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2)
備禮物是基本的禮數,怎麽,這都不懂?”
今日所宴請賓客皆是圈子裏的熟人,對吳路家的事情多有耳聞,此時皆屏氣凝神等着看好戲。
吳庭威笑笑:“婵娟,你這可就錯怪你嫂子了,她可是給爺爺準備了份大禮呢!”
路婵娟被那兩個字刺激得五髒六腑皆疼得移位,咬着牙笑問:“是嗎?我很好奇,是什麽禮物呢?”
吳庭威笑着轉過頭望了眼簡潔,他眸中閃爍着光芒,簡潔忽而憶起今晨他曾提及為小樂天上戶口的事情,心中倏然清明,随即勾了勾唇,笑着對老爺子道:“爺爺,您的重孫我和庭威只給起了小名,叫做樂天,您博學多識,可否給他起個學名?”
吳青松一聽到重孫,笑得嘴巴都合不攏,拄着拐棍在地面敲了幾敲,怡怡然道:“樂天這名字好,好記,兆頭也好,哪裏還用起什麽學名呢?”他頓了一頓,又略顯失望的問:“怎麽今天沒把我這重孫帶來?”
“這孩子貪睡,這會兒怕是睡得都流口水了!”
全場賓客嘩然。
路家人怒意難耐。
吳江夫婦徹底放棄抵抗。
宴會臨近終場時,簡潔已被賓客簇擁着連喝下了幾杯紅酒,吳庭威的出聲阻攔完全不起作用,一是因為熱愛熱鬧的賓客玩心一起便不易守住,另一原因便是簡潔難得在此等盛大場合表現得絲毫不怯俱,甚至讓人産生如魚得水的感覺。
她不再是從前總喜歡躲在角落裏看衆生浮華的清冷女子,正漸漸融入這虛榮荒誕的圈子,吳庭威說不出是喜是憂,只不過,誠然是風起雲湧世事輪轉,他也必定會守候于她身旁,不離不棄。
路婵娟所有的自尊與驕傲皆在吳庭威單膝跪地于簡潔面前時頃刻崩塌,不甘與怨恨如潮水般洶湧襲上心間,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與行動,随身攜帶的淡金色玫瑰花朵緞面晚宴手包被手指捏得已悄然走形。
路向南及時擋在她身前:“姐,這個場合出手,對你百害而無一利。”
沈眉這時候已與祁思嘉在走廊裏側最偏僻的角落起了争執,沈眉對簡語西未滅的恨意皆平移至簡潔身上,她無法容忍自己的女兒會輸在簡語西之女手上。
祁思嘉先前也未料及兒子會在祖父的壽辰宴會上有如此大的動作,對沈眉一家子她是覺得極抱歉的,可沈眉這會兒子毫不掩飾的恨意與愈加增長的刻薄,讓祁思嘉那點愧疚漸漸消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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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沈眉那句:“這次若是沒有我們路家不肯出手相助,怕是你們吳家就此一蹶不振了!”
祁思嘉念及多年情分,忍住勃、發的怒意,卻也不禁咬牙切齒起來:“沈眉,話不要說得太過分了!我吳家的難事自有辦法解決,可受不起你路家的大恩大德!”
沈眉這次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不知輕重,可又不好意思拉下臉面向祁思嘉道歉,兩人僵持不過兩分鐘,沈眉眼圈忽的紅了,祁思嘉輕聲嘆氣,不得已開口:“眉眉,事已至此,我和吳江也是沒辦法了。婵娟,那麽好的一姑娘,是我們吳家沒有福氣,娶不到她做媳婦!”
