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手足相殘
脫木鐵丹斜眼看着她。
蘇錦之道:“此事若成,妾在大邑是待不下去了。妾希望鐵丹可汗您能将妾身的家人接到弋狄來,保他們一世平安。”
這個女人所想的只有她的家人嗎?
脫木鐵丹順着蘇錦之的話問道:“那你呢?”
蘇錦之無所謂的搖搖頭:“戰場上刀尖無眼,妾的話,若是能活過這場混戰再說吧。”
“呵呵,你這女人的命這麽慘,估計閻王爺都嫌棄收。”脫木鐵丹站起身将別在自己腰間的一把金色匕首遞給蘇錦之道:“這可是把削鐵如泥的好匕首,留給你防身吧。”
蘇錦之擡頭看着脫木鐵丹,目光詫異道:“鐵丹可汗這是同意了九皇子的意思了?”
脫木鐵丹道:“我會給你們九皇子一塊我們部落的腰牌。行了別再啰嗦,收着吧。”
脫木鐵丹将冰涼的金匕首不由分說的塞進蘇錦之手心,不再逗留,轉身離開。
“等一下。”蘇錦之喚住脫木鐵丹。
脫木鐵丹以為這個古靈精怪的女人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回過頭不太耐煩的看向她。
“如果有……”蘇錦之想了想,還是搖搖手讓脫木鐵丹離開。
活的越久,心腸不自主的就會越軟,如今都已到了這般田地何必再婦人之仁就太虛僞了,反正今日之後的事阿宸都已經安排好了。
搞什麽鬼,莫名其妙。
脫木鐵丹還以為蘇錦之這是在害怕,想來她确實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原本就是男人之間的你争我奪,卻非得和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扯上關系。他甚至還出手打了她。雖然沒使太大力,不過打在這女人細皮嫩肉的臉上估計也夠嗆。
其實這個大邑女人說實話長的還行,人也勉強算得上機靈,只是被時運不濟毀了。這麽想想,脫木鐵丹心裏也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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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替本可汗看着你們九皇子。若是老天放你一馬讓你有命活過這場混戰,本可汗就将就着娶你做本可汗的小夫人。”脫木鐵丹拍了拍蘇錦之肩膀:“至少可以承諾給你安個家,讓你接下來的半輩子不用再提心吊膽、颠沛流離了。”
“這……”
脫木鐵丹說完也不聽蘇錦之的話,重新轉過身就趕緊走了。
脫木鐵丹走後,蘇錦之看着自己手裏這把閃着寒光的匕首,五指漸漸攥緊。
安個家,不用再提心吊膽、颠沛流離,是她這麽多年一直想追求的。可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可這目标對她來說卻總是虛無缥缈遙不可及。
她很清楚脫木鐵丹說什麽給她匕首防身也好、給她承諾在弋狄有個家也好,都只是脫木鐵丹眼下收買人心讓她老老實實替他賣命的方式,或許有那麽一瞬間的真心也只是利益驅使。可一想到接下來的事,她或多或少都有些百味陳雜。
脫木鐵丹為人陰險狡詐,蘇錦之沒什麽好為他難過心疼的。她只是覺得有些迷茫,就算此次使計讓大邑幫助弋狄鏟除脫木鐵丹鞏固聯盟,她和阿宸回到大邑後等待他們的又是永無休止的明争暗鬥。她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跳出他們這段宿命呀。
*
蘇錦之和親的隊伍把丫鬟都加上去也就一百多個人,脫木鐵丹也派了一部分精銳侍衛護送和親隊伍前往脫木瓦達的部落。
對于這只三百人不到的小隊伍,若是要一擊斃命必是擒賊先擒王、炸辎重、毀糧倉。和親的隊伍裏就有作為陪嫁之一的大邑特産猛火油櫃和三眼神铳等以□□為燃料的兵器。
脫木鐵丹還率領大部分兵馬悄悄潛伏在和親隊伍的後面,等蕭非宸燒毀辎重發出信號後脫木鐵丹再率大軍裏應外合殺脫木瓦達個措手不及。
烈陽曬得馬車中的蘇錦之悶得透不過氣來,她掀開側邊的簾布托着下巴望向外頭一望無垠的草原,可心中的郁結卻依舊沉沉不散,腰間還揣着脫木鐵丹那個又重又硬的金匕首。
蕭非宸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暗中觀望四周的地形。
阿夭也草木皆兵的跟在蘇錦之的馬車旁,四肢頗為僵硬的随着隊伍往前走。蘇錦之實在看不下去了,從轎中挑了個又大又圓的青果伸出手遞給她。
阿夭轉過頭愣愣接過大青果子,不知所謂的看向蘇錦之。阿夭那樣子着實憨态可愛,蘇錦之忍不住眯着彎彎的眼睛沖她笑。
阿夭也笑了,拿着果子咬了一口,心裏也沒那麽緊張了。
脫木鐵丹身邊的侍衛和脫木鐵丹一樣貓着身子遠遠跟着前頭的和親隊伍,最後實在忍不住問了脫木鐵丹一句:“可汗,您真的确定我們要跟着這麽一群大邑人幹麽,您認識那位大邑郡主都還沒超過五天呀,聽了她幾句鬼話就真把咱們這身家性命全壓上了嗎?”
