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反覆
敲了兩聲門,沒有人應,寧諾摸了摸手機,正在遲疑到底該先回房間,還是直接打個電話過去。門從裏面開了。她一擡頭,就看見歐馳背對着自己,濕淋淋的襯衫半搭在身上,牛仔褲松垮垮挂在腰際,棕色小牛皮腰帶半解開,麥色的寬闊背脊半掩半露,後腰脊柱有個小小凹陷,滾落的水珠紛紛在此彙合,而後更加快的向下滾落……
寧諾猝不及防的轉開視線,思想卻不受控制的追随着那些水珠的流向,一時間覺得臉頰燥熱,唇舌幹渴……面前傳來男人一聲隐忍的悶哼,寧諾驀然回神,這才意識到他上身濕透,很可能剛剛弄濕了傷口。腦海中的绮思瞬間煙消雲散,寧諾快步走到他面前,果然見他托着受傷的那只手臂,半阖着眼,下颚緊繃,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水滴,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剛剛淋濕的水。
“你……你怎麽搞得……”
“你回去吧。”
寧諾被他反覆無常的态度弄暈了:“剛剛不是你……”
“我剛剛是想讓你幫忙,你慢吞吞的半天不來,我自己已經搞定了!”歐馳說話時難得顯露出真實的情緒,盡管這樣的真實情緒,一般人還真是消受不起。
寧諾說話聲音溫溫的,可說出的話一點都不溫吞:“你不給我開門,我怎麽進來幫忙。”
歐馳皺起眉,那副表情好像剛吃下什麽難以下咽的東西。他現在的狀況不适合淋浴,外面跑了一整天,S市的天氣又不比北方幹燥,不好歹沖洗一下實在難以忍受,所以才想在浴缸泡一下。他平時鮮少會用浴缸,因為覺得泡澡是女孩子才會做的事情,脫了衣服坐進去時,還是不小心弄到受傷的地方。囫囵泡了一會兒,身上水漬自己也沒辦法全部擦到,襯衫又穿不上,手機從褲子口袋掉出來,剛好有電話進來,來電顯示是趙玉笙。他這種亂七八糟的狀況,衣服沒穿好,手機撿不到,電話沒辦法接,心情又莫名其妙的糟糕,腦子還沒把整件事想明白,身體已經自行支配,摁下座機的免提,打到寧諾的房間分機。
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會選擇打電話找她,而不是Alice或者雲生,現在讓他怎麽跟她解釋清楚,或者對自己有邏輯有道理的解釋清楚。
寧諾見他臉色不善,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多做争執,以免兩人關系愈發惡劣。所以伸手幫他把搭在肩膀的襯衫剝下:“先把濕衣服換下來吧。”
本來就只有沒受傷的那邊手臂套着袖子,其實還算好脫,整件襯衫滑到手腕,寧諾正在跟袖口奮鬥,突然被人反手抓住手腕。寧諾擡起頭,正好撞上歐馳低下頭尋過來的唇。她今天沒有穿帶跟的鞋子,這樣的身高差,吻起來多少有些累。歐馳很快就松開她的手腕,轉而攬住她的腰身,托住她身體的重量,促使她不得不墊起腳,追随着他,朝向他胸膛的方向,朝向他嘴唇吸引的力量。
這個吻比兩個人以為的都要熱烈、深入。寧諾一反上次在小花園的青澀被動,很快就開始反擊,舌尖調皮地舔弄他的門齒,牙齒則輕輕啃齧着他的唇,一只手肘隔開他受傷的那只手臂,另一只手則輕輕地,試探地貼上面前溫熱的胸膛。
歐馳的呼吸明顯亂了節奏,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卻性感的低哼,寧諾被他這一聲輕哼弄得膝蓋發軟,貼上去的手掌也随即退了下來。腰後托舉的力量在同一時間加重,再加重。她與他的身體貼近,再貼近,最終貼合的不留一絲縫隙。原本已經退縮的手被迫壓覆在他的胸前,手掌中心細嫩的肌膚體會着他心髒的律動,愈來愈急切的聲響讓她由衷地升起一種身為女人的自豪。所以更加纏綿的吻,手指也跟着活躍起來,調皮地滑過他的胸膛,仿佛鋼琴師在體會黑白琴鍵的剛硬與柔軟。
歐馳再次低低地“嗯”了一聲,兩人的唇舌幾乎在同一時間抽離彼此,寧諾急切的喘着氣,有些詞不達意的抱怨他:“你不要……別總是,出聲音……”
歐馳低沉的笑聲帶給人耳脈的沖擊,絲毫不遜色他剛剛的性感低哼:“你不喜歡聽?”
