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孤注一擲
“這、這……”
三法司的人愣了,這案件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他們的掌控。原本他們并不想把事情鬧大,若是蘇家人真硬撐着說自己沒罪,他們就随便找個由頭草草結案略微懲戒一下,頂多就是剝奪官職及一切功勳,嚴重點就是流放。只要他們最後把證供和結論禀告陛下就行。
可問題是現在蘇家的女兒竟然不要命的公然承認自己通敵叛國!若是蘇家女兒不說他們還能假裝自己不知道,但若是承認了,原本只是以審查為由頭的案件性質就完全變了,再加上蘇家的特殊身份,這可是要上國案、要上記入史冊的大案、要案!
都察院禦史微微側過頭,以眼神示意身後的侍從将此事快快報告給陳皇後,由陳皇後定奪。
蘇錦之看着這公堂之上明目張膽的以眼神傳消息的兩人笑了,語帶諷刺道:“我大邑臣子竟不知這大邑的朝堂如今是姓蕭還是姓陳!”
大理寺寺卿裴珩又是一敲手中驚堂木,指着堂下的錦之道:“大膽!通敵叛國的罪人竟然還敢在這裏大言不慚談條件,還不快速速招來免了審訊的皮肉之苦!”
“錦兒……”蘇澈頗為擔心的看向他的女兒。他自然相信錦兒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不忠不義的事,他也相信錦兒這麽說一定有她的打算。他擔心的是錦兒要做的事會異常兇險,他擔心錦兒的安危。
蘇錦之朝蘇澈搖頭安慰的笑了笑,示意爹爹寬心,她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我說過,只有面見聖上我才敢将這背後的主謀供出來。”
蘇錦之低頭朝高堂之上的三法司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若是各位大人不肯,那便只管今日将這案子抓緊判了歸入卷宗。我相信沒有一個正常人會認為單單我一個将軍家久居深閨的女兒就能獨自一人和鞑靼暗中聯通。想必聖上若是追問起來,各位大人誰都擔不起這枉顧國安、草菅人命的責任!”
蘇錦之的話擲地有聲,三法司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他們倒真是小瞧了這個巧言善變的蘇家女,這分明是明目張膽的威脅他們!
現在的局勢就是在比誰比誰更能豁得出去。如今蘇錦之是什麽都沒有了她當然什麽都能敢做,可這些身居高位的三法司們不能,陳皇後更不能。
最後還是大理寺寺卿裴珩拍了板道:“此案事關重大,需得從長計議。現在先休庭片刻,等三法司各部門共同商議後再繼續開庭審問。”
“錦兒,不論你做什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蘇澈話還沒對蘇錦之說完就被牢獄捆綁着帶了回去,蘇錦之應了爹爹一聲後也被立即送往不同的房間關押。
蘇錦之被重新關押的時間并不久,當然她自己心裏也清楚這近乎是一件自我毀滅的事,畢竟就算她真見了皇帝的面後開始痛訴冤情,皇帝也會覺得她出爾反爾反倒更為可疑令人厭惡。
所以沒有人敢攔她,生怕她會帶着他們一起死,就算是畏懼于陳皇後權勢的三法司們報到陳皇後那兒陳皇後也拿她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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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面聖的流程極其謹慎,蘇錦之從牢房裏出來前已經被搜過一次身,入宮前又被太監丫鬟們層層檢查了好幾層。
在踏入被侍衛環繞的禦書房前,蘇錦之停下腳步理了理衣襟和頭發才重新踏步走進這個她曾經極為熟悉的地方。
禦書房內高大富麗,空氣中不由自主的彌漫着壓抑而寂靜的氛圍。
蘇錦之對着聖上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禮,依舊跪在地上不敢直視聖面。
陛下蕭政看着跪在地下小小一坨的蘇錦之,忽然想起若是他的大女兒婉婉公主沒有早夭,算算年紀或許也已是像眼前這位蘇家姑娘一般亭亭玉立了。
“孩子,把頭擡起來。”思及至此蕭政也不禁放緩了語氣道:“你在會審上說的朕已經知道了,現在當着朕的面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蘇錦之緩緩擡起頭,依舊不卑不亢道:“請陛下明鑒,我們蘇家歷代忠良,絕不會做出這等通敵叛國的。如今遭歹人陷害甚至連痛陳冤情的地方也沒有,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蕭政也預料到蘇錦之可能會說這類話,臉色果然一變覺得這姑娘不老實,有些不耐煩道:“說吧,你們有什麽冤情。”
“什麽冤情?”蘇錦之慘然一笑:“‘冤情’這兩個字從臣女口中說出來都覺得萬分可笑。冤有頭債有主,臣女大哥死時身軀被鞑靼人削的只剩下一副骨架,而後鞑靼人甚至還堂而皇之地将我大哥的頭顱和屍骨套進麻袋扔到蘇家門外殺雞儆猴!”
