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先到處玩樂,登雪山過草地,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他沒提進過少教所的事,蘇靖遠微松了口氣。
“我和蘇靖遠要是五一時過來,興許就遇不到你了,看來楊敏那女人還是做了一件好事。”陸越陵咧嘴笑。
“楊敏是誰?”高海洋挑眉。
“別提那女人了,掃興……”說起楊敏,陸越陵一肚子火。
久別重逢,陸越陵有很多的話要和高海洋說。
蘇靖遠插不進去,也不想說,腦子裏那根弦繃得太緊,不多時神智模糊,暈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色微明,頭頂天空黛青色的雲層,周圍彌漫着輕煙似的薄霧。
身邊一個大火爐,暖融融的分外惬意,蘇靖遠眯着眼,下意識蹭了蹭,忽而想起睡前情形,蹭擦的動作僵住,霎地睜開眼睛。
高海洋的臉在他面龐上方十幾公分處,陰沉沉盯着他,目光很複雜,玩世不恭、鄙夷、妒忌、憎恨、羨慕……種種不一而足。
蘇靖遠張嘴,高海洋把食指舉到唇邊輕噓了一下,指指陸越陵,搖了搖頭。
兩人買的是雙人睡袋,這當兒,陸越陵如八爪魚一樣,整個人挂在蘇靖遠身上。
蘇靖遠腦門轟隆一聲,臉龐漲得通紅。
從帳篷裏出來,蘇靖遠臉頰還火辣辣溫度驚人。
山林清晨的氣溫很低,蘇靖遠攏了攏外套,默默地跟着高海洋來到遠離帳篷的地方。
北風吹過樹梢,泛黃薄脆的黃葉從枝頭墜下,落在兩人腳下,高海洋似笑非笑看蘇靖遠,淡淡道:“看到我,想必你很後悔這趟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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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只是有些意外。
蘇靖遠沉默,想解釋自己為什麽沒有去接他出少教所,又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耳畔響起一聲婉轉的鳥啼,高海洋彎腰撿起一塊石子朝樹枝某處擊去,噠地一聲,鳥兒落地,小小的身體瑟瑟發抖。
蘇靖遠握緊手,沒有走過去,只靜靜看着。
“我本來想,就這樣離你們遠遠的,可是現在,我不甘心了。”高海洋呵呵笑,笑意卻沒達到眼底,他的眼神尖銳如刃,帶着與年齡不符的危險意味。
蘇靖遠僵住。
“知道那些是什麽人嗎?”高海洋指遠處的那幾頂帳篷,湊到蘇靖遠耳邊,低低說出三個字。
蘇靖遠心跳停頓,半晌,觸電似跳起來。
“你別胡說,我和陸越陵不是。”
“我什麽都沒說,你緊張什麽?”高海洋嘻笑,歪着嘴角,痞痞地斜睨蘇靖遠。
蘇靖遠想沖進帳篷中,拉起陸越陵,馬上離開烏山,離開高海洋。
高海洋變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雖然愛計較,卻不失率性的男孩子。
那麽可怕肮髒的字眼,他居然跟說“早上好”一樣若無其事說出來。
蘇靖遠迫切地想遠離高海洋,似乎這樣就能洗幹淨自己,把自己從變态中摘出來。
不只自己要摘清,他也不想陸越陵貼上那樣的标簽。
