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搶你功勞
念蘭澤弄好了食材,十人都手足無措。
一共十二人,可是卻靜的連呼出的空氣都能聽到。
烏蘇自然知道念蘭澤的脾性,這個公子是他見過最溫和的公子。
可是這個十人冷漠的像個木樁,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包括姿勢都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不敢相信,還是怎麽回事?
十個人都有種想哭的沖動。
這麽多年,連一起上戰場的兄弟都把他們當作怪物。
吃飯的時候,他們十人一直蹲在牆角的,吃別人剩下的。
“怎麽了?不是說一起動手的嗎?為什麽到現在你們都不動呢?”
“這裏可是不允許吃現成的?我看不見的,可以幫你們洗洗菜什麽的?至于做,還是要看你們的。”
念蘭澤溫和的說道,為了緩和氛圍,他說了一些平時都不怎麽說的話。
清冷的月光依舊高照,永遠冷漠無情的照着最脆弱的地方。
十個人也陸續來幫忙。
只是,他們都只是默默的,不願意開口說話。
念蘭澤一直致力于緩和這氛圍的。
長期的自卑感與封閉式生活讓這十個人只是默默的。
桌子上一桌子好吃的。
也許,他們活到了這麽久,不曾吃過這麽好吃的。
但是,都是埋頭吃飯,仿佛對那白米飯情有獨鐘。
“怎麽不吃菜?浪費可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說着,念蘭澤給最近的一人夾菜,雖然看不見,可是他卻一分不差夾到那個人的碗裏。
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念蘭澤,然後就愣在那裏。
眼光模糊,那一眼,他看見了,這個清華的公子看不見。
念蘭澤好像是在安慰他們:“現在有多少人吃不到飯,浪費是可恥的事情。”
然後,一個人動了。
再然後,所有的人都動了。
念蘭澤含笑,這十個鮮活生命到了明日就是一堆枯骨。
這一場戰争,多少血與淚的交彙。
“你們不用拘束?”念蘭澤放下碗筷:“就當作自己的家吧……”
十人一愣,亂世漂泊,能活着就很不容易,哪兒敢奢望會有自己的家呢?
從來不知什麽是家?想不到在臨死的時候,他們有個家。
家是什麽感覺?
應該像現在這樣,很溫暖,很溫馨。
至少,他們陪着家人一起吃了一頓飯。
全場下來,他們十人話都不多。
一個年紀很小的孩子來了興趣,他問道:“七公子,您看過海嗎?”
這小小的年紀,應該是十幾歲吧?
“看過。”念蘭澤其實是沒有看過的,他自五歲之後就什麽也沒看見。
“海是什麽樣的呢?”
“海呀?”念蘭澤看着夜布遮住的天空:“海是倒過來的天空啊!只不過比天空更藍。”
“原來是這樣。”從此,在這個孩子的心裏,一直有一個念頭:“海是倒過來的天空,只不過比天空更藍。”
甚至到他死的那刻,閉上眼,他還在默念:“海是倒過來的天空,只不過比天更藍。”
我死後,就會去那一片大海,那裏有魚,有水,還有雲。
懷着美好的憧憬,這個十幾歲的孩子,死在了那一場戰争中。
念蘭澤其實自己也沒有看見過,只是妄自猜測。
從此在這個孩子心裏成了一種信仰。
“這是一包藥,潛入敵營附近,見到有水有草的地方就撒,估計會有一場大雨。”
“七公子,為何不投毒?”烏蘇疑惑。
“投毒會被驗出來,這是驗不出的。在自己的地盤上投毒,你讓以後要生活在這土地上的人怎麽活?”
念蘭澤就是念蘭澤,玲珑剔透。仿佛知道一切,只是這個人永遠也看不破自己的命運。
“這一去,不知生死,你,會怕嗎?”念蘭澤問那個小孩子。
小孩子搖頭:“不怕,我很開心,我是英雄。”
念蘭澤篤定地,肯定的口氣:“你們都是英雄。”
十個人接過包裹,乘着夜色去敵營。
那個小孩子在走之前,還喊道:“海是倒過來的天,只不過比天更藍。”
這一去,很成功。
左革七天上下咬牙切齒,咬得牙疼。
念蘭澤只不過加了點配方,他加了幾顆巴豆。
有時候,人幸運起來,連天都在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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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妄頃與蕭季末部署着軍事,幾乎是滴水不漏。
兩個人合作前所未有的默契。
這一戰,他們贏得徹徹底底。
因為,蕭妄頃知道念蘭澤在等他,蕭季末卻一心想要見到念蘭澤。
有了牽絆,便有了一切。
連念蘭澤也從來沒想到過這兩人可以這麽默契。
日正中天。
人跡罕至的淮北北部,鳥啼凄凄,飛蟲惶惶。
寂靜得,只聽見風斂黃沙的呼嘯聲。
兩軍對持,皓日當空。
将士們仰頭看天,刺目的陽光令人的眼睛短暫失明。
“殺!”
