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這一次蘇燮來省城考試, 除了蘇清漪跟着,郁長青和顧三娘夫妻擔心他們, 幹脆也關了鋪子,又把顧宣寄放到李木匠家, 然後陪着一起過來了。
蘇燮進了貢院之後, 郁長青每日就在外頭等着,蘇清漪則和顧三娘在家裏做些家務什麽的。
蘇清漪心不在焉地折菜, 顧三娘見狀便道:“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一會, 這些事情我一會就做完了。”
“不不不,我不累。”
“行了,你同我還客氣什麽!”顧三娘一把接過她手裏的菜, 又把人往房裏推。
蘇清漪拗不過她, 只得回了房間。
這是蘇清漪租下的院子, 因為考試要考三場,每次三天, 再加上前後複習和休息的時間,差不多要三個月了。再加上怕客棧人多吵鬧, 影響蘇燮複習和休息, 所以蘇清漪便咬牙在貢院附近租了一個院子。
這院子不大, 裏頭兩間房,蘇燮與郁長青住一間, 蘇清漪和顧三娘住一間。
蘇清漪進了房間, 桌上擺着一沓紙, 還有筆墨,只是卻一個字都沒有寫。換成是往常,她這種時候一般都是在書桌前奮筆疾書,但是自從王平那件事爆發之後,她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寫了。
這件事影響範圍不小,連省城都有人讨論,還是最近秋闱,這才把這件事的風頭給蓋過去了,只是蘇清漪有時候和顧三娘出去買菜,也會聽到有不少人在讨論,還有不少酸儒當街罵她,雖然明知對方并不認識她,但蘇清漪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更讓她覺得心寒的是,連《繡心》上都刊登了不少文章支持她,可一直與她合作的文昱書坊卻沒有半點表示,《晉江月刊》上一片歲月靜好,仿佛與這件事情毫無關系。
好在令她振奮的是,她站出來這件事并非毫無作用,據謝芷凝所說,有不少姑娘都偷偷給《繡心》寫信,說因為蘇清漪的關系,讓她們得到了鼓勵,也有人将她當成精神支柱。
比如之前他們救下的那個名叫闵柔的姑娘,在不斷的抗争之後,終于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半個月前,她的父母終于妥協,不再逼她嫁給她表哥,雖說她表哥仍舊沒有放棄,但至少讓闵柔松了口氣。她也知道了當初救她的人中有蘇清漪,還讓謝芷凝給蘇清漪帶口信,感謝她的鼓勵。
這對于蘇清漪此刻身處陰霾之中的處境來說,總算是一點小小的陽光。
蘇清漪坐在書桌前發了一會呆,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争執聲,她想到顧三娘就在外面,擔心她被人欺負,連忙跑出門外。
顧三娘正站在門口,拉着一個媒婆模樣的女人在理論。
也是蘇清漪瞎操心了,顧三娘這樣的性子,哪裏有人能欺負到她,尤其是如今成婚之後,少了姑娘家種種忌諱,更是無人敢惹。只是顧三娘向來不主動生事,如今這般,定然是有什麽緣故的。
兩人吵鬧不休,整條巷子的人幾乎都出來看熱鬧了,他們的鄰居大娘正在打圓場。
那媒婆看見蘇清漪,連忙道:“這位姑娘,這可是你家親戚,你快來勸勸她!”
顧三娘頭也不回道:“七娘,這裏沒什麽事,你回去便是。”
那媒婆急了,甩開顧三娘的手,走過來拉住蘇清漪:“姑娘,你給來評評理,我這好好地說着媒呢!她突然就沖過來,拉着我就罵,這是什麽道理!”
蘇清漪皺着眉頭,明顯不相信這媒婆說的話。
周圍的人都在指指點點,顧三娘聽這媒婆颠倒黑白,忙道:“你說媒便說媒,扯顏先生做什麽!你在這兒犯口舌,我還能裝聽不見嗎!”
“我說他怎麽了!他是你家妹子還是怎地!你這般激動!”