而此時宴會廳內,怔忪過後的簡潔已恢複神采熠熠,勾唇而笑時目光故意略過不足三米外的路婵娟身上,即便是生氣,也美得冒泡,當真稱得上是蛇蠍美人。
簡潔揚眉怡怡然探出手臂,手指輕擡,掌心朝下。
吳庭威将鑲鑽指環套入她手指後,現場一片歡呼沸騰,吵鬧聲久久不止。衆人皆是道賀,雙喜臨門。
默然在角落裏衆觀全場的任躍此時大步踱步至宴會廳中心,含笑的嗓音透着沉穩與冷靜,是少見的一面,他道:“是三喜臨門!任氏董事會已通過決議,注資凱越,并與凱越共同開發東區中心街的地皮,相信不出三年,便會落成C城最高端最繁華的連鎖商城!”
緊接着,吳庭威面帶笑意邀衆人舉杯暢飲,胸有成竹道出凱越未來與任氏的合作藍圖。
衆人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皆是感嘆今日壽宴來得太值當。
任躍走近吳庭威與簡潔身旁。
吳庭威頗為豪氣幹雲的飲盡了杯酒,向任躍道了謝:“你小子可真夠意思!”原本兩人的約定是凱越将手中的地皮折價賣給任躍,可方才按照任躍那說法,卻變成了任氏出資建設,兩方共同經營,這孰得孰失一眼便可看穿。
任躍揚起酒杯晃了晃,屋頂白玉似的燈光折射在淺搖淺擺的紅酒中,似碎了一地的星,他微微一笑,一如往常的肆意張揚,聲音醇醇道:“爺爺的壽禮外加你們的新婚大禮,我還禮物輕了呢!”
他将目光投在簡潔身上,許是多喝了幾杯,她臉頰微微泛紅,眸子裏波光潋滟,似含着水花一般溫柔蕩漾。“不經意”間便對視那麽兩秒鐘都未到的時間,肩膀上的手掌幾乎是同一時間收緊,簡潔倏然垂下眸子,道了聲:“謝謝。”
壽宴結束得不算晚,吳青松的固執勁兒和耍賴勁兒都上來了,偏要去看他的找重孫不可。
吳江思度着父親勞累了一天,怕他身體吃不消,于是規勸他早早回家歇息下來。哪料到吳青松一個眼神哼過去:“我就知道,你就是見不得我高興,對吧?攔着我見我小重孫,你居心不良居心叵測!你令人發指!”
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大字不識幾個,這把年紀了成語竟說得如此之溜,吳江被雷得滿臉黑線。直到老爺子欲彎身脫鞋子時,吳江嘴角不禁一抽,他絕對無法忍受自己這般身份了,還大庭廣衆下被父親滿屋子追着揍,于是乖乖閉上嘴巴,殺人般的眼神飄向了自己的小兒子身上。
吳庭威正憋着笑躲在一邊看讀書吃癟的模樣,冷不丁被瞪了一眼心嗖嗖涼,最後還是簡潔站出來安撫了老爺子,只道是夜晚風涼,樂天夜晚醒夜便很難再哄入睡,明日裏白天一定帶他上門拜見。
回去的路上簡潔有些沉默,她手托着腮撐着窗棱看向車窗外一閃即逝的風景,車窗開了一半,風呼啦啦的灌入,吹亂了她的秀發。
方才與吳庭威目送吳家的幾位長輩離開後,與他們同等在原地的任躍一言未發的走至吳庭威車身旁,堅持為她打開副駕駛的車座,簡潔當即愣了一愣,最後有些恍惚的朝他笑笑,垂着眸子從他身邊擦過,安靜地坐上車,為自己系上安全帶。吳庭威與任躍道了別,車子駛入公路時,簡潔透過透視鏡看到任躍漸縮漸小的身影。
拐過第三個路口時遇到紅燈,車子停在長龍的中央,吳庭威探過右手去揉了揉她的發頂,笑了笑,問她:“我親愛的簡小姐,在想什麽?”
簡潔收回飄在半空的視線,拿來他在頭頂作亂的大掌,對他說道:“我親愛的吳少爺,你不會不知道我在想什麽吧?”
吳庭威挑眉,語氣蘊着似有似無的酸意:“你如此坦白,我會吃醋的!”
簡潔笑笑,目光閃爍:“我若是不坦白,你就不吃醋了?”
