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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4)

關于當年的種種恩怨簡語西以為自己早就忘了,許是因為生病太多導致記憶力衰退,很多細節她甚至曾努力去回憶過卻無從得知。直至今日見到沈眉,往事風風雨雨夾雜着悲歡離合撲面而來,她才明白原來這些年她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般将往事掩埋在沙裏,風一吹,揚起沙塵漫天飛舞,她必須重新面對醜陋而猙獰的事實。

上一代的恩怨造成的悲劇,簡語西不敢妄斷孰是孰非,簡家也已然付出家破人亡的代價,即便是背負不孝的罪名,她也必須承認自己承受不起複仇的重擔。簡語西不是祁思嘉,成就不起巾帼不讓須眉的美名;她亦不是沈眉,張揚跋扈卻備受寵愛。她只是這宇宙中小小一粒塵埃,只想追尋平靜的生活。

簡語西将手提袋換到另一只手拎起,表情趨于平和:“沈眉,我知道你很不願意看到我,我也一樣,既然如此,那就當作今天的偶遇是做了場夢吧,夢醒了,我會走得遠遠的,絕對不會去打擾你的生活!”

沈眉的性格中有極強的挑釁因子,對方愈是退卻,她愈是窮追不舍:“今天可不是偶遇,語西,我可是特地來找你的!”

簡語西疑惑不已。

沈眉言辭猶如毒箭:“我不得不承認——你的女兒簡潔跟你當年一樣——下賤!這世上這麽多男人你們不去勾引,偏來勾引有夫之婦,真是騷狐貍!”

“你侮辱我,我忍了,請你放過我的女兒。”

沈眉哼笑:“喲,你忍什麽?你勾引別人老公,你女兒勾引別人的未婚夫這不是事實?我既沒有無中生有,也沒有添油加醋,你委屈個什麽?”

“我女兒清清白白,路夫人,請您自重!”不善言辭的簡語西連個重話都沒跟說過,更別提跟人急眼,至于吵架就更不在行了,這會兒就被氣得嘴唇都哆嗦,極力保持鎮靜,“我也沒用勾引路文振,請你不要颠倒黑白!”

“哼,吳庭威是我女兒的未婚夫,兩人都談婚論嫁了,還不就是你的下賤女兒給攪和黃了?你沒有勾引路文振?呵呵,簡語西,我老公親口所言,還能有假?”

☆、晉江獨發

簡語西被沈眉舌綻蓮花似的一通話講得頭蒙,手指瞬時使不上力氣,手提袋應聲落地,袋中圓滾滾的西紅柿呼啦啦滾了遠去。

“別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總是靠這副模樣勾引男人,不覺得自己惡心,”沈眉咄咄逼人,簡語西避而不得,眼見沈眉舉起的手掌便要落下去,卻被突然沖出的張景攔下。

家裏廚房的下水道管道漏水,張景電話跟物業溝通了幾天沒個結果,于是今天趕大早去物業辦公室理論了整三個小時,最後物業公司從前臺到經理無一不點頭哈腰送張景離開。這物業公司所在地并不是住宅小區內,但步行至小區也僅僅只需十分鐘。她走回時遠遠便看到簡語西與一打扮得體貴氣的女人談話。

當時張景便覺奇怪,因為這只是普通住宅區,可看那女人的穿着氣場與此處實在是格格不入。當張景走近時繼而聽見那女人咄咄逼人的言辭。個中緣由張景的确不知,但是在她心裏,簡語西既溫柔體貼又善良大度,待她與簡潔并無二樣,她不能容忍眼前這盛氣淩人的女人欺負她的簡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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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不可思議瞪着眼前這小姑娘,這麽多年膽敢與她抗衡的怕是五根手指都數完了,更何況這個乳臭未幹的丫頭!沈眉怒道:“放手!給我滾開!”

張景滿不在乎的松手,扶着簡語西退後兩步,笑道:“喲,我還真不知道怎麽'滾',要不您給演示演示?”

