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毅不再說話,把滿臉傷痕的拉丁小孩拉到身邊。那小孩聽不懂岳霄和蘇毅的對話,以為蘇毅也要打他,吓得雙手抱住腦袋,不住用英語說着對不起,像淋了雨的雛鳥一樣瑟瑟發抖。
看到他這個樣子,蘇毅心裏更加不忍,拉着他的胳膊輕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聽得懂我的英語嗎?」
男孩很快平靜下來,知道皮肉不用受苦之後就忽閃着大大的黑眼睛回答說:「我叫胡安,十三歲。」他的英語帶着濃濃的拉丁口音。
「為什麽要偷東西?這樣的行為非常不好。」蘇毅一邊說,一邊掏出了旅行濕巾,幫胡安擦掉臉上的淚痕和血跡。
胡安露出了羞愧的神色,說道:「我知道,可是我兩天沒怎麽吃東西了,只吃過一個別人扔掉的過期面包。我那個朋友說讓我幫他——,」
蘇毅感覺到胡安胳膊上骨骼嶙峋。拉丁人本來就輪廓深邃,因為瘦,胡安的眼睛更是深深凹陷下去,顴骨非常明顯。
蘇毅的眼睛濕潤了。
常言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十幾歲的男孩子正在長身體,很容易就會感到饑餓。蘇毅自己十三歲的時候,每頓都要吃幾碗米飯,晚上還要加餐,而同樣年紀的胡安,只能撿過期面包。
「我請你吃大餐!」蘇毅沖口而出。
胡安的大眼睛瞬時間晶亮起來。
「你怎麽回事?」岳霄皺起了眉頭,用漢語說道:「說不要節外生枝的是你,為什麽自己又找麻煩?這種南美小孩都是偷渡過來的,在這裏又偷又搶,簡直成了社會公害,說不定就是什麽幫派的周邊份子。」
蘇毅猶豫了一下,但看到胡安咽口水的可愛樣子,還是遞給岳霄一個懇求的目光。
最後還是帶着胡安走到一家中國餐館,叫了幾個老外們愛吃的糖醋裏脊、宮保雞丁之類。
胡安本來拘謹地坐在座位上,菜一上桌,馬上拿着一個湯匙風卷殘雲地吃起來,連湯汁都全部吃下肚。
岳霄和蘇毅已經吃過飯了,看到胡安狼吞虎咽的樣子,驚奇地瞪大了眼睛,桌上夠三個成年人吃的食物差不多都進了胡安的肚皮。
胡安吃飯的速度慢下來,大概是吃飽了,但他還是不住地往嘴裏塞着大米。
胡安高興地說道,「我來美國一年多了,還是第一次正經坐在飯館裏吃飯。」
「你這麽小,你父母呢?為什麽要來美國?」蘇毅問道。
「他們都不在了,」胡安低下了頭,「家鄉太窮了,像我這樣的孤兒只能挨餓,大家都說:去美國吧!那裏有工作,有面包,于是我就來了,可情況卻更糟糕。」
蘇毅愛憐地拍拍胡安的肩膀,心裏更難過了,這些偷渡來的拉美人,尤其是胡安這樣的未成年人,很多被迫淪為黑幫成員。
吃完了飯,岳霄先回賓館,蘇毅堅持要送胡安回住的地方,胡安卻帶着他來到了公園的一個長椅處。
「這個是我的位置,又安靜又寬敞,上面這棵核桃樹能遮風擋雨,秋天還有核桃吃。有個大胡子流浪漢要跟我搶,我就和他狠狠幹了一架。」
公園核桃樹下的木質長椅,周圍綠草如茵,鮮花盛開,很美麗的畫面,可當以此為家的時候,就不那麽美妙了。
蘇毅再也忍不住了,二話不說拉着胡安回到住的賓館,花十美元在自己的房間裏加了張床。
岳霄正坐在床上翻弄那個牛皮小包,把成捆的鈔票都散開,一張一張檢查着,還仔細地翻開包的每一個夾層查看,蘇毅知道,他是看這些錢裏有沒有放上追蹤器,以防被美國警方利用。
岳霄一邊做着這些事情,一邊冷眼看着服務員擡來一張藍色條紋的加床,看蘇毅忙着找自己的衣服給胡安替換。
「你愛心太泛濫了吧?」胡安去洗澡的時候,岳霄哼了一聲,指着浴室的方向說:「知道嗎?這些人都是問題少年,拉美人野得很,萬一——,」
「他要是幫派份子,也不會只能睡在公園的椅子裏了。」蘇毅認真地說,「你說的有道理,可我只想盡力幫他,其實我做的這些根本是杯水車薪。」
岳霄不說話了,自顧自去看電視。
胡安洗完澡出來,裹着白色浴巾,濕漉漉的黑發貼在頭皮上,棕色的皮膚幹幹淨淨,是個十分英俊的小夥子。