“若當真如此,我不吃醋,但是會吃了你!”
“嗳,吃我可比吃醋難多了,很貴的哦!”簡潔故作輕、佻的語氣,笑着擡起纖玉柔指去點他的下巴。
在她來得及收回手指前,他倏然擡手捏住緊攥在掌中,然後極緩慢極緩的将那白玉無瑕的手背送至唇際,印上輕輕不含任何暧、昧氣息的一吻,聲音溫柔,卻有種令人安定的力量:“我等你回來,徹底的回到我身邊!”
任躍是我永遠無法忽視的對手,在情場上那般游刃有餘的他卻偏偏為你駐足,用盡所有真心只為換你一展笑顏。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的心曾經有多麽恐懼,害怕前一分鐘還是我的愛人的你,下一秒鐘卻已投入他人懷抱。
我感激你最終回到我身邊,不管是出于何種緣由目的,我都接受,能夠擁有你是我三生有幸。
靜悄悄的車廂內呼吸可聞,紅燈轉綠的那瞬間車後的司機便急不可耐的按着喇叭,見那輛黑色賓利靜停在原位毫無讓位之意,已搖下車窗探出頭來高聲謾罵。
簡潔眯了眯眼睛,抽回手指重新靠着椅背坐好,視線直視前方:“再不走,我們就要被圍攻了!”
吳庭威笑了笑,重新啓動車子。
張景還沒睡,窩在沙發上邊看着湖南衛視的狗血家庭倫理劇邊同祁少銳煲着電話粥。美其名曰是電話粥,實則兩人根本未搭上幾句話,祁少銳那邊賀壽過後便忙着為即将到來的賽事改良跑車,時不時的跟身邊助理說些注意事項。祁少銳完全不理解張景不肯挂電話的緣由,聽筒裏時不時傳來歇斯底裏吵架的高亢嗓音,他突然便覺得好笑,沒想到她那樣大條的神經還喜歡看這種家長裏短的戲碼。
簡潔進門換過拖鞋後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溫水,窩在沙發上磕瓜子的張景眼神忽的亮了起來,從沙發上竄至簡潔身旁,舉起她的手指映在燈光下,那鑽石閃閃亮着光,張景啧啧感嘆:“好大一顆!羨慕死人了!”
簡潔咕嘟咕嘟将杯中水飲盡,笑了笑,說:“你開口,你家銳少保準送顆更大的來!”
忽的聽到有男人的聲音響起,簡潔略奇怪的看向張景,只見她另外那只手揚了揚,又沖着話筒狂吼了一聲:“祁少銳,聽到沒有!我要鑽戒!”
電話那端叮叮當當響起一陣噪音,依稀可辨別出是器械摔在地面互相觸碰發出的聲響。
張景攤攤手,似是無可奈何道:“你看,我就知道會這樣。”
目瞪口呆的簡潔終于回國神來,她這個妹妹還真是……奇葩中的戰鬥機!
張景又拿着簡潔的手指端詳了不下一刻鐘,直到簡潔喊着困死了,景兒大小姐才戀戀不舍的跟戒指說再見。臨了,張景嘆氣道:“若是哪天祁少銳主動向我求婚了,那真是死也值得了!”電話已經挂斷,她語氣有掩飾不住的落寂。
簡潔拍拍她的肩:“有時候我真羨慕你,景兒,你單純又善良,活得潇灑又肆意,沒有怨恨,沒有虛僞,多好!”
———
第二天吳庭威果然依照約定帶見了與小樂天去見吳青松。
小家夥特別給面子,見到老爺子後呵呵笑個不停,直逗得吳青松眉開眼笑,抱着孫子不肯撒手。
老爺子身體雖硬朗,但畢竟年事已高,祈思嘉擔心他這手臂力量不足,再給小樂天摔到了,于是想方設法将孫子騙過來,自己抱着,邊走邊搖逗他玩。
揚言在書房研習公事的吳江這時卻出現在客廳,簡潔恭恭敬敬的叫了聲伯父,吳江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嗯”。老爺子掄起拐杖便往他身上去,幸好他躲得及時,吳青松憤然道:“你這鬼頭,把我孫媳婦氣走了,我跟你沒完!”
