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留在奈何橋的心
宋淩師兄說,要到達奈何橋,就必須成為鬼。所以我們只好靈魂出竅去了地府。
當靈魂從身體裏出來時,我感覺自己輕極了,身體稍微一跳,便能飛地老高。師兄本不願帶我去地府,最後是我求他,他說除非我将玉笛借他一用,我将玉笛給了他,他才肯答應的。而啊嗚說必須要跟着我,師兄便也只能将它也帶上了。
我、師兄、啊嗚仿佛是一起奔赴了一場死亡,進入地府之前,還有一段無盡的虛空,我拉着他的手,我們緩緩地掉下了地府。
師兄說,我是個無時無刻都需要其他人操心的人,如果我松開了他的手,說不定我就真的去投胎了。他還說我這麽個愛吃的人,輪回之後定會做頭豬;我不服氣,便說他這樣一個只能吃素的人,下輩子只能去當和尚;他說,和尚至少還是人,誰說和尚不能娶妻生子,他以後還可以去還俗……我和他不停地鬥着嘴,竟不知不覺就到了地府。
奈何橋,忘川河,彼岸花。
鮮紅的舍子花掩蓋了罪惡和迷茫的靈魂,淡淡的花香遮掩了忘川河裏的惡臭和腐臭。
當我站在奈何橋的時候,我卻看見一個提着鬼火的老婆婆向我們走來,她穿着黑不黑、灰不灰的布褂子,臉上布滿了道道如核桃殼般幹癟的皺紋,她已經老的令我分不清她的真實年齡。
她看了師兄一眼,問:“你們陽壽未盡,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師兄不緊不慢地問:“孟婆,你可還記得百年之前有個不肯輪回的人給了你一顆心嗎?”說完,他還将我的玉笛拿了出來。
孟婆接過玉笛看了看,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便又将玉笛還給了師兄,卻故意咳了一聲,道:“的确有,敢問公子現在是想将它拿回去嗎?”
師兄将玉笛還給我,我馬上道:“是的,是的。”
孟婆看到我,卻是吃了一驚,“你……”不久,她慢慢恢複平靜便道:“若你們想将它拿回去,那你們可是要拿東西來換的。”
我問:“什麽東西?”
“你最珍惜的東西。”
我當時不知道自己最珍惜的東西是什麽,但只要可以救師父,我以為我可以放棄一切,我便告訴孟婆,“我換。”
“姑娘,你今世最珍惜的東西,是一段記憶,是一段和妖君的記憶,你當真要放棄這份記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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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動搖了,如果沒有了那份記憶,我會忘記君侯嗎?一段記憶就可以換回師父的命,很值,可是我卻不知道該不該做這個交換。我還沒回答,師兄卻替我回答道:“她不會換。”我不解,他怎麽比我還緊張。
“既然她不換,那麽公子,你換嗎?公子,你活了那麽多年,第一次動情的感覺,你打算換嗎?”孟婆看着師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師兄心中也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師兄是妖精,活了很多年,那也不足為奇。可他喜歡的人會是誰?
師兄抿嘴不語,久久地,氣氛再一次變得十分寂靜。過了許久,孟婆終于道:“既然你們都不肯換,那麽我也不可能将這顆心交給你們。”
當孟婆打算離開的時候,啊嗚卻突然走了出來,它走到孟婆身邊,道:“我換。”我蹲下身子,看着啊嗚,問:“啊嗚,你做什麽?”
孟婆看着啊嗚,笑了笑,“姑娘,我們這正好缺了一條看守地府的犬,不如你将這只犬交給我,我就将那顆心給你,如何?”
我撫摸着啊嗚,明明不想啊嗚留在這裏,心卻動搖了。啊嗚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便道:“主人,我和你今生緣淺,也許命中注定,我是要留在地府的,你快拿到那顆心去救你師父吧!”
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孟婆又道:“它留在地府,我絕對會善待它的,想我活了這麽多年,每天看不到一個活物,我早就想養一只狗了,姑娘,你的這條狗還會講話,還可以和我聊聊天……”
我沒怎麽聽孟婆說,而是問啊嗚,“你真得打算要留在這裏了嗎?”