蘇毅拿出行李裏一個迷你醫藥包,仔細地用碘酒和酒精擦着他破損的嘴角、眼角,心裏不停地埋怨岳霄下手太重。
胡安發不準蘇毅名字的讀音,擅自稱他為「速速」,惹得蘇毅哈哈大笑。
岳霄看着蘇毅和胡安笑成一團,更覺得手腕處隐隐發痛,他拉開袖子,白天被蘇毅扭住的地方已經腫脹起來,幾道烏黑的指印清晰可見。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裏也疼痛起來。
◇
飛機落在哥倫比亞首都聖菲波哥大,蘇毅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這個以混亂和毒品聞名的南美國家,即使是身為國際刑警的蘇毅也感到陌生和遙遠。此前對這個國家的認識,僅限于咖啡館功能表上香氣濃郁、味道卻清苦的「哥倫比亞咖啡」,頂多加上曾經風靡全球的搞笑電視劇《醜女貝蒂》。
下了飛機,第一個意外是這裏天氣的涼爽,大概是地處高原的緣故,連藍天白雲也低得好像觸手可及。
計程車駛向市中心的玻利瓦爾省廣場,由于是山地,公路彎彎曲曲,沿途的建築多數比較矮小,且很随意,好像根本沒有什麽規劃似的,到處透露着南美人的散漫。
熱帶地區的人,總是很熱情,而熱情的人好像總是更散漫,同時也更樂觀,就像南美人和非洲人。
每一種性格都是有其兩面性的。
最意外的是,這裏竟然還是個鮮花國度,路旁到處是販賣鮮花的小販,有的有門面,有的幹脆在路旁練攤,五顏六色的鮮花朵朵迎風盛開,連成一片。
玫瑰,雛菊,百合,鈴蘭,杜鵑,康乃馨,還有哥倫比亞的國花五月蘭,赤橙黃綠青藍紫,看得人眼花缭亂。
「先生,我們這裏的花漂亮吧?花朵比別處都要大上一圈,而且一年四季盛開,已經出口到世界各地,賺了很多外彙。」計程車司機不失時機地介紹說。
蘇毅和岳霄在醉人的花香中相視而笑,簡直忘了這裏也是盛産可卡因和大麻、武器泛濫的毒品帝國。
下車的時候,蘇毅忙要付車費,這才想起來錢包已經空了,随身不多的美金已經全部留給了胡安,而經費都由岳霄保管。
「要你充大款,」岳霄笑道,「你自己薪水才有多少?一下子給那個來路不明的小子幾百美元。」
蘇毅道:「那是我自己的錢,不要緊,反正我們還有經費。」
蘇毅只有一年警齡,那幾百美元是他一個月薪水的将近三分之一了,但想起胡安骨瘦如柴的骨架,拿到錢時帶着淚水的笑臉,還有他戀戀不舍揮別的瞬間,蘇毅覺得還是值得。
岳霄忽然笑道:「也對,我們有兩百萬哥倫比亞比索,你是不是找到百萬富翁的感覺了?」
蘇毅就讨厭他這一點,總是用反諷的口氣跟自己說話,誰不知道哥倫比亞比索和美元之間的彙率,一千比索才合一美元。
岳霄付了車費,一下車,驚起了廣場上的一群鴿子。廣場的另一邊,一隊人馬正在打着标語狂熱地示威,場面很南美,不知道是罷工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這是個西班牙風格廣場,四周分別矗立着大教堂、聖卡爾洛斯宮等建築,正中間是南美解放者玻利瓦爾省拿着長劍的雕像。這些建築年深日久,顯得有些古舊,連那些弧形牆面都有一點殘缺。
岳霄站在大教堂邊上塔樓下一條很窄的過道處,不斷向四周瞅着,不知道在找什麽。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迷彩軍褲和白色T恤的年輕人走了過來,這個年輕人非常瘦,以至于白色T恤像挂在衣架上一樣随風飄着,T恤上是戴着貝雷帽的格瓦拉肖像。
「喂!先生,您一定是想要點刺激的吧!」高瘦得像竹竿的年輕人湊到岳霄耳邊說道,可能是經常向游客推銷,他的英語發音還不錯,「一克才兩個美元,您在別處都買不到這麽便宜的貨!」
蘇毅明白了,這是個街頭兜售的小毒販,這些人處在毒品交易的最末端,把老大們的毒品摻上奎寧或者葡萄糖,零售給隐君子們,小混混而已。
岳霄找這種人幹嘛?
