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些難過
蘇錦之的臉雖然用冰涼的瓷茶盞翻來覆去敷了好一陣,但來見蕭非宸時仍有些微微發紅。
蕭非宸看在眼裏并未多提什麽,只是周身殺氣卻愈發濃重。
蘇錦之無所謂聳聳肩,攤開手道:“脫木鐵丹同意讓我試探你,所以我今日來了。”
蕭非宸點頭,坐在帥案後遞了個銅制的湯婆子給她暖暖手。草原晝夜溫差大,風又冷冽,蘇錦之體質寒涼一到冷的地方就手腳冰涼。
難為這麽多年還為她記得這些小細節,蘇錦之心下微微動容,将湯婆子和自己冰涼的小手都塞到他略微粗糙卻溫暖踏實的大掌中,同樣坐在他身邊默默乖巧的靠在他肩上。
蕭非宸道:“今日申時傳來的消息,脫木瓦達那邊的事父皇也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順利。”
“确實很順利。可是阿宸,我有些難過。”蘇錦之老老實實道。
蕭非宸伸手拍拍蘇錦之成天喜歡東想西想的小腦袋瓜,柔聲道:“為什麽呀?”
蘇錦之眼眸低垂,長長的羽睫在眼下投出道若隐若現的陰影。她言語中略帶低落道:“今日我在帳內慫恿脫木鐵丹時,脫木鐵丹那副極度憤恨又不甘的扭曲表情,讓我總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蕭非宸拍着蘇錦之小腦袋的手一頓。
“後來我終于想起,他那副神情我曾在阿晗的身上也見到過。”蘇錦之握住蕭非宸停在她頭頂的手,轉過身看着他的眼睛:“就在重生前阿晗殺害林娘,我得知後非常惱火,問他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的那日。”
蘇錦之下意識的搖着頭,覺得周身突然都冷了起來,腦中情景仿佛又回到了她最痛苦的那一日。
“那日阿晗說他恨我們所有人,他不要在你的威迫下當這個窩囊皇帝。是陳皇後逼他、是我逼他、是你逼他……”
蕭非宸道抽出他的手,淡淡道:“所以你是在怨恨我還是在心疼他?”
蘇錦之就知道這麽說這個醋壇子會不高興,她和蕭非宸曾經就是因為誰都倔着不肯率先表明心跡才最終導致誤會重重。蘇錦之吸取了重生前的教訓耐心解釋道:“我不是怨恨你,也并非心疼他。我是想後悔了。”
蕭非宸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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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之道:“不論是保護蘇家也好,想要權力也罷。我們三人之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皆因我的私心而起,雖然我們三人而今得以重生,但歷經兩世現今都已面目全非。我原本是想與你光明正大的活在當下,可我怕前一世你們兄弟二人你死我活的局面會在今生再度重演,只有現在改變或許還來得及。”
“他存了心與我過不去,不管重生多少次都會是你死我活。你又能如何做?”蕭非宸笑了。
蘇錦之拽拽他的衣角,試探性的開口道:“要不我們趁這次弋狄之亂假死遁走吧?這樣一來陳皇後也不會用再逼着蘇家人,林娘和你那些部下也不會再受牽連。如何?”
“蘇錦之,憑什麽次次都是我退讓!”蕭非宸簡直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一把拽住蘇錦之的後衣領,毫不留情地将她從他身邊拽開,站起身自上而下憤憤看着她道:“他從小便有一手遮天的母親細心呵護,要什麽有什麽,比任何皇子過得都舒坦千百倍!但只要是他喜歡,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頃刻間就都能送到他面前,包括你!”
“可我不一樣啊。”蕭非宸雙目赤紅,擡手指向自己的心口道:“我是從血泊中爬出來的。我所在乎的,皆離我而去,而在乎我的,卻皆因我而死!你說憑什麽讓我退讓!我從始至終從未虧欠過他任何事,就憑他是我哥哥?就憑他投了個好胎所以我就要活該嗎?!”
蘇錦之趕忙站起來捂住蕭非宸的嘴:“小聲些,別被外頭的人聽到了。”
蕭非宸自有分寸,撇開蘇錦之的手轉過身不瞧她。
“我知道你會委屈,可也只有這種法子才能避免你們日後的沖突。像我們這樣經歷過生死的人還有什麽不能放下,咱們自此以後隐居山林遠離這些是非之地難道不好嗎?”
“好?蘇錦之你還不能明白嗎,他早已不是從前那個蕭若晗!”蕭非宸扯了扯嘴角道:“即使我們假死的事僥幸不被人看穿,你又怎麽确定蕭若晗不會放過我身邊的人?況且餘生漫漫,你确定你可以做到放棄你的所有家人和我永遠活在見不得光的地方?”