這媒婆竟然誤打誤撞說出了真相,可顧三娘一聽更怒了,兩人就這般又吵了起來。
蘇清漪這才知道事情經過,原來這媒婆來給隔壁做媒,言談之中說到了對方姑娘跟随家中長輩念過一些書,鄰居大娘便有些擔心她性子清高,畢竟最近顏亭書的事情鬧得太兇,即便是她也聽過一耳朵。
那媒婆便拍着胸脯表示,那姑娘性子極好,全然不似那離經叛道的顏亭書,言語之間對顏亭書多有貶低。
因為兩人就是在門口說的,顧三娘聽她說話難聽,這才受不了了,沖過去和人理論。
眼看着兩人罵着罵着竟然要動起手來了,蘇清漪連忙過去拉住顧三娘,這時郁長青也回來吃中飯了,一見到這情形連忙過來護着她們兩人。
那媒婆以為郁長青是家中男主人,見他這不分青紅皂白就護着的模樣,立刻拍着大腿就哭訴起來:“我這可真是造孽了啊!好端端出門,竟惹了這等潑婦,再說了,那顏亭書究竟是何樣人,那些子秀才老爺可都說的清清楚楚的,你來找我撒什麽潑!”
郁長青臉色一沉:“她是什麽樣的人,由不得你來評說!”
“她既然做了,憑什麽旁人說不得?”媒婆嗓門加大,“女子本就該貞靜賢惠,女兒家有女兒家的本分,如今被她這麽一弄,女子要都不安于室,這天下不就亂了嗎!大夥說是不是?”
她這話一出來,頓時有不少人便連連點頭。
郁長青擔心這媒婆再說下去,會讓蘇清漪心裏有疙瘩,便幹脆驅趕道:“亂什麽亂!趕緊散了散了,沒什麽好看的!”
那媒婆還想同他理論,可看到他那人高馬大的樣子就有些犯慫,最後只能罵罵咧咧地走了。
郁長青關了門,将那些好奇的目光都阻隔在門外,夫妻倆擔憂地看着蘇清漪,考慮着要如何安慰她。
沒想到蘇清漪并沒有他們所想的那般消沉,反倒笑着道:“你們放心,我沒有那麽脆弱。”
兩人怕她是強顏歡笑,可又怕安慰她反倒刺傷她的自尊心,正是不知所措。
蘇清漪連忙解釋道:“我說的是真的,我這幾天一直在想這些事情,可剛剛經過那一遭,我反倒一下子明白了。”
顧三娘與郁長青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明白什麽了?”
“我并不是因為被人罵才難受的,而是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還能做些什麽。因為我覺得似乎我做的這些并沒有我想象中影響那麽大,這讓我有些失望。”蘇清漪自嘲一笑,“但剛剛我想明白了,我能做的已經做了,歷史如何發展不是我所能掌控的,我本就只是個寫小說的,何必把自己當成一個女權鬥士呢!如今竟是連自己本分都顧不上了。”
她這番話是發自內心的,郁長青兩人雖然聽不懂其中的一些詞彙,卻也看明白蘇清漪臉上的郁氣消失了,心中也是一松。
這麽一想,那媒婆的出現倒也不是壞事。
蘇清漪放下了事情,整個人也輕松了許多,問起了郁長青貢院之外發生的事情。
今天是第一場考試的第二天,其實天氣還好,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蘇燮在考場中應該不會生病,郁長青守在那外面,純粹也只是求個心安罷了。和他有相同目的的也有不少考生家人,一些人無聊就湊在一起說話,說的都是京城裏發生的事情。
郁長青便将這些話學了回來給蘇清漪和顧三娘聽:“說是之前的狀元郎頗得聖寵,如今更是做了天子侍講,每日随王伴駕,很是風光。”
蘇清漪時隔幾個月再次聽到聞硯的消息,卻覺得恍如隔世,她與聞硯算不上什麽至交好友,頂多算是點頭之交,不過她對聞硯的印象一直很好,如今又從郁長青口中聽到他的消息,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而此時,被她念叨的聞硯正在太極殿外的偏殿等着皇帝的召見,一絲絲涼氣從放在角落的冰鑒中發出來,拂走了人一身的熱氣。
一個小太監給聞硯遞了一杯茶水,聞硯謝過之後又不動聲色地塞了一個荷包過去。
那小太監輕輕地掂了掂,笑着道:“聞大人且歇一會吧,陛下今兒見的是白大人,白大人不是剛從江東回來嗎?可得說一陣。”
聞硯頓時心領神會。
江東。
他在翰林院,最近又作為天子侍講一直伴駕左右,所以很清楚最近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一說到江東,最近最熱門的事情恐怕就是顏亭書了,他心中頓時一緊。
就在此時,陛下身邊的大太監走了過來,尖着嗓子道:“聞大人,陛下召見,您請吧。”
聞硯心念鬥轉,輕輕地出了一口氣,随即跟着對方踏進了太極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