沈眉被揶揄得怒氣堵在胸口,措辭如銳劍:”張景,你爸就是這樣教你你‘尊敬長輩’的?我好歹跟你媽媽還是姐妹一場!怪不得當年任家不同意你爸媽的婚事!”

張景聽出沈眉毫不掩飾對張輝的鄙夷、對她爸媽愛情的不屑一顧,她對沈眉的反感與厭惡更上一層樓。張景脾氣素來急躁,撸起袖子欲上前,沈眉看她那架勢,不由得畏懼三分往後連退兩步。

簡語西了解張景的心情,卻不願節外生枝,立刻拉住張景的胳臂:“景兒,你去幫我把西紅柿撿回來!”

張景狠狠地瞪了沈眉一眼,心不甘情不願走幾步蹲下去拾起摔落後尚存的西紅柿。

沈眉此次雖是沒讨到便宜,然而目的已經達到。以簡語西對“小三”名號的反感,即便是脾氣再溫順,也沒可能不對簡潔有任何懲治。她思及此心情也順了起來,”簡語西,管好你的女兒!如果你預備讓她走你的舊路,那我提前警告你,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女兒受到跟我一樣的傷害!當然,如果你願意再次體驗家破人亡的滋味,我并不介意幫你一把!”

——

簡潔接到張景的電話,一刻不敢怠慢立即趕了回家。

見到張景時她完全不似平日的歡呼雀躍,聳撘着一張精致的小臉,無力的擡起手指朝屋內指了指。

簡潔瞧出氣氛異樣,輕聲問道:“怎麽了?”

張景張了張嘴巴,終究只是黯然嘆氣。

簡潔怎麽也沒想到簡語西是從沈眉的口中得知她與吳庭威之事。簡語西說話時臉色之差言語之嚴苛是簡潔從未見到的。盡管她一再強調路婵娟與吳庭威已然分手,簡語西仍堅持女兒不可以跟吳庭威有任何瓜葛。簡潔自幼孝順,再加上母親一切以她為重,她更是甚少與簡語西争執,事事盡量順着母親的心意。這次簡語西不問由來的棒打鴛鴦,簡潔苦惱至極,脫口道:“媽,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路婵娟的媽媽那番話,您就将我的幸福棄之不顧了?”

簡語西眼眶通紅,眼角含淚:“不管你怎麽說,這次絕對不可以!不單單是我不同意,吳家也不會同意你嫁進門!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背負小三的罪名活上一生!”

“媽,他們已經分手了!”

簡語西情緒突然激動:“可是別人不會這麽想!小潔,你還小,不懂得人言可畏,路家是什麽人,我比你更清楚!你這次必須聽媽媽的話!”

母親無可商量的語氣讓簡潔幾欲心灰意冷,簡潔握緊手指如赴刑場般毅然決然道:“媽,我不能答應您!”

簡語西無法置信的望着素來聽話的女兒。

簡潔深深呼吸,咽喉疼痛的厲害,心髒仿佛被萬千細針穿透,“我想跟庭威在一起……”

簡語西呼吸急促起來,想都未想揚手上前便是一掌。

白皙潔淨的臉頰浮現緋紅五指印,火辣辣的疼痛自臉頰直傳入心底,簡潔毫無防備生生挨下那一巴掌,頭腦蒙楞仿佛電腦死機般沉寂,三秒後才緩慢如電影慢鏡頭般轉過頭來,不可置信的望着母親,二十年相依為命的生涯急速從腦中劃過,這竟是簡語西第一次打她。眸中積聚的剔透淚滴啪嗒噠順着臉頰滑落,簡潔擡手捂起浮現清晰指痕的肌膚,“媽……”

簡語西顯然亦是愣住了,直至看到女兒的淚水才緩過神來,鑽心刺骨的疼痛幾乎将她腐蝕,然而她不可以心軟,仍是用最嚴峻的語氣對簡潔說:“媽還是那句話,不可以!”

