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6)
不奢望她會對我展露一分一毫的母愛。
事實上,丁家的人都不喜歡我,爺爺不喜歡我,爸爸不喜歡我,甚至連保姆都不拿我當小姐看,只有丁俊——我的堂兄,是我記憶中唯一的溫暖。
他會在我失眠時為我彈奏夜的鋼琴曲,會在我半夜複習功課挨餓時翻牆跑去小巷買蛋炒飯。
人前的我總是朝氣蓬勃,樂觀向上,只有在他面前,我才敢流露出軟弱的一面。
而他曾經為了逗我開心,花了兩宿的精力去背誦三百條笑話,雖然有些笑話冷得我都想抽他。
所有的小幸福都在十六歲被那個吻打碎。
我沒想到他會吻我,我是她的妹妹啊。然而,我也有一瞬的怔忪,甚至忘了,這個吻我唇的男生——是我的堂兄。
所以,當嬸嬸看到櫻花樹下,那一觸即離的初吻時,才會激動地指着我的鼻子,瘋狂的罵我。
☆、晉江獨發
丁俊被嬸嬸押去英國留學,而我認真的準備高考,日子孤寂而辛苦,心底卻對未來有滿滿的期待。只要考上大學,便可以離開這個讓人覺得胸悶透不過氣來的家,便可以不再獨自面對父親的冷漠,嬸嬸的記恨與嘲笑。
在那段日子,丁俊的每日不斷的越洋電話成了支撐我行進下去最j□j的力量。而那個似柔軟羽毛掃過唇瓣的親吻,我們均未曾再提起,仿佛不過是虛幻世界的一場子虛烏有的夢境,夢醒了,萬事都是原來的模樣,從未改變。
高考前夕,丁俊竟偷偷從英國飛回來。他不敢回家,怕被嬸嬸逮到,又免不了一場争鬧,只得在距離考點較近處訂了間酒店。
考試時,冥冥間仿佛有種叫人安定的力量,這是我所有考試中發揮最好的一次。最後那科目結束後,我歡喜雀躍的跑出校園大門,時隔一年後再一次無所顧忌的與丁俊擁抱。
那晚,他帶我去喝酒,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吧,才知道原來他是這裏的常客,有一幫狐朋狗友,并深受各種類型的女孩兒喜歡。
他似乎很開心,喝酒時仍是笑意盎然的,到底是喝多了,醉态可鞠的,一幫子人在那嘻嘻哈哈的,最後竟将戰火燃到我身上來。我自小便極為敏-感,那一瞬丁俊瞧我時,眸子裏跳動的火光,當真叫我覺得害怕。
而他将我送回丁家,駐足在櫻花樹下,黑絲絨般的天際星光璀璨,而微風拂過吹散那一樹的櫻花,盤旋翻飛落于肩頭腳下,仿佛一場沁人心脾的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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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跟我走吧,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就只有我們兩個,就只有我們兩個!”
他的神色與聲音都告訴我他是認真的,可我拒絕了,我的确要重新開始一段新生活,可我怎麽能跟他走呢?他是丁俊,我是丁小绫,他是哥哥,我是妹妹,血緣關系是永遠都無法泯滅的事實。
第二天丁俊便不見了蹤影。
大一那年,我開始住校,日子終于漸漸輕松起來,上課,逛街,看電影。我不再是被困在丁家的小麻雀,那些往日籠罩于我心尖久久不散的陰霾似乎也逐漸消失。
一切的改變都發生在我大二那年,而丁俊彼時已在這城市倒騰了屬于自己的電子公司。
我19歲生日的前一天,丁俊與城中名媛沈伶俐訂婚了。
收到請柬那刻,我突然覺得心髒一點點墜落,仿佛整個人都懸在高聳的懸崖邊緣,随時都有可能跌入萬丈深淵。我穿了丁俊派秘書送來的白色禮服,我個子高挑,那禮服十分合身,樣式張揚而不誇張,我很喜歡。
盛大的訂婚典禮準備了精美絕倫的手繪飛鳥蛋糕,當丁俊與沈伶俐相攜落刀的那刻,我突然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為何當初不答應與他遠走高飛。而我明知這種理應受烈火淬煉的念想不該出現,卻無法克制自己混亂的腦海。
