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情真金銮殿
太上皇昊天病入膏肓,一聲接一聲的咳,咳盡了半生的歲月。
蕭妄頃跪在床邊,他就那樣看着昊天皇帝咳入肺腑。
昊天皇帝自己都覺得很可笑。
到現在,他一生的生命終于走到了盡頭。
他終于可以去見群厥了。
“到現在,你還是不肯叫我一聲父皇嗎?”
昊天皇帝蒼老的臉龐帶着一絲期望:“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的一念之差讓你受盡半生苦痛,你不願意也是應該的……”
昊天皇帝似乎進入回光返照之際,他的精神很好:“蘭澤呢?那孩子呢?說到底,我也對不起他啊!”
“我在這裏。”
念蘭澤往前走兩步,來到了昊天皇帝的床邊。
那層層簾幔之後,金縧顼羽被之後躺着已經進入人生暮年的老皇帝。
做了皇帝半載,他沒有一天開心的日子。
唯獨那一日,他以為群厥醒過來了,可是所有的愛恨化作泡沫。
昊天皇帝拉着念蘭澤的手,像個父親一般:“蘭澤,你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我們的悲劇在你們身上上演。”
“我知道,我明白您的苦心。”此刻這個和藹的老人到有點像他的父親。
“或許,等這一刻,我等了很久了,終于可以死了!”
老皇帝眼角淌過最後一滴淚……
“父……父皇。”蕭妄頃喊了出來,他不習慣這個稱呼。
老皇帝伸出手拉着他的手,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好孩子,我問你,你當這個皇帝是為了什麽?”昊天皇帝問道。
蕭妄頃沒有回答,他不知怎樣回答?
他并不是為了什麽天下黎明百姓,也不是為了什麽名流千古?
“那我再問你,當這個皇帝你體會到了什麽?”
蕭妄頃又是一陣沉默。
體會到什麽?
他沒有體會到權利的魅力,他也沒有體會到萬萬人之上的優越感……
體會到什麽呢?
昊天的嘆息聲久久回蕩:“等你弄明白這兩個問題,你就會是千古明君了……”
老者最後的一句話:“我當了大半輩子皇帝,我就弄懂了第二個問題……當皇帝……好寂寞。”
說完,昊天皇帝就滿意的閉上了眼。
他用了半生就證明了,當個皇帝好寂寞……
原來,竟是這般寂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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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爹會給你報仇的。”林丞相抱着自己的女兒,愛憐的說道。
林琦羅天真的擡起頭,天真笑着:“爹,是念蘭澤害得我,爹,你殺了他給女兒報仇好不好?”
除卻了濃妝豔抹,那個女子竟是如斯的漂亮。
“好!”林丞相拍着林琦羅的肩膀,哄着她入睡。
“丞相,真的要彈劾七公子嗎?”一小官吏問道:“可是他并沒有什麽錯?”
林丞相臉色肅然:“禍亂朝綱,亂倫背德就是錯。”
“丞相說的對,念蘭澤本是罪臣之後,早就該被處死了,如果不是陛下一直袒護,他能活到現在。”
“最震撼的不是這裏,現在禦書房背後真正的主人可是念蘭澤。”
“還記得陛下登基前的一夜,他居然向普天之下宣布他愛的是男人,這可是千古以來頭一遭大事,比盤古開天地還震撼。”
“真是可憐了小姐了。”
這句話直戳林丞相的心坎。
一想到女兒,林丞相心裏可是五味雜陳。
他可憐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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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幫老東西,我早晚把他們收拾掉?”蕭妄頃把奏折全部推到地上,氣氛的說道。
蕭季末直接踩着奏折走過:“全都是彈劾蘭澤的?你打算怎麽辦?”
“你覺得我該怎麽辦?”少年的皇帝苦笑,看着那堆奏折:“如果是你的話,你打算怎麽辦?”
蕭季末随意的撿起地上的奏折,看見禍亂朝綱幾個字的時候想要笑:“現在問題是你,不是我。”
将奏折随意一丢:“他們應該是有備而來的。”
念蘭澤來到禦書房的時候,這裏一片沉寂。
“蘭澤?”蕭妄頃立刻将地上的奏折一腳一腳的踢開:“你怎麽來了,過來坐。”
念蘭澤笑着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沒事。”蕭妄頃回着:“什麽事都沒有,就是要實現寒門弟子入朝為官有點難度?”
“真的?”
