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中的考試看起來似乎總顯得有些随便——不打亂考場、不貼考號、沒有巡考, 有時候甚至連監考老師都沒有,但沒有人會掉以輕心。
即使是在一中這樣幾乎全員優等生的學校裏,期末考試也依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但不管怎麽說, 考試如期而至, 也終于是按部就班地一門接着一門結束。期末考考完到出成績和排名、以及家長會之間,還有一個星期的休息時間,是一中同學們難得的休息時間——盡管考得好不好自己多少總有些直覺,但在沒有公布成績之前,還是可以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暫時放松一些。
阮棠照例和應覃一起回家。考完試回到宿舍收拾東西的時候, 阮棠看到了莊芸芸臉色有些慘白——她這個學期成績下滑得厲害,原本總是在班內前十的優等生, 這學期已經掉到了平均分之下, 阮棠已經有好幾次在辦公室撞到老師找她談話, 阮棠也委婉地問過她幾次是不是有什麽困難,她向來是內向安靜的性格,每每都只是紅着眼睛垂着頭、卻說不出什麽來,阮棠知道一定是有事,卻也不好勉強。這次臨出門前阮棠又問了一遍, 莊芸芸嘴唇翕動、似乎是想要說了, 最後卻還是躲開視線搖了搖頭。阮棠沒辦法, 只能抱了抱她、叮囑她随時可以給自己打電話。
阮棠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只看到了自家的車, 這才忽然有些後知後覺, 應家的司機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已經完全不來學校接小少爺放學了。而現在的每個周五,應覃甚至都不用特意找借口再來蹭車,不論是他還是她自己,似乎都很自然地在每個周五一起在宿舍樓下碰面、一起上車、一起回家。
習慣, 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養成了。
但最近多少也還是有一些超出習慣之外的情形——回到家的時候,阮棠遠遠就看到自家隔壁的門口,有個少年人嘴裏叼着一根棒棒糖,百無聊賴地坐在臺階上發呆。
見她下車,少年人還鼓着腮幫子、喊着棒棒糖,露出了一個有些痞氣的笑來:“姐姐放學啦!”
距離魏潇搬來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了。這半個月,從他本人口中也好、或是阮家父母口中也好,阮棠多少知道了一些他家的事情——他們家是做傳媒和娛樂業的,魏潇的父親魏程原本家境并不好,但确實很有些手段,娶了魏潇母親這個大小姐後,很快在岳家站穩了腳跟、甚至反客為主。之後,就又是老套的故事情節——鳳凰男一朝得勢就露出了真面目,不僅養了情-婦,還打壓發妻和岳家,從未經歷過風浪的傻白甜大小姐無計可施、積郁成疾,最終還是在一年前去世了。魏程順勢又把公司重心遷往南城——一來南城經濟更加發達,二來南城少有知道他出身的人。盡管外面養着女人、甚至也有私生女,但除了魏潇之外還沒有其他兒子,所以他這次也把魏潇帶在身邊、一起來了南城,但其實父子關系也并不好——魏潇今年初三,雖然沒有高三重要,但中考也是人生重要的時點之一,他卻完全不考慮兒子是否能夠适應、學期中間說轉學就轉學,這裏的房子幾乎一天也沒來過,只有魏潇和家裏的保姆住着。
魏潇雖然看着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些痞氣,但其實說話舉止卻并沒有什麽真正冒犯人的地方,再加上年紀又小、處境也不好,阮棠多少總對他有幾分特殊照顧的意味,魏潇于是很快就得寸進尺、每次都笑嘻嘻地跟着她叫姐姐。
而至于應覃——應覃對他的嫌棄簡直恨不得直接就寫在了少年人那張過分漂亮的臉上。
這會兒阮棠被他叫住,也笑着應了一聲,開門進屋,正要回頭關門,正撞上一個人的胸膛——應覃一聲不吭,卻跟着她進了阮家的大門。
盡管已經是嚴冬了,但少年人穿得似乎也還是有些單薄,至少阮棠撞了這一下,并沒有感覺到多少冬衣的柔軟厚實,反倒後知後覺稍有些疼——和她前幾次的直覺差不多,少年的胸膛的确是有些和他相貌其實都不相符的結實。但好在阮棠動作不快,撞得也不嚴重,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再擡頭就見少年人垂着眼簾、碎發掩住部分額頭,目光柔弱又委屈。
“怎麽了,”阮棠失笑,“想我不要理他?”