他不希望陸越陵往後漫長的人生裏,過着他以前那種孤立無援的生活,被嘲諷被捉弄被鄙視。被所有人都厭惡,人生充滿晦澀的暗灰色。
“這只是不同人的一種愛好,雖然人群小衆,可又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你那麽害怕幹什麽?”高海洋冷哼了一聲,伸手摸蘇靖遠臉頰,低低笑道:“忍得很辛苦吧?看你那股子禁-欲範兒,真想給你下藥,看看你欲-火-焚-身無力自控時的樣子。”
“你……高海洋,沒想到你變得這麽龌龊!”蘇靖遠氣得渾身顫抖。
“龌龊!”高海洋哈哈大笑,冷冷的打斷蘇靖遠,目光冰碴子似冷厲,“蘇靖遠,如果你被幾個男人按着輪流做過,你就說不出這種話來。”
“那只是少管所……”蘇靖遠僵住。
“少管所就幹淨嗎?”高海洋反問。
蘇靖遠呆呆看他,目光從他眼睛到身體游移。
“你是不是想說,我這麽高這麽壯,在少年人當中應該是老大,對不對?”高海洋呵呵笑,目光投向遠方,虛無,飄渺,“蘇靖遠,在進去前,我做過的最過分的事,就是把你捆在廁所裏,那天晚上,至後來其他時間,我一直惴惴不安。紮程雯繼父那一下子,當時只是太氣憤了,随手抓到一樣東西就紮下去,我沒想要他的命。”
他略頓,苦笑了一聲,接着道:“而那裏面那些人,你知道他們都是因為什麽進去的嗎?如果不知道,你可以看看報紙。”
吸-毒,鬥毆,飙車,聚衆打架,強-奸……蘇靖遠在高海洋進少教所後找過一些報導看過。
高海洋不帶情緒地接着又說:“我爸原來外面就有女人,要在我面前留面子沒公開,我進去半年,他就跟我媽離婚了,外面那個女人前幾天給他生了個兒子,酒席擺了一百多桌。”
蘇靖遠捂住臉,淚水從指縫裏無聲地流淌。
幾步之外,那只小麻雀艱難地撲打着翅膀想飛上樹梢飛回到窩裏。
chapter26
陸達庚升職了,級別更高,應酬也多,每天都很晚才回家。
溫雅麗開始還體諒他,後來,便微有不滿,再後來,不滿越來越重,疑神疑鬼,查手機,搜口袋,有一天夜裏,兩人半夜吵架,聲音大得陸越陵和蘇靖遠都被驚醒了。
溫雅麗指着陸達庚襯衫領口的一處口紅印,哭得撕心裂肺。
“我都說了,倒酒的服務員摔了一下栽到我身上,沒別的什麽,你為什麽就不相信?”陸達庚煩躁地扯領帶,“你看看,把孩子都吵起來了。”
“別吵了睡覺了。”陸越陵皺眉,從小蜜罐裏長大,對父母的争吵也不怎麽放在心上,打了個哈欠回去繼續睡覺。
陸達庚外面有女人嗎?
蘇靖遠沒有火眼金睛,看不透,聽說過高海洋父母因為他父親外遇而離婚的事,他沒有陸越陵那麽心寬。
陸達庚和溫雅麗不是他的親生父母,可待他卻如親生兒子,他也把自己當成陸家的一分子了。
蘇靖遠有一種再一次面臨家庭分崩離析的惶恐。
“姨,先別急,有話慢慢說。”蘇靖遠把溫雅麗扶到客廳,給她倒了杯水,又接來一盆熱水,找毛巾擰濕了遞給她擦臉。
“越陵無心無肺又粗心大意,小遠,你要幫阿姨……”溫雅麗抓住蘇靖遠胳膊。
溫雅麗要蘇靖遠幫她跟蹤陸達庚。
以往什麽時候都慈愛溫和地笑着的她,這時茫然失措,痛苦絕望,蘇靖遠嘴唇蠕動,輕點了點頭。
這個冬天格外寒冷,夜裏窗玻璃室外那一面總會凝結薄薄一層冰,天空陰霾晦暗,難得見太陽,偶爾太陽出來了,投射下來的光線也是冷冰冰的,帶不來半點溫度。
溫雅麗每天焦躁不安,恕恕叨叨,蘇靖遠悄悄跟蹤了陸達庚很多回,發現只是正常的應酬,吃飯時都有很多人陪同,可是,他的話還是沒能消去溫雅麗心頭的疑雲。
