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應覃撒嬌的程度通常都不是特別誇張。他不會硬纏着人不放, 也很少有什麽肢體上的動作、說什麽太過黏糊的話,往往只是用那雙眼睛濕漉漉又直勾勾地盯着你,然後很輕聲地說一兩句話。語速通常也不會很快, 語氣帶着點恰到好處的失落和可憐。
像是小時候, 不舍得她走時卻不吭聲、只知道安靜看着她不肯錯眼的樣子。
而很不巧地,阮棠從小,偏偏就很吃這一套。
盡管随着年紀的增加,阮棠越來越清楚,隔壁弟弟并不是真的可憐到了眼睛都紅了的程度, 但……
他實在是太漂亮啦。
誰都會吃這一套的,阮棠想——于是心安理得地心軟了一次又一次。
以至于到了這時候, 她甚至身體快過理智,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 手已經再次薅在小可憐的腦袋上了。
阮棠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不動聲色見配合地往自己方向悄悄靠過來了不少的少年,摸都已經摸了,幹脆又多揉了兩下。
應覃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看起來少了幾分平時的孤僻安靜, 多了點少年人的活潑稚氣。
少年不僅沒有抗議, 甚至還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很是享受主人順毛的小動物, 一時間也不再計較剛才新鄰居的挑釁了。
阮棠卻沒忘記, 繼續問他:“剛才在門口還說什麽了?”
——才不過只是在門外撞見的那麽一小會兒功夫, 魏潇連自己摸過他頭發都說了, 也不知道還刺激了小朋友什麽。
“沒有了。”應覃老老實實搖頭,“他就說了這些。”
阮棠了一聲,忽然又覺得不對:“那你說了什麽?”
魏潇就說了這些——言下之意,就是還有別人說的了?
應覃看了她一眼, 猶豫了兩秒,才佯裝不經意地随口說:“我叫他來我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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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又了一聲——這回是代表疑問的上揚聲調,帶着意外和驚訝的意味,明顯是以為聽錯了。
少年難得偏過頭躲開了她的視線,盯着桌上的布丁,極力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語氣平平淡淡:“我家菜挺好的。”
是啊,應家本來就是主營高端酒店和度假山莊的,家裏的大廚水平能不好嗎?
但……阮棠的手頓了一下。
其實,她能感覺到自從上高中開始,應覃就越來越黏她了——或者也不該說是黏人,是……占有欲開始變得明顯起來了。
最明顯的就是,一直以來,他對顧衡都稱不上多麽友善的态度。因為顧衡,是她身邊除了他以外,第一次出現的這麽親近的異性。
阮棠是不吃“占有欲強烈是因為他喜歡你”這套的,也曾經猶豫過是不是應該和應覃談談這些——但應覃對顧衡雖然說不上友善熱絡,态度卻也完全不至于惡劣,所以她只是提過一次“自己會有其他朋友”,之外就再沒有談論過這類話題了。
幸好沒有再提了——阮棠忽然有些慶幸。他會吃醋、他會撒嬌,他會假裝可憐委屈——可是他從來沒有說過“你不要再見他們”,也從來沒有為難、驅趕過她身邊的異性朋友。他甚至,很認真地,邀請一個要和他“搶姐姐”、沒有家人關愛的新鄰居到家裏做客。
他一直都是個心腸很柔軟很柔軟的少年,她明明很了解這一點——她不應該不信任他的。
他也真的懂得什麽是喜歡——是尊重。
而這個少年,現在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偏着頭不和她對視,耳根卻還泛着紅。
——好像覺得邀請“情敵”做客這件事聽起來一點都不帥,有點沒面子。
阮棠忽然覺得心口有些酸澀又很柔軟,還有一點點哭笑不得——她最後又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少年光滑白皙的臉頰,搖頭失笑。
……
魏潇真的開始上門蹭吃蹭喝了。
當然,不管是阮家還是應家,本來也都是真心邀請他的、并不是客套。魏潇看着有些痞氣,但畢竟不像應覃那樣寡言,嘴還挺甜,在應家的第一頓飯還沒吃完,就把溫筠哄得就差把他當自己孩子了。
應覃對此倒是沒什麽不滿——他有時會覺得母親過于周到的關懷讓自己喘不過氣來,又知道自己不會哄人難免讓母親失落,現在魏潇能轉移她一些注意力,反倒讓應覃覺得自在了不少。
總得來說,新鄰居倒是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讨人厭。
這個寒假前的短假,唯一讓應覃覺得有些不太高興的就是——他原本以為阮棠難得有空放了假,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可以更長一些的。但事實是,他發現阮棠幾乎每天都不在家。
不在家也就算了——起初他以為阮棠可能是去公司了,但很快發現,她常常從家裏用保溫桶打包了飯菜帶走。
阮棠以往也有不在家裏吃飯的時候,但從來不會專程從家裏打包飯菜——畢竟阮棠出了門,不管是堂食還是外賣,還能餓到了不成?