第二天大學認識的一些好友為我慶生,丁俊意外出現在KTV的廂房中,而我掌心小泡沫碟中放着朋友剛切好的蛋糕。
從小到大,我這個高傲慣了的堂兄對待哪個異性都是冷冰冰的模樣,只唯獨在我面前,常常眉開眼笑。可這一刻他朝我笑時,我只覺得心頭倏然一抽,疼不可耐,我脾氣本就不算溫和,一旦被人踩到了痛處,更是不管不顧的,周圍的朋友已開始對我英俊的堂兄垂涎三尺,而我氣結之間忽的舉高手臂,将蛋糕直直砸過去。
他沒有閃躲,也許是未來得及反應過來,西番蓮果香奶油一半落在了他深色立體剪裁西裝上,另一半從他的臉頰擦過,瞬時間他左側臉頰似染上皚皚白雪。
包廂內霎時安靜下來,一圈人被我搞得蒙頭蒙腦,我胸悶極了,快速向那幾人道歉,拎着包包便沖了出去。
丁俊跟上我的腳步,我轉過頭來罵他,語氣十分惡劣,他也不生氣,仍舊跟在我身邊。末了,才終于跟我說:“對不起。”
聽見那三個字,我所受到的驚吓更大,他為什麽要對我說“對不起”,是我表現出了什麽?我恐慌,于是匆匆忙忙逃走。
也是在那年,我遇到吳庭赫。
那時我19歲,他31歲。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我小姨夫。
事實上,盛夏,我的小姨,只不過比我大六歲,我對她的印象比媽媽還要少,只記得她跳舞極好,我曾經見過她年少時在舞臺上跳天鵝湖的樣子,美麗不可方物,而我亦學習 跳舞,卻從無法到達盛夏心無旁鹜的狀态。
遇見吳庭赫是在校周年慶典上。
因為外形因素我被選為接待禮儀,而身為政界名流的他作為傑出校友在典禮上致辭并頒獎。
因丁俊之事魂不守舍的我壓根沒将精力放于頒獎上,這就導致了我将獲獎的中老年教授與頒獎嘉賓吳庭赫搞反了。
全場嘩然間,我才如夢方醒,得知自己搞出的大烏龍。
而吳庭赫溫和叫人感覺如沐春風似的笑容卻及時顯露,他的聲音也很好聽:“沒關系,不用擔心。”
如今想來,瞧瞧,衣冠禽獸,斯文敗類不都是這副模樣?
真正與他扯上關系是在一場聚會上。
這是我堂嫂沈伶俐做東的聚會,聚會的緣由我已然不記得。為何丁俊自始自終未出現,我也無從得知。
沈伶俐故意跟我套近乎時,我厭煩極了,卻也只得做出十分和氣的模樣。
那晚聚會結束後我的記憶似乎便靜止了,而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如同夢境般不真實。
我記得自己渾身熱得厲害,每一個細胞都如同被火燒,因而當感覺到冰涼的手指游弋于我肌膚上時,似走在沙漠中的我仿若尋到一處清泉,在不知不覺中便迎上去。
而後卻是愈加高漲的空虛與燥-熱,然後是撕裂般的痛楚,以為那不過是夢的我也忍不住流淚,耳邊似乎有聲音告訴我馬上好,待會兒便好,再忍忍,再忍忍。我都不記得自己忍了多久,只是身體內有種奇怪似是愉悅的感覺浮現。
當身體被折成奇怪的形狀時,我其實已潛意識裏已隐隐覺得奇怪,然而我實在是太累了,竟就那樣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便看到吳庭赫俊朗清雅的面龐放大在眼前。
我驚恐得想要挪動身子,卻覺察到橫置于腰間的手臂,甚至他一只手竟擱置在我胸上。
悲憤如潮水般湧來,我愕然清醒,昨夜我是被下藥了!!
而眼前這披着人皮的禽獸竟張開眸子,用極慵懶的語調道:“早!”
我只覺得一震血液往腦門沖,裹着床單跳下床,拿起枕頭往他身上砸,他似乎也愣住了,呆呆的任由我打罵,我又氣又累,等丢掉枕頭時才發現他竟是赤條條的。
“你-”我背過身去,”你無恥,你居然給我下藥!你不要臉!”
他站到我面前時已着西褲,又是那種溫潤儒雅的笑容,而我卻覺刺眼。
“藥不是我下的,我只不過順水推了舟,”他說得極為坦然,仿佛理所當然一般,“可是丁丁,你注定是我的女人。”
我欲哭無淚,這世上怎麽就有這種無恥敗類?卻偏偏還是副風度翩翩模樣?
