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臨江城緊鄰洮江, 江上停泊着數艘畫舫,每一艘畫舫的主人都是色藝雙絕的名妓。
玉弓靠在窗邊, 纖細瑩白的手指輕輕地撥動着琴弦,見婢女小婵推門進來, 不由問道:“那位姑娘可是醒了?”
小婵點點頭:“醒是醒了, 只是一醒來就掙紮着要起來,奴婢也拗不過她, 姐姐可要去見見?”
“不必了,這姑娘雖說穿着男裝, 卻一身書卷氣,談吐有禮,想是好人家出身, 與我這種身份的人相見, 豈不是污了人家的眼。”玉弓自嘲道, “你們幾個好好伺候,有什麽事報我知道便是了。”
小婵知道她心思敏感, 見她又這般自輕,心中十分無奈, 正要告退, 就見一名婢女在門外等着, 說那位姑娘堅持要向玉弓道謝。
玉弓露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便讓人将她請進來。
蘇清漪被一個婢女扶着進了房間, 随後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玉弓。
能夠在洮江之上擁有一艘畫舫的女子, 都已經是這一行最上等的了, 而玉弓卻是她們中的佼佼者。
她的年紀大約在二十多歲,正是女子最美好的時候。膚如冷玉無瑕,眉如青黛淡掃,瞳色如墨,清淩淩的仿佛不曾染上一絲凡塵,偏偏唇珠飽滿,紅唇似笑非笑,透着勾人的妩媚。
她就這般随意地靠在窗邊,秋日略帶一絲冷意的日光灑在她的身上,就已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毫無疑問,玉弓生的極美,這種美帶着高高在上的清冷,卻又透着一股誘惑,這種矛盾卻迷人的氣質,讓人如撲火的飛蛾一般,忍不住靠近。
玉弓早就習慣了別人看着她發呆的情景,只是柔聲道:“姑娘身子還未好,還是先躺在床上休息一會,有什麽事等你身子好了再說。”
蘇清漪緩慢地行了一個禮,聲音雖然嘶啞卻帶着堅定:“小女子蘇七娘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本該好好拜謝姑娘,但我的朋友如今生死未知,我必須要回去找人幫忙,請姑娘見諒,待到我朋友無恙,我一定會再來報答姑娘。”
玉弓聽她說了事情的經過,反倒将她留了下來。
她雖說流落風塵,但為人頗有俠義之心:“如蘇姑娘所說,你此刻出去恐怕也不安全,倒不如暫且留在我這裏,我派人替你去找幫手,你覺得如何?”說着,當下就派人文昱書坊和桐花巷。
這個方法是再好不過了,蘇清漪連連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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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心事一了,蘇清漪就有些站不住了。她原本就發着燒,昏昏沉沉,先前勉力支撐着自己來見玉弓,如今見人已經派出去了,便再也支撐不住了。
玉弓只得讓人将她送回房間,又派人去請大夫。
趁着大夫還沒來,玉弓便讓下人燒了一大桶水,讓人将蘇清漪扶到熱水裏,水有些燙,但洗完這個熱水澡,蘇清漪就覺得輕松了許多。小婵又伺候她喝了一大碗濃濃的姜糖水,兩個婢女則用幹布替她擦幹頭發,又用薰籠烘。
這一通下來,蘇清漪雖然還是有些發燒,但至少不再是昏昏沉沉了。
玉弓與她坐在一起說話,蘇清漪對她态度自然,并不過分小心,玉弓反倒覺得很舒服。
她也沒有問蘇清漪的身份,兩人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玉弓自小被養在青樓,雖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青樓之中勾心鬥角,她除了幾個婢女,并沒有知心朋友。
她原本擔心蘇清漪因為她的身份對她另眼相待,誰知卻是自己多心了,且蘇清漪也不像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那般無趣,她的眼界很寬廣,和她聊天十分愉快。
蘇清漪也有同樣的感覺,這樣一個美人坐在面前,哪怕不說話都是很愉快的,更別提她的談吐與她的外表一樣出色。
兩人一見如故,玉弓倒也不再維持清冷的表象。蘇清漪這才發覺,原來如高嶺之花的玉弓姑娘,與人熟了之後竟然是個話唠。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的時候,畫舫外卻傳來喧嘩之聲。
玉弓先是不悅,随即反應過來:“或許是大夫到了,先讓他替七娘你診治吧。”
只是小婵進來禀報,來的并非是大夫,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玉弓同小婵一同往會客廳走去。
玉弓奇怪地問:“武安小侯爺來做什麽?