衣領上那個口紅印像一把劍紮在她心髒上,呼吸牽動間,就會帶來錐心的疼痛。
她和陸達庚的争吵升級,從口頭上的吵鬧,漸漸變成砸摔東西。
自從夜裏把孩子吵醒被孩子知道了,也不避着兩個孩子了。
過年時,陸家沒了往年的歡聲笑語。
兩個孩子過了年十八歲了,非同尋常的一年,做父母的卻忘了,沒有在意。
“煩死人了,還讓不讓人安生了。”陸越陵漸漸覺得煩躁。
溫暖的家成了戰場,他越來越不喜歡回家了。
高二下學期開學,陸越陵周末也不回家了。
溫雅麗的狀态很糟,有一天甚至開了煤氣竈炒菜又去坐沙發上發怔,廚房差點燒起來。
蘇靖遠不敢像陸越陵那樣躲着不回家,他跟班主任老師說母親身體不适,寝室的床位雖然保留着,卻不再在學校裏住,每天走讀回家陪溫雅麗。
在蘇靖遠學校家裏兩頭跑的時間裏,高海洋頻繁到一中找陸越陵。
他和陸越陵本來就是好朋友,志同道合,現在所處的環境不同,見識比悶坐教室的陸越陵又高了很多,玩兒的花樣也更多,不再僅僅是看小黃片。
陸越陵跟他在一起很快活,高海洋只要有約,二話就說就跟他走。
期終考試,蘇靖遠的成績仍是年級第二,陸越陵卻暴跌到第一百四十三名。
蘇靖遠看着成績表,驚呆了。
“我在做夢吧。”他想,自己肯定是太擔心了,所以才出現不祥的夢兆。
“老師,是不是搞錯了?”蘇靖遠去找班主任老師。
“沒搞錯,期中考時陸越陵的成績就很差了,年級第九十名,當時老師看你為你母親的事焦頭爛額,就沒公布成績。”班主任老師顧筱同有些憐憫地看着蘇靖遠。
陸越陵和蘇靖遠的學雜費都是溫雅麗交的,開家長會時,溫雅麗一人當了兩人的家長,兩人不同姓,顧筱以為他們是繼兄弟,蘇靖遠看起來是個心事重的孩子,心疼他,也就沒跟他說陸越陵的情況。
陸越陵對自己成績的暴跌沒多大感想,初三之前,那麽多年他的成績都在倒數,優等生當的時間還沒差生時間久,只是當他看到蘇靖遠眉心緊蹙,拿着成績單沖出去,又失魂落魄走回來時,猛然間就覺得自己罪無可赦。
“不要緊的,雖然是一百多名,可是還是正數,我以前一直倒數呢。”他撓着頭,試圖開解蘇靖遠。
以前他們還沒交集,怎麽能跟現在相比。
蘇靖遠怔怔看着成績單。
他的名字和陸越陵離得很遠,以後,是不是越來越遠,直至分道揚镳。
然後,他們曾經經歷過的親密在歲月中流逝,如雲煙消散。
耳邊紛紛雜雜的人聲,有的同學在高聲交流成績,也有的在興高采烈讨論着,放暑假要到哪裏玩。
蘇靖遠捂住肚子。
胃部有些痛。
這些日子家裏學校兩頭跑,擔心溫雅麗,害怕好不容易擁有的家像海市蜃樓消失,飯都沒好好吃過一頓。
痛楚從細微至強烈,蘇靖遠眉眼痛苦地扭曲,面部肌肉緊繃,顫抖着,汗水從額頭迸出,大滴大滴滑落。
“蘇靖遠,你沒事吧?”陸越陵有些心慌,無措地去扳他肩膀。
“沒事。”蘇靖遠拔開他的手。
下課鈴響了,解救了蘇靖遠。
走出教室門時,蘇靖遠聽到姚信元說:“陸越陵,你老是跟那個高海洋出去玩不學習,我就提醒你了,你看看,蘇靖遠被你氣得夠嗆。”
“成績又不能證明什麽,他就是書呆子,一點不懂得找樂子,無趣的很。”陸越陵埋怨。
他跟高海洋經常在一起!
他覺得自己無趣的很!
蘇靖遠很想笑,嘴角牽動,笑不出來。
背後砰砰急促的腳步聲,蘇靖遠的肩膀被扳住。
他到底還是追出來了,蘇靖遠微笑,回頭看,看到的卻是姚信元略帶擔憂的臉。
“蘇靖遠,你沒事吧?”
