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蘇清漪為小侯爺簡直操碎了心。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找自己那兩本《仙緣》的原稿, 細細看了一遍,幸好沒有跳懸崖之類的情節, 否則……
她晃了晃腦袋,把腦子裏奇奇怪怪的畫面給删掉, 拿出第三冊 的稿子, 鄭重地在上面寫上:
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模仿。
只是做了這些還是不夠, 誰知道小侯爺又出什麽幺蛾子。
所以蘇清漪第二天一早便換了男裝去客棧。她現在男裝扮的像模像樣,便是熟悉她的人, 有時候都難以分辨。
蕭澤住在城中最好的雲來客棧,并包下了裏頭的一個獨門的院子,蘇清漪正準備去敲門的時候, 就見蕭澤的兩個護衛攔了上來。她也不吃驚, 反倒如果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找過來, 她倒要懷疑侯府護衛的本領了。
兩人辨認了一會才認出蘇清漪,拱了拱手道:“蘇姑娘, 請借一步說話。”
蘇清漪原本看到他們就想離開,這會倒是有些好奇他們為什麽要找自己, 點點頭便跟着他們到了一邊。
其實在蘇清漪他們離開觀音廟的時候, 這兩位護衛大哥就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蹤影, 只是怕小侯爺不高興,所以只是一路尾随着回了城。
他們不知道小侯爺為啥要離家出走, 苦勸良久也沒有勸到點子上, 蕭澤性子固執, 說不回去就不回去。他們不敢對主子用強,只能回去找關老爺子求救,偏偏關老爺子一樣固執,說既然蕭澤不肯回來,就讓他在外面待着。
無可奈何之下,見到蘇清漪簡直就像是見到了救星。
“蘇姑娘,你善良大度,就幫幫咱們吧,小侯爺身份金貴,住在外頭可不安全。”
蘇清漪看着憋得臉色通紅的護衛大哥,心中也十分無奈,她也不知道要怎麽勸一個小說狂熱粉絲啊。
但耐不住兩個鐵塔般的護衛大哥可憐巴巴地求情,只得無奈進了院子。
她走進去,發現蕭澤正坐在院子裏,一邊曬着太陽,一邊看着一本制作粗糙的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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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蘇清漪進來,蕭澤連忙朝她招了招手:“你來看看這個!”
蘇清漪原本一肚子勸說的話頓時就咽了下去。
她走過去,接過他手上的冊子翻了翻,發現是一本評價話本的冊子。作者根據近兩個月出的話本做出評價,當先第一篇就是她的《仙緣》,真是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連蘇清漪這個作者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下去。
她翻到了封面,見上面寫着:邵瑾瑜著。
蕭澤已經在一旁說道:“你還不知道吧,這個邵瑾瑜據說在荻州很有名氣,據說他看完《仙緣》之後驚為天人,還特意寫了一番評論與璇玑先生做對比,雖說用詞刻薄了些,但評論還算中肯。”
這件事蘇清漪也聽葉奉書家的下人說過,據說當時在荻州,邵瑾瑜可謂是以一敵百,直到最後璇玑先生的回複出來,才算是告一段落。
蘇清漪與謝懷卿不熟,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過,這件事過後,邵瑾瑜倒像是發現了事業的新方向,他将自己看過的話本子排了名,又附上評論,居然還付梓出版了,看如今蕭澤手上這本,能傳到臨江城,可見賣的還是不錯的。
蘇清漪翻着這本冊子,腦海中隐隐約約閃過什麽,但她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被蕭澤打斷了。
“不過這人也是嘩衆取寵,若非靠着顏先生如今炙手可熱的程度,他這東西怎麽可能有人買!”
蘇清漪輕笑道:“我倒覺得挺有意思的,你怎麽知道沒人買?”
“那是你不知道《仙緣》如今有多火熱。”蕭澤故作神秘道,“我昨日去書鋪的時候,正巧遇到幾人要買《仙緣》的精裝本,你知道《仙緣》的精裝本現在在市面上是多少銀子嗎?”
蘇清漪被他話中的信息吸引,不由得問道:“多少?”
“二十兩一本!”蕭澤挑高眉毛,“就這樣,還有價無市。”
見蘇清漪震驚,他又得意道,“好在小爺有先見之明,一開始就買了兩本,否則到了現在有錢都買不着了!”