“誰是你的女人?你不要以為占了我的便宜,就可以為所欲為!你信不信我去告你!”
他的神色未有任何變化,甚至穿上襯衫的動作極為優雅而淡定。
告他?我忽而明白過來,且不說他吳庭赫的權勢有多大,昨夜的混亂又有誰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于是,我再一次選擇逃跑。
可是,很顯然,吳庭赫并沒有放過我的打算。
接下來發生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
首先是我身邊的朋友一一遭殃。
最初我并未将此事與吳庭赫聯系起來。
直至丁俊的公司出了事,沈伶俐來找我時,我方覺恍然大悟。
再次見到吳庭赫時,他仍舊保持着謙謙君子的模樣,帶我去私家菜菜館,據說那廚子是清禦膳房掌勺的嫡傳弟子,佛跳牆做得地道極了。他竟連我的飲食習慣都十分清楚,連飯前紅茶飯後酸奶都備齊了。
可我沒心思同他用餐,倒豆子般噼裏啪啦将話傾瀉說出。
而他慢悠悠啜飲一杯陳年普洱,沉沉的目光瞧着我:“丁俊的公司短短兩年之內迅速發展,擦邊球打得太多了,更何況他這次竊取其他公司機密,已經觸犯法律,有人揭發,那我自是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我哪裏聽得進去他的話,滿心全是憤然,我握緊了拳頭,而他施施然為我夾了塊兒牛奶香芋金絲餅,“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即便是坐了牢,也就是七八年的樣子。不過他有沒有其他罪行,我就無從得知了。”
“你!”我全身發抖,明明是威脅的言辭,他竟粉飾的如此冠冕堂皇。
可是,這世上總有許多事,我們無力反抗。
吳庭赫表面溫和謙恭,做起事來卻果斷狠絕,且絕不拖泥帶水,于是我無從選擇的做了他的地下情人。
其實,若是單從簡單的男人女人關系來講,吳庭赫他确實算得上好的情人。他無可避免有大男子主義,卻并不霸道。他總是不聲不響為我安排好一切,卻從不苛求我的感激。面對我時常爆發的燥脾氣,更是無限量的包容。
也許是因為心存愧疚?
我沒有深想,只期盼他對我生膩,放我離開。
而我第一次見他發火,便是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
許是真的被我氣急了,他瞳孔急劇收縮,揚起手來重重給我了一巴掌,我無畏的回瞪他,直至他瘋狂撕扯我的衣物時,我才漸漸覺得害怕。
☆、晉江獨發
這一次激烈的争吵起源于我與丁俊之事,那天丁俊外出與客戶應酬到極晚,喝得酩酊大醉,秘書送走了合作夥伴,回到包廂發現丁俊獨自拿紅酒當白水又連喝了半瓶,連帶着将房間裏砸得無完物尚存。那秘書只得叫了我過去。我連哄帶騙才将丁俊扶出了會所,送上車,他扯着我的衣袖不肯撒手,我只得陪着他待在後座上,直至他将嘴唇湊近我時,我受驚的別過頭去,而他嘆了口氣将頭埋在我肩上沉沉睡去。
折騰到很晚我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家,伸手按下電掣,高聳的天花板懸挂的璀璨燈光奪目,而正對着門外坐于歐式深紅沙發的吳庭赫面無表情的擡起雙星眸。
很少見到他如此表情的我壓根沒心情管這大爺是各種情緒,放下背包到浴室裏泡澡,身上酒味濃重,我在浴室裏待了一個小時才出來,皮膚都被熱水燙得略起了皺。
他也沒跟我廢話,扔了照片在水晶茶幾上,我淡淡瞥去,卻瞬間怒意盎然,他居然派人跟蹤我?
他慢悠悠開口:“我一直在想,丁俊在你心裏,究竟是何位置!”
我仿佛被踩到了痛處,驀地将玻璃杯放在桌面,發出重重的聲響。心情本就不算好的我将這些天來的怒氣通通撒了去,而他不聲不語,臉色卻愈加晦黯,似是透着頹敗,而我一句句說着刺激他的言辭:“他在我心裏即便是一寸土地不占,那也勝過你!哪怕是我逼不得已向你妥協,也永遠不會愛上你!永遠不會!你不要癡心妄想了!”
