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謝謹雖然将與蘇清漪聯系的事情交給了葉奉書, 但并不代表他就不關心了。畢竟顏亭書是文昱書坊的招牌,所以從京城回來之後, 他就找到了葉奉書,詢問有關《仙緣》最新的情況。
葉奉書笑道:“少東家還不曾看過吧?不如先看了再說。”
謝謹有些疑惑, 按理審稿這種事都是由奉書來做的, 他作為東家只需要通過奉書的判定,決定是否出版就行了。但聽葉老這話, 倒像是要給他獻寶一般,可蘇清漪究竟有多大本事, 他難道還不知道嗎?
不過他之前一直在京城,與葉奉書等人的聯系幾乎都是靠信件,盡管知道蘇清漪的新書讓葉奉書十分欣賞, 但他還真是沒有看過。
葉奉書拿了蘇清漪的原稿給謝謹, 謝謹一愣:“不是要拿去刻版嗎?”
“少東家可不知道, 那幾位師傅一聽說是給顏先生雕版,那叫一個積極, 雕版早就刻好了,就等您回來确定了日子就可以讓印廠開始印刷了。”
謝謹聽他這麽說, 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點點頭道:“那我今晚回去就看。”
待到謝謹忙完回到家, 已經很晚了,他原本要睡了, 想起之前拿到的稿子, 便又重新披上衣服, 坐到書桌前,撥亮油燈,這才将書打開。
他一看到上面的字,首先就覺得心曠神怡。平淡的開篇讓他輕輕地皺了皺眉,但還是堅持看了下去。
和葉奉書相同,不過兩頁,他便被吸引了,原本只打算看一點就去睡的,誰知這一看就直接将整本給看完了,看完了還意猶未盡,只是擡起頭才發現桌上的油燈只剩下一點點光亮,随即“噗”的一聲熄滅了。
謝謹在黑暗中愣了半晌,才搖頭苦笑。
此刻,他也沒有了睡意,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身體,随後推開門走到院子裏。
一抹殘月挂在半空中,秋夜的涼風吹得人精神一振。
謝謹腦子裏想着故事中的情節,總算明白葉奉書臨走前那神秘兮兮的眼神是為什麽了。如果蘇清漪能夠一直保持這樣的水平,文昱書坊何愁超越不了長信書坊。
當初長信書坊靠着璇玑先生在兩年之內成為江東第一書坊,而如今的他們,只會更快。
想到年底謝家子弟的考核,謝謹雙眸灼灼,已經露出勢在必得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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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後,文昱書坊傳出消息,再過十天将會發售顏先生的新書,并透露書名《仙緣》,這個消息一出來,幾乎震動了整個臨江城。
幾乎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而文昱書坊透露的一些信息,更是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一些小書商如聞到腥味的貓兒一般聚在了文昱書坊,就等着新書印刷出來就搶購。
而一些書坊和大書商就矜持許多,專門派了人同謝謹談,卻不妨只得到謝謹一個抱歉的笑容。
“什麽?!限量!”
幾乎所有人聽到這個消息都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這年頭做生意,誰不是唯恐賣的不夠多?若是碰上那種銷量不好的,為了維持成本限量也就算了,但這可是顏先生啊!他的書只要擺出來立馬就售罄,換了他們,只怕印廠都日日夜夜開着,根本不會停,哪會像謝謹這般,白白把賺錢的機會往外推。
謝謹解釋道,這次使用的雕版不一樣,只有一兩個老師傅才能做,所以沒辦法大量生産,這才不得已限量的。
書商們覺得謝謹簡直瘋了,雕版還能精貴到哪裏去,居然出了這樣的昏招。莫不是先前《鏡中美人》的出名讓他一時輕狂起來了,難道就不怕此舉會得罪顏先生嗎?
倒是有幾家書坊想到,一旦顏亭書真的因此對謝謹失望,或許他們也有機會同他合作,心頭又火熱起來,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只是幸災樂禍地等着文昱書坊出醜。
然而處在非議中心的謝謹卻一點都不擔心,見護衛進來了,便問道:“兩位師傅可說雕版何時能刻好?”
“回少爺,杜師傅說如果不眠不休的話,大概還有三天就能全部雕刻完。”
謝謹點點頭:“那就好,把我的話帶給兩位師傅,辛苦他們了,待到出版,我再給他們一人包一個大紅包。”
護衛點了點頭,只是面上還有一點躊躇:“少爺,屬下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護衛咽了一口口水:“屬下愚見,其實少爺您只要将顏先生這本書安安穩穩賣出去,年底考核就定然能壓其他人一頭,又何必、何必……”
“又何必做這些無用功?”謝謹補完他的話,見護衛一臉忐忑,他反倒露出了一點笑容,“你說的沒錯,不止你這麽想,書坊的人也都這麽認為,葉奉書最近看到我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若不是我還擔着這少東家的名頭,只怕早就被他們給趕出去了,便是現在,恐怕心裏頭還在罵我呢!”