——

張景望着捂住臉沖出房間的簡潔,又聽見屋內嘤嘤的哭泣聲,想了想打了電話給任躍,然後進入房間安慰簡語西。

——

任躍是在小區附近的廣場找到簡潔的,正是午後,初春的陽光明媚,花紅柳綠的,行人來來往往,一派的生機勃勃。簡潔就坐在隐蔽的花壇背面,哭得像個孩子。

簡潔哭得累了,眼淚早就幹了,只是不停噎着。任躍探手繞過她的脖頸壓下她的腦袋到自己肩上,她一抽一抽的靜靜地靠在肩頭,任躍的心也随着那頻率跟着抽的發疼。

電話中張景将事情說了個大概。等簡潔情緒恢複如常後任躍關切問:“簡潔,你預備怎麽辦?”

簡潔坐直身子指了指他肩頭的衣衫道:“抱歉!”

任躍笑笑:“沒關系。”頓了一頓,繼續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簡潔望着湛藍無雲的幹淨明亮天空,交握的雙手十指緊緊箍在一起:“我想見他!我要去香港!”

任躍似乎預料到她的答案,苦澀扯下嘴角,語氣卻是半開玩笑半認真:“我還以為你會說——‘任躍,既然我媽這麽喜歡你,那不如我們在一起好了’!唉,你瞧,我又自作多情了!”

川流不息的人群嘈雜萬分,任躍含笑的嗓音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傳來,卻偏又格外清晰明朗。

簡潔強迫自己忽略他話中盡量掩蓋的情緒,也學他那般笑笑:“你還真是幽默感十足!”

任躍雙手撐在花壇,雙腿交疊舒展置于地面,狀似傲嬌的仰起頭望向四十五度的天空,“那當然!”簡單的三個字卻幾乎用盡他這半生的深情。

——

簡潔打服務電話預訂了晚上飛香港的機票,一方面因為時間緊急,另一方面她又想給吳庭威制造個意外驚喜,于是提前并未告訴他今晚自己便會到港之事。

任躍提出要陪同簡潔去港的建議被婉拒,他仍舊不放心,因是簡潔買的是經濟艙,他讓秘書給訂下同一航班的豪華艙,只是巧妙的避開了簡潔,直到簡潔踏上飛機在香港下機都會發現尾随的任躍。

到達吳庭威下榻的酒店時已是過了午夜,香港不同于祖國北方初春的寒峭,此時已有些熱意,簡潔脫□上厚重的風衣擱于手背,按照服務生的指示到達吳庭威所在樓層。

一天之內積聚的心酸煩惱在此刻似乎都消失于腦後,隔着那扇桃木門簡潔仿佛都感覺到吳庭威寬厚胸膛傳來的暖意,她舉起手臂時嘴角不禁微微上揚,眼眶的紅血絲都掩埋不住她此刻的芳華。

簡潔期冀滿滿按下門鈴,連續響了好幾次都未見人來開門,她甚至懷疑吳庭威這工作狂又跑去跟那些香港的董事開會至午夜,正打算掏出手機,門卻開了。簡潔盈盈盛開于心底的笑容之花卻在看見門後那人時僵硬于臉頰。

路婵娟未施粉黛,簡簡單單包裹一條浴巾,看看遮住胸脯至腿根地帶,柔嫩的肌膚上漫布着水珠,一手拿着塊兒浴巾擦拭濕漉漉的褐色秀發。

瞬時鋪天蓋地的絕望與沉寂朝簡潔襲來,她哆嗦着嘴唇掩耳盜鈴般道:”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話音剛落,她轉身拔腿就走。可手臂卻被路婵娟快速捉住,路婵娟的聲音蘊着毫不掩飾的得意:“庭威睡着了,我帶你進去找他!”