蕭季末也順腳将念蘭澤腳邊的奏折踢開:“蘭澤,是這樣,我與陛下正在商量對策呢?被你打斷了。”
念蘭澤溫柔的一笑:“看來,是我礙事了。”
“不礙事,一點也不礙事。”蕭妄頃從來沒想到過自己居然與蕭季末前所未有的默契。
“對于寒門入士的事情要慢慢來,急不得……”
蕭妄頃連忙符合:“是啊,急不得。”
然後順着念蘭澤的步子走,順腳把丢在地上的奏折全部踢開。
這兩個人一邊符合念蘭澤,一邊踢奏折,好不滑稽。
蕭季末心裏怒吼:蕭妄頃你丫的沒事丢什麽奏折,一點也不好玩。
奏折被丢了一地,也被踢的到處都是。
翌日,早朝。
所有的官員陸續進大殿,蕭妄頃面無表情看着面前一堆奏折。
金銮殿前還放着一個火盆。
所有大臣跪了下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妄頃依舊面無表情的看着奏折,并沒有理會的意思。
太監察言觀色,看着蕭妄頃并沒有平身的意思,便低下頭。
“平身。”過了好一會兒,蕭妄頃說道。
衆臣起身。
蕭妄頃理都沒有理,只是一個勁的翻着手裏的奏折。
“禍亂朝綱……”蕭妄頃笑着,随手一丢,丢進火爐裏,爐子裏的火更加旺了,青煙一陣上升。
“罪臣之後…”繼續丢……
拿起一本,丢一本。
手法娴熟而散漫,面上帶着嘲笑。
大臣面面相觑,不敢說話。
只有蕭季末低頭在笑:這蕭妄頃對蘭澤很上心,當着大臣的面燒奏折的事情,開國以來還是頭一次。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蕭妄頃依舊面無表情,繼續丢着手裏的奏折。
“陛下!”一老臣站了出來,是禮部尚書。
他奏道:“陛下,微臣有本奏。”
蕭妄頃冷笑着:“如果是因為七公子的事,愛卿還是退下吧。”
“陛下啊?”那禮部尚書跪地:“念蘭澤本是罪臣之後……”
“你怎麽不說他曾助朕立下汗馬功勞?”
蕭妄頃繼續丢奏折:“這千古以來,誰能一支曲退了十萬兵?誰能一張紙騙了敵軍大将?誰能用十人的命守護了整座城?”
擡頭,厲聲問道:“你能嗎?”
拿着奏折的手指指另外一個人:“你能嗎?”
蕭妄頃冷哼一聲:“你們都不能,有什麽資格說他呢?他才十九歲,他還是個盲人,你們這麽大的時候,《論語》背得熟不熟還是一回事?”
“陛下,七公子禍亂朝綱,敗壞倫常。”禮部尚書繼續堅持。
“這都是朕的錯,是朕喜歡他,也是朕先追求他的。愛卿是不是也要治朕的罪呢?”
禮部尚書老命左右橫在這裏了,他沖着柱子撞過去:“那老臣只能死柬了。”
一些大臣攔住禮部尚書,谏言道:“陛下,你才一登基,就為了個男色逼死大臣嗎?這可是要載入史冊的……陛下,請三思……”
蕭妄頃一拍桌子:“你再說個男色試試……蘭澤他是怎樣的人,朕比你清楚。”
順手将桌子上所有的奏折丢進火裏:“朕喜歡誰?關你們什麽事?說什麽敗壞倫常,就因為有你們這群老頑固在,那才是真正的敗壞倫常……頑固不化。”
“陛下,請謹言三思……”
蕭妄頃重重的一拍桌子:“朕喜歡他,此生不變。如果當了一個皇帝,連愛一個人都無法說出口,那麽朕寧願不當這個皇帝。”
瞪着那群大臣:“你們永遠都不懂他為朕舍棄了什麽?甚至你們已經不配提他的名字。”
“陛下啊!”禮部尚書作勢要往柱子上撞去。
——嘭!
蕭妄頃狠狠的一拍桌子:“撞,讓他給我撞,不是要血濺金銮殿嗎?要撞的趕緊撞,撞完了,朕好找人來擦地。”
蕭季末怎麽也想不到蕭妄頃竟然能做到如此?
當真為了一人負盡天下人。
他這樣,又會被那些史官怎樣記載呢?
又會被天下人怎樣唾棄與謾罵,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要了嗎?
“別拿這來吓唬朕,朕七歲就開始奔走沙場,殺過的人的血可以流成一條河,砍過的人頭可以堆積如山,你們要死柬,朕也不怕多填筆殺孽。”
大臣們開始安定下來,見鬧不過就安定下來。
他們承認了:這個皇帝是個狠角色。
他不像昊天皇帝一樣,一直被權臣所左右,他不是蕭鴻征,吓唬吓唬就過去了。
這是一個在沙場長起來真正的帝王,從任何一方面,都是王者。
蕭妄頃目光變得兇狠:“就憑着人妖這幾個字,朕就該誅你們九族。”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包括那個禮部尚書愣愣的跪倒在地上。
少年皇帝妖孽的一笑:“凡是奏折出現禍亂朝綱敗壞倫常的全部罷官,凡是出現妖人罪臣之後的全部官降三級……”
緩和了一會兒,威嚴的說道:“無事退朝。”
禦花園!