全身的血液幾乎沸騰,我猜想此刻的自己一定是滿面通紅,而他瞳孔極劇收縮,如惡狼般朝我撲來。
睡衣被他毫不留情的扯開,紐扣落在地板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雜亂聲響,而他雙目陰鹜的覆于我上方,在沒有任何前戲的情況下将手指探去那處。
在床'事上他與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做派呈兩極狀态,而此刻他的肆意妄為已非衣冠'禽'獸可以形容。
我只覺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絲毫不亞于初次,雙腿被他壓制着無法動彈,我只得扭着身子試圖反抗,換來的卻是他一個深深挺'入,我驚呼出聲,更加大力的掙紮,而他從未笑得如此陰冷,漂亮的眸子此刻盡是欲'望與憤怒的交疊。他驀地抽出自己,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得救時,他将我的身子翻轉過去,從後面再次沖入,附在胸'前的大手随着□規律的運動毫不留情揉'捏。
這場戰鬥結束于我聲音嘶啞的求饒。
這一次,我再次深刻體會了力量懸殊只會讓自己遍體鱗傷,輕易挑戰權威無異于自尋死路。
秘書幫我向學校請了三天假期,因為那晚被折騰得太重,翌日我連床都下不得。而吳庭赫整整消失了一個禮拜才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經過那次瘋狂的戰鬥,我漸漸對吳庭赫産生了畏懼。我徹底明白,不管他外表展現的那面有多麽豐姿綽約儒雅卓群,內裏都是掌控欲極強并需要他人絕對臣服的男人。
日子如白駒過隙,一天天逝去,我故作乖巧的形象似乎很得他心意。
之所以用“似乎”二字,實在是因我無法确認。他就如深而廣的海洋,我這滴水如何能看得透他?只是,從那次起,他再無向我發過脾氣,總是那麽的和顏悅色,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然而,我始終心存芥蒂。記得某次他帶我去看電影,影片中的女主角淨白的手腕上戴了副翠綠欲滴的翡翠玉镯,色澤當真天下無雙,我無意中誇贊了一嘴,不曾想第二個周末他便送來一個桃木錦盒。那樣貴重的玉器,我當真承受不起,遞還給他時,他問了一句:“你不是說很喜歡?”
我無奈的勾了勾唇,未經思量話便脫口而出:“喜歡就意味真占有?那麽不喜歡,是不是便可以拒絕?我也不喜歡你,那你能放我走嗎?”我仍舊沉浸在迷離的思緒中,擡眸對上他的眸子,那黑暗中似乎瞬時劃過莫名的類似于傷感落寞的情緒,我立刻搖了搖頭,怎麽會呢,一定是我看錯了。
——
畢業晚會那天,我與學校舞蹈協會的同學一起表演了輕快的爵士舞,演出效果很好,舞臺下方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在後臺我換過服裝後在梳妝鏡前卸妝,有人送來一大捧香氣四溢的玫瑰花,指名是送給我,周圍相熟識的同學已經開始叽叽喳喳,因我與吳庭威實屬地下交易,唯有少數幾人較為要好的朋友知曉我有個秘密男友,有時候也不免好奇,可我總是閉口不言,她們自然無從下手,這次抓住了機會,可不是都湊了過來問東問西的,我被問得頭幾乎要爆炸,玫瑰花束中間插起的卡片被一個女生拿走。我被另外幾人攔着上前不得,那女生已興沖沖打開小小的粉色紙卡,聲音故意捏起,甜甜糯糯道:“春風十裏,不如你。”
其他人皆是興致勃勃等待下句甜言蜜語,只見那女生已重新将卡片折疊好,重新遞還給我:“沒了!”
“啊?太簡單了吧!”
“我還以為至少會是篇徐志摩的情詩!”
“切,你俗不俗!”
……
四周喧鬧而嘈雜,而我的耳朵仿佛什麽都聽不到,似走入空曠四望無際的空間內,腦海中只盤旋着那小卡片上蒼勁有力的簡短言辭。
春風十裏,不如你?
我一眼便認得出那是吳庭赫的字體。
我一眼便可辨別此句做何解釋。
但我始終無法将吳庭赫與這句話聯系起來,我與他不過是一場游戲,他是這場游戲的主導者,而我卻是被迫走入游戲系統而且永遠無法升級打怪獸的弱者。
他為何要講這句話?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甚至不管他的想法是怎樣的,我只想盡快離開他,越快越好!