簡潔覺得自己陷入了夢魇中,無數張蛛網陸陸續續一張張籠過來,而她被困在中心點無路可退。恐懼的心理促使她只想要後退,可路婵娟那雙美如天使卻惡毒如魔鬼的手使盡力将她帶入了房間。

從卧室門口至大床邊散落的衣服張揚的召示了此場戰況的激烈,暗黃的床頭燈映在吳庭威安睡中祥和的面龐,簡潔只覺得寒冷如走入一川冰山。

簡潔呆愣于原地,全身如灌鉛般沉重,雙腿麻木一動不能動,而路婵娟笑顏美如暗夜罂粟,赤着白淨玉足走至床沿,彎□來輕輕拍了拍吳庭威:“庭威,起床了!”

如果說方才簡潔還自欺欺人般尋找理由證明這不過是一場誤會,那麽迷蒙中揉着太陽穴皺着眉頭開嗓的吳庭威那句“婵娟,現在幾點了”----直接将簡潔打入了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吳庭威那句話翻來覆去在簡潔耳畔奪魂般響起,眼淚不聽話的從眼眶滾落,她捂着耳朵靠在牆邊痛不欲生。

吳庭威醉酒後昏昏沉沉便睡了過去,剛有些意識,張開眸子便看到躲在牆根表情糾結的簡潔。他完全被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境地,只心想着去摟住哭得淚人似的簡潔。可剛掀開被子他也愣了愣,又偏過頭去瞧了眼衣衫不在的路婵娟,一剎那頭疼欲裂,慌張的拉起床邊的褲子套上,路婵娟卻已輕柔開口:“你預備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嗎?”

吳庭威喉嚨又幹又疼,而路婵娟淚光閃爍,“二哥,可是我沒辦法,沒辦法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沒辦法假裝自己不愛我,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愛我的!沒關系,我不介意你心裏有兩個人!”

☆、晉江獨發

吳庭威緊蹙起劍眉,手指一根根掰開攥住自己手臂的青蔥玉指。

淚流滿面的簡潔已無法分辨眼前情景,用盡力氣撐住身子離開牆壁,在吳庭威拜托纏繞前走出卧室。

大門打開,簡潔被吳庭威堵在門口,已在門外等候多時的任躍一時摸不着頭腦,直至路婵娟出現在畫面中,任躍才霎時明白事實來去,沒有過多思考沖過去便給吳庭威一拳。

“任躍,你他*媽給我滾開,”吳庭威今晚即便是喝了再多酒,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種狀況。

任躍怒氣沖沖,“二哥,你丫的幹出這檔子事,對得起小潔嗎?”

站立于任躍身後的簡潔瞬間已不見了身影。

吳庭威猛地一推堵在門沿的任躍:“滾犢子!我跟簡潔的事——不、需、要、你、來、管!”

任躍握緊了門棱才不至于後仰摔倒,他譏诮看了眼吳庭威不整的穿着,冷笑着說:“我早就提醒過你,如果有一天你對不起簡潔了,我一定會帶她走!二哥,從現在這刻開始,你——沒有資格阻攔我了!”又偏過頭瞧吳庭威身後掩不住目光中得意的路婵娟,“你們倆既然如此物以類聚,就別去禍害別人了!”

————

簡潔方向感奇差,再加上對此處人生地不熟,剛剛慌慌張張跑出來還沒覺得可怕,回神時發現自己迷了路才後悔晚矣,這條街道空曠無人,兩側灰色樓房一棟棟外觀極相似,一眼望過去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簡潔覺得害怕,定在原地慌忙的環顧四周,前方走來兩個搖搖晃晃的醉漢,她緊張得躲進梧桐樹的背後陰影處,直到那口哨聲走遠,方長舒口氣走出。

想起拿手機時才發現自登機後關閉的手機還未打開,開了機,短信形式通知的未接來電突突跳了出來,她看到兩個熟悉的號碼,深吸口氣删掉其中一個,又撥通另外一個號碼。

似乎每當她身處困難境地,任躍總是适時出現,而當她脫離險境回歸幸福後,他又悄無聲息離開,微毫痕跡不留。

——

兩人在主街道等待許久才攔截到一輛的士,簡潔意外的發現任躍說得一口正宗的粵語,與那師傅交談甚好。

車子停在一家酒店門口,這個時間點房源很緊湊,只餘下一間雙人房。任躍猶豫,詢問簡潔的意見,簡潔望了望大堂外略略泛白的天際,疲勞的垂了垂眼皮:“沒事,就休息一會兒,天亮了就回去,否則我媽要擔心了!”

