是南城的本地人,準備完今天的年夜飯後老爺子就讓他們都回去過年了、明天起輪班過來;阮誠一家也都已經回了房間。應覃的到來沒有驚動任何人,阮棠牽着他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阮棠把裹着自己的大衣脫了、挂到衣架上,又來摸了摸應覃的手。
還有點涼,但因為屋裏有了暖氣,倒沒有剛才在樓下的時候那麽冰涼了。阮棠又去倒了杯熱茶塞進他手裏,這才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卧室很大,還擺了一張沙發。少年坐在沙發上,捧着熱茶小口喝着,神色乖巧。
“怎麽突然過來,”阮棠問他,“和叔叔阿姨說過了嗎?”
“說過了,他們知道的。”少年乖巧點頭,“你心情不好,我想陪你。”
阮棠坐在床沿,手指輕輕地攥了一下床單。
應覃看了看她,似乎是有些猶豫,遲疑了一會兒,又還是老老實實地坦白道:“我也想……和你一起過年。”
阮棠身形微頓。
真要說的話,盡管從小就是鄰居,但他們确實,從來沒有一起過過年。阮家每年都回老宅,最早也要住個四五天才會回來,那時過年的氣氛已經不怎麽濃郁了。很小的時候,隐約記得他們可能也一起點過幾次仙女棒,但其實對于兩個性格都不愛鬧騰的小朋友來說,這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好玩的地方。
阮棠沉默了一會兒,又問:“怎麽過來的,司機還在外面等嗎?”
“司機回家過年了,我打車過來的。”應覃答得很老實,“很久才打到車,所以現在才到。”
除夕夜大家都要團圓,路上幾乎打不到車。他又沒到年齡考駕照、不能開車,費了不少功夫才打到車過來。南城城區內已經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了,郊區雖然沒有禁止,煙花卻也已經很難買到了。他過來的路上看到有小朋友在玩仙女棒,又下車問他們買了兩支,這才急急忙忙過來。
其實仙女棒也并沒有多麽好玩,但……他還記得小時候,他們為數不多的幾次一起放煙火的情景。
她能玩的時間和機會都不多,放煙火的時候,她的目光很亮很亮。
阮棠站了起來,很快又停在他面前。
少年捧着熱水杯,仰着臉看她。
乖巧又專注。
阮棠揉了揉他的頭發:“謝謝你,小覃。”
少年眨了眨眼睛。
“現在打不到車回去了。”阮棠揉亂了他一頭原本梳得規規矩矩的頭發,輕聲說,“保姆都回家過年了,客房沒有收拾。”
阮家老宅在郊區,環境清幽開闊但卻位置偏僻,除夕夜能打到車過來已經是很不容易,要再打車回城內簡直是異想天開。老宅內當然也有客房,但很少有客人來住。平時雖然也會打掃,只是床單被褥都沒有準備,今晚肯定是沒法住了的。
少年又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
然後阮棠在他又是期待又是緊張的視線裏,慢吞吞地接了下去:“今晚睡沙發,可以嗎?”
少年愣了一秒,随即猛點腦袋。“要守歲嗎?”阮棠又問。
少年耳根通紅,垂着眼簾繼續點頭。
阮棠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最後揉了一下他的頭頂,又折回身去打開電視。
應覃臉上熱度還沒消下去,身側的位置略微下沉,随即就傳來了少女身上淺淡好聞的香氣。
“要看春晚嗎?”阮棠問他。
“都、都可以,”他莫名有些緊張,連說話都有些嗑吧,“你選就好。”
阮棠了一聲。她對春晚沒什麽興趣,幹脆調到了智能電視的界面,随便選了一部沒看過的電影開始播放。
“我關燈了哦?”阮棠又問。
少年很輕很輕地了一聲,聲音聽起來還帶着點緊張的輕顫。
房間裏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阮棠選的是部典型的好萊塢商業片,劇情算是中規中矩,但動作戲和特效不錯,她也就專心地一路看了下去。
一直到窗外零星傳來幾聲鞭炮和爆竹的聲響,手機也開始接連震動起來,阮棠看着手機亮起的屏幕才意識到已經過了零點。郊區還可以燃放煙花爆竹,但因為實在很難買到,還在放鞭炮的人也是極少數;手機陸續傳來新年的祝福消息,阮棠挑着回複了幾條,又在她和顧衡、陸含雁的三人群裏發了個紅包,就聽見少年在輕聲叫她:
“姐姐新年快樂。”
他聲音很輕,似乎是怕驚擾了些什麽。
阮棠擡頭看他。
電影還沒有放完,屏幕上傳來的光線不算明亮,但還可以看清他的輪廓;看不太仔細所有的神色,卻能看到他一雙眼睛裏映出的光線。
和很隐約的,自己的身形。
阮棠站了起來。
他順着她的動作仰起頭,依然注視着她。
阮棠低下頭,俯下-身。
她的長發垂落下來,有幾縷落在他的肩頭和手臂。應覃還沒來得及心猿意馬,少女身上的清甜溫暖的氣息就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最終化作了一個柔軟溫熱的吻,落在他的額頭。
少年呆在原地,黑暗中幾乎是就在一瞬之間,從額頭到耳根、再到脖子,全部燒得通紅,甚至俨然還有越來越燙的蔓延趨勢。
幾分鐘後,阮棠已經去浴室換睡衣了,少年一個人還僵坐在沙發上,通紅着臉偷偷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雖然很輕很輕、雖然一觸即離,但确确實實——就在幾分鐘前,那裏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帶着少女身上好聞的氣息,以及一句“新年快樂,小覃。”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天早上,爸爸看見從閨女卧室裏出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