吳江郁悶極了,看見那小家夥笑得喜氣洋洋的樣子,心裏早就躍躍欲試想要抱抱自己的孫子,可又不好意思開口,祈思嘉看出自家老公的念想,于是抱着樂天往吳江身邊湊了湊:“喏,樂天,這就是你爺爺,瞧瞧,爺爺的臉臭不臭!”
小樂天愣了一秒,卻哇得大哭起來,吳江此時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可他越是不知如何是好樂天哭得越兇,他氣也是哄也不對,祈思嘉倒是更樂了,哈哈笑着叫來簡潔:“咱小樂天怕是餓了,走,咱上樓去,不跟這群大老爺們瞎扯了!”
小樂天吃飽喝足睡得極香甜,簡潔将他放在床上,為他蓋上棉被。
祈思嘉笑意盈盈道:“長得跟庭威小時候真真一個模樣!”
“很可愛,是不是?”
祈思嘉點點頭,稍等片刻,對垂着頭看着樂天的簡潔說:“簡潔,已經發生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畢竟未來才是最重要的,你現在有樂天,有庭威,會有個幸福的家庭……我想你媽媽也會放心的!”
簡潔輕拍樂天的動作頓住,聲音溫溫的聽不出情緒:“伯母,您真覺得我媽媽會開心?”
祈思嘉被她問得先是愣了一愣,才答道:“會的。”
她垂着頭,祈思嘉瞧不見她的表情,只見她緩緩點點頭,并未發聲。祈思嘉想了想,又說:“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你和庭威的婚事,等吳家這段多事期一過,我一定為你們風光操辦!至于你吳伯父這邊,完全不用擔心,只要有這個孫子在,他呀,面子上不說,可心裏不知多開心呢!”
“謝謝。”簡潔終于擡眸,溫聲道謝,又垂下頭時眸光倏然深邃如墨色天際。她一下下輕輕為兒子輕拍,手掌擡起放下節奏穩而規律。她心底漸漸冷下來,如十二月的冰雪厚厚覆蓋。簡語西會開心?呵,他們當真以為簡語西善良到沒有感情沒有血肉任人糟蹋?她忍了一輩子,躲了一輩子,最後還因為那家人喪了命,在天國的她看到路家逍遙快活的幾人,豈會開心?只有看着他們一個個流着淚忏悔,流着淚求饒,簡語西才會得到安慰,才會瞑目!
☆、晉江獨發
有吳青松壓陣,吳江果然沒有對婚事提出異議,衆人皆是同意風頭過後便舉行婚禮。
吳青松詢問簡潔的意見,簡潔禮貌謙恭答道只要長輩同意便可。老爺子十分滿意的笑呵呵點頭。
吳青松擔憂自家孫媳婦與小重孫被外界說三道四,于是主張吳庭威與簡潔先将結婚證辦了,婚禮等公司一切穩定後再進行補辦。
吳江對此沒有發表看法,而祈思嘉同樣身為 女人自然明白婚姻對女人尤其是一位母親的重要性,表示極力贊成。
祈思嘉又在吳家宅子旁邊選了處居所給二人做新房。
一來想着兩人剛結婚,必須要有段二人世界,離家近吳家人還能幫忙照看着小樂天,二來,祈思嘉擔憂吳庭威二人日後婚姻生活中出現什麽磕磕絆絆,她也能夠及時幫襯着處理。
吳青松骨子裏強勢極了,又極度迷信古時風習,命人選了良辰吉日後才準許那兩人按時按點的去婚姻登記處報道。
走至婚姻登記所門外時,簡潔腳步頓了頓,吳庭威心随之一緊,故作輕松笑笑:“簡小姐,你不會是預備告訴我你後悔了吧?”