蘇清漪心中驚濤駭浪,在精裝本限量出售之後,她就想過後期價格炒高的問題。只是她覺着謝謹再怎麽炒作,《仙緣》本質上也只是一本話本,原本一兩銀子一本的價格就已經不便宜了,可如今被炒到二十倍的價格,居然還有價無市,這就不尋常了。
蘇清漪心中有種不安的預感,同小侯爺說了一聲,便告辭匆匆去了文昱書坊。
蘇清漪到了文昱書坊找到月生,誰知月生告訴她,謝謹和葉奉書等人都不在,葉奉書這幾日回鄉下老家,而謝謹說是去了城外談生意。
蘇清漪等不及,便讓月生帶她過去。
誰知剛出了城,那股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惡意又出現了,蘇清漪便長了個心眼,讓月生躲在一旁,果然發現有人在偷偷摸摸跟蹤她。
她的心弦一下子就繃緊了,不自覺地想起在觀音廟的時候,如果她的感覺沒有錯,對方應該已經跟蹤她許久了。在觀音廟的時候,或許是因為顧忌小侯爺這才沒有動手。
可她一個普通姑娘,有什麽值得人對付的,想來想去,都只有顏亭書這個身份或許打了什麽人的眼。
對方是從城中一路跟出來的,回城的路被堵住,城外雖然有人家,卻也太過分散,而他們人數不少,看起來都是些混混癟三,大部分人為了不惹麻煩,通常都不會去管,所以他們除了自救,沒有別的辦法。
這一瞬間,蘇清漪意外的清醒和冷靜,她腦中劃過城外的地圖,然後瞬間有了決定。
她微微加快了步子,同月生朝着洮江而去。
只可惜,沒等他們跑到碼頭,這個打算就被對方識破了,蘇清漪沒有辦法,只能轉變路線,和月生往江邊逃去。
只是她終究是個姑娘,體力不夠,最後兩人被堵在了江邊,四周渺無人煙,只聽見身後江水拍打岸邊的聲音。
月生怕得牙齒都在打顫,卻還擋在蘇清漪面前:“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麽人!我……我告訴你,我、我們可是文昱書坊的人,我們少東家是謝氏子弟,你們、你們若是不想在江東活不下去,就、就趕緊放了我們。”
“啧啧,我真是好怕。”為首的男人走了出來,吊兒郎當道,“不過謝家人我不敢動,你們二位可不是姓謝吧。”見月生臉色慘白,他發出一聲怪笑,小兄弟,我也沒辦法,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誰讓你們惹了不該惹的人呢?”
蘇清漪心頭一沉,她原本以為是同行或者因她的存在而損失了利益的書坊,最多挨頓打就是了,或許還能破財消災,可此刻見到男人眼中那一抹殺機,她才知道,對方根本就不是為了錢財,他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要她的命。
男人使了個眼色,衆人慢慢地圍了過來。
月生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突然雙手一張橫在蘇清漪面前,大喊道:“顏先生,快逃!”
蘇清漪一愣,随即咬住牙齒,轉身就朝身後跑去。
身後傳來幾個混混的叫罵聲和打人聲,她的眼淚漸漸模糊了雙眼,卻連頭都不能回,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逃掉,不能浪費了月生的犧牲。
眼前已經沒有路了,只有滔滔的江水。
蘇清漪緊緊地閉上眼睛,縱身跳了下去,仲秋的江水冰冷刺骨,她卻不敢停留,只能用力擺動雙臂,朝着江心游去。
而此時的謝謹正與程川面對面坐着。
程川此刻志得意滿,完全不像是幾個月前頹喪,主要是因為方婕妤如今聖眷正隆,已經升到了修媛,俨然一副未來寵妃的架勢,若非資歷太淺,只怕還不僅僅于此。有了方修媛撐腰,程川自然又張狂起來。
謝謹心裏有一點隐隐的不耐煩,卻又不能像幾個月之前那樣直接甩臉子,于是越發不舒坦。
程川卻一點沒有意識到,笑眯眯道:“謝公子真是人中龍鳳,從前我們有些誤會,老程與你陪個罪,咱們就當揭過這一茬,如何?”
“程老板折煞小弟了。”謝謹壓抑下心頭的煩躁,面上帶笑,先喝下了杯中的酒。
“好!”
程川一拍掌:“謝公子果然給面子。”
兩人酒過三巡,程川這才說道:“謝公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文昱書坊抱着一棵搖錢樹,你吃肉,總該讓兄弟們也跟着喝點湯吧!”
謝謹不動聲色:“程老板這話何意?”
“我就明說了吧。當初我就在林德安那見到了這小姑娘,可惜我那會信了林德安的迷魂湯,覺得一個小姑娘不可能會寫出《鏡中美人》這樣的故事,不然,也輪不到謝公子你來撿漏。”
謝謹沒想到程川能這麽無恥,怒極反笑道:“按程老板的意思,我還得感謝您擡手把人放過了?”
