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永遠有多遠
終于回到了京都,蕭大殿下随着念蘭澤接受萬衆矚目的目光,總有一句話他百說不厭。
蕭妄頃附耳,湊近念蘭澤,笑道:“蘭澤,我愛你!”
念蘭澤那一笑別有深意:“請問蕭大殿下這句話對多少人說過?”
裝作不懂,蕭大殿下這人賤到極致:“女的?還是男的?”
“都可以。”七公子挑眉,有點嘲弄的意味:“想不到你如此的有風情?”
“冤枉啊,蘭澤,絕對會是史上第一冤案。”拉近念蘭澤,在他的肩上蹭蹭:“就你一個人……這種話,我對別人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相信。”
蕭大殿下正要感激,哪知道念蘭澤一句話差點沒把他噎死。
——“對于別人,殿下只需要用行動表明。”
一聲怨念:“蘭澤啊。”
從此,再也沒有別的話。
京都事物繁忙,蕭大殿下也不見得過得多好,平日早出晚歸,可是有件事,他是每天必做的。
無論回來的多晚,無論出去的多早。
在回來的第一眼,他一定要第一眼看見念蘭澤。
在出去的最後一眼,他必須消失在他那沒有焦距的瞳孔裏。
無論是第一眼,抑或許是最後一眼,他的眼裏只有他的影子,他的世界也只應該有他的存在。
念蘭澤萬萬沒想到的是皇帝居然駕臨這皇宮角落裏的一方偏院。
這裏曾經是王淑妃住的地方,從十幾年前,王淑妃死後,這裏就一派荒涼。
四處張望,物是人非。
老皇帝感慨萬千,這裏竟然荒涼到這種地步。
還曾記得,那個恬靜的少女總是跪在宮門口迎接他的到來。
平時的她就像小貓一樣,小心翼翼。
當時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也不相信是她做的,他也不信那個恬靜的少女會害了群厥。
當所有證據無法推翻時,當群厥一睡不醒時,所有的理智全被沖破。
那個女子——不可以被原諒,無法原諒。
現在,他人已經到了暮年,記憶中的那張絕世容顏已經淡的不見一點痕跡。
“草民參加陛下!”
昊天皇帝被念蘭澤的聲音拉回現實。
“七公子,平身!”
“請問陛下到此,所謂何事?”
“也沒什麽事情,就是想找你說說話。”
昊天皇帝一聲苦笑:“朕身為天下的主宰,九五之尊,居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是不是很可笑?”
念蘭澤禮貌而疏離:“天下人都願意為陛下分憂的。”
那種感覺,總是讓人覺得很遙遠,無法靠近。
“呵呵……”昊天皇帝苦笑:“這天下……除了自己,誰會去關心你,懂你呢?”
“群厥大人會懂您,天下人都關心您。”不卑不亢,每句話都恰到好處。
明豔陽光下,那個少年總是讓人覺得有一股無奈的感覺。
“懂朕的人,已經不在了。”頓了頓:“天下人關心我,只不過因為朕的權勢。”
“七公子,有件事,朕不得不不說?”昊天皇帝好似難為情:“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看朕與群厥就知道了。”
“朕曾經也以為,只要我們能真心就可以了,可是……什麽也不是……他出事後,我悔恨一生。”
“我們一起走過風風雨雨,一路走過,我都不曾後悔,因為,我信他。”
院子一陣清風過,掃得花枝亂顫,少年沉重而清冷的聲音一下一下撞擊那個帝王的心。
“至于結果如何?就交給上天吧,人總是會死的,但我念蘭澤不會給自己留下遺憾。”
昊天皇帝重重的一拍桌子,一不小心打翻了一杯茶,茶香肆意的渲染。
空氣混入茶香,變得飽滿而冷峻。
“朕不能讓你們這樣,這有關皇家臉面,不能讓皇家的威名毀于你們的手裏。”
“陛下,你難道會覺得群厥大人是您的污垢嗎?”
一語中的,昊天皇帝啞然,念蘭澤一句話勝過千萬句。
群厥會是他的污垢嗎?