“沒事,考試成績差的又不是我,能有什麽事。”蘇靖遠聳聳肩。
“其實,成績真不能代表什麽,成績不好的,到了社會上混得開的很多。”姚信元說。
“那你還那麽拼命學習做什麽。”蘇靖遠捶了他一拳,“好了,別哭喪着臉,暑假好好玩。”
大踏步離開,看都沒回頭看一眼姚信元。
“到底是誰哭喪着臉啊!”姚信元嘀咕,摸着胸膛剛被蘇靖遠捶過的地方出神。
“你不會真的想撬陸越陵的牆角吧?”王寧嘴裏叨着一支鋼筆,吊兒朗當走過來。
“滾蛋,滿腦子黃湯。”姚信元一腳踹去。
蘇靖遠推開院門,瞬間覺得,陸家大宅似乎與以往不一樣。
“姨!”他大喊,疾奔進屋。
溫雅麗在沙發上坐着,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身上穿着黑色套裙,看起來沒出什麽事。
蘇靖遠松了口氣,旋即又緊張起來。
他看到,溫雅麗眼眶有些紅,不遠處,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坐着有一個女人。
女人的年齡看不透,似乎跟溫雅麗差不多,又似乎年輕很多,一頭波浪卷發,妝容精致,穿着水紅色V領連衣裙,黑色細皮帶子高跟鞋,脖子上白金串紫水晶項鏈襯得她皮膚極白,極有韻味。
女人身上有一股很複雜的氣質,既有小女孩的純澈,又有成熟女人的性-感迷人。
跟溫雅麗的書香和溫柔氣質相比,女人似乎對男人更有吸引力。
蘇靖遠腦子裏蹦出“狐貍精”三個字。
這女人是陸達庚在外面的相好嗎?
小三上門逼宮來了!
蘇靖遠咬牙盯着那女人,站到溫雅麗身邊,幼獸保護自己的母親的姿态。
“小遠,我是你媽。”
“小遠,她是你媽。”
兩個女人一齊開口,溫雅麗失笑,女人淚流滿面。
腳下地板搖晃,蘇靖遠僵住。
記憶裏殘餘着不滿的怨憤的唠叨,還有老房子特有的黴味,母親穿着廉價的衣服甩門而去的身影,跟眼前風姿綽約的女人無論如何聯系不到一起。
母親在他六歲時離家,面容在腦海裏早已模糊,只記得,母親名秦苓。
“小遠,媽這次回來要跟你爸辦離婚手續,媽在L市那邊買了房子了,你跟媽走吧。”秦苓哽咽着說。
走?怎麽走,陸家如今風雨飄搖,随時可能覆沒。
也不可能走,跟陸家人相比,母親在他心中只是一個單詞,一個身份。
溫雅麗緊張地看蘇靖遠。
蘇靖遠比親生兒子還貼心,舍不得他離開。
“姨,我肚子餓了。”蘇靖遠擱下背上書包,捂肚子。
“啊,姨去給你做飯吃。”溫雅麗馬上站起來,沖秦苓溫和地笑,“失陪了。”
“他們對你很好?”秦苓澀澀地問。
蘇靖遠點頭,站了起來,上樓,換下校服。
淡藍色格子襯衫,深藍色牛仔褲,都是名牌,相當合身,完美且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他修長挺拔的身體線條。
“這樣的衣服我有很多,我自己都記不得有多少套,一天一套的話,至少能不重樣穿半個月,越陵都沒有我衣服多。”
夕陽透過窗戶照進客廳,親生母子倆隔着茶幾,遙遙對望,蘇靖遠微微笑,眼睫半垂,漫不經心地斜倚在沙發扶手上,閑适中帶着抗拒。
“他們……他們對你再好也不是你的親生父母。”秦苓吶吶,眼眶發紅,“媽當年是真的是被逼的,你爸太沒出息了,媽這幾年一直想你,一有錢了就想着回來接你。”