可是這一覺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醒來後竟覺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簡潔衣着整齊的下床拉開窗紗,炙熱日光刺入眼睛,簡潔許久後才能夠适應黑暗過後的光明。

任躍怕吵到她,去洗手間接了電話,走出後一眼見到簡潔瘦削的苗條背影,他往前走了兩步給她端了杯水遞過去,“喝杯水吧!”

“謝謝!”簡潔淡淡笑笑接過。

“景兒打電話來,阿姨很擔心你。”

簡潔一口氣喝完水:“我們回去吧。還有,謝謝你,任躍!”

——

第十家偵探公司。

吳庭威啪的挂斷電話,眼冒怒火,順手将手機砸出去,“都他*媽一群廢物!”

那助理抹着汗閃過一旁,本月砸壞的第三只手機,在這麽下去,恐怕下次支離破碎的就是他這個小助理了。

“總經理,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去忙了……”

吳庭威看都不看他一眼,不耐煩道:“趁早滾蛋!”

那助理如臨大赦,一溜煙消失,等在門外不多時的路婵娟愣了愣,走進時屋內已是滿目狼藉,她輕蹙秀眉,徑直走過去奪取他指間的紅芒,撚滅。

吳庭威無力的靠回皮椅背,那晚的事原諒他搞不清楚原尾,他現在甚至不知該用什麽态度面對路婵娟,自上月起她仿佛變了個人一 般,什麽朋友兄妹全他*媽是狗屁,她現在的架勢根本就是要嫁進吳家。

“我有些累了,有什麽事晚些時候再說吧!”吳庭威阖上雙目,聲音透骨的涼。

路婵娟仿若未知,繞至吳庭威的椅背後雙手置于他肩上,淺笑嫣然道:“這煙還是先戒掉吧,對胎兒不好!”

吳庭威幾乎是靠椅中跳起來的,轉身驚愕的望着她。路婵娟看到他見鬼一般的閃躲,心髒仿佛被無形無影的利爪挾住,表面仍是極挑眉的笑意:“庭威,我懷孕了!”

窗外方才大好的晴空萬裏此刻突然烏雲密布,頃刻間嘩啦啦的大雨傾盆而下,打在十六層的玻璃窗上發出啪嗒嗒的音調。

吳庭威的聲音夾雜着雨聲而來:“是誰的?”

路婵娟強裝出的笑意凝結于美麗動人的臉側,眸子裏滿滿的盡是受傷:“二哥,你什麽意思?你認為我會拿這孩子要挾你?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不堪?”

吳庭威顯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婵娟……我不是這個意思……”

路婵娟掌心覆于小腹:“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大可以直言,沒必要這麽拐彎抹角的辱沒我!”

直至路婵娟離開,吳庭威還沉浸于震驚中無法緩神。這事情一浪接着一浪似挾住千萬風雨洶湧襲來,完全脫離了掌控,他又該如何面對簡潔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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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庭威拖着滿身疲憊的身軀回家,呼吸間有濃重的酒氣。

祈思嘉看到兒子成這副樣子,又心疼又生氣,接過他搭在臂彎的西服遞給保姆,屈指彈他的腦門:“再搞成這模樣,就跟我睡大街去!”又壓低聲音道,“待會兒跟你爸說話的時候小心點,別又惹他生氣!”

也不管吳庭威的反應,轉腳拉住他的手腕往樓上書房帶去,吳庭威麻木又機械的尾随,祈思嘉又加了一嘴,“這都快做爸爸的人了,哪能還這麽蔫蔫的?”她說話時眼角眉稍掩不住的欣喜。

吳庭威頓時止住腳步。

祈思嘉又笑道:“你沈阿姨是又生氣又欣喜!你們倆孩子怎麽做事情這麽沒分寸呢?趁着婵娟肚子還遮得住,趕緊把婚事給辦了!咱們老吳家可不能虧待人婵娟!我說這麽多,你聽進心裏沒有?”