簡潔挽住他的手臂:“沒有。”
吳庭威推開門,兩人向裏走去:“我這一天三驚的,你也舍得?”
簡潔笑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膽小了!”
當工作人員在小紅本上壓下紅章時,吳庭威終于長長舒了口氣,揚了揚眉笑言:“好了,這下總算不用擔心你跟別人跑了!”
那工作人員是個小丫頭,瞧見如此翩翩公子形象的吳庭威口中蹦出這種“怨婦”級言論,詫異的下巴都要掉了,忍不住便多看了簡潔兩眼。
簡潔無奈的朝她笑笑,又白了吳庭威一眼,站起身說:“回家啦!咱兒子這會兒也該睡醒了!”
那小丫頭已被驚得完全目瞪口呆。
祈思嘉為兩人新婚買的是樓上樓下的複居室,并安排家中可靠的老保姆過去照顧小樂天。
吳庭威與簡潔住在樓上,老保姆帶着樂天住在樓下。事實上簡潔最初的打算是一張床三人睡,樂天躺中間,可吳庭威可保姆張媽顯然是受了祈思嘉所托,小樂天剛一睡着便被抱去樓下早早準備好的嬰兒室。
吳庭威拿着睡袍到洗浴室時,簡潔便已覺得渾身不自在。
從今天開始,她便有新的身份,吳太太。
明明心理建設已經做好了,可她仍覺得不适應,緊張局促感從內到外的散發着。
吳庭威圍着浴袍走出時,簡潔半倚在卧室的榻榻米上看電影,又是黎明與張曼玉的甜蜜蜜,聲音調得很低,鄧麗君的嗓音輕悠悠的傳來,繞在心頭甜蜜一片,久久不散去。
她看得入神,絲毫未注意到走近的吳庭威。直直被他從身後擁入懷中,才立刻繃緊了身體。
“我覺得很幸福,有你的地方才叫做家。”吳庭威将下巴擱在她的肩上。
沐浴液的清香夾雜着他獨特的味道萦繞于鼻端,簡潔心跳咚咚快了兩拍,然後扯唇笑笑,“嗯,”她掰開他擁着腰的雙臂,回頭望了望他,道:“我知道!”
果不其然他有些失望,說話時語氣帶着故意加重的失落:“哎,吳太太,這個時候難道你不應該回答——我也是嗎?”
簡潔愣了一愣,點了點他的額頭:“吳太太的先生,可不可以不要這麽俗氣?”她微笑着站起身,眼神已不在他身上,“我去洗澡!”
她從來沒試過在浴室裏待這麽久,可就是不願意出去,穿着保守的睡衣站在化妝鏡前,擡起手指去輕劃鏡片上的霧氣。許是浴室太熱,她這會兒已有些頭昏腦漲,手指随意的撥轉,最後頓住動作時,自己竟不由愣住了——她寫了‘路’字。
就在吳庭威以為她暈在浴室,預備沖進去救人時,她已吹幹了頭發開門走出。
兩人在門邊撞了個滿懷。
簡潔揉了揉磕得發疼的額角,吳庭威悶悶笑了笑:“我還以為你翻窗戶逃走了!”
她嗤的一笑:“我可沒這麽大膽,雖說是二樓,可是掉下去萬一摔倒……”
室內突兀的安靜下來,兩人的呼吸皆可聞,簡潔的笑容凝固在臉頰,吳庭威輕嘆口氣,溫柔的擁住她,大掌摩、挲她的發絲。
“我沒事。”片刻後簡潔輕輕道。
“嗯,我知道。”吳庭威輕輕笑笑,“累了一天了,睡覺吧!”