陸達庚和溫雅麗對他的好,并不僅僅是錢,錢不能衡量感情。
蘇靖遠嘆氣。
這麽多年過去,他媽媽還是那個樣,眼裏除了錢,看不到別的東西。
“小遠,阿姨怕你餓急了,先給你煮了碗面,過來吃。”溫雅麗從廚房出來,端了一碗面放到餐桌上,笑呵呵朝蘇靖遠招手。
荷包蛋金黃酥嫩,麻油和翠綠的蔥末鋪在湯面上面,濃濃的溫暖的媽媽味道,蘇靖遠拿起筷子,歡快地吃了起來。
秦苓在沙發上讪讪坐着,卻不走。
學校放假,陸越陵不多久就要回來了,看到她怕是要不開心,蘇靖遠皺眉,想轟人,心思轉了轉,忽而有了主意。
chapter27
陸越陵口中埋怨蘇靖遠,心裏卻亂成一團。
放假了要回家,寝室裏的東西得收拾一下,床單被套早上起床洗幹淨晾開,下午放學回來折疊好收進櫃裏,以往這些都是蘇靖遠做,回到寝室後才發現,早上他根本沒洗。
課本資料什麽的也很亂,衣櫃裏衣服胡亂堆疊着,有幹淨的,有沒洗的,擱食物碗盆的櫃子裏還有一袋爛掉了的蘋果。
沒有蘇靖遠,他的生活就是一團亂麻。
跟高海洋在一起的快活和眼前糟亂相比,忽然就微不足道。
陸越陵提着幾大包東西回家,一路上搜腸刮肚想着,怎麽跟蘇靖遠道歉。
家裏靜悄悄的,客廳一個人都沒有,正是飯點,廚房裏卻不見蘇靖遠忙碌的身影,竈臺幹幹淨淨。
樓梯邊的金魚缸前些天溫雅麗和陸達庚吵架時砸了,空蕩蕩的。
手裏的幾個大袋子啪一下脫手掉到地上,陸越陵三步并作兩步往樓上蹿。
“回來啦。”蘇靖遠在房間裏,陸越陵舒出一口氣,繼而呆滞,指着地上幾個行李袋顫聲問:“這些是什麽?”
“我的衣服什麽的,我媽來接我,我要跟她去L市了。”蘇靖遠笑了笑說。
陸越陵緊繃的臉放松,蹿到蘇靖遠身邊,眉開眼笑說:“真會扯,你哪來的媽,要去哪裏旅游是吧?很遠嗎?幹嘛事先不跟我說,想給我驚喜啊?”
“這話好笑了,我難道是石頭裏蹦出來的,怎麽就沒媽?”蘇靖遠挑眉,拉開衣櫃給陸越陵看。
擱他的衣服那一側的櫃子都空了。
“你真的要走?”陸越陵呆了呆,凄厲地高聲喊:“蘇靖遠,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這麽狠。你走了我怎麽辦?你不能抛棄我。”
抛棄!
蘇靖遠想過自己離開會給他帶來刺激,可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麽激烈。
胸口有些疼,蘇靖遠忽然覺得,也許不能再留戀下去,真的該離開,這是個機會。
把不該有的心事斬斷的機會。
他打開最靠近自己的一個行李箱,把書桌上的一個相框放了進去。
相框裏裏面的照片是一年前的暑假照的,陸越陵期末考試成績上升到年級第三十名,放假的第一天,溫雅麗很高興,帶着他和陸越陵上街狂購物,步行街在搞活動,上空飄滿五顏六色的汽球,街口碩-大一個彩虹門,溫雅麗一時起了興致,把他倆推到彩虹門前,拿起手機調開照相功能相機按下快門。
湛藍的天空下,兩個大男孩緊靠在一起,笑得有些傻氣。
陸越陵看着他的動作,大腦一片空白。
“蘇靖遠,你混蛋。”他粗着嗓子大吼,想也不想一拳撩了過去,拳風到了蘇靖遠面龐後猛一偏。