但他已經看到不止一次了,魏潇去阮家蹭飯,阮棠自己沒吃,卻打包了一份帶走。
這麽看起來,簡直就像是——
“她是不是在外面養了人了?”魏潇坐在自家門口的臺階上,叼着片樹葉看坐着車剛走遠的阮棠,直到人都看不見了,然後又回過頭來問剛出家門口的少年。
應覃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魏潇啧啧有聲:“你長這樣都沒成功,我看她八成是不喜歡小白臉類型的,那我是不是更有機會了?”
他坐在地上,應覃站着,要低頭才能和他對視。結果應覃一低頭,就看到新鄰居一副哥倆好的樣子、用手肘捅他的腿:“與其讓外面不知道哪來的野男人撿了便宜,那還不如是我呢,你說是不是?”
應覃還在看他。
少年唇有些薄,配着他的桃花眼,本該是最風流薄情的相貌。但在他臉上,就好像只顯出一種超出了性別的漂亮和冷淡。他緊抿着唇,看起來卻也不像生氣,神色間,反倒像是有些——困惑。
應覃和他父親都是獨子,他從小也沒有什麽朋友,更沒有什麽兄弟——他實在是有些弄不明白,新鄰居是怎麽突然就自說自話、一副以他好哥們自居的口吻說話的模樣了?
他還是不說話。
魏潇也不嫌冷場,輕了一聲吐掉了嘴裏的樹葉,擡着下巴沖小區外的方向比了比:“明天跟着去看看?”
“不用了。”應覃終于說話了,開口卻是拒絕。
魏潇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他。
大家都是男生,他年紀雖然不大,不過家裏那種樣子、畢竟是要比很多同齡人敏感早熟不少。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應覃對阮棠在意和執着的程度絕對是超乎尋常的。心上人每天帶着飯去看誰——這個問題,別說是應覃這個戀愛腦了,就是一般人大概也會耿耿于懷、極度想要弄清楚的。
害,差點忘了這哥們兒是個能真心實意邀請“情敵”上門吃飯的狠人——魏潇還沒來得及在心裏吐槽完,就聽應覃又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會自己問她。”
魏潇愣了一下,随即又幹巴巴地了一聲,閉上了嘴。
得,這是真的“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合着是知道自己對心上人是特殊的、完全可以撒嬌賣萌直接問,用不着偷偷摸摸的。
應覃不知道他心裏都快酸死了,只是見他神色有些僵硬,又想到畢竟是一起吃過好幾頓飯的交情,頓了頓,還是解釋了一句:
“不能跟蹤,”少年語氣自然,冷淡精致的五官卻又像是蒙上了一層溫暖的柔光,“她也不喜歡這樣。”
魏潇沉默下來。
他不相信什麽所謂的“愛情”——他-媽當年不就是什麽都不在乎,非要嫁給“愛情”,可現在呢?別說“愛情”本身,家産和命都沒了。
但好像也不全是——現在,眼前這個戀愛腦的兄弟,就是很認真、也很坦蕩地在暗戀。
他好像突然有點期待了,他們最後又會怎麽樣呢?
……
應覃是想問的。不過阮棠每天都不在家,在他找到問的機會之前,期末返校的時間就先一步到了。
這學期的最後一天,白天是公布成績、講評考卷,以及布置寒假作業。考慮到家長都要工作,家長會就安排在同一天晚上,家長會結束後,家長們就可以接了孩子們一起回家了。
阮棠已經收拾好了宿舍,傍晚家長會前留在教室裏幫着班主任準備材料,順便招呼一下家長。
阮诤今天特意推掉了晚上的視頻會議、準時過來開家長會。他一身西裝和大衣,人又英俊儒雅,即使坐在教室裏也格外引人注目。阮棠還有事、給他倒了水就先走了,他也不嫌棄,就着一次性杯子慢條斯理地喝白開水。阮棠去辦公室幫老師拿成績冊,迎面見到室友,下意識地笑了一下:“芸芸。”
對面是她的室友莊芸芸和一個面相有些憨厚的中年男人。
她叫了莊芸芸一聲,對面兩人就一起看了過來。阮棠也對着男人笑了一下:“叔叔你好。”
“你好你好!”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睛亮了一下,“你也是我們芸芸的同學吧,叫什麽……”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向內向到甚至有些怯懦的莊芸芸忽然擋住了他、伸手推了阮棠:“你不是要去辦公室嗎?快去吧!”
莊芸芸神色有些焦急、甚至隐約有些惶恐——阮棠暫時壓下心底的不安,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現對她笑着點了點頭,越過兩人往辦公室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她一定是在外面有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