最初躺在床上那會兒,簡潔不免擔憂吳庭威想做那件事,她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情應付。沒想到他老實的不得了,只是大臂展開,命令她将她靠在他懷裏,并未有任何不規矩的動作。
她難得入睡快了那麽一次,他轉過頭來瞧了瞧她安睡容顏,勾了勾唇角,在她額際印上一吻。
——
翌日簡潔起了大早去拜祭簡語西,結婚這樣的大事總是要讓母親知道的。
正直深秋,山中涼意深深,簡潔穿了件修身款收腰款型風衣,頸間系一條深藍色紗巾,青絲用極簡單的黑色橡皮筋束起,遠遠望去,身影纖瘦。
她踏着青石板一步步走上去,果不其然,又在墓碑前看到那抹身影,以及那大捧惹人愛的滿天星。
路文振聽見愈發臨近的腳步聲,轉過身時眸子裏閃過詫異。
路文振目光中掠過不易察覺的慌亂,片刻後即恢複鎮定,卻不禁疑惑:“簡潔,你怎麽會來?”
簡潔将在小巷買來的牛皮紙盒包裝的杏仁酥放在簡語西墓碑前:“我來看我媽,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她可以咬重了那四個字,只可惜路文振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并未有她想象當中一絲絲的異樣。
“我只不過是好奇,為什麽會是今天?”路文振誘導。
簡潔将簡語西照片上蒙上的灰塵輕輕拭去,然後起身,想起從前母親每逢一年的這個日子便會跑去那家老店買上一份杏仁酥餅,有一次她吃着吃着便笑了,還有一次卻吃得淚流滿面。簡潔深深吸了口山中新鮮含清香的空氣,勾了勾唇角:“我媽媽告訴我,今天是一個人的生日。”
路文振:“誰?”
這是簡潔第一次直視自己的父親,她定定的望着他:“我爸爸。”
路文振微微蹙了蹙眉,這怕是他自始自終最大的表情變換了吧。
“您這麽多年有愧疚過嗎?對我媽,有愧疚過嗎?有試着找過她嗎?有關心過她過得好不好,快不快樂嗎?”簡潔語似連珠般抛出大串的問句,而路文振,她所謂的父親,卻只是蹙着眉頭,一言未發。簡潔心知肚明,若是他有半分愧疚,母親也不至于被躺在這裏成為一堆白骨。
簡潔忽而笑了笑,蒼涼而蕭瑟,她質問他:“若是你對她沒有半分憐惜,為何要招惹她呢?為何在她心甘情願為你生兒育女後殘忍地抛棄她?為何眼睜睜看着她被沈眉害死,卻無動于衷?”
風吹着樹葉沙沙作響,割過耳際似一首悲歌。
“西子墜樓是一場意外,與沈眉無關。”
墓碑上那張照片上簡語西笑容淺淺,眉眼溫柔。
眼眶酸澀得一塌糊塗,簡潔喉嚨疼痛如火燒,聲音出口已沙啞:“意外?呵,意外?呵呵,意外?”
她不停地重複這兩個字,仿佛聽到天大般的笑話,這笑話太好笑了,所以她真的就笑了,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沈眉意外出現在醫院,意外的打了我媽一巴掌,意外的與我媽起了争執,意外的推了我媽一把,意外的看到了她跌下樓,是不是?啊?是不是?”
直至今天以前,簡潔未曾知道,這世上有吃人都不露利齒的魔鬼,他只需要吐出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便足以将他人剉骨揚灰。
“那的确是場意外,”路文振的聲音漸漸沉下來,他瞥了眼簡語西的墓碑,“簡潔,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有勇無謀,而是不自量力。我告訴你那是場意外,那便就是場意外。再糾纏下去,受傷的只會是你而已。”
竟有人颠倒是非得如此理所當然。
媽媽當真是所愛非人。
簡潔終于忍不住落淚,眼神閃爍着堅強的光芒,用倔強的語氣告訴他:“路先生,我有自知之明,事實上,在今天之前,你并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路文振竟微微笑了笑:“簡潔,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即便是有了吳家當靠山,你也做不成什麽。這世事即是如此,你同西子一樣,只能選擇認命。”
“認命?”簡潔冷笑,淚水滾燙入唇,苦澀至極,“那您今天為何還要來看她?怎麽,是嫌她還不夠悲慘,即便是她已成一堆白骨,你們還要攪得她不得安寧?!”