到底舍不得打,再怎麽憤怒,他也記得自己當年誓言,他不能容許別人動蘇靖遠一根頭發,他自己也不能。
人沒打上,沖勁太大,身體收勢不住,撞上蘇靖遠後,兩人趔趄了一下,砰地一聲,撞到書桌前。
巨大的沖擊力使得兩具身體結結實實糾纏在一起,書桌邊沿堅硬硌人,蘇靖遠後腰生疼,推身上陸越陵。
陸越陵怔怔看他,眼神有些迷朦,略退了一步想松開他,忽而又更緊地往前壓,更密實地貼到他身上,甚至托起他脖子将他摟住。
夕陽在西邊雲層中隐去,室內也跟着昏黑,很靜,兩人的心跳聲此起彼伏,咚咚咚雜亂無章響着,蘇靖遠心煩意亂,張嘴想說話,語言在喉嚨間滾動,說不出來。
窗外一陣急風刮過,樹葉沙沙作響過後,叽叽喳喳鳥兒叫喚起來,一聲又一聲,輕快活潑,把人心勾得更加騷動。
陸越陵額頭滲出汗水,先是細密的一層,漸漸彙成大顆的汗珠,他的身體很重,壓在功靖遠身上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蘇靖遠動了一下,窒息感更甚。
眼前沉沉的暗影落下,陸越陵俯下頭來,沉甸甸的吐息噴到他臉上,後腦勺劇疼,他的身體被折成九十度,上半身被陸越陵緊壓到書桌面上。
書桌面硬且涼,提醒告誡蘇靖遠趕緊推開陸越陵。
微微的遲疑間,空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燃燒起來,蘇靖遠感覺到陸越陵身體起了變化,他的眼睛很亮,亮得紮眼,亮得讓人心驚肉跳,蘇靖遠意識漸漸模糊,只看得到陸越陵黑濃的眉毛,亮閃閃的眼睛。
空氣在發酵,危險的不可捉摸的某種物質一觸即發。
“陸越陵,你起開。”蘇靖遠咬牙。
陸越陵似乎沒聽到,死死地摟着蘇靖遠,圈着他脖子的胳膊很熱,那一塊肌膚快被燙得焦赤,他的眼睛裏的光芒漸漸黯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奇異的火焰,那片火焰燒得蘇靖遠腦袋發蒙。
陸越陵身體往前挺了挺,蘇靖遠感到某個鐵棍一般堅-硬的東西嵌入自己腹部,他伸手,奮力去推陸越陵,陸越陵反應比他更快,抓着他的右手往自己下面按去。
掌心下灼熱滾燙,蘇靖遠像瀕死的魚,絕望而無力地叫:“陸越陵,咱們是兄弟。”
“我知道。”陸越陵粗喘,啞着嗓子說:“你答應我不走,我就松手。”
口中說着,半點沒松手的意,按着蘇靖遠的手沒輕沒重動作起來,口中喃喃說:“蘇靖遠,摸摸它,快,快點……”
高海洋那混蛋到底教了陸越陵什麽?他不會把陸越陵帶進那個圈子了吧?
不,應該沒有,如果懂了,陸越陵就不會只是要求摸摸。
蘇靖遠喉嚨焦渴,嗓子眼幹啞,絕望焦急,又難抑甜蜜,想縮回手,陸越陵的手按得很用力,緊繃的牛仔褲也束縛不住蠢蠢欲動的火熱,欲-望渴盼着饕餮盛宴,理智無法控制。
陸越陵的臉在陰影裏變幻着,濃厚的國畫水彩罩染般,一會兒赭紅,一會兒暗紫,顏色斑駁,眉眼扭曲變形。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赤紅的眼睛緊盯着蘇靖遠,當他慢慢俯下頭,濕潤灼熱的嘴唇湊到蘇靖遠唇上時,蘇靖遠一呆,身體霎地繃緊。
他要吻自己!