國際刑警在香港已經冒充合信社成員跟卡斯蒂略通過電話,按照計畫,他們應該直接租車到東南部瓜伊尼亞省的聖何塞,然後卡斯蒂略會派人接他們。
岳霄對那個混混說:「你的那些還不夠,我們想要的是更刺激的。」
說着,他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模拟做了一個開槍的動作。
竹竿狐疑地看着岳霄,像是在考慮,最終他選擇了謹慎,轉身離開,決定不淌渾水。
岳霄連忙拉住他,拿出一疊綠色的美元,塞進他手裏。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竹竿咬咬牙,帶着岳霄和蘇毅來到了一家軍品店。
這家店位于賽馬場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裏,門面不大,生意冷清,不知就裏的人肯定會奇怪它為什麽竟然一直沒有倒閉。
架子上堆着各種軍品模型和戶外用品,不過顯然很久沒人動過,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層灰塵,一個胖子坐在櫃臺後面打瞌睡。
在竹竿的引薦下,胖子店主領他們進了內室,打開大大的步入式壁櫥,裏面沒有一件衣服,赫然是一排排的各種武器,多數是美制,小至德林格袖珍手槍,大到肩扛式火箭筒,琳琅滿目,應有盡有,不過有一半左右是中古貨。
岳霄一口氣買了四枝槍,兩支美制M1911手槍,兩把M16突擊步槍,以及彈夾若幹。
蘇毅看着那兩支Ml6皺起了眉頭,他是員警,不是軍人,從來沒有用過步槍,況且M16在實戰中有名的故障率高,容易卡殼,曾經廣受诟病。
「你買這些幹什麽?」蘇毅問道,手槍也罷了,這麽大的步槍,随身帶着根本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岳霄笑笑沒有說話,付了錢,又跑到外面,像個小男孩一樣饒有興趣地看那些軍品模型,一件一件拿起來仔細端詳。最後買了一把黑色的正品西班牙奧托叢林王一號軍刀,不少壓縮餅幹和單兵自熱食品,甚至還買了兩張吊床。
「你要去野營打獵嗎?」蘇毅表情古怪地問道。
◇
這是一條破舊的小漁船,船身上的白色油漆已經褪落得斑斑駁駁,船尾的發動機雜音很大。掌舵的小夥子馬汀精神地哼着節奏歡快的調子,船頭船尾都站着荷槍實彈的毒販。
蘇毅緊張地站在岳霄後面,岳霄扶着船舷悠閑看着下面深綠色的渾濁河水。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麽輕松自然,蘇毅感覺到了自己經驗的欠缺。
現在還沒有到達卡斯蒂略的營地,兩人只有蘇毅佩戴着一把M1911,如果出現意外,手槍的這點火力,根本不可能自保。
一天前,兩人剛來到聖何塞的時候,岳霄就來到郊外偏僻處,把兩支步槍一支手槍,以及那一大堆戶外用品藏到了山坡處的小山洞裏。然後才給卡斯蒂略方面打了電話。
當然,如果他們能夠不露破綻地全身而退的話,這些東西就派不上什麽用場了,但是,一旦有任何意外,想要在叢林中生存下去,就只能靠這些了。
聖何塞地處哥倫比亞的最東部,位于哥倫比亞、委內瑞拉和巴西三國交界處。這裏已經進入亞馬遜流域的邊緣,河網密布,植被繁茂。一月份是這裏的旱季,河裏的水沒有達到最高水位,小河的兩邊都露出了一部分河床。
蘇毅和岳霄來之前曾經研究過這一帶的地圖,但還是無法判斷下面這條河流的名字。亞馬遜河是世界第二長河,僅次于尼羅河,但要論流域面積和水流量的話,它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這條河可能是亞馬遜某條支流的支流的支流。
