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塗

第4章

翌日一早容澤還是進了鐘離山。

因為人類不敢踏足于此，所以整個山脈顯得格外靜谧、安然。

可越往深處走，容澤越發覺得詭異。

這裏好像安靜的過了頭，沒有蟲鳴，沒有鳥叫，似乎連陽光和空氣都安詳的停格着。

在這份詭秘中，暗處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

被偷窺感如影随形，寒意令他如芒在背。

突然，腳下的一截枯木發出斷裂的脆響，頓時驚飛枝頭寂然的鳥兒。

鴉羽撲騰中，容澤突然感到一陣巨大的危機。

他果斷後退，然而已經晚了。

一道龐大的黑影如閃電般砸下，餘威震飛容澤的同時，更是令他五髒俱傷！

緊接着，一只九頭蛛從天而降，和深坑裏的盲眼紅蜥纏鬥起來。

恐怖的威亞鋪天蓋地的碾壓着容澤。

只一眼，容澤就知道，他這是遇到兩只修為至少在兩千年以上的大妖鬥法了。

電光火石間，容澤變回原型，飛速逃離。

這兩只大妖正鬥的激烈，無暇顧及他，他雖然成功逃走了，但那只九頭蛛吐出的毒液漫延過快，還是令容澤本就受傷的五髒六腑開始快速衰竭。

可容澤不敢停下，逃竄了一個多月，躲過了許多妖獸的攻擊才找到一處隐蔽、狹小的洞穴療傷。

潮濕的岩石下堆滿了骨架，容澤就埋在這些骨架之下。各類妖族殘留的駁雜氣息掩蓋了他身上微弱的生氣。

九頭蛛的毒素不斷腐蝕着他的□□，蛇鱗脫落，遍體的傷痕漸漸潰爛，發出腐屍般的惡臭。

他懷裏的療傷丹藥已經用完了，可沒有解毒丹，一切都是杯水車薪。

容澤最後抽空了妖丹內的靈氣，療傷的效果還是微乎甚微。

他在森森白骨下漸漸被同化，這一刻，容澤的內心反而是平靜的。

他已經累了很久，偶爾也想……休息一下。

可偶爾睜眼就能看到外面盛大的陽光，他突然又不滿足于此，用僅剩的力氣爬出洞穴。

冰冷的軀殼一經曝曬在烈日下。這種久違的、真實的溫度令他稍顯寬慰。

……

在昏迷之前，容澤沒想到自己還能有睜眼的機會。

他知道自己睜開了眼皮，可視野裏依舊是一片漆黑。

周圍很安靜，有一雙手在黑暗中給他上藥。

容澤發覺自己的反應變得十分遲鈍。上藥的人來了又走，他卻一絲一毫都察覺不到，只能像坨爛肉一般，任人擺布。

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容澤才确定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雖然被救回了一條命，他卻不得不承認，死了也比現在成為一個五感盡失的廢人強。

他耳不能聞，眼不能見。分不清晨昏曉暮，躺在石榻上的日日夜夜，都是一個人類在照顧他。

後來他傷好了，五感漸漸養回來後才知道，這哪裏是人類，分明就是一只僅有五百年修為的低微小妖。

這時小妖提着幾只胖如蘿蔔的人參，噠噠地跑進洞，一看到他，就笑得燦爛，“你醒啦？這個可好吃了，給你。”

他自己留了一根，其餘的都塞到容澤手裏。

小妖心思單純，這幾日為他尋來的食物也都是素食，完全沒有意識到——蛇類是肉食性動物。

容澤瞧他吃得滿足，已經能猜想到，這小妖必定是被嬌寵着，無憂無慮長大的。

而在龍潭虎穴般的鐘離山內，還能讓這小妖保持天真，他背後的大妖必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容澤揚了揚唇角，點了下小妖無意間露出的獸耳，再次叮囑，“把耳朵藏好。”

小妖睜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一臉純良，“沒關系啊，你又不是壞人。”

容澤抿唇，雙眸失焦了良久才低嘆一聲——

“誰說我不是呢？”

小妖沒聽清，吃飽喝足就跑去玩耍了。

他沒什麽攻擊力，容澤不放心，一直在他身後跟着。

好在這小妖對地形十分熟稔，總能完美避開危險點。

就這樣又過去了半個月，容澤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他坐在瀑布旁，靜靜聽小妖抱怨。

“那只大老虎脾氣太臭了，還老是拘着我。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聽着可煩了，才偷偷跑出來玩的。”

小妖說着，皺了皺粉白的鼻子，“但我好像玩夠了，突然有些想他。”

“那就回去。”容澤說：“我也要走了。”

聞言，小妖皺眉瞅了他好幾眼。

見他主意已定，小妖猛地耷拉下耳朵，有氣無力地問：“你是我出來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我還沒帶你回家做客，你就要走了嗎？”

“我還有事，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就離開。”容澤揉了下他毛茸茸的耳朵，承諾道：“有機會再回來看你。”

“說話算話！”小妖當即又高興了起來。

“嗯。”

容澤颔首，下一刻，他突然站起，灼灼黑眸驟然迸發出淩厲的鋒芒。

幾乎是同一時刻，原本平靜的密林口瞬間湧出十幾名妖修。

為首的是一名身長九尺，龍眉虎目，氣勢如雷的硬朗男子。

男子沒有把容澤放在眼裏，從出現起目光就沒離開過容澤身旁的小妖。

他本就不怒自威，現在眉頭一皺，看起來更不像善茬了。

容澤不認識他們，所以下意識把身邊的小妖擋在身後。

見此情景，那為首的硬朗男子終于舍得把目光賞給他。

卻不想，他們都還沒開口，就聽見一聲驚呼——

“老大，雪公子有危險！”

聞言，容澤眉心一跳，就見硬朗男子身後的一名鳥妖指着他，憤恨又厭惡地怒喊：

“他就是小的之前說的，要挖雪公子妖丹的人族走狗！”

一聽這話，硬朗男子臉色突變，身後當即顯現出一頭猛虎的虛影，二話不說就朝容澤撲去。

這剎那迸發的強大威勢，壓得容澤動彈不得，一晃眼，他已經被狠狠擊飛，身軀砸斷了數十棵巨木。跌落在地後，更是噴出了一口混着碎肉的血沫。

這頭虎妖的實力，竟比他之前遇到的兩只大妖還要強！

他現在能夠掙紮着爬起來，還多虧了那與他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的小妖。

“住手！他是我的朋友，不準你欺負他！”小妖緊緊摟着虎妖的手，一對毛茸茸的兔耳激動地立起來。

想來，這虎妖就是小妖嘴裏念叨了數次的大老虎了。

“雪公子，您別被那蛇妖騙了。”認出容澤的鳥妖連忙解釋，“小的認得他，這蛇妖認人為主，是妖族的叛徒！”

“這次來鐘離山，他就是為了得到您的妖丹，送給他那劍宗宗主做新婚禮物的！”

“阿雪，松開。”虎妖強忍怒氣，對小兔妖說：“你也聽到了，他想害你，我不能放過他。”

“我不信。”小兔妖沒松手，大眼睛紅紅地轉向容澤，“容大哥，你說啊，你才不是這鳥人說的這樣！”

容澤卻沒看他，黑眸直視着那鳥妖，“什麽……新婚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