啊嗚點了點頭,我便站起身來,這才想到以前啊嗚和我在一起的場景。啊嗚會叼着拖把給我拖地,在墨寶坑的時候,還會叼着籃子和銀兩去幫我買菜,它在清躍島上還每天捕魚給我……原來它都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只是我一直都沒發現。
我對孟婆道:“啊嗚只是暫時留在這裏,以後我定會将它換回去的。”
孟婆笑了笑,“姑娘,你若做好了交換的準備,我便會将啊嗚還給你。”說完,她便伸出右手,只見一顆仍然跳動的心髒正靜靜躺在她的手上,那是師父的心髒……
當我觸摸到那顆鮮紅的心髒,心裏的某根弦卻動了,我将師父的心髒小心的用錦帕包好。而我正要和師兄回去,孟婆卻突然叫住了我。
“姑娘,我還有一番話想跟姑娘講,但只能與你講。”
師兄聽孟婆這麽說,便離開了,走得遠遠的,我轉頭看見他倚靠着一棵常青樹,站在那鮮豔的彼岸花中,他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便立即将頭撇了過去,不去看他。
孟婆問:“姑娘,你可知道我見到你的時候,為何吃驚?”
“不知。”我如實的回答。
“那是因為我曾經見過你,你穿着一身緋衣來到地府的時候,你說你不要喝孟婆湯,我便讓你拿最重要的東西來換,你就拿了這根玉笛給我。”孟婆指了指我手中的玉笛。
“所以我沒有喝孟婆湯?”
“沒錯。”
我不解,“可我為什麽只能記起前世的一些模糊剪影?”
“那是因為時機未到,前世,你說你今世想過普通女孩的生活,但是你又不想放棄前世的記憶,所以我和你做了個約定,那就是,你只有在十八歲那年才能将所有記憶都記起來。”
離我十八歲的日子,大概還差了五個月……
萬一我真得将前世的記憶都記了起來,我怕到時自己喜歡君侯的心會動搖,為什麽當初白洛斌要做出這樣的約定?既然已經有了今生,又為何要有前世?前世再美、再凄,又與我有什麽關系?人不應該只珍惜自己的今世、過好當下嗎?
孟婆繼續道:“你将這玉笛留在了我這裏,卻有一個不肯輪回的男子,想換回這根玉笛,他便用自己的心來換,挖心之痛,恐怕姑娘是無法理解的,可姑娘,人若無心,你可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我搖頭,她繼續道:“無心之人,以後再不會動感情,有的感情也只會對之前的人,這人将自己的心給了我,自然只能陷在對過往的回憶中,一旦記起,挖心的痛也會被喚起,愛越深,痛越深,痛暈過去,也很自然……”
孟婆說完,我終于明白了,為什麽每次提起白洛斌,師父就會發病,為何他會這麽痛,以至于要自殘才可以不暈過去,師父只是将心痛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地方,這樣才感覺心不會那麽痛……
明白了這,孟婆卻将一樣東西放在我的手上,那是一塊灰色的石灰岩材質的古老圖騰,圖騰上清晰地刻畫着一條白蛇。我問:“這是什麽?”
“當初你投胎後,有一個白衣公子來過這裏,只是他帶着面具,我不知道他的真實面目。他說,若你再次回到這裏,就讓我将這個交給你。”
想必那白衣公子定是君侯了,我把玩着圖騰,問:“他還說了什麽?”
“我現在只記得,他喃喃着一些話,‘明明你可以用這個圖騰困住我,再殺了我,為何你沒有這麽做?’那白衣公子說完這話,還說‘我這一世,對不起依塵将軍。我會替你陪着他,你放心地走吧!’說完這話,他便離開了。雖然他說這話是在笑,但我在這裏看過這麽多死人從奈何橋走過,看盡了人生百态,我怎麽會看不出那白衣公子其實是在忏悔,是在愧疚。”
這個圖騰可以困住君侯?君侯的笑,難道不是真的喜悅嗎?從那一刻起,我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看懂君侯。他常常對我笑,原來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悅,可我希望的是他能夠每天快樂!
孟婆說完後,便帶着啊嗚遠離了我的視線。我尋思着剛才孟婆說的話,走到了師兄的身邊。他剛好睜開雙眼,問我:“剛才孟婆對你說了什麽?”
我拿出那個圖騰,道:“她就給了我這個。”
當時,我發現師兄看着我的眼光很是怪異,似乎要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回去後,靈魂再次回歸原處,總會有那麽點不适應,師兄看着我四肢僵硬地走到他面前,撇了撇嘴,便拿着師父的心髒進了師父的房間,我耐心地在門外等着,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咿呀”一聲就開了,師兄對我說道:“師父已經醒了。”
我開心地沖進了師父的房間,便見師父平安無事地站在床邊,我向他跑去,他将我抱在懷裏。
我想白洛斌定是很喜歡師父的,因為我好像漸漸感受到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