不是,群厥永遠都不是他的污垢。
“是的,他從來不是朕的污垢,朕當皇帝時,他已經昏睡,朕娶妻生子的時候還沒有遇到他。但是,你們不一樣……”
昊天皇帝看着念蘭澤依舊面無表情,輕笑:“七公子,朕可以賜你萬兩金,千戶侯,保你榮華富貴一生。”
“這些對念蘭澤來說只不過是虛妄笑談。”
“你能同一個女子搶夫君嗎?你能看着頃兒毀在你的手裏嗎?”
昊天皇帝肅穆,說出的話句句帶刺:“這些,你都做不到,國不能一日無後,頃兒他終究是要後宮佳麗三千人的?”
“他若願意,我自然随他。”
“是的,他為了你不會答應的。”昊天皇帝嘆息一聲:“孽呀,你們與我們一樣,都不會得到祝福的。”
白衣少年笑如春風,靜默不語,清風拂過,繁華落入歲月無墾。
“七公子,我遇到你的時候,你才十二歲呢?”
“那個時候年少輕狂,望陛下勿怪。”
“從來沒有人會說我的詩賦是小二之作,你是第一人。”昊天皇帝暢想,嘴角露出笑意:“那個時候,你才十二歲吧?”
“是的,陛下。”念蘭澤回道。
“時間過得真快啊!”昊天皇帝笑道:“這麽快,都七年了,你都已經十九了吧,只可惜……”
“毀了呀!”昊天皇帝嘆了口氣:“毀了呀,如果頃兒娶了妻兒,你怎麽辦?”
思忖一會兒,念蘭澤咬唇說道:“我會不去打擾他。”
“如果他娶妻的話,我會走開,但是只要他還需要我在他身邊,我便不會離開。”
少年公子抿唇,直到唇角咬出血,滴在潤澤的唇邊,更顯魅惑。
“我不認為自己錯了,我也不認為自己有錯。”手在袖子裏輕顫:“我希望陛下能夠明白?”
昊天皇帝點頭,只可惜念蘭澤看不見。
“我明白。”那個九五至尊默然說出口。
一直都明白的,念蘭澤固執的像群厥。
幸好群厥沒有他的絕世風華,也沒有他的驚世豔豔。
群厥是個侍衛,他只知道忠誠。
細細想來,這兩個人有一點也蠻相同的。
那就是一樣的固執與讓人心疼,明明很聰明,可是卻傻得讓人心疼。
念蘭澤靜靜的坐在那裏,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昊天皇帝每次看到念蘭澤總是想到群厥,為什麽當初他就沒有好好珍惜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呢?
悔恨的淚水在歲月的盡頭淌成江。
到了最後的最後,一切都變得飄渺。
蕭妄頃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念蘭澤與昊天皇帝品茶。
有點詫異,有點不可相信。
昊天皇帝已經很久沒有踏入這裏,究竟有多久?他不知道呀?
倘若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母妃有一點憐憫,他的母妃也不會死?
他原諒了梁長均,卻怎麽也無法原諒昊天皇帝?
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才是造成一切罪惡的根源。
所以……不可以原諒……
“朕來找你,是有事情。”昊天皇帝開門見山:“随朕來……”
蕭妄頃看看念蘭澤,念蘭澤臉色幾乎透明,但是依舊淺笑。
“蘭澤?”他喚。
“去吧。”念蘭澤說道。
沒有多的思考,他便去了,路過念蘭澤的時候,他笑道:“這怎麽回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
面對着一池暗自流動的水,沒有等蕭妄頃開口,蕭妄頃便已經開口。
他說:“你母親最喜歡在這裏看夕陽的,她說她想去看海,只不過出不了皇宮,所以,對着夕陽,臨池站着,總有一種看海的感覺。”
蕭大殿下一句諷刺:“難得您還記得她?”