吳庭威又是怔忡的模樣。

祈思嘉這會兒心思全放在未出世的孫子身上,也不去兒子心思飄忽,只推了他去書房。

吳江對兩個兒子的态度大不相同。吳庭赫自幼按照他的理想模式成長,如今獨當一面,那沉穩篤定連他都得感嘆青勝于藍,自是深得他心意。而吳庭威行事熱愛獨辟奚徑,每每不走尋常路,吳江怕小兒子走歪路,對他極其嚴苛,這就造成父子間越來越嚴重的隔閡。

“我跟你路伯父商量過了,下周你們先把證領了,婚禮可以等孩子生下來再辦,我們吳家決不能委屈了婵娟!”吳江對小兒子講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鹜。

吳庭威幾乎是立即反駁:“爸,我的婚姻大事我自有主張,用不着你們替我做決定!”

吳江怒意正盛,厲聲呵斥:“你自己決定?混賬東西,預備讓我孫子見不得光是不是?!”

吳庭威心急如焚:“總之我不會娶婵娟的! 更何況她也不見得願意嫁給我,連感情都沒有還硬扯在一塊兒,有什麽幸福可言?”

吳江氣得怒拍桌子起身:“你給我閉嘴!婵娟她都願意給你生孩子,這還不夠明顯?就這麽定了,下周之前把結婚證給我拿回來! 還有,那個叫什麽簡潔的女人給我解決幹淨了!別逼着我動手!”

吳庭威梗着脖子,頗有舍生取義之感:“你不能決定我的人生!”

吳江的耐性徹底用盡,順手從桌上拾起煙灰缸想都未想便往兒子方向砸去。盡管他砸出時手下留了力道,可哪裏想到吳庭威躲都未躲,即便是煙灰缸砸落的方向有偏差,他額角還是不可避免被擦傷。

祈思嘉快被這爺倆氣得暴走,推開門叉着腰眼睛瞪得渾圓,瞥見兒子額角的血跡頓覺心疼,立刻叫了保姆過來帶他去擦藥。

關了書房門後旋即拿了藥給吳江服下,苦口婆心勸道:“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你們爺倆就是一樣的倔脾氣!”

吳江喝了幾口水順下藥丸,仍是心煩不已:“那混小子,好好說話他肯聽麽!”

祈思嘉知曉吳江身體狀況不大好,不敢說重話刺激他,只得勸解:“咱兒子吃軟不吃硬,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事交給我了!”

吳江呼吸漸漸順暢,嘆口氣溫和拉起祈思嘉的手攥在手心:“辛苦你了!”

祈思嘉笑笑:“幾十年夫妻了,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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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潔路過新浦路時在一扇玻璃窗外停下,櫥窗裏展示着一襲純白鑲鑽婚紗,層層疊疊仙氣十足。人潮湧動,喧嘩浮鬧,她獨自矗立于櫥窗外良久,消瘦的身影單薄又無助。店中的營業員終于注意到她,走出來詢問她是否看中這件婚紗,簡潔點頭,女營業員笑嘻嘻邀請她試穿。簡潔猶豫半分,微笑着應下。

那婚紗竟仿佛是為她定做一般。

幾位店員連聲稱贊。

其中最年輕的店員笑盈盈道:“小姐,您老公看到您這麽美,肯定恨不得立刻将您娶回家呢!”

簡潔有一剎那的恍惚,沖那女孩兒笑笑:“謝謝你!”