思緒卻突然被打斷,我有些愕然的回眸瞧着眼前的美人,她身段窈窕,眉眼如畫,櫻桃紅唇微微勾起:“小绫,好久不見,沒想到小時候手腳不協調的你,如今舞蹈倒是真跳得有模有樣!”
聽這話她顯然是舊相識,大腦迅速運轉,我拼命的在記憶中尋找此人的身影,卻始終無蹤跡可尋,我略為尴尬的笑了笑:“這個……我們認識?”
“我的名字叫做盛夏。”
——
而後的很長時間內,偶爾與小姨打趣時,她便會拿出重逢那日的事來說:“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了,可你呢,我報了姓名,還是副懵然的模樣,就差沒告訴我……盛夏這名字我沒聽過!”
每當此時我會抱歉笑笑。
事實上,我是幾乎真的都要忘記這個小姨的存在。五歲時盛芷抛棄我後帶着小姨去法國,年月流逝,時光總會淘掉記憶中的某些人和物,更何況那些只要一想起便會令我傷痛欲絕的人?
小姨是很好相處的女人。
她優雅大方,很會為她人着想。
彼時我已接受吳庭赫的安排進入某事業單位,是極清閑的差事。
小姨周末時常會找我逛街喝茶,我只要沒有什麽約會,便會欣然前往。她對我非常好,我并不笨,隐隐覺得她是可憐我的。聽說我的媽媽盛芷極疼愛這個小她十幾歲的妹妹,而我呢,卻是被人抛棄的可憐孩子!盡管察覺到盛夏眼中的憐憫,我依然不抗拒與她親近,因為她讓我覺得有親人的感覺真好。
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兩個月。
這天去外地公幹許久的吳庭赫終于歸來,司機提前接我下班,一起去機場接他。吳庭赫仍是西裝筆挺,豐姿綽約的模樣,反觀我倒有些風塵仆仆的,這世界真是不公,當真有一種人舉手投足間全然貴族氣息。
他眉心間有疲憊之色,我很乖的湊上前去,将雙手分別按在他太陽穴處,緩緩揉捏,他雙目緊阖,只是深鎖的眉頭漸漸散開。
我以為他又會帶我去哪個私密會館用餐,沒想到司機直接将車來回了公寓。
這位大爺竟然心血來潮要吃我做的飯。這分明就是為難我,他豈會不知我連面都會煮得粘成一團?我思量半晌,為了不丢人,索性從櫥櫃中拿出常備的泡面,開了火丢進去,又磕了個雞蛋,好在色澤香味皆不錯。他很給我面子,連湯帶面吃得精光。
“我不在家的這兩個月你就吃這個?”
“沒有……偶爾……”我十分心虛。
他微微蹙起眉頭:“以後不準吃泡面,對身體不好,沒營養!”
我嘴角禁不住一抽,撇撇嘴不滿道:“泡面很好吃的。”
他聲音軟了些:“好吃也不能當飯,偶爾嘗下鮮倒是不錯!”
晚上躺在床上,又免不了一頓折騰。我甚至聯想到五星級酒店夜晚不應該有'特殊服務'?那些個衣着光鮮的社會精英們哪個人所謂的外出公幹不是夜夜笙歌?可為什麽吳庭赫此人就偏偏與衆不同?我特別憤恨,若是那些個'小姐'能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他至于這麽折騰我?
最後那次,他擁着我,兩人皆是側着身,面對面而卧,他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并且力道愈加重,我大腿根部幾乎抽筋,可嘴上求他的言語越柔軟嬌'媚,他撞'擊得便越深入,我終于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一切都結束時,他一副餍足的模樣,而我累得連眼皮都提不起。
“聽說……你最近跟一個女人走得很近?”
我突的一個心驚,那種被監控的恐懼與反感再一次襲來,瞬時張開雙眸直愣愣望着他。
他置于我腰間的手臂似乎僵硬了些,眸子閃過類似于受傷的表情,我并不确定,而他的聲音帶着事後的慵懶,卻又仿佛有無盡的無奈:“我沒有監控你,只是老李偶爾在街上遇見你和一個陌生女人說說笑笑,我才随意問問,你人又傻,可別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我仍舊有些抵觸,更不願意告訴他我的小姨回來了,于是翹起嘴略為不滿道:“難道我沒有交朋友的權利了?”