脫木鐵丹擦了擦額前的汗,拍了這啰嗦的随從一腦袋:“老子憋了這麽多年也就等到這麽一個機會。反正先讓他們這些愣頭打頭陣,若是出了意外咱們大部隊就立馬撤,最差也能保住一條命。”
脫木鐵丹恨恨道:“只是老子把咱們部落的腰牌給了他們一塊,若是大哥發現端倪懷疑到我,弋狄咱們就待不下去了,只能再逃到別的地方再從長計議。”
不過脫木鐵丹也覺得這世間事真是說不出的神奇。他見這大邑女人第一眼時還只覺得她只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紙片人,沒想到這才幾天就把身家性命都壓在這個紙片人身上,确實神奇。
*
脫木瓦達的部落離脫木鐵丹的部落還有一段距離,和親隊伍又走了好幾天才到了最終的目的地。為了等到合适的風向,蕭非宸還特意将行程延遲了一天。
草原霸主的排場果然不一樣,遠遠望去部落巨大的白色帳篷錯落連接得看不到邊,檐下飄揚着寫着梵文的絲綢彩帶,氛圍熱鬧而濃烈。
不過脫木瓦達也沒太把這大邑遠道而來的郡主當回事兒,讓幾個小夫人帶蘇錦之去往已經整頓好的房間準備晚上洞房花燭,随即就召見蕭非宸。明面上是與大邑使臣敘敘舊,實際上就想看看大邑的誠意,看那大邑傳說中大半個國庫的嫁妝到底有多豐厚。
至于那些個脫木鐵丹麾下不起眼的小弟們,脫木瓦達覺得這些人來的多此一舉,本想趕他們回去。不過後來想想在這些大邑外人面前怎麽說也不能讓他們看出他們兄弟二人貌合神離,便囑咐手下讓脫木鐵丹那些小弟們在他們部落住一晚上喝杯喜酒。
蘇錦之身穿大紅喜服端坐于偏帳內。脫木瓦達早就有了他的可賀敦,弋狄的可賀敦地位相當于大邑的皇後。蘇錦之雖貴為大邑郡主,和親後在弋狄雖也有夫人的名分但說白了只能算個妾氏,地位不高,生活行事都得歸當家主母可賀敦管,行動嚴格受限。所以脫木瓦達甚至都沒請他弟弟脫木鐵丹來喝杯喜酒。
不過蘇錦之要做的任務都已經做完,接下來就看蕭非宸的了。
“阿夭。”蘇錦之輕聲喚了句,阿夭趕緊從門口跑到蘇錦之身邊。
“郡主是餓了嗎?”
蘇錦之搖搖頭,握住阿夭的手。
阿夭只比蘇錦之的三妹蘇鈴兒大了兩三歲,每次蘇錦之看到阿夭這憨态可愛的模樣就會想起還可憐兮兮待在家中等她和爹爹回來的鈴兒。
蘇錦之擡眸對阿夭溫柔安慰道:“今晚注定有場血雨腥風。你本就是無辜卷進來的、年紀又小,自己一個人一定要記得機靈些,若是真遇到危險就撒丫子跑,看到刀啊劍啊什麽的能躲多遠躲多遠。”
阿夭歪着腦袋不解道:“為什麽是一個人?那郡主你呢?”
蘇錦之笑了笑,捏了捏阿夭圓圓肉肉的臉蛋道:“萬一遇到危險我當然也會跑啦,可是情況若是緊急就會顧不得許多。”
不過蘇錦之不怕,因為阿宸就在她身邊,她與阿宸一起共生死。前一世種種蹉跎使用她放棄過他一次,那種感覺至今銘心刻骨。她再也不會了。
阿夭不是很明白,但也懵懵的點點頭。
看來是要起風了。
*
是夜,脫木瓦達的部落亮如白晝,宴請大邑送親的侍衛們适當表達一下他們弋狄的主家氣度。
推杯換盞之間,只見瓦達部落平日裏存放糧草和武器的倉庫裏突然冒起了點點火光。而這些不起眼的火光在被強勁的東南風吹拂後,頓時猛起了燎原之勢。
“走水了!走水了!”
酩酊大醉之際也不知誰驚呼了一聲,所有人瞬間都亂了陣腳,而草原平時儲備的水就有限,一時間大家都亂哄哄的拿着木桶去最近的小河邊舀水救火。
而此時蕭非宸不再假裝醉酒,暗中抽出腰間的劍将脫木瓦達立于中堂間最高的一座旗幟砍倒。
大邑侍衛和脫木鐵丹的士兵收到信號,立刻同時行動。潛伏在附近的脫木鐵丹也帶着自己的人手沖向瓦達的營地。
“娘的,一群王八羔子,吃裏扒外的白眼狼!全給老子宰了!”
脫木瓦達眼見大邑的和親隊伍竟和自己弟弟一同叛變,頓時驚怒,想讓士兵們拿出武器禦敵,然而弓箭砍刀都還在火海裏。一時間脫木瓦達進退兩難,心口一堵,猛地吐了口血。
脫木鐵丹見狀大喜,不再保守畏縮,讓所有士兵都沖出來殺向脫木瓦達。
喝得醉醺醺的脫木瓦達在親信的護衛下吃力地抵擋着敵人的進攻,一邊朝脫木鐵丹罵道:“混賬!我有何對不住你,你這吃裏扒外的東西竟要置你大哥于死地!”
脫木鐵丹又笑又恨道:“你這厮也配老子喊聲大哥?老子只恨沒早些殺了你這狗東西,平白忍氣吞聲了這麽多年!蕭将軍,快讓你的人殺得利索些,本可汗将來可以封你為我們弋狄的上将軍,坐享無限尊寵榮華!”
脫木瓦達終于沉默不語。
然而詭異的是蕭非宸卻并沒有理會脫木鐵丹的催促,反而從容淡定的朝這殺紅了眼的兄弟二人鼓了鼓掌,悠哉道:“瓦達可汗,眼下你總該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