□方面,寧諾哪裏比得了歐馳的老辣,即便想反駁,都找不到合适的詞彙。大概是她臉頰粉紅低垂着眼又羞憤難言的樣子,比平時平靜沉着的模樣多了幾分生氣,歐馳反而愈發來了逗弄的興致,再次低下頭,唇在她的唇瓣上輕輕磨蹭着,繼續用那種暗示意味非常明顯的聲音問:“嗯?怎麽不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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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諾微微後仰,想要躲開這種脫離掌控的親昵,唇剛張開,再次被人攻城略地。這次歐馳已經完全甩開卡在袖口的襯衫,邊吻着她,邊領着她往最近的沙發走。當兩人一上一下在沙發上躺下來的時候,寧諾終于得到呼吸的自由,雙手撐着歐馳的胸膛,半伏在他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歐馳眼色深沉,目光在她身體某個部位流連。寧諾順着他的目光低下頭,發現自己胸前的紐扣不知道什麽時候解開了兩顆,自己這樣趴伏在他身上,黑色蕾絲襯着肌膚的顏色,連自己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
“你穿黑色很漂亮。”明明是在下面的那個,歐馳卻沒有半分窘迫,除了眼睛深處某種過于灼熱的光,整個人看起來再閑适不過,好像跟讀獨自一個人躺在沙發上沒什麽區別。
寧諾擡起右手想要系上扣子,歐馳的手跟着追上來,骨節分明的手指與她的五指交纏,扣在她□在外的白皙飽滿:“不想繼續麽?”
寧諾沒有看到他熱烈之中不乏沉郁的目光,耳朵裏接收到的是他這幾天以來始終貫徹的冷淡語氣,手指交纏扣在心髒的位置,冷淡的語氣聽起來仿佛多了一絲嘲弄。他的身體很熱,源源不斷的熱意順着他的手掌和胸膛傳遞過來,可是寧諾覺得某種難以言明的冷,從心房的位置漸漸地輻射開來。與那種冷一同被感知的,是一種叫做難堪的情緒。
歐馳眼看着她臉頰上的粉暈逐漸消退,最終歸于蒼白,眉眼間那種隐含着某種決絕的羞澀和情動,也跟着一同淡卻下去。明明就警告過自己,不應該再放縱兩人之間那種隐而未發的暧昧;明明已經發現,眼前這個女人應該掩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剛剛接吻時的沖動還有生理反應都不是假的。
他可以瞞過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卻沒辦法對自己撒謊。曾經以為她是一株青嫩綠柳,滋味應該與自己曾經嘗過的各個不同,所以才對她興起趣味,想着可以再工作之餘與她玩一場成人男女間的游戲。可是看着她在外人面前強裝鎮定侃侃而談;看着她接吻後又羞又氣得好像想一刀砍了他;看着她以為自己在爆炸中死了,發了瘋一樣叫着自己的名字,赤腳站在山坡神情迷茫得像個小孩……直到看着她一無所覺躺在茫茫白色的病房,歐馳才發現,她是好像曼陀羅一樣的綠色植物。只不過因為現在尚未開出绮麗的花朵,所以才被世人誤會是普普通通無害的,連他也被蒙蔽過去,一時不設防中了招。
像他這樣習慣掌控全局的人,對這種猝不及防的感覺,第一反應是規避,而後才是思考,捋順,确定方案後繼而主動出擊。可是今晚的一切再次出乎他的意料。那位副市長千金,無論長相身材都算得上乘,可惜性格太霸道,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裏,第一眼看上了,接下來三天奪命連環call,第二次見面就想直奔主題。他是有過很多段戀愛,可他既不是□狂也不是夜店牛郎,無論對方多漂亮,他都沒有一定要撫慰對方的義務。又或者,現在躺在他懷裏的這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力比他以為的還要大。心裏存下了她的留影,在徹底得到她這個人以前,就沒有了碰其他人的興致。
“對不起……”寧諾已經系好扣子,站在沙發邊背對着他,在眼圈裏打轉的淚水,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是因為難堪,還是單純做戲博取男人的心疼。
歐馳的聲音從身後悠悠然傳來:“如果你現在打算走,那确實是挺對不起我。”
寧諾覺得指尖一暖,轉過身才發現,是他的唇。吻從指尖,到手背,再到手腕內側。最後一個溫熱的吻落在脈搏跳動的位置,沙發上的男人擡起頭,棱角分明的臉再不是一片漠然,而是某種讓人怦然心動的認真。眉毛疏朗,眼神深邃而熱烈,棕黑色的眼瞳仿佛漩渦,讓人跟他對視一眼之後就再也挪不開視線。她一直知道歐馳樣貌生得好,眼睛不是趙書廷那種勾人的鳳目,眉眼間卻自成一脈倜傥,面無表情時冷峻得讓人生畏,像現在這樣專注看人時卻英俊的讓所有雌性生物臉紅腿軟。
寧諾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已經順着心意,撫上了他的眉,随後是眼,眼睫毛觸在指尖的感覺刺刺癢癢,好像此時此刻就這樣看着他,心裏的感覺,只不過要更強烈。
歐馳任由她用指尖在自己臉上流連,好一會兒,才攥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擁進懷裏:“玩夠了沒?”