少年猶豫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間被拆穿心事的心虛,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阮棠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正要再說什麽,卻見應覃踟蹰了一下、最終又搖了搖頭。
“我是這樣想,但沒關系,”少年輕輕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語氣乖巧又體貼,“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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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側目。
怎麽說呢——這話,乍一聽乖巧懂事,但先是用“社交”把對方劃定到外人的範圍,然後又配合他這副委屈可憐的表情,活脫脫就是一副“忍辱負重,寧願自己強忍着酸氣也支持你做任何事”的形象,很是惹人憐愛。
看來最近是真的有在成長,至少在耍心機方面段位見長——阮棠笑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肯定了一句“那就好”,然後越過他又走到門口,沖隔壁門前臺階上的少年招了招手:“要進來坐會兒嗎?”
少年人臉上表情一僵。
“好啊!”魏潇第一時間一躍而起,咧着嘴笑起來,興沖沖地進了門,然後又明目張膽地擡着下巴看了應覃一眼,十足趾高氣昂的得意模樣,仿佛宣戰。
應覃抿緊了嘴唇。
阮棠給魏潇找了一雙客用的拖鞋,他換了鞋,亦步亦趨地跟在阮棠身後:“姐姐家裏也沒有人在嗎?我家保姆回老家了,我也一個人了。”
“陳阿姨出去買菜了,還沒有回來。”阮棠搖了搖頭——今天是考試,比以往周五放學要早了許多,現在是陳阿姨每天的買菜時間。阿姨不在,阮棠正準備去倒茶,還沒進廚房,就見應覃已經端着杯子出來、放到了魏潇面前的茶幾上:“喝點水。”
語氣自然,動作熟稔,仿佛是在自己家裏。
魏潇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又嘎嘣一口把棒棒糖咬碎了,這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語氣挑釁:“應少這麽好客,我差點還以為走進應家了呢。”
他比應覃低了一級,卻并不叫他哥,每次都叫“應少”——他向來是有些吊兒郎當的模樣,這麽叫起來總顯得有些不那麽友善。
應覃勉為其難的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輕輕地應了一聲:“你畢竟是客人。”
空氣裏彌漫着幾乎有如實質的□□味——阮棠哭笑不得,真恨不得把兩個人都趕出去、讓他們去外面互相陰陽怪氣完了再進來,但最終也只能是拉住了應覃的手腕、笑着哄他:“你先回去把書包放了、和阿姨說一聲再過來吧,陳阿姨說今天做了布丁,給你也留着呢。”
少女杏眼含笑,語氣是一貫的柔軟中又帶着點哄人的甜膩,少年很快就被哄好了,點了點頭答應了,臨出門前卻又回過頭來、漂亮的桃花眼在坐在沙發上的人身上掃過,這才開門出去。
他回去了,阮棠這才又從玄關折回客廳,輕聲嘆了口氣,問:“好玩嗎?”
“我覺得有點意思,”魏潇咬着棒棒糖的杆子,說話有點含糊,卻不影響理解,“他又想打我又要在你面前裝乖的樣子不是挺好玩的嗎?你不也挺喜歡逗他的,不然幹嘛專程叫我進來?”
“他很可愛,所以我可以逗他,”阮棠笑盈盈地點了點頭,然後慢吞吞地輕聲道,“但別人不可以。”
魏潇吐出了棒棒糖杆子,有些詫異地擡頭看她。
在他看來,阮棠一直都像是個軟萌漂亮、又同情心泛濫的傻白甜大小姐——就和他母親是一個類型,他能感覺到隔壁鄰居家“姐姐”對他的照顧,比如她家做了點心後常常會給他送一些。但沒有想到,她這時候笑意溫柔的模樣,忽然讓他感覺到了令人緊張的壓迫感。
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杏眼和唇角都會彎出溫柔可愛的弧度,但卻又不會讓人覺得柔弱可憐。
魏潇沉默了幾秒,忽然又咧開嘴笑了起來:“姐姐不如考慮一下我?難道我就不可愛嗎?”
“當然可愛。”阮棠點點頭。
他五官線條很硬朗,眉峰銳利,是标準的劍眉星目,配上他的兩顆虎牙,英氣中又顯得有些少年人的稚氣可愛。
“但你不是他。”她輕聲道。
應覃或許并不是最可愛的那一個,但阮棠忽然意識到,即使還有別的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年人、即使其他少年人也很漂亮可愛、即使其他漂亮可愛的少年人也會撒嬌會追着她叫姐姐,但——
他們都不是他。
她本能的第一反應,因為不是他,所以那些漂亮、可愛、撒嬌、心機……就都沒那麽有意義了。
作者有話要說:
應·茶藝大師·正宮·弟弟:謝謝助攻!
新弟弟:哥哥可以,弟弟也可以!
姐姐:你們不要再打啦要打去練舞室打!.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