“話不是這麽說。”程川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我想謝公子也是希望顏先生的身份像璇玑先生一般永遠保持神秘吧?否則真要暴|露了,不管從哪個方面,恐怕都是個麻煩,你說是吧?”
“程老板是在威脅我?”
“威脅可談不上,不過是想讓謝公子稍稍讓些利潤出來罷了。畢竟要是傳出去堂堂顏先生竟是個小女子,對你我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看着程川貪婪的面容,謝謹的手指動了動,這才道:“請說吧。”
“我要一千套《仙緣》的精裝本,當然,這價錢你盡管按原價來,我不介意。”
謝謹淡淡道:“程老板應當知道,《仙緣》的精裝版早就賣完了。”
“你我都是開書坊的,說這些可就沒意思了吧。”程川将臉湊了過去,壓低聲音道,“你能印出五千本,再印一千本又算什麽?我同老弟你交個底,我只不過想賺些銀兩,你我各行方便,老哥會記着你的好的。”
謝謹想起最近《仙緣》精裝本持續被炒高的價格,雙眼微眯:“看來程老板是知道些什麽內幕啊。”
程川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只是轉念一想,這些消息就算他不說,謝謹恐怕也查的到,便毫不猶豫地将設局的其他幾家書坊給賣掉了,末了還道:“老哥賺這一筆,不也是給弟弟你出口氣嘛!你是謝家子弟,才華橫溢,日後定然有大前途,便是指縫裏漏些出來,也足夠哥哥養活全家了。”
謝謹被他惡心的不行,偏又顧忌着族中傳來的消息,如今方修媛正得寵,為了家族和太子計,還是不要與程川結仇為好。
所以謝謹才不得不與程川在這邊虛以委蛇,只是眼下他得寸進尺,他這要求看似簡單,實際最為陰狠。若謝謹真的聽了他的,最終的結果只是和秀逸等書坊兩敗俱傷,文昱書坊多年聲譽毀于一旦,最後受益的只有程川一個。
謝謹唇角勾起,但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程老板說的是,在下也很想與您做這一筆生意,只可惜在印完那五千套精裝本之後,我就已經派人将原版給毀掉了,所以程老板的建議,在下也只能是愛莫能助了。”
“今日承蒙程老板招待,改日有機會在下做東,親自給程老板斟酒,如今時辰也不早了,在下還有事要忙,先行告辭了。”
說完,也不等程川說話,就已經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房間。
程川胸口劇烈起伏,一張胖臉都氣得變了形,一揚手将桌上的碗碟都掃到了地上:“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這聲響驚動了外面的人,過了一會,一個渾身痞氣的男人走了進來:“喲!誰惹老哥哥生氣了!做弟弟的幫你教訓他!”
程川尚未平複,聞言恨聲道:“還有誰!不就是那姓謝的小雜種!”
“額……”
程川見他僵住的臉,輕蔑地啐了一口:“就你這德性!”
“老哥哥,這……這畢竟是謝家人。”
程川也不想罵他那樣子,只得皺眉道:“就算謝謹不能動,那姓蘇的丫頭呢?她總不是姓謝吧!我讓你們去抓那丫頭,都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将人抓到?!”
“您聽我解釋,那姑娘平常都不出門,好不容易碰上她出門了,兄弟們正打算動手呢,誰知那丫頭身邊竟然跟着武安小侯爺。”那男人讨好地笑道,“老哥哥,不是做弟弟的貪生怕死,若這丫頭真跟小侯爺有瓜葛,這……只怕往後也不好處置啊。”
程川一窒:“你之前怎麽不說?!”
那男人嬉皮笑臉:“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嘛,弟弟昨日出了觀音廟就進了紅秀坊……”他見程川臉色都變了,只能把剩下那半截給咽下去。
程川一砸桌子,破口大罵:“睡你娘!今日張大牛就已經帶着一幫兄弟去抓人了,若是抓到人還好,若是抓不到人還暴|露了身份,惹怒了關老爺子,老子把你千刀萬剮拿去喂狗!”
謝家不好惹,那也是荻州的世家,關家可是臨江的地頭蛇,難道會比謝家好欺負嗎?!
程川這顆心就跟浸了黃連水一般,又苦又澀。只得祈禱這丫頭與小侯爺沒有什麽事情,否則真出了什麽事,方修媛遠在京城,遠水可救不了近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