小婵也面色古怪:“小侯爺說他的婢女不見了,他非說咱們救的就是他家婢女,這……”
玉弓反倒若有所思:“什麽婢女,這多半是為了蘇姑娘的名聲着想,想不到坊間流傳為人張揚跋扈的武安小侯爺,竟然這般有心體貼。”
正當兩人說話的時候,已經到了會客廳。
在會客廳中等待的蕭澤卻是焦急又擔心。
他之前在客棧見蘇清漪離開的行色匆匆,怕她有什麽難事,便讓護衛遠遠跟着她。所以當護衛發現有人對蘇清漪不利的時候,便連忙上前相救,只是沒想到他遲了一步,蘇清漪竟然直接跳進了江裏,護衛沒有辦法,他勢單力薄,只能先救下月生,然後趕緊回來找蕭澤。
蕭澤一邊在心裏怪這丫頭又惹事,一邊卻又急忙駕馬出了城,知道蘇清漪被玉弓所救,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正在這時,玉弓推門進來。
蕭澤見到玉弓,露出一絲驚豔,但很快便清醒過來,詢問蘇清漪的去向。
玉弓被人稱作淩波仙子,他人驚豔的目光不知見過多少,只是如蕭澤這般僅僅帶着對美的欣賞,不含鄙夷不含狎昵,卻還是第一次。
玉弓心念一動,可是看到蕭澤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并且微微側過頭不再看她。她心底嘆息一聲,知道這是個正人君子,她也不屑刻意勾引,便将心底的那一絲绮念化成了飛灰。
蕭澤聽說蘇清漪的身體并無大礙,只是還發着燒,這才放下心來,又聽聞玉弓已經請了大夫便耐住了性子,在這裏等着。
玉弓在風月場中多年,哪裏看不出這位小侯爺在意蘇清漪,只是看起來還尚未開竅,不知自己已經戀慕着人家姑娘了。
這般青澀動人的情愫打動了玉弓,她拉過小婵,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小婵應下,朝着蘇清漪的廂房而去。
在廂房裏,蘇清漪靠在床上,伸出手去給大夫診治。
她覺得自己好多了,而大夫診治之後,也說并不嚴重,燒已經退了,只是身上還有寒氣,需要慢慢調理。
趁着下人去熬藥的功夫,小婵便過來同蘇清漪說了小侯爺找過來的事情。
蘇清漪一時錯愕,但還是撐起身體:“請姑娘扶我出去吧。”
小婵見她素面朝天的模樣,忍不住道:“姑娘要這個樣子出門嗎?”
“啊?”蘇清漪不解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因為她原本的衣裳都濕了,迫不得已只能換上小婵為她準備的衣裳,雖然是粉嫩嫩的顏色,但款式挺正常的,有什麽不好見人的嗎?
小婵無奈地嘆口氣,扶着蘇清漪起來坐在妝臺前,然後熟練地拿起胭脂水粉在她臉上搗鼓。
蘇清漪倒是想拒絕,奈何身子根本使不上力,只能任由她去了。
過了好一會,蘇清漪都險些睡着了,小婵才道:“姑娘,已經好了。”
說着,便将一面銅鏡放在她面前。
蘇清漪看着鏡中的自己,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自從穿越以來,蘇清漪一直忙于生存的事情,無心考慮其他,穿衣打扮怎麽簡單怎麽來,沒想到在小婵這一雙巧手之下,鏡中的自己竟然美的不像自己了。
小婵倒是很得意:“蘇姑娘,奴婢扶您出去吧。”
蘇清漪這會倒有些遲疑了,可惜已經被小婵扶起來朝着外間走去,只能在心裏嘆道,希望一會不要把小侯爺給吓到了。
因為她生着病,所以小婵便只将她扶到了外間,便去會客廳向玉弓回報了。
過了好一會,廂房的門被推開。
蘇清漪看過去,正好看到蕭澤緊緊地皺着眉頭,只是一進來就愣在了原地。
蕭澤原本準備了一肚子話要教訓蘇清漪的,誰知推開廂房門,看到的卻是一個漂亮到讓他有些陌生的姑娘。
蘇清漪穿着一身粉色長裙,腰間束着同色的寬腰帶,腰身纖細,胸前曲線微現,外頭罩着淺碧色寬袖褙子。一張瑩白的小臉因為發燒帶着一抹嫣紅,如墨的黑發披在腦後,襯得一雙眼睛更大了,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帶着一股霧蒙蒙的水汽,褪去了平日裏張牙舞爪,顯得楚楚可憐。
她坐在那裏,當真是娉娉婷婷,如初露尖角的小荷一般。
蕭澤從前見到蘇清漪,大部分時候穿的都是灰不溜秋的男裝。如今看到眼前這個與從前完全不同的姑娘,只覺得一股熱血從尾椎直接沖到了天靈蓋。他的臉頰紅的滴血,原本要教訓對方的話也不知道被扔到哪裏去了。
“你、你……”
蘇清漪看到小侯爺目瞪口呆的樣子,原本還有些慌亂的心竟忽然就安定下來,小侯爺雖然平日有些犯蠢,但關鍵時候卻十分可靠,她竟然有些不自覺地開始依賴他了。
想到這兒,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聲:“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蕭澤這才回過神來,将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這次真是多謝你了。”蘇清漪長出一口氣,她是真心感激蕭澤,她幾次出事都是蒙他相救,而小侯爺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心底卻柔軟善良的不像話。
蕭澤卻不敢看她,只是低着頭嘟囔:“又……又不是什麽大事。”
過了好一會他才恢複正常,問蘇清漪:“對方究竟是誰,你知道嗎?他們為什麽要對付你一個小姑娘?”
蘇清漪其實隐約猜到對方的目的,但要是告訴蕭澤,勢必就得将自己是顏亭書的事也告訴他,這讓蘇清漪有些躊躇,她很怕小侯爺會覺得她故意欺騙他,所以猶豫了一會,還是含糊過去。
蕭澤有些失望,他本想說讓蘇清漪将事情告訴他,他替她來查幕後黑手,但蘇清漪含糊過去了,他便也沒有再追問了。
沒過多久,郁長青和蘇燮便已經滿頭大汗地趕了過來,兩人一合計,便決定先回去,一會書坊的人來了,再請他們來家中。
蘇燮先謝過了玉弓,随後又向蕭澤道謝。
蕭澤除了在蘇清漪面前時常犯蠢,在其他人面前還是很有大家公子的風範,他并不居功,讓蘇燮對他越發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