每個女人心底都有婚紗情結,夢想着某天最愛的那個人牽着自己的手走進神聖的教堂,然後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可惜,她身邊已不再有疼惜她的愛人。

簡潔拿出手機對着鏡子舉起,閃光燈亮起時她雙眸亮晶晶的似含着千萬透明水滴。

她去試衣間脫下婚紗,換上便裝。隔着略厚的牆壁,她隐約聽見大堂內交談的聲音,并無太在意。直至手觸及紗簾那一刻,才分辨出那嬌俏的女聲出自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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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婵娟翻着畫冊,時不時的征求着吳庭威的意見,似乎完全未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沈眉心下滿意的笑笑,祁思嘉欣慰中更多的是擔憂。

路向南瞧着姐姐心滿意足的模樣,握緊了拳頭,移開眼睛掃視婚紗店一周,視線落及角落的簡潔時,不經意間叫出她的名字,“簡潔!”

自知躲避失敗的簡潔走出時笑容僵硬,那女店員又迎上去:“小姐,這件婚紗與您實在是相稱,您可以叫未婚夫一同來看看的!”

吳庭威的視線鎖定于簡潔身上,路婵娟暗自咬牙,憤恨的瞧了眼簡潔,神态倨傲的将手挽上吳庭威的手臂。

一時間簡潔只覺得天旋地轉似的,耳畔無數噪音嗡嗡響着,胃裏又開始一陣陣泛着酸水,她極力克制着詢問洗手間在哪,一步未停沖過去,又是煎熬的幹嘔。

再次出現在大廳時她臉色極不好,吳庭威不顧衆人的眼光,踱步而去,“簡潔,你怎麽了?”探去的大掌卻被簡潔側身躲過去。

簡潔擡手撐在貼着藍色海洋畫報的牆壁,整個人面色蒼白而虛弱,任誰都瞧得出她狀态着實不佳,吳庭威緊蹙眉頭道:“你身體不舒服,我送你回去!”

路婵娟心頭涼下來,音量極高:“庭威——”

幾乎是同一時間,溫潤含笑的男聲響在大堂:“我女友的事情,就不牢大家費心了!”

各種意味的目光唰唰唰齊齊投向自大門外走來的英俊潇灑男子。

那顆懸于懸崖邊緣搖搖欲墜的一顆心此刻似乎突然抓到了救命的藤蔓,簡潔嘴角揚起一抹異常美好的微笑,直看得吳庭威心驚膽戰。

任躍保持着優雅的微笑走至簡潔身邊,摟住她肩膀時見她未掙紮半分,心下便已了然,又朝那搞不清楚狀況的店員笑了笑:“這件婚紗,我先預定下來!等婚禮籌備妥當,我會差人來取!你可要保證它完好無缺!”

那店員笑嘻嘻應下。

任躍禮貌的向祁思嘉與沈眉問好,又象征性的與路向南打招呼,嘴角含笑與衆人告別:“小潔身體不大舒服,我必須得送她回去了,改天見!”

——

“你穿婚紗的樣子真美。”任躍如是說。

“每次都被你看到我狼狽的一面,好尴尬啊。”

任躍望着她的側臉,玩笑般的語氣道:“所以,我的真實身份不是雪人王子,而是‘黑馬騎士’!”

簡潔輕輕扯了嘴角:“那麽,黑馬騎士,謝謝你拯救我于苦海之中。”

任躍笑容濃濃,露出右邊一顆虎牙,花花公子的氣味全無,倒似孩童般真誠:“那麽,我親愛的公主,可以答應讓我這個騎士永遠伴你左右嗎?”

兩人正漫步于公園,走至一處涼亭,順着東側望過去,綠油油的草地上鋪着血紅的地毯,四周賓客齊集,歡聲笑語掌聲連連,紅毯的盡頭站着英俊帥氣的新郎,那挽着父親手臂緩緩走去的新娘笑容甜美而幸福。

簡潔忽而想起方才路婵娟眸子裏肆無忌憚的幸福及嘴角挑釁般的微笑。原來,命運這麽會開玩笑。

“你說,他們會結婚嗎?”

結婚進行曲響徹于耳畔,任躍雙手抄在褲袋裏,握緊拳,嘴角輕輕勾起:“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新郎親吻新娘時,那新娘笑得嬌羞而美麗。

簡潔目光渙散:“我突然發現原來我并沒有自己認為的那般孤冷,我會動心,會傷心。所以,我希望他們不要結婚。如果我不幸福,那麽為什麽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幸福?”