“不是不能夠交朋友,”他素來冷靜,分析得條理清楚,“只是應該辨別誰是可以相信的,哪個人又不能夠相信,畢竟人心隔牆,若是被人套了消息去,豈不是吃了大虧?”
最後那句話我總算聽明白了,他大約是怕我小姨會知道我是他的秘密情人此事,然後透露給某某報社某某機構,影響他的大好仕途吧!
哼,敢做不敢當!
我嘴一瞥:“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明顯的感覺到周遭空氣瞬時冷下來,我突然間後悔自己的咄咄逼人,正思考如何才能夠有所轉機,他卻低低嘆了口氣:“丁丁,我拿你怎麽辦?”
我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
——
那時,我并未料到,轉機來得如此突然。
那天我與小姨方走出一家小店便碰上大雨磅礴。瞧那雨勢,即便是撐傘,亦是免不了被雨水澆灌,于是兩人達成協議在屋檐下避雨。
吳庭赫二十分鐘前發短信來說接我回家,我有些着急,四處張望着。
盛夏打趣我:“這當真是望穿秋水了啊!”
我抓了抓頭發:“不知道是不是遇上堵車了……”
說話間便瞧見那輛熟悉的極低調的黑車,沒想到吳庭赫已撐傘踏下車,傾盆大雨中竟仿佛是遺世獨立的意味,我擔憂他走過來會被人認出,于是匆匆向盛夏道別,大步往路的對面走去。
行至路中央時卻突然被人扯住手臂,盛夏一臉震驚的望着我,雨水打濕了她全部身子,“那個人是誰?”
黑傘下的吳庭赫已露出全部面頰。
盛夏突然間呵呵笑了起來。
然後便是急促的剎車聲。
明亮的車燈。
高亢的尖叫聲。
滾落地面的疼痛。
在醫院病房中,雙腿癱瘓的盛夏告訴我,那個與我有不正當關系的吳庭赫原來是我的小姨夫!
老天竟然同我開了如此大的玩笑!
我甚至覺得這不過是一場夢,如果這是現實,我怎能無意中便成為他人的第三者,天知道吳庭赫的隐婚保密工作竟如此密不透風!天知道為何他會在緊要關頭選擇了推開我,難道他不曾想過這場交通事故會對盛夏造成的傷害?!
我哭得悲痛,甩開吳庭赫湊過來的手臂,我厭惡他至極,恨他将我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壞女人。
“對不起——”空蕩的走廊上空盤旋着吳庭赫略顯無力的道歉。
“你真正應該道歉的是盛夏,是你的妻子!”我聲音幾近沙啞,沒說一句話心痛便多添一分,“她是那麽優秀的舞者,卻雙腿癱瘓,再也不能跳舞!你要她怎麽辦呢?”我雙手握成拳不留力的敲打在他胸膛,“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要推開我!你真正應該救的是病床上躺着的盛夏,不是我!不是我這個壞女人!”
吳庭赫眉頭深鎖,擁我入懷,聲音缥缈,“對不起,丁丁,我沒得選……”
☆、晉江獨發
吳庭赫向我解釋他預先并不知道我與盛夏的關系,在看到大雨滂沱中盛夏在路中央拽住我時,他同樣的詫異。
可這解釋于我而言毫無意義,
作為舞者的盛夏失去了雙腿,那便意味着失去了整個世界,而我居然無意中成了罪魁禍首,即便是種種巧合早就今天這種局面,我大約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更加無法原諒吳庭赫,
我質問他,既然已有妻女,為何要與我糾纏不清,為什麽那般多漂亮青春的女生,偏偏挑中了我,
“你恨我是不是?”這麽多年來,即便是再辛苦孤寂的日子,我都告訴自己不可以哭,此刻眼淚卻仿佛決堤,“你一定是恨我,對不對?否則你怎麽會置我于這地步?”
“不是!”他的聲音也随之高亢起來,眸子裏跳動着火光,因為未休息好,白色眼球上布滿了紅血絲,“丁丁,我真的不知道你與盛夏的關系!”
難得見他如此慌張失措的模樣,我忽而冷笑,不留情面的諷刺他,“你有妻有女還在外拈花惹草,此為不忠!不過我猜,你的确不知道我與盛夏的關系,否則這'亂倫'的罪名若是傳了出去,你的大好前途,可就泡湯了吧!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小姨夫!”