她眸中盡是沉痛而決絕:“這樣的血海深仇我蘇家人怎會忘記!天底下任何人通敵叛國都有可能,可若說是蘇家,那絕對是滑天下之大稽!更有甚者傳言爹爹是因大哥之死而對陛下心生憤恨,那更是在離間陛下與爹爹的君臣關系,其心當誅!”
蕭政沉默片刻,蹙眉道:“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們蘇家是無辜的。”
蘇錦之笑了:“沒有。”只有心虛的人才會提早準備為自己開脫的證據,要讓坦蕩的人證明自身清白談何容易。
蕭政嘆了口氣,指向跪在地上的蘇錦之對他身旁的護衛道:“将她帶回牢獄,讓三法司繼續審吧。還有叫裴珩也腦袋清楚些,以後別再帶這些人來浪費朕的時間。”
蘇錦之堅定道:“但臣女有一計,可助陛下攻克弋狄。以實際行動證明蘇家的清白。”
“就憑你?”蕭政哈哈一笑,揮手讓侍衛們趕緊将她帶下去。
蘇錦之被侍衛們架着手臂往禦書房外拖,但她并不放棄掙紮着對蕭政繼續喊道:“弋狄地處大邑西南方,地勢平坦廣闊、多草原、兵強馬壯、素以鐵血丹騎聞名。且弋狄主要由兩個部落組成,為首的是哥哥脫木瓦達,手握重兵且性格暴戾自私。弟弟脫木鐵丹又生性貪婪,長年依附于哥哥的部落才得以強大,時常偷襲大邑南部邊境掠奪錢財與女人孝敬哥哥脫木瓦達。但這兄弟倆非一母同胞所生,雖然各自麾下的士兵們偶爾會有些小矛盾,但只要将矛頭對外,這倆兄弟又會無比團結。”
“放下!”蕭政立刻吩咐侍衛把蘇錦之松開,震驚又懷疑道:“你一個閨閣裏的姑娘怎會知道這些的?”
“臣女知道還不止這些。”蘇錦之整了整衣襟重新走回到蕭政面前,以君臣之禮向蕭政行了一禮,施施然道:“現在陛下可願聽我一計?”
“說。但你若是再敢欺君罔上浪費朕的時間,朕現在就将你們蘇家處置了。”蕭政那雙與蕭非宸極相似的眉眼微眯,看着不卑不亢的蘇錦之有那麽一瞬間動了殺心,但很快壓了下去。
他覺得眼前這位蘇家女兒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這麽簡單。一個深居閨閣的姑娘見了他這個擁有生殺大權的皇帝還能一直處變不驚、表情淡然,若不是沒心沒肺的缺心眼那就是城府極深。蘇家能有養出個這麽不簡單的女兒,想必也不是什麽安分的臣子。
“臣女想既然是人,那便會有弱點。只要利用他們的弱點即使是親生兄弟也可以離間。”蘇錦之道:“但用這離間計的前提還需要一個保障和一個能讓人失去理智的誘餌。”
“你說的保障是北方鞑靼?”蕭政問。
蘇錦之點點頭:“攻克弋狄的前提便是後方穩定。鞑靼從下個月開始就處于秋忙時節,隊伍中會有部分壯丁回老家幫忙收割,這時只要在北方打幾個小勝仗迷惑鞑靼,便可為南方戰場争取時間。當然,這需要一位胸有韬略且極富作戰經驗和熟悉鞑靼蠻子習性的将軍坐鎮。”
蕭政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你說的誘餌呢?”
蘇錦之擡眸,墨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直視蕭政道:“大邑全部國庫。”
……
*
三法司的人全待在大理寺不敢擅自離開,紛紛翹首盼着宮裏的人帶着聖上旨意把蘇錦之重新押回來,早早把案子了解了他們好交差。
然後他們等到天都黑了蘇錦之還沒出現,最後幹脆傳來聖旨說陛下将蘇家大女兒留在宮中了。三法司的人們紛紛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看來聖上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他們也可以回去歇着了。反正是聖意,陳皇後也不能降罪到他們頭上,就算陛下是将那姑娘納入後宮了也和他們三法司的人沒半文錢聯系。
不過三法司們還是蠻佩服這蘇家姑娘的手段,畢竟見一面就能讓陛下将她留在宮中。然而更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當他們晚上回去睡了一覺醒來去上早朝時,陛下竟然正式頒布聖旨冊封蘇家長女蘇錦之為婉若郡主!
一個尚未洗清嫌疑的階下囚,一夜之間竟成了郡主,此昭一出,全朝野震驚。
然而他們很快明白過來,這郡主并不是平白得來的,陛下這是要蘇家姑娘南下與南方弋狄蠻子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