蕭妄頃一聲令下,全軍颠覆。
他是将士的靈魂,聽到他的聲音,全軍沖鋒陷陣。
蕭季末此時似乎明白念蘭澤為什麽要選蕭妄頃了。
這個人,像神一般活在将士們的心裏。
“不好!”
北漠東夷尚未反應,沒想到蕭妄頃的軍隊來得如此迅猛。
待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蕭妄頃的軍隊已經将他們的方陣一分為二。
北漠東夷将軍驚慌失措。
蕭妄頃看着蕭季末,意氣風發:“我從來都不知什麽叫輸?”
然後哈哈大笑,像神一樣睥睨這嗜血的戰場:“贏了這一戰,我就可以回去見蘭澤了,他還在等我……”
蕭季末沒有半分的領情,他不管這麽多。
“你贏不贏,我管不着,我只是希望蘭澤可以安穩的過一生,別忘了你的話,如果蘭澤出事,我一定會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削下來。”
蕭妄頃面色一沉:“殺!”
僅僅一個字,勝卻千軍萬馬。
十萬精兵全力沖鋒。
北漠東夷衆将士落荒而逃。
蕭大殿下意氣風發:“覆軍殺将,方為全勝!”
“是!”
衆将得令,從左、右兩翼包抄,終于将慌亂的三十萬敵軍盡數殲滅。
鮮血淋漓盡致揮灑,當空烈日将鮮血蒸發,只留下一片幹涸的血漬。
草木依舊招搖,義無反顧的歡快。
來年,這裏的花會比今日的豔麗多姿。
來年,這裏的草會比今日的更有風采。
落紅永遠不是無情物,無情的是這些花草,長在萬千屍體的骨髓中。
最後,他們贏了。
使者送來降書,願意俯首稱臣,永生永世不再南犯,并答應賠償。
蕭妄頃拿着北漠東夷的投降書,欠揍的走到使者面前:“不好意思,我又贏了!”
是得意,也是一個帝王該有的風範。
蕭季末立刻轉身:“我要見蘭澤。”
“我也要見他,他在等我。”赤果果的挑釁。
蕭大殿下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蘭澤是我的人。
蕭季末臉色暗淡下來,轉而便釋懷了。
他要的是他開心,不是嗎?
只要他過得好,他想的是誰,又有什麽幹系?
他要的是念蘭澤可以過得好。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一人。
當聽到左革的軍隊還在攻打邺城的時候,這兩個人幾乎是馬不停蹄。
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左革攻進城。
左革一聽到蕭妄頃率大軍趕往夜城的時候,又因多日進攻夜城未果之後便率着三萬部下逃走。
連念蘭澤也沒想到過讓左革走人會這麽順利。
蕭大殿下平安的回來了。
念蘭澤站在城樓門口迎接。
蕭大殿下非常親密的拉着念蘭澤,說:“蘭澤,我又贏了。”
語氣之中,非常的得意,他用的是“又”。
——又贏了。
看到蕭季末,蕭妄頃居然沒有搶功勞。
“這次如果不是蕭世子,也不會那麽順利,所以,他才是真正的功不可沒。”
蕭季末覺得十分的可笑,他看着念蘭澤,笑道:“蘭澤,這幾天還好吧?”