行駛的時間并不長,很快到了一處河流交彙處,馬汀把船駛進了另外一條水域,沿着這條河又行駛了不到半個小時,船停了下來。
「香港的朋友們,目的地到了!」馬汀笑道,潔白的牙齒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由于船體有點大,要上岸的話一定要下水,兩個拉丁人跳下水,高舉着步槍淌到了岸上。
馬汀笑着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蘇毅先跳下了水,仰頭看着岳霄。
「你确定這裏沒有食人魚嗎?」岳霄笑着問道,「我可不想變成一副骨架!」
「哈哈,食人魚一般都在水面比較寬闊的地方栖息,這裏水面這麽窄,不會有的。況且您是我們重要的客人,我們怎麽也不會讓您冒險。」馬汀是個嘴很甜的小子。
一行人上了岸,馬汀和岳霄蘇毅并排,而另外四個人有意無意地站成了兩前兩後的包夾隊形。
這裏只是雨林的邊緣地帶,植物并沒有多到行路都困難的地步。一行人往東走着,穿過了兩個小山包,突然又折向南方,眼前的景色頓時一變。
這是一處開闊地,原來的野生植物被砍伐掉了,全部種植上古柯,高高低低的葉浪随風起伏,到處是青翠欲滴的顏色。古柯的植株稍微有一點類似茶樹,但是給人的感覺要妖異得多,翠綠的葉子面結着一串串鮮紅似血的古柯漿果。
蘇毅和岳霄都被驚呆了,手搭涼棚四下望着。他們以前看到過古柯,但都只是照片或者單株的樣本,親眼見到了才知道,這是如此漂亮的植物,翠綠和鮮紅的強烈對比幾乎使人眩暈。
但讓人顫抖的,其實并不是它們漂亮的外表,跟罂粟一樣,這些毒品源植物能生産出海洛因或者可卡因,為了這些,多少人铤而走險,多少人妻離子散,每一株古柯和罂粟背後都有一個悲慘的故事,一旦看到它們,人們都會不由自主地發抖和感嘆。
但植物只是植物,開花結果只是它們萬千年來的本能,它們的美麗,它們的妖異,都是人類主觀的感官,而它們的罪惡,其實是人類自身的罪惡而已。
看到蘇毅和岳霄震驚的表情,馬汀得意地笑了:「這片古柯長勢非常好,那些瘾君子們有福了。」
「是的,」岳霄回過神來說道,「卡斯蒂略先生也會大賺一筆了。」
「呵呵,是的,不過我們現在有了林先生,即使古柯絕收也不用怕了。」
蘇毅和岳霄心裏都是一震,「林先生」無疑就是煉制冰毒的林嘉華了。然而馬汀并沒有順着這個話題說下去,蘇毅和岳霄也克制着沒有發問,畢竟他們不宜表現出探尋機密的可疑樣子。
「對不起,就要見到卡斯蒂略先生了,請兩位交出你們的武器。」馬汀禮貌地說,「我們會妥善為兩位保存。」
岳霄和蘇毅互相看了一眼,這種情況也在預料之內,蘇毅交出了自己的配槍。
卡斯蒂略的營地建在牛山坡的平坦處,一套大功率的柴油發電機組能提供充足的電力以外,甚至還建立了簡單的供水排水系統,營地的四周布滿鐵刺橫生的電網。
山坡下面,一隊人馬正在迎接岳霄和蘇毅。為首的人穿着黃綠色的軍裝,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帶着墨鏡,臉型瘦長,胡子雖然刮得很幹淨,但下巴處一片青色。
周身散發的強烈氣場說明,他就是卡斯蒂略本人。
「非常歡迎!蕭先生還有李先生,」卡斯蒂略迎上來說道,「兩位遠道從香港來到我這個窮鄉僻壤,一定很勞累,請跟我來吧。」
卡斯蒂略在南美也算是個成名的人了,半是軍閥半是毒販,領着幾百人的隊伍在雨林裏縱橫半生,這幾句話雖然說得客氣,但氣勢還是很壓人的。
岳霄禮貌地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說:「卡斯蒂略先生太客氣了,您這裏雖然偏遠,可到處是財富啊,這片古柯收獲了,所得的財富絕對是天文數字。」
「是,這裏貨很豐富,但是運不出去,也就一錢不值了。」
「這就是我們來這裏的原因了!」岳霄用誇張的語調說。