“我的事情輪不到你這個小輩來過問,”路文振斂色時有種讓人難以抗拒的威懾力,“簡潔,我勸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別沒事學人家千金大小姐瞎折騰,沒有那命,就別做白日夢。”
他的語速平穩聲調完全沒有起伏,所以是在很平靜的向簡潔陳述他所認為的事實。
然而他自以為是的勸告對于簡潔而言卻如同火上澆油,那去惡咒般的結論圍繞在她耳畔心尖久久不散。她無法克制的開始怨恨眼前這個已入中年的男人,為何母親有眼無珠會愛上這樣一個人?
似乎不願再與簡潔繼續交談下去的路文振轉腳已往下山的路走去,怔怔立在原地的簡潔用高昂卻沙啞的嗓音問他一句話:“有你這樣的父親的嗎!”
路文振腳步似乎頓了頓,聲音依舊平靜:“我只有婵娟一個女兒,并且不接受随意的攀親帶故。”
這句話讓簡潔徹底絕望。
——
☆、晉江獨發
凱越與任氏的合作已在推進之中,商界的風向已悄然轉變,凱越資金匮乏的消息不攻自破。
簡潔提出要進凱越工作時,吳庭威有些意外。
吳庭威稍作思量,問她為何突然做出這個決定。簡潔沒有挑明自己想進設計部工作的真正意圖,卻直言并非是突然,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
她本就是學設計出身,大大小小的獎項拿了不少,專業素養自是不用懷疑,但她畢業後卻未做過相關工作,吳庭威到底是無法完全放心。可簡潔堅持,一副鐵了心的樣子,吳庭威自然是要順着她的,但也不得不提醒道,“小潔,你若是真打算進設計部,我一句話的事。但你得告訴我,是抱着玩票的心,還是打算有所發展?”
簡潔正在吃張景倒騰了一上午做出的木瓜炖雪蛤,聞言笑了笑:“你覺得我像是預備玩票的樣子嗎?”
“公司的各項設計方案皆是事關重大,若是中間出了岔子,我也保不住你。”
“我明白。”簡潔笑笑,“你放心,我可不會給你丢人的。”
當簡潔出現凱越設計部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路婵娟是設計一部的領頭人。
而簡潔作為新人進入的是設計二部,她的直屬領導叫做黎如玉,約莫三十歲得年齡,整個人看起來幹淨又利落。
凱越的設計部不僅僅面向公司內部,對外也承接業務。
衆人皆知簡潔的身份,想低調已是不可能的事。黎如玉給她安排了單獨的辦公間,在設計部的靠左角落裏,并不算大,只是光線還不錯。
開例會時設計部經理對上個月部門情況簡單做了總結,簡潔聽出那經理言語中對路婵娟所在一部的偏袒之意,黎如玉雖表面上仍表現得落落大方,然而擱于膝蓋上緊握成拳的手卻出賣了她。
會議結束時大家先後離開,路婵娟與簡潔不約而同的留在原座位沒有動彈,經理瞧了兩眼沒敢言語,拿着文件悄無聲息的離開,倒是黎如玉臨離桌前還拍了拍簡潔的肩。
簡潔大學時養成了以手轉筆的習慣,這會兒邊與路婵娟對視,五指邊靈活的玩轉簽字筆。
在面對簡潔時,路婵娟已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她冷笑着說:“你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簡潔挑了挑眉,欣然接受:“大家彼此彼此!”
路婵娟倏的站起身,木凳瞬間後移時摩擦地 板發出尖銳的噪音,她居高臨下的望着簡潔,氣勢盎然:“進了二部,你就等着收鋪蓋走人吧!”
簡潔攤攤手:“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路婵娟踩着高跟鞋走路铿锵有力,簡潔回到辦公室不久,黎如玉便進來了。
黎如玉人如其名,當真是美顏如玉。她的直截了當讓簡潔花費了些時間去适應。
“我想咱們倆的目的都一樣,讓路婵娟走人。”
黎如玉與路婵娟在事業上互毆已久,此外,同等優秀的事業型美女理所當然是相互排斥的。
簡潔點點頭:“是的。”
黎如玉落落大方一笑:“敵人的敵人便是我的友人!合作愉快!”