“很好。”念蘭澤此刻不知道怎樣的面對:“這幾天都很好。”
“嗯。”蕭季末幹笑一聲:“很好就好啊。”
從來沒有這麽尴尬,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朋友。
倘若可以,他寧願不知道自己對他還有這樣一份感情。
其實,知道念蘭澤過得好就好了。
該證明的,他都證明了。
沒有多的話了。
蕭大殿下光榮的回來了。
蕭季末一個人對影成雙。
夜,
不平靜的夜,三個人的夜注定不平靜。
蕭妄頃在做飯,關鍵的是:悲催的七公子又一次洗菜了。
蕭季末氣不過,拿過念蘭澤手邊的一堆菜,說道:“蘭澤,把這裏交給我,我來弄。”
蕭妄頃把蕭季末推到爐竈旁,笑道:“蕭季末,你生火。看你長得就像生火的。”
“你長得就像殺豬的,你滾去殺豬。”蕭季末非常生氣,對着念蘭澤溫和笑着:“我要幫着蘭澤洗菜。”
“蘭澤不需要你幫。”蕭季末霸道的擋在兩個人之間:“蘭澤他可以做的,他經常幫我洗菜的。”
“蕭妄頃,你老是欺負他。”
“哪有?我愛他還來不及呢?”蕭大殿下貧嘴:“我最愛我的蘭澤了。”
然後潇灑的走到念蘭澤身邊:“蘭澤,我幫你洗菜,累了,就去歇歇。”
蕭季末在心裏暗罵:蕭妄頃,你個小人。
“不用的,我可以的。”念蘭澤拒絕,在燭光搖曳中面色如水:“我可以做這一切的。”
“蘭澤,聽話,累了就歇歇。”蕭妄頃連哄帶騙。
蕭季末氣不過,就推着蕭妄頃:“你去做你的飯,你沒聽到過蘭澤說嗎,他說他可以,不需要你幫忙。”
蕭妄頃義正詞嚴:“蕭季末,蘭澤人好,你不能這樣欺負他呀?”
他嚴肅的板着臉:“你不幫他,我幫他,你還不讓。”
然後蕭妄頃欠揍的對着蘭澤說道:“蘭澤,你看看,他不讓我幫你。”
蕭季末這次真是認栽了。
他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咬着牙,怒着,可恨的是自己沒有蕭妄頃那樣不要臉以及無恥。
念蘭澤笑出聲,他自己都好幾次栽在了蕭妄頃的手裏,何況是蕭季末?
“你們倆各幹各的事吧。”念蘭澤搖頭,正要去洗菜。
蕭妄頃拉住他,笑道:“蘭澤,聽話,累了,就去歇歇。”
“蘭澤不願意,你不要逼他了。”
蕭季末看不過眼,蕭妄頃那貨……他已經不想說話了。
該死的蕭妄頃。
蕭妄頃不管蕭季末,徑直的抱起念蘭澤,他說道:“蘭澤,我抱你走。”
貼耳:“我知道,蘭澤最喜歡我抱你了。”
蕭季末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念蘭澤耳邊一絲紅暈閃過。
最不平靜的時候,應該是吃飯的時候。
蕭季末溫柔的給念蘭澤夾了菜,蕭妄頃那貨趕緊接着說:“蘭澤,我做的,嘗嘗。”
念蘭澤只是笑笑,并沒有說話。
蕭季末終于知道蕭妄頃為什麽讓他生火,自己做飯了。
原來等的就是這一刻。
蕭季末咬牙,說好的不搶功勞,所有的功勞全都讓他一個人搶了。
這只能怪蕭季末傻啊,蕭大殿下說的不搶功勞是戰場上的,對于念蘭澤,他可是分利必争的。
蕭季末埋頭吃飯:該死的蕭妄頃,我恨你全家。
念蘭澤輕咬一口,滿意的笑了。
“這火候不錯。”他贊嘆。
蕭妄頃也随口符合:“确實,蕭季末生的火生的好,我早就說過他長得像生火的……”
蕭季末擡眼笑:這次,搶不走了吧?
三個少年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飯,但每一次,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飯後,念蘭澤休息了。
蕭季末靠着牆,抱着胸等蕭妄頃出來。
蕭妄頃出來,看到蕭季末,他笑道:“早就讓你相信蘭澤了吧?他比任何人都睿智的。”
“你比我懂他。”蕭季末苦笑,心有不甘:“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才六歲。”
像說着一段故事:“已經過去十三年了,我守着他,守了十三年,一直以來,我不知道我對他是怎樣的感情?”
“直到那一刻,我看到你們,我忽然明白,這世間還有一種超越一切的愛。”
蕭季末繼續說道:“我從小喜歡他,我以為那是友情,原來都不是。我該感謝你讓我明白了這一點,是你讓我明白了我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的。”蕭妄頃看看天:“我知道你們是什麽感情,我也知道這一切,我也知道這世間會有一個像我一樣愛着他的人。你很了不起,至少比我了不起……”
“你會好好對他的吧?”蕭季末問道。
“會!”
“如果讓我發現,你對蘭澤不好,我會打得你跪地求饒。”
“你放心,不會有那麽一天的。我保證……”
“你拿什麽保證?”
“天下都在我手,我是将來的皇帝,你說,我拿什麽保證。”
末了,拍拍蕭季末的肩膀:“你信我,我打這個天下只不過為了護他一生無憂。”
“我信。”
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