「哈哈,好的,怪不得年紀輕輕卻坐上高位。」卡斯蒂略笑着把岳霄和蘇毅請上旁邊一輛土黃色的敞篷吉普。
路是土路,吉普車一開動,揚起一陣黃色的塵土,朝山上駛去。
岳霄和卡斯蒂略站在車廂的最前端,扶着欄杆,蘇毅站在岳霄側後方,而卡斯蒂略身後除了馬汀,還有一位叫做岡薩雷斯的中年人,他是卡斯蒂略的軍師,這裏的二號人物。
山坡上也種植着古柯,一群村民正在采摘古柯葉子,很多是老人孩子還有女性。因為這裏軍閥割據、戰亂頻發,又由于大量生産銷往美國的可卡因而受到美國的忌恨,經常派飛機來這一帶。
美國的飛機并不往這裏打槍,也不扔炸彈,他們派機群來這裏噴灑除草劑,大量的化學藥物影響下,土壤情況惡化,不但生長不了古柯,連糧食和蔬菜也無法生長了。青壯勞力紛紛離開,到波哥大、麥德林這樣的大城市謀生。
留下來的老弱病殘還是要生存,只好換一個地方,或者等三個月之後除草劑失效,接着,更大面積地種植古柯。因為這裏只有種這個才值點錢,而且省心省力。
越是貧窮越種,越種越是貧窮,這是金三角、金新月和銀三角三個地區共同存在的、無法扭轉的怪圈。
蘇毅在心裏偷偷嘆了口氣。
吉普所到之處,正在勞作的老人和孩子都朝卡斯蒂略歡呼,聽得出來,這種歡呼是發自內心的,因為卡斯蒂略收購他們全部的古柯葉子,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而且,卡斯蒂略有槍,很多條槍,在這個閉塞的小角落裏,卡斯蒂略就是強大的、無所不能的上帝,他們都是他的臣民。
其實,很多時候,人類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崇拜武力和強權。
卡斯蒂略向着這些人揮了揮右手作答,轉過身對岳霄說:「這些人生活得很好,如果不是美國佬總是搗亂,他們能更好。」
岳霄點點頭。
「其實毒品得來的財富并不是我的最終目的,」卡斯蒂略突然深沉下來,「我們相信,世界的秩序是不公平的,我們要革命,要用武力去打破,建立一個新的平衡,一個公平、自由的新世界。」
卡斯蒂略突然說起這樣的話題,岳霄和蘇毅都愣了愣。
「全世界都在罵毒品、毒販,好像我們就是所有的罪惡的源泉。」卡斯蒂略接着說道,「其實毒品是個好東西,因為那些吸毒的人,他們的內心都已經腐爛了,他們經不起毒品的誘惑,從某種方面講,毒品是他們的救贖,是他們活下去的理由。」
「我要用毒品去救贖那些痛苦和空虛的人,用販毒得來的金錢去救贖那些堅強的人,建立新的世界。即使我不販毒,也會有其他的人來做,因為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那些傷心欲絕、不知道為什麽要活下去的人渣。」
車上的人都沉默着,卡斯蒂略的這段話像演講一樣,蠱惑人心。
「并不是人渣才吸毒,」一個聲音突然說道,「是毒品讓他們改變。」
說話的是蘇毅,車上所有的人都看向他,他的話是對卡斯蒂略先生赤裸裸的質疑。馬汀和岡薩雷斯的臉色都陰沉下來。
岳霄喝道:「卓然,住嘴,給卡斯蒂略先生道歉!」
「哦,沒關系沒關系,年輕人直言快語才像年輕人嘛!」卡斯蒂略并沒有生氣。
不知為什麽,蘇毅相當激動難以自制:「您把成噸成噸的可卡因販賣到世界各地,那些一時胡塗或者受騙而吸毒,卻再也戒不了的人,不就太痛苦了嗎?這不跟您的理想背道而馳了嗎?」
蘇毅的話讓車上的人全愣住了。
「大膽!」岳霄狠狠地給了蘇毅一個耳光,打得蘇毅差點掉下車去,「做不做毒品陳老大和我說了算,你閉嘴辦事就好!」
接着,他轉身對卡斯蒂略說道:「卡斯蒂略先生,卓然是我最喜歡最親密的部下,但他對您這麽無理,就任您處置好了,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