……
蘇錦之沉默。或許還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省了吧,你想不出法子的。”蕭非宸道:“我與他的一戰,不論重生多少次都無可避免。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這是命。”
“阿宸,為何非要魚死網破?我們總能想到辦法的。”
蘇錦之還想再勸,蕭非宸已經揮開衣袖冷冷道:“你在此處待的太久也會惹人懷疑,走吧。”
此時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蘇錦之蹙眉,還是先轉身掀開帳篷外的簾布與阿夭一同離開。
蘇錦之的臉色低沉,一路上也沒與阿夭說話。方才也是腦子一熱,現在想想假死這法子不妥的地方确實頗多。蘇錦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越活還反而越優柔寡斷了。可她也确實真的不想她和阿宸再陷入這冤冤相報的無邊争鬥中,難道只有你死我亡的選擇嗎?
*
蘇錦之回到自己帳篷時看到脫木鐵丹就坐在座位上等她還頗為驚訝,她原本是做了樣子悄悄出去的,看來這脫木鐵丹對權力的欲望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迫切。
“怎麽去了這般久,你們的九皇子如何說?”
脫木鐵丹翹着腳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向蘇錦之,然而待看清蘇錦之并不太好的臉色後,他皺眉道:“怎麽,他為難你了?”
“九皇子并未為難我,但他也未言明是否同意。”蘇錦之斂了眉目低頭道:“方才九皇子有個條件要我帶給您,若您同意再另尋機會與他詳談。”
脫木瓦達冷笑道:“就知道你們大邑人狡猾的很,有什麽條件說來聽聽。”
“再過一日和親的隊伍就要開拔前往瓦達可汗那兒,在這短短一天時間內要将此計劃傳給遠在大邑的陛下并要将陛下的旨意再帶過來根本來不及。”蘇錦之道:“和親的這些親衛在外頭聽的是九皇子的號令,此事成不成只能聽九皇子一個人的意思。”
“屁話少說,他到底要什麽!”脫木鐵丹可沒耐心聽蘇錦之鋪墊,他又不是傻子,現在只能靠這個領頭的九皇子的道理他當然明白,就算是過分點的要求他也可以試着考慮考慮。
“若是此戰順利,你們也算得上同生共死的盟友,九皇子希望他回了大邑後您在他日後與大邑其他皇子的奪嫡之戰中能出兵助他一臂之力,讓弋狄做他的後盾。畢竟這種事您應該也懂,總是有點血脈親情,自己動手總會落人口實。他日若能登基定,會下旨讓大邑擁護弋狄,年年進貢、歲歲納糧。”
“呵呵,想的倒挺遠。年年進貢、歲歲納糧?”脫木瓦達嗤笑一聲,随即想了想,晃着腦袋道:“這個條件我也不是不能答應,只要他乖乖辦事,等本可汗大權在握,當然有餘力可以護着點他。”
“可……”蘇錦之頗為為難的開口道:“但方才九皇子也說了,口說無憑他總是不放心的。”
脫木鐵丹立刻惱了,一拍桌子道:“草原上的漢子向來一言九鼎,本可汗既然答應了他自然就不會反悔。難道他還信不過本可汗?”還口說無憑?他可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在這個九皇子手中。若是這九皇子包藏禍心把他那信物交給他大哥的話,他可就信命難保了!
蘇錦之勸道:“雖說是富貴險中求,但瞞着陛下鬧出這麽大的事九皇子想求個承諾當然可以理解。”
脫木鐵丹道:“哼,我不可能有任何把柄落在這家夥手上。你們九皇子若是不願,此事就作罷。反正橫豎本可汗也沒有什麽損失,再當幾年提心吊膽的走狗罷了,又不是沒過過這種日子。”
蘇錦之勾唇笑道:“鐵丹可汗何必如此決絕,此事并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你還能有什麽辦法。”脫木鐵丹皺眉狐疑。
“巧了,這破局的關鍵可就在于妾身呢。”
蘇錦之巧笑倩兮走到桌子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潤潤嗓子,繼續道:“您說的對,此事作罷固然對您沒什麽損失,可對九皇子也沒什麽壞處呀。咱們将心比心,這信物确實得給,不然九皇子也不會安心。不過您可以找一個與您一樣想讓瓦達可汗倒臺的大邑內部人幫您暗中監視九皇子。若是他有二心,就使點手段将那信物偷回來或者直接殺了他滅口。”
“都這時候了還去哪裏找什麽內部人。”脫木鐵丹不信,不過他對上蘇錦之彎着笑的眼睛,狐疑道:“你是說你去監視?”
“難道不是嗎,除了我您眼下還能找誰呢?”
蘇錦之道:“瓦達可汗這老頭子比妾身的爹爹都大出三歲,而且他新婚的小夫人有哪個是活過半年的。若是要嫁他,與死何異。難道妾身不應該是那個與您想要的最一致的人嗎?”
脫木鐵丹抓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不過他看蘇錦之話中有話,便問她道:“你也有條件?”
蘇錦之非常坦誠的點點頭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