蕭季末在蕭妄頃後面跟着笑。
“不得不說,這次絕了,清除了一些老頑固。”
蕭妄頃沒有說話,擡頭看天:“我這麽做不是因為他們是老頑固,只是覺得他們不該辱罵蘭澤。”
聲音肅然,俊俏的臉上少有的淋漓:“沒有人可以在我的面前咒罵蘭澤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他将念蘭澤當作神一般,他把他當作珍寶一樣呵護。
所以,容不得別人的辱罵。
“可是,你這樣會引起政變的。”蕭季末說道:“那幫老臣不會善罷甘休的。”
“管他呢?”蕭妄頃少有的酣暢淋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管他們幹什麽?我只管我自己。”
蕭妄頃回到了禦書房,念蘭澤一個人獨自坐在禦書房內。
窗戶四開,可是他一個人孤獨的縮在角落裏。
“蘭澤?”蕭妄頃輕聲喊道。
念蘭澤手裏拿的,是那份遺漏的奏折。
那奏折随意的躺在他的手上,細長的指尖仿佛握不住,那奏折要往下掉卻沒有掉下去。
蕭妄頃一步一步走過去,握緊他的手,随意的拿掉他手裏的奏折。
念蘭澤眉睫半斂:“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那個少年坐在大殿上,無論四周的光有多明,依舊照不到他所在之處。
他永遠的給人一種淡淡的無奈與哀傷。
仿佛那黑暗中的一縷光,給別人帶來了光明,而自己一直在黑暗裏。
“說什麽呢?”蕭妄頃苦笑,将念蘭澤抱在懷裏,仿佛要幫他把身邊的黑暗給驅走。
那個脆弱的少年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他說:“蘭澤,都過去了,別問值不值,答案永遠只有一個——值得。”
念蘭澤抿唇,許久說不出話來。
良久,七公子感嘆那一句:“傻啊!”
蕭季末在殿外看那兩個少年的僅僅相依。
心裏,還是會痛的,就算他喜歡的那人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他的心還是會痛的。
在青天白日下,他黑暗的影子都無處躲藏,赤果果的現于人前。
西盈靠近蕭季末:“季末,你也該自己找自己的幸福了,你喜歡的那個人已經很幸福了。”
蕭季末半晌沒有說話,良久:“西盈,我無法做到忘記蘭澤。你不用等我了,我覺得這樣……很好。”
良久,他補充了一句:“我看着他開心,我覺得挺好的。”
“那麽我呢?你不為自己着想,你為我想想,至少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不提他可以不?”
“西盈,對不起,我盡量嘗試着忘記,可是我看到他開心,我就真的很開心。”
很開心嗎?可是,為什麽想哭呢?
“蕭季末,你太自私了。”西盈扭頭跑開:“念蘭澤,念蘭澤,怎麽到處都是念蘭澤?”
為了你,我救了他,我已經盡力做到最好,可是你卻看見他就像丢了魂魄。
你們……真的很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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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今天陛下的情況,估計是鐵了心了。”
一幫老臣子依舊不甘心。
“如今除了丞相,都被罷官了,還能怎樣?只能看着這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被他們敗壞……”
“如果太@祖皇帝活着,還會允許他們如此?”
衆人相視一笑,那是冷笑,苦笑。
“老子如此,兒子更甚,這江山怕是要亡了。”
“沒有亡。”一個清越的女聲:“換個皇帝就不會亡了。皇帝無能,那只有換皇帝了,反正他也不想做皇帝。”
“無能?”一個人詫異的看着那個女子:“現在陛下可是千古以來少有的明君,天下人可是擁戴的很呢?”
那個女子是西盈,她溫婉的一笑:“有能力的不止陛下一個,攝政王世子蕭季末也是少有的人才。”
那個女子笑得美豔:“并且他不像陛下那般荒唐,更沒有他的冷血。”
“荒唐?”林丞相笑得暢快,諷刺冷笑:“他們也不過半斤八兩,世子因為什麽原因退了西王府的婚事,郡主恐怕比我們清楚吧?”
西盈面色不變,她款款一笑:“不錯,是因為念蘭澤,但我西王府都擁戴蕭世子,我父王曾經是攝政王的舊部,如今王爺不在了,那就擁戴世子。”
“哦?”林丞相笑得奸詐:“你想做皇後?可惜,我怕到時候又有一個人甘願為了一人負天下。”
西盈款款笑着:“丞相只管為你女兒報仇就可以了,我的事,就不勞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