“那少爺還……”
謝謹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來,似乎有一點出神:“你覺得,這所謂的考核看的是什麽?真的是我們賺錢的能力嗎?”不等護衛答話,他自己卻搖了搖頭,“不,家主要看的是我們的本事。”
“可什麽是本事?”謝謹輕輕地敲了一下桌面,“顏先生的書能賣兩萬本,那是她的本事,與我又有什麽關系?而若我能賣到四萬本,這才是我的本事。”
護衛雖然震驚于謝謹的野心,卻隐約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然而謝謹已經沒有再說下去了,只是吩咐道:“明日将何先生為《仙緣》作畫的消息傳出去,并透露,書坊将何先生的畫也制成了雕版,到時候也會出現在書中。”
何先生名叫何訾沅,外號何狂,書畫雙絕,天下皆知。正如他的名字一般,這位先生為人狂的很,想要說動他為一本話本作畫,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當初謝謹也沒報什麽希望,沒想到何狂竟然同意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堅定了謝謹對之後的信心。
當消息傳出去後,大部分人第一時間都是不信,還嘲諷文昱書坊,直到何狂在衆目睽睽之下承認,這份不可置信便化為了狂熱。
眼看着發售時間就要到了,文昱書坊前竟然排起了長隊,長長的隊伍一直延伸到了關寧街上。這些人裏什麽身份的都有,甚至還有不少讀書人,更誇張的是,還有人帶着矮凳和幹糧,一副要打持久戰的模樣。
當初一心想着要看謝謹和文昱書坊笑話的書坊震驚地眼珠子都掉出來了。不少書商悔得腸子都青了,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加派人手在書坊守着,等書一出來就買。
如此奇景自然傳遍了整個臨江城,蘇清漪也聽了不少傳言,街坊們談天時把這事當稀奇來說。還有李叔,原本也是架勢滿滿地要去搶購書,被李嬸揪着耳朵給拎了回來,最近幾日看起來都相當消沉,蘇清漪好笑之餘也打定主意,等書出來之後送李叔一本。
不過在她看來,這位謝公子還真是一個天才,這一套饑餓營銷的組合拳打下來相當精彩,就是不知道後續會如何。畢竟在她看來,小說是快消品,很多人看過之後就不會再買了,一旦沒處理好,很有可能落得個驚豔開場卻落魄離場的結局。
如她這般想的人不少,可不妨礙這條長隊越來越長,最後竟然排到了關寧街外頭去了。
到了十月十七,一大早文昱書坊就卸下了門板,夥計們早已習慣門外長長的隊伍,可是今天還是被吓了一跳。
排在前頭的幾人胡子拉碴,一雙眼睛通紅,緊緊地盯着他們:“什麽時候發售顏先生的新書?!”
掌櫃的連忙出來打圓場:“您等等,等等,馬上就好。”說着,招呼夥計趕緊将東西擺好。
幾條長桌擺在書坊門口,沒過多久,兩名夥計從後堂開始源源不斷地搬書出來擺在了長桌上。
掌櫃的看着那幾雙通紅的眼睛,也不敢再等什麽吉時了,揮了揮手就開始賣書。
整條隊伍都開始騷動起來,排在第一的男人有些興奮地将手掌在衣服上搓了搓,正準備掏錢買書,便見掌櫃擺了擺手:“這位公子,顏先生的新書,一兩銀子一本。”
“什麽?!”
這話一出來,買書的幾人都傻了。
“這麽貴!你莫不是去搶吧!”
“就是!價格漲了十倍,真是奸商啊!”
掌櫃的卻不慌不忙,随意拿出一本,卻見那根本不是書,而是一個竹盒,掌櫃的扯開竹盒上的紅色絲縧,打開之後,一本精美的書靜靜地躺在裏面。
封面是山巒疊嶂,氤氲的霧氣萦繞其中,霧中隐約可見人影,腳下踩着飛劍,橫笛奏響,別有意境。一旁的仙緣二字大氣磅礴令人神往。
光看這個封面已然讓人目眩,更別提掌櫃的打開書本,紙張潔白如玉,觸之光滑如水,上面墨跡清晰,聞着隐隐有蘭花香氣。而書上的字也并非往日一成不變的金石體,而是換了一種大氣遒勁的字體,令人耳目一新。
掌櫃的介紹道:“這紙用的是雲州玉版紙,這墨是觀音祠的寒蘭香墨,這字是顏先生原稿中的字體,還有這封面和裏頭的插圖,是何狂的字畫,這些加起來,未必還不夠一兩銀子嗎?”
現場衆人不約而同地咽了一口口水。
“當然,您若是嫌貴,我們這也有普通版本的。”掌櫃的從另一處拿出一本過來,“這本與從前一樣,只要一錢銀子。”
若是從前,也不會有人覺得這本書印刷粗糙、制作敷衍,可眼下這兩本書擺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人本來就是視覺動物,面對如此明顯的差距,很難保持內心天平的平衡。
掌櫃的又悠悠地添了一句:“順便一說,這精裝版的可是限量的,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
這時,排第二那人忍不住了:“你到底買不買,你不買就讓開讓我買!”
原本猶豫不決的人似乎被這句話給下定了決心。
“買!”
那人将一兩一錢銀子拍在桌上。
“一樣一本,給我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