親吻,戀人才有的親熱,比兄弟之間互助打-手-槍-嚴重得多。
只要輕啓唇,将他的嘴唇含住,此後,他們的關系将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陸越陵,你夠了哦。”蘇靖遠輕笑,猛一下推開陸越陵摁亮了吊燈。
裝了四個燈管的吊燈很明亮,燈光傾瀉下來,地上的頭發絲都無所遁形,暧昧和旖旎在瞬間消失。
蘇靖遠推開窗戶,夜風吹進來,帶着異樣味道的空氣漸漸變得清新。
“蘇靖遠,我……”陸越陵抓頭發,苦惱而不知所措地看蘇靖遠。
“不用解釋,我知道,男人嘛,有時控制不住下半身很正常。”蘇靖遠擺手打斷他的話,彎腰把行李箱打開,相框拿出來擺到桌面上,接着,一件一件拿出衣服挂回衣櫃。
“你不走啦?”陸越陵幾步蹿到他身邊,眼睛亮閃閃,溫順的小鹿似欣喜地看他。
“有交換條件的,暑假好好補習,開學後,每一次考試排名三十名以內,不然。”蘇靖遠冷哼。
“向太-上-皇保證,我一定做到。”陸越陵樂得大叫,雙手撐地,前後空翻,接連翻了好幾個前滾翻後滾翻。
“小心一點,別撞牆上去了。”蘇靖遠哭笑不得。
溫雅麗在蘇靖遠的提議下,盡地主之誼陪秦苓出去吃晚飯回來,只見兒子像只皮猴子,樓上樓下亂蹿,嘴裏哇啦哇啦荒腔走板唱着歌,莫名其妙,怔了怔想起來,兩個孩子剛考過試,放暑假了。
“是不是考試成績很好?進年級前十了?”好久沒過問了,猛一下想起來,心中只覺得有蘇靖遠盯着,兒子成績差不了。
陸越陵被掐住死穴,一下子啞了。
“姨你要求太高了,進前二十就很了不起了,你居然想進前十。”蘇靖遠笑,背着溫雅麗朝陸越陵擠眼。
“進前二十啊!也不錯,兒子,好樣的!走,媽帶你們倆出去逛逛,血拼一場。”
兒子有出息,做母親的都開心,何況下午蘇靖遠明确拒絕跟秦苓走了,溫雅麗心情更好。
女人心情好購物,心情不好也購物。
夏天的夜晚街頭極繁華,夜市人挨着人,好久沒逛街了,溫雅麗興致勃勃,四十三歲的人仍像小女孩子,要了三根炸串,跟兩個孩子一人一根,有一下沒一下咬着。
陸越陵趁她在路邊一個音像攤翻看碟片的機會,皺着眉湊到蘇靖遠耳邊,小聲說:“你剛才那話有岐義,誤導我媽,被拆穿了怎麽辦?”
“怕拆穿你就加把勁。”蘇靖遠狠狠瞪他,指了指溫雅麗,又回指自己額角鬓邊,“看到嗎?姨有白發了。”
夜市淡黃的路燈下,那幾根白發亮得刺目。
陸越陵愣了愣,說:“我現在真的覺得,你才是我媽的親生兒子了。”
“廢話,還懷疑我沒親媽是不是?明天讓我媽帶我們吃肯德基。”蘇靖遠瞪他。
陸越陵看他,忽然間才發覺,不只溫雅麗老了憔悴了,蘇靖遠也瘦了。
白色的襯衣,米色休閑褲,上下都是暖色調,然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身體都顯得極單薄,更不必說那瘦得小刀也剔不出肉的臉頰了。
唯一沒變的,只是眉眼間的溫潤。
自己嫌家裏煩不回家,把糟亂一古腦丢他身上,陸越陵踢了踢腿,悶聲說:“以後不管出什麽事,我一直陪着你,跟你一起面對。”
chapter28
蘇春江不同意離婚,秦苓起訴到法院,兩人分居十多年,一審就判決了離婚。
那套老房子秦苓沒放眼裏,歸了蘇春江。
在兒子歸誰撫養的問題上,蘇靖遠已脫離蘇春江的撫養多年,雖然不能視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且未滿十八周歲,可是能自己選擇跟父親還是母親了,法院征求他的意見,他說,他誰也不跟。
蘇家的戶口本分割成三份,蘇春江一本,蘇靖遠一本,秦苓遷去L市。