寧諾坐在他腿上,感覺到後腰靠下的位置仿佛硌着什麽東西,隔着薄薄的夏衫,硬而火熱。她不是無知少女,盡管沒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可她很清楚他這樣把自己抱在懷裏,接下來想要做些什麽。
心裏突兀地升起一種想要逗弄他的沖動,興奮而雀躍,這股沖動甚至要壓過長久以來的規劃步調。寧諾想要把手指抽出來,剛溜出一個指節,就被更用力的攥住,扯回去握在掌心,再動,再扯,兩個人仿佛小孩子在玩着角逐力量的游戲,又好像在戰場博弈的對手,等待、試探,看是誰先按捺不住,主動出擊。
最後歐馳快她一步攥住她整個手掌,連同手腕,唇也再次覆上她的:“今晚留下來。”
歐馳的手握着她的,引領着她,從他的胸膛開始,一點點的觸碰,撫摸,教導她怎樣讓他舒服。最後摸到小腹一帶的時候,寧諾感受着手下的觸感,仿佛包裹着鐵塊的絲綢,溫暖光滑,卻蘊含着讓人畏懼的力量,再向下……
拉鎖拉開的聲響輕輕震動着耳膜,寧諾突然挪開唇,手也緊扒着歐馳的腰,不肯再動:“不要……”
“嗯?”歐馳抱着她的手臂沒有絲毫松動。
“我……對不起……”
歐馳用吻堵住她後面的話,無論寧諾怎麽躲避,轉臉,頭向後仰,都沒辦法躲避開他的嬉戲追逐。寧諾有些着慌,兩手在他胸膛推拒,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因為這次歐馳好像根本不打算放開她,也不給她換氣呼吸的自由。寧諾覺得自己好像暴風雨夜晚漂浮在海上的一葉小舟,而歐馳就是承載着自己飄蕩不定的洶湧海面,他給予她支撐的力量,也強迫她承受他的暴怒與激狂;他允許她在他的世界裏徜徉,卻也将她禁锢在這一方幾乎能讓人窒息的海天之間。
“唔……”寧諾感覺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沖出眼睫,她不願在這種時刻承認自己的軟弱。可是她真的覺得害怕,害怕這樣對待自己的歐馳,也害怕打算以這種方式繼續複仇計劃的自己。
歐馳的唇終于松開,卻沒有像寧諾以為的那樣繼續向下,而是轉向相反的方向,沿着臉頰的淚水痕跡,吻上她的眼角:“這麽怕?”
“我……”寧諾幾乎喘不上氣:“對不起,我也不知道……”
“噓……”溫熱的吻已經到了耳廓,“已經晚了。”
機械的鈴聲響起,寧諾睜開蓄滿了淚水的眼,連嘴唇上都是澀澀的味道:“歐馳……”
“別管……”
“可是,歐馳……”
“我說別——”
“這個是你工作的鈴聲,可能是趙先生打來的!”寧諾強迫自己忽略鎖骨上傳來的酥麻,一口氣把話喊了出來。
吻終于停了,收緊的手臂幾乎要把她的腰勒斷,過了大概十幾秒鐘,寧諾終于覺得懷抱松開了點兒,扶着沙發背站起來,軟着腿快步走向手機鈴聲傳來的方向。撿起手機看清上面來電顯示上“趙玉笙”三個字,一瞬間,寧諾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上大腦,未及多想,拇指已經摁下了接聽鍵。
“喂,您好。”
手機那段靜了片刻,響起一個沉穩的男聲:“麻煩找歐馳聽電話。”
寧諾轉過身,渾然不知自己現在臉頰微紅,目光流轉的樣子,看在某人眼裏根本就是有意在誘惑男人。她摁着免提鍵,這樣歐馳也能聽到另一邊說了些什麽。
“您好,歐馳現在有些不方便,我幫他拿着電話,您直接說就好。”
“你是寧諾?”對方好像終于辨別出了她的聲音。
“我是。晚上好,趙先生。”
趙玉笙顯然沒什麽興致多客套,直截了當的說:“歐馳,我想有件事你們有必要現在知道。就在半小時之前,岚松嶺發生一起惡性自殺事件,當事人成功被警方解救,但是S市媒體已經在争相報道這件事。你們現在可以打開電視看一下。”
寧諾把手機放在歐馳手邊的沙發扶手上,打開電視機問:“哪個臺?”