☆、晉江獨發

吳庭威送路婵娟回路宅後,驅車回家吃晚餐。正趕上周末,吳庭赫亦是攜妻女回了吳宅。

祁思嘉見他無精打采的,夾了他最愛的糖醋裏脊送進碗裏,“瞧你最近瘦的,多吃點,補補身子,”

吳庭赫的女兒吳優優啃着奶奶特地下廚給她蒸的龍蝦,兩只手和嘴巴油乎乎的,瞪大了雙眼問道,“小叔叔,你為什麽不開心吶,我好久都沒有見到簡阿姨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吳優優年少不經事,只記得吳庭威與簡潔曾帶過她去動物園玩,簡阿姨脾氣好,她要什麽便給她買什麽。她不喜歡路婵娟,路阿姨總是一副傲慢的樣子,跟她說話時擺足了大人的模樣。

吳江雖是極疼孫女,可簡潔最近已成了吳家的禁忌名詞,吳江的臉瞬間拉了下來,吳庭赫招手示意保姆過來:“優優吃得差不多了,帶她去院子裏玩吧!”

吳優優瞧瞧臉色陰沉的爺爺,眉頭蹙得緊緊的小叔叔,快速跳下凳子,一跳一跳跟保姆走了出去。吳江将筷子一扔,“沒一個省心的!”

祁思嘉安撫道:“吃個飯,你生氣做什麽?”

吳庭赫的妻子盛夏恬靜笑笑:“爸,抱歉,優優她不懂事。你上次不是誇我做得山藥枸杞排骨湯味道不錯麽,我這次特地煮了三個鐘頭,香得緊,給您也盛一碗來!”

吳江對這兒媳婦很滿意,面色終于緩了緩,點點頭。

盛夏欲去廚房盛湯,祁思嘉擺擺手:“小夏,你別去了,讓吳媽來做就好!”

車禍致使盛夏下半身癱瘓,她微微收緊了握住輪椅扶手的指頭,朝祁思嘉笑笑:“好,都聽媽的。”

吳江擡眸掃視了兩個兒子,二兒子的秉性他清楚得很,可怎麽大兒子也跟着犯糊塗?他想着脾氣又上來了,語氣極重:“庭赫,丁家那丫頭,你趕快給我撇幹淨了!如果傷着小夏和優優,我定是不會輕饒你們!”

吳庭赫依舊是溫潤的笑容,眸色卻深沉瞧不出思緒,點了點頭。

“還有你,老二,今天陪婵娟試婚紗,怎麽樣?”

吳庭威沉着一張臉擡頭看着父親,一聲不吭,吳江厲聲道:“你這是什麽表情?怎麽着,還覺得委屈了?”

“你們這麽逼我有什麽好處?”吳庭威憋了滿肚子的氣,今日沈眉與祁思嘉只說了是一起吃個飯,他用腳趾頭也想不到這飯竟然吃到了婚紗店,他半路想撤退,可耐不住祁思嘉的威逼,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作陪,最後卻是搬石頭将自己砸了個頭破血流。

“你個混賬——”吳江說話時喘息極重,祁思嘉立即拿了救心丸給他服下,嗔怪兒子,“庭威,婵娟她哪裏不好了?啊?你也是快要做爸爸的人了,該明白我們為人父母的苦心了!你爸這身體可經不起再生氣了,你就不能服個軟?”

吳庭威見父親氣色不好,語氣也放緩了些,“媽,別再逼我了,成嗎?”

祁思嘉語氣軟下來:“兒子,沒有人想要逼你,可事已至此,如果你娶婵娟,孩子怎麽辦?我們老吳家可不能對不起人路家啊!”

吳庭威身心俱疲,孩子,怎麽偏偏這時候有個孩子呢?

————

吳江說教一番後,時間已經較晚了,吳優優早就困得不行,被保姆帶去房間休息了。吳庭赫與盛夏于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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