秦苓離開L市前,請陸家一家人吃飯。
五個人圍着大圓桌團團坐下,主位是陸達庚,他的左首是溫雅麗,溫雅麗過去是秦苓,右首是蘇靖遠,蘇靖遠過去是陸越陵,挨着秦苓而坐的,是陸越陵。
陸越陵繃着臉,虎視耽耽,戒備的眼神緊盯着秦苓。
溫雅麗溫和地笑着,不時轉動圓桌面招呼兩個孩子,“小遠,這鼈湯做得不錯,喝幾口。豉汁蒸盤龍鳝你不是最愛吃麽?阿姨特意點的。越陵,自己也吃點,別光顧給小遠夾菜,小遠還得費心擔心你沒吃飽……”
“孩子雖然不小了,可是當媽的還是一樣操心,你看這唠叨的樣子,讓您見笑了。”陸達庚微笑着看秦苓,歉然說。
他們才是一家子,自己是多餘的。
秦苓苦笑了一聲,舉起酒杯。
“謝謝你們!我……”
“不用謝!”陸越陵搶着說,攬住蘇靖遠肩膀,冷冷道:“我們是兄弟,關系可比你親多了。”
“這孩子,哎怎麽能這樣說呢,你秦姨到底是小遠的媽,不許這麽說。”溫雅麗薄責,嘴角卻翹得老高。
蘇靖遠沉默,沒有理會秦苓的悵然。
這麽多天,他一聲媽沒喊過,也不想喊。
秦苓給蘇靖遠留了一張銀-行-卡,裏面有二十萬元,她說,以後每個月都會往裏面打款,蘇靖遠遲疑了片刻收下,回家後拿給溫雅麗。
溫雅麗笑着收下了。
夫妻倆回房後,陸達庚說:“該讓小遠自己收着。”
“那就外道了,沒把小遠當親生的才會那麽做。”溫雅麗說。
“也是,還是你看得透。”陸達庚笑着表示贊同,松了松領帶扯掉,“忽喇喇就鑽出個媽來,把我吓了一跳,生怕小遠跟她走。”
“我也怕,這孩子比越陵還貼心,這陣子,如果沒他陪着我,我都要瘋了。”溫雅麗嘆道。
陸達庚怔住,低頭看去,妻子鬓邊白發隐隐,吵鬧了許多日子,很久沒這麽平和地說話,沒有認真看一眼妻子,猛然間才發現,妻子在短短時間內蒼老了很多。
秦苓走了,陸家動蕩了一圈後趨于平靜。
也許是兩個孩子都在家中呆着沒那麽寂寞,溫雅麗精神好轉,不再追查糾纏陸達庚是否有外遇。
蘇靖遠略微松了口氣,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溫雅麗在看一本書名為《離婚女人》的書。
空調的溫度似乎調得太低了,冷冽的風直往骨縫鑽,蘇靖遠按了按額角,走到窗前呆呆看窗外。
三伏天氣,園子裏的花草有些蔫,圍欄邊那棵梅樹沒有花,看不到生機,水泥地面在陽光炙烤泛着滲人熱氣,蘇靖遠眯眼看了會兒,回頭看看溫雅麗,走到廚房盛了拿大碗裝了幾碗水放進冰箱。
冷水再加幾碗冰,陸越陵都不敢這樣洗澡,蘇靖遠一天裏背着人悄悄洗了三回。
他和陸越陵睡覺不再摟在一起了,陸越陵也沒發現他發燒。
第二天起床見他沒起來,假期裏,以為他要睡懶覺,也沒喊他,中午發現不對勁時,已高燒四十度,昏迷不醒。
溫雅麗和陸越陵火燒火燎把他送進醫院,檢查結果是急性肺炎,被推進了重症病房。
“媽,蘇靖遠不會有危險吧?”陸越陵慘白着臉,一遍遍問。
溫雅麗顫抖着給陸達庚打電話。
這個時候,男人就是頂梁柱。
“別慌,沒事的,我馬上趕過去。”陸達庚沉着安慰。
和一班人應酬着,腦子裏亂了,什麽都顧不上,說聲有事先走了便沖了出去。
蘇靖遠昏迷了一下午,傍晚時才蘇醒,昏迷期間不停做着噩夢,說胡話,痛苦地扭着身體喊叫。
“姨,叔,你們別離婚行不行?”
“陸越陵,你別和高海洋出去行不行,你答應我,考試成績要在年級排名前五十名以內的。”
“我不走,我不走,你胡說,我叔和我姨沒離婚,陸家沒散,我有家。”
……
“這孩子心事太重了。”陸達庚嘆氣,看看妻子,看看蔫搭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