這個問題顯然是多餘的。電視機自動鎖定在S市一套衛視,現在正好是晚間新聞的播出時間,新聞主播正在眉飛色舞的介紹這起自殺事件,很快現場的照片和記者傳來的視頻也播放出來。
寧諾不自覺的把目光投向歐馳,而歐馳的神情一如她想象中的凝重。她不知道上次車禍的事,歐馳對事情真相有多少猜測和了解,但願現在這件事,只是一個不幸的巧合,和那個女人沒有關系。否則,無論是歐馳還是趙玉笙,都不是那麽簡單就能被糊弄過去的對象。
因為在岚松嶺發生的惡性自殺事件,這幾天S市大街小巷都在流傳着各種版本的說法。再加上不久前C&L老板和設計師的車禍,商圈裏也開始擴散趙家度假酒店的選址風水不好、害人性命的流言。
吃早餐的時候,Alice破天荒一臉鄭重:“我總覺得,整件事背後有個神秘推手!你們想想看啊,先是設計師出車禍,再是工地傳出風水不好害死人的傳說,這下子好啦,整個case無限期後延,就是表哥你和小諾姐負傷上陣,按期完成整個計劃案,到時趙家要不要繼續做下去還不一定叻!”
“錢都投出去了,現在撤,那不等于幾千萬都打了水漂?”
Alice白了莫雲生一眼:“幾千萬打水漂總比把全部身家套進去好吧!你這個人怎麽算不過這個帳啊!”
莫雲生無奈攤手:“小姐,我不是說我的想法,我是說趙家的想法。再者說,無論趙家想不想繼續,咱們都不吃虧啊,定金已經付了,而且寧諾的設計稿也完成了一多半,只差微調和潤色,這種情況趙家也犯不着耍賴毀約,拿着設計稿換個地方重頭再來也是一樣。”
寧諾在吐司上抹了一層厚實的果醬,慢條斯理的說:“趙家會另選地址的可能性不大。”
Alice問:“小諾姐,你怎麽會這麽肯定?來來,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不算小道消息吧,這件事boss也知道。”
歐馳呷了口咖啡,沒有搭腔。
Alice大概十分了解歐馳的脾性,沒有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勉強他開口。所以她扭頭朝寧諾擠了擠眼,做了個“待會兒說”的口型。
寧諾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莫雲生盯着她額頭看了一會兒:“寧諾你有沒有回醫院複查?”
“還沒。”寧諾被他看得無措,用手指摸了摸額頭的結痂:“很難看是不是?”
Alice拽開她的手:“不要摸啊!小諾姐,你出院那天我有特意幫你問過大夫,最近天氣熱了,你注意不要在太陽底下暴曬,還有定時抹藥膏,一定不會留疤的。”
傷口确實不算深,只是後遺症比較嚴重。寧諾心裏有數,面上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異常:“好,我會記得。”
莫雲生咬了一口牛角面包,問:“寧諾,我給一個朋友看過你平時練筆的設計圖,他很欣賞,你有沒有興趣幫忙做個主題公園的設計?”
“在S市?”
“對啊,就這兩天的事。”莫雲生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而且他出手很大方,我保管你這次能掙一票大的。”
Alice偷瞄歐馳的臉色,用手肘撞莫雲生的胳膊:“诶,你這樣當着boss的面挖牆腳,你不想在C&L做了是不是?”
“哪有!”莫雲生舉起右手,做宣誓狀:“我這絕對是在給公司拉生意,到時寧諾有錢賺,公司也有錢拿,而且有利于提升C&L在南方省份的知名度。”
“眼下這個case還沒結束。”一整個早晨都沒說話的歐馳終于講話了,可惜一開口又是那種冷冰冰的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