這稱呼仿佛吓了他一跳,他怔了一怔,随即瞳孔急劇收縮。這是他發怒的前兆,然而此刻我內心無懼,可他的表情卻漸漸淡下來,仿佛失去了全部光彩,連星眸都暗淡如墨跡深夜,他放開我已然被握得發疼的手臂,無力的退後兩步靠在牆上,竟微微勾起了唇角,而那笑容卻出奇的苦澀:“你不懂,為什麽你都不懂呢?”
“你放我走吧。”這句話憋在我心裏很久了。
他不回答我,只是鎖眉望向我,很久很久,我連呼吸都變得不自在,被他盯得心驚肉跳,只得別過頭去長長呼氣。
“你放我走吧。”我鼓足勇氣,又重複了一遍。
長久的默然。
我以為事到如今他會大發慈悲放裏離開,我以為在知曉了我與他妻子的關系後,他會迷途知反,我以為他仍舊有良知。然而事實告訴我,我想錯了。
——
時隔多年,沒想到再次見到生母盛芷竟是在冰冷的醫院裏,甚至她未認出我便是被她遺棄的女兒,便冷着眉眼揚起手重重給了我一巴掌。
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卻敵不過心底尤如萬千針紮的痛楚。
她的目光淩厲,語氣不善:“不折不扣的狐貍精!誰家的父母教出的孩子!”
小姨極淡漠的瞥了我一眼。
我被盛芷毫無征兆的一掌打懵了,呆愣的站在那裏,側頰有一縷長發溜進了口中,我擡起手來拈出頭發,捂着臉頰轉過頭來看着盛芷——我的媽媽。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糟糕透了,也許連眼睛都是紅的。
在今天以前,我以為自己早就已經遺忘了她的樣子,可這一刻,我才知道,即便是記憶再怎樣模糊,她的樣貌永遠都會存在于我的腦海,只需要一面鏡子即可,只需要透過那光滑鏡面,我便可看到與她有九分相似的臉頰。
“我的名字是丁小绫。”
天知道我為何選在如此混亂的時刻報出自己的姓名,或許是心底仍舊抱有幻想吧,明知自己在她心中毫無地位可憐,仍妄圖乞求那一分一毫的母愛。
眼前人到中年卻依舊美麗的女人,目光中緩緩流露出異樣的味道,她嘴巴張了一張,又輕輕阖上。
我的心一點點墜落,直入無底深淵,心裏不禁自嘲,嘲笑自己的明知故問,自作多情,而她終于別過頭去,說:“我不認識你。”
她走到盛夏病床前的壁櫃旁,手指扶在櫃沿,彎曲手指,關節毫無章法的在那敲擊。
過了會兒,微微蹙眉的盛夏問道:“姐,你沒事吧?”
“沒事。”她朝盛夏微微笑了笑,轉頭面向我時,眼神卻銳利如刀,“你還不走?”她擡起手指指向病房門口,“給我滾!”
“我是丁小绫!我是丁小绫!我是丁小绫!我是丁小绫!”
這麽多年了,她從未那般對我笑過,我是她的女兒,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如果她這般恨我,為什麽要生下我!
她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手指緊緊蜷起,冷冷的望着我,右手突然拿起桌面的玻璃杯,一個擡手用盡力氣朝我砸開。我怔怔站在原地,已預備挨下,沒想到背後突然竄出個人影擋在我身前。
當那玻璃杯砸在吳庭赫背部時,他悶哼了一聲,我猜測盛芷下手很重,心便愈加冷上一分。
吳庭赫無視盛芷的冷嘲熱諷帶我離開醫院,我躲在房間裏不吃不喝三天,他不攔我,也不離開,就那樣盤腿坐在我面前,陪着我受煎熬。
第四天早晨我便暈了過去,再次醒過來時唐辭剛剛将針劑收進藥箱。
唐辭是吳庭赫多年好友,出身于醫學世家,性格卻全然不見醫生常見的刻板謹慎,連說話都通常是玩世不恭的語氣,他與吳庭赫關系極好,再加上他對女人通通敬而遠之,我一度認為唐辭心中愛的人是吳庭赫。
我坐起身來,有氣無力道:”為什麽不讓我就這麽睡過去?”
唐辭阖上醫藥箱,淺淺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似有似無的淺笑:“理論上來講,淺度睡眠中的人會因為饑餓而驚醒,所以你不會一睡不起。”
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他遞來一杯葡萄糖水給我,“喏。”
一杯水飲盡,我方覺喉嚨舒服了幾分。
“許多時候,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