昊天皇帝也不怪他,他怨他,怪他,他都了解。
這些都不重要,他也不奢求自己會被原諒。
“朕一生負過很多女人,也負過群厥,但是,這一切,朕不後悔。”
嘆了口氣:“朕為國為民,雖無功勞,但也有苦勞。這一切,都是朕該做的。”
“我知道你要我幹什麽?”蕭妄頃回絕三個字:“不可能。”
“國不可一日無後,這是聖旨也是我的遺旨。你——必須要娶林琦羅。”
“我的事,我可以做主,我的命,也該由我主宰。”
“那念蘭澤呢?念蘭澤的命,你能主宰嗎?”
蕭大殿下立刻明白過來:“你威脅我?”
“不是我威脅你,是你自己可以選擇的?”昊天皇帝嘆了口氣:“你可以自己主宰自己的命,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雙眼睛瞪着你們嗎?”
蕭大殿下一聲不屑:“我管他們幹什麽?我只管我自己……”
“是的,國不可一日無後。蘭澤那孩子一生很不幸,你不能讓他在人群的唾沫中繼續掙紮。”
說到這兒,老皇帝不由得感嘆一下群厥。
每次提到念蘭澤,他總能想起群厥。
雖然群厥沒有念蘭澤的絕世無雙,他也沒有他的聰慧睿智。
但是,他們都是一種人。
——一種認定了,死不悔改的人。
“日後,你留名青史,而他将被歷史唾棄。以色事主,背德忘倫。他永遠也比你背負的多……”
蕭大殿下任性了,孩子般撒氣的聲音:“那我就不當這個皇帝,與他閑雲野鶴。”
“說得輕巧,史冊會怎樣記載?——你色迷心竅,他禍國殃民?”
語重心長,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指導:“你做得到,念蘭澤不會,那孩子,永遠比你想得要脆弱的多……”
蕭妄頃愕然,楞在原地。
昊天皇帝泛起苦笑:“唯今之計,只有你娶了林琦羅,堵住悠悠之口。”
終是無話,昊天皇帝臨走之前嘆了口氣:“你好好的想一想,這道聖旨已下,你登基之日便是你成婚之時。”
宛如晴天霹靂,蕭殿下楞在當場。
皇帝走了很久,蕭大殿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念蘭澤來到他的身邊。
“怎麽了?”他問。
“沒事呀。”收斂情緒,蕭大殿下好奇的打量着念蘭澤的唇角:“出血了?”
伸出手,輕輕的拂去念蘭澤唇邊的血:“誰欺負你了,我去抽他。”
“沒誰啊?你別吓想?”
“嗯?”蕭大殿下詭異的一笑,“吓想?”
湊近念蘭澤,貼在他的耳邊,故作高深的一笑:“蘭澤?什麽是吓想?是這樣?”
他拉近他,摟在懷裏。
然後無恥的笑了:“還是這樣?”他親了下去。
混着唇邊的血,一起吞咽到肚子裏去。
萬般不舍,一聲“蘭澤啊!”道盡了平生的怨念。
“我一直想把最好的給你的。”
念蘭澤沒有說話,他明白蕭大殿下為何會這樣說。
“我遇見你,我從來都是最幸運的,有了你,有了一切。”
蕭妄頃似乎在喃喃自語:“我以為,有了權利就可以守護一切,至少可以護你百年無憂。”
“蘭澤,我們走吧……”
“去哪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去哪兒?
就算可以走,他也做不到那麽自私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可是到了他這裏,忽然發現,他自己已經無法選擇。
既然無法選擇,可是他也不想認命。
“騙你的呢?我還沒有當上皇帝,你也沒有看到那場盛世煙花,怎麽能走呢?”
念蘭澤似乎聽到那輕微的嘆息,是命不由己的嘆息。
“蘭澤,你要記得,我愛你。”
蕭大殿下說出的話,永遠都那麽動聽,可是聽着,總有種讓人潸然淚下的沖動。
念蘭澤看似雲淡風輕,一動不動。
拳頭緊緊的捏着放在膝上,衣服下單薄的身體微微的顫抖。
他聽見他說。
他說:“無論上輩子做過什麽,無論下輩子将要做什麽,我也只願意待在你身邊。”
他說:“無論發生什麽,我一生一世只愛念蘭澤一人,可以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求,我也要守着你,愛着你,護着你……直到永遠。”
要問永遠有多遠?
那麽,現在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