午休時員工除去自帶午餐的少數幾人,其餘基本在凱越的自助餐廳用餐。
簡潔與部門幾位同事方選好窗邊的座位,筷子還擱在餐盤裏沒動,忽的有高大身影擋住透過落地玻璃窗撲灑的日光。
身邊的同事莫名興奮起來,叽叽喳喳個不停,簡潔擡眸發現吳庭威衣冠楚楚的端着餐盤站在一旁,眸子含笑。
吳庭威在簡潔身旁坐下,接連與周遭同事打了招呼,那幾個小女孩兒完全忘記了正牌夫人尚在場,幾雙眼睛唰唰的冒着花癡光芒。
簡潔胃口不大好,餐盤裏食物自然放得少,吳庭威皺了皺眉,将自己餐盤內的蛋黃焗南瓜移給她,簡潔深出筷子擋住盤沿:“不用了,我吃不下!”
對面的女孩兒用極為羨慕的語氣道:“天吶,你們實在太恩愛了!不要再秀甜蜜啦!”
簡潔唇角止不住一抽,這……哪裏就看出來甜蜜了?
而往前再數幾個餐桌,路婵娟窈窕的身影僵硬極了,黎如玉用瓷勺揚着枸杞老鴨湯,一手撐着腮,頗有幸災樂禍的語氣道:“唉,真是羨慕死人了!你說對不對呀,婵娟?”
路婵娟氣得吃不下飯,斜斜睨她一眼:“對你這種老公剛剛出軌的人而言,自然值得羨慕!”
——
某國際知名連鎖酒店需要重新精裝修後營業,自然找到了室內設計界數一數二的凱越設計部。
設計部陳經理習慣性便将這設計工作交付于路婵娟的一部。
黎如玉不樂意了:“陳經理,您這樣偏袒一部,是預備讓我們二部喝西北風呢?”
陳經理滿頭大汗,一邊是大股東的掌上明珠,一邊是認錢不認人的鐵血女金剛,哪個都不好惹啊!
自會議開始便保持沉默的簡潔這時微笑開口:“陳經理,不去這樣,我們一部和二部各處一份設計稿,最後交由領導們挑選?”
陳經理見總經理夫人如是說,立刻如臨大赦:“就這麽定了!”
——
簡潔加班到夜晚十點才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剛關上筆記本,一擡眸卻發現吳庭威悄無聲息的坐在沙發上。她心頭一驚:“你怎麽神出鬼沒的?”
吳庭威伸了個懶腰,懶洋洋道:“我連敲了好幾次門,你都沒有聽到,老婆大人,工作才兩周,不用這麽賣力吧?”
簡潔将桌面上散亂的文件分門別類整理好,微微一笑:“都說了不會給你丢人,自然就要加倍努力了!”
吳庭威看了眼桌面的快餐盒,蹙了蹙眉:“怎麽又一口沒吃?”
簡潔低低的“唔”了一聲:“沒來得及。”
吳庭威這時已經走到她的身邊,攬住她的肩頭,悠悠道:“吳太太,如果你再這麽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我明天就下個通牒,開除你!”
簡潔扯扯嘴角:“你當我不知道呢?試用期間是不可以開除員工的哦,尤其是用這麽拙劣的借口!”
她現在越發的牙尖嘴利,吳庭威當真拿她沒了辦法,可是回去後仍逼着她喝了一杯純牛奶,又吃了小塊兒面包。
小樂天早早的便睡下了,簡潔瞧着兒子乖巧的睡顏,不禁揚了揚嘴角,手指滑了滑他的臉頰。
吳庭威洗過澡後發現簡潔仍舊對着電腦奮戰,他走到她身後站了一會兒。
簡潔只見到修長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