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陵把嘴唇湊到蘇靖遠耳朵旁。
暖熱的吐息像電流沖擊得耳朵,腦袋嗡嗡作響,蘇靖遠隔了半晌才勉強說出話來:“同學是同學,你是你。”
“我知道。”陸越陵的聲音更郁卒了。
他也不喜歡陸越陵和別的同學親近,比如高海洋。
想起高海洋,蘇靖遠身體繃緊。
“別生氣,我知道自己發火的不可理喻,以後不會了。”陸越陵以為蘇靖遠生氣了,低聲道歉。
蘇靖遠無言地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腰。
陸越陵熟門熟路勾起蘇靖遠脖子,把他摟進懷裏。
隔床王寧翻個身,嘟嚷了一句不知什麽,宿舍又趨向沉寂。
明天早點起床,搶在王寧和姚信元醒來前起來就行,蘇靖遠想,不一會兒睡了過去。
chapter19
陸越陵的不适只持續了三天,不到一周,他就在新學校裏如魚得水。
中考時的超常發揮,使他的成績即便在優等生雲集的一中也是極好的。
成績好的運動差,運動能力強的成績差,陸越陵卻打破常規,集合了這兩種優點,而他俊朗帥氣的外表,潇灑的舉止,闊綽的花錢作風,組合起來使他所向披靡,很快征服了一幫少男少女。
前三天他半夜裏還爬下床和蘇靖遠一起睡,第四天晚上,那天下午打籃球,又和一班同學打了半天嘴炮,晚上爬上床沒幾分鐘就睡着了,一覺到天亮,後來就一直自己睡覺了。
住校,比走讀更多了和同學接觸的時間,陸越陵身邊不再只有蘇靖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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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還是同桌,可是,只要下課了,他就和前桌後桌,以及班裏其他同學侃個不停,下午放學了就一班人簇擁着去打籃球。
他拉過蘇靖遠,喊蘇靖遠一起打球,可蘇靖遠對打籃球實在沒有興趣,而且體力差,球技臭,跟他打了幾次後就不去了,他也不再喊。
蘇靖遠有些後悔住校的決定。
不住校,起碼晚上的時間是他們的。
失落的同時,又隐隐舒出一口氣。
這樣才是正常的兄弟關系。
眨眼的工夫,一學期過去了。
寒假回到陸家,也許是獨自一個人睡慣了,晚上陸越陵也不再摟着蘇靖遠睡覺。
這樣很好!
蘇靖遠對自己說,更加拼命地學習,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啃書本中。
他的成績讓老師咋舌,幾乎門門滿分。
這樣的成績入學時為什麽會需要交贊助費呢,有老師和同學止不住好奇心打聽,跟他關系最好的陸越陵被問得更多。
“可能是因為失戀了吧。”陸越陵撓頭。
他也不明白,程雯沒上一中,他問過陳思容,陳思容說的是程雯轉學了,他便認為蘇靖遠是失戀發揮失常。
高一下學期,開學第一天,蘇靖遠和陸越陵同時收到情書。
蘇靖遠只有幾封,他客客氣氣回了信,沒有半分悲喜拒絕了。
“你覺得哪個女生好看?我跟誰在一起好?”陸越陵收到十幾封,擺弄了那些信很久,拿不定主意,把信摞到一起舉到蘇靖遠面前。
蘇靖遠不想看,合起書倒到床上。
“各花入各眼,這得你自己拿主意,我可不敢做這個參謀。”
他剛洗過澡不久,頭發上還沾着水汽,分外柔軟,眼睛半阖着,燈光映在他臉上,黑濃的睫毛罩下淺淡的一圈陰影,臉龐更白,微微有些倦怠無力的虛軟,勾人的緊。
陸越陵看着他,怔了怔,嘟嚷道:“我這不是難以抉擇嗎?要是有一個像你這麽漂亮的,我也不用看花眼無所适從了。”
“這還不簡單,那些女生一個也不要,你直接追求蘇靖遠就行了。”隔床有耳,王寧從被子裏探出頭,擠着眼睛促狹地笑。
“滾蛋,蘇靖遠是男生又不是女生。”陸越陵罵,沖過去,抓起王寧的枕頭狠狠悶住他的臉。
“救命啊,蘇靖遠,你老婆要殺人害命了。”
“你喊吧,沒人理你,誰讓你嘴賤。”蘇靖遠面上微笑,心裏卻咯噔了一下。
陸越陵和王寧玩鬧了半晌回來,他挑起其中一封信,笑着塞到陸越手裏。
“楊敏?好像長得不漂亮。”陸越陵嘀咕。
“楊敏還不漂亮?”姚信元咋呼,“楊敏可是高一級的級花,陸越陵,你眼界不要太高了,小心一輩子打光棍。”
蘇靖遠想,為什麽就不能不談戀愛?他們只是高中生呢!
窗外鳥兒叽叽喳喳,枝頭綠芽探頭探腦,經過冬日嚴寒的壓抑,迫不及待想要展露風-情,一如少男少女騷動的心。
老師越是要禁,越是防患,他們越是向往。
女生們已褪了初中時期的青澀,或是活潑嬌俏,或是娴靜優雅,甚至還有些提前成熟,身材火辣性感,這些,莫不強烈地刺激着荷爾蒙旺盛的男生。
即使是校風嚴謹,學生成績在全市幾所高中最好的一中也不例外。
教室裏,圖書館裏,宿舍裏,遮遮掩掩湊到一起說笑的男孩女孩越來越多,陸越陵和楊敏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這一晚上,陸越陵又沒回宿舍,王寧哎喲哎喲叫:“陸越陵那小子把級花都泡到了,我連一個灰姑娘都沒有,太不公平了。”
他的嘴極貧,每天不是吧叽吧叽吃零食就是呱啦呱啦說話,制造噪音的能力強悍得令人咋舌,蘇靖遠聽而不聞,靜靜地做習題。
“你可以換位思考,泡不到女生,就給男生泡,憑你的嬌柔美麗,我相信有不少男生願意泡你。”姚信元打趣道。
“我操,你鳥兒還沒我大呢,居然敢這麽吐槽我。”王寧大怒,翻身爬到上鋪,孫猴子都自不如的敏銳身手,三兩下就把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姚信元壓到身下。
“喂,老子是男人,你別亂摸。”姚信元大叫。
“你不是說男生也可以泡男生嗎?我就泡你。”王寧吭哧吭哧喘氣。
蘇靖遠有些羨慕地聽着,眼前習題本的字漸漸模糊,變成陸越陵俊朗的臉龐。
“王寧,你給我起開。”姚信元的聲音有些顫。
蘇靖遠一呆,轉身看,姚信元的臉漲得通紅通紅,而王寧的手……蘇靖遠眼前一花,急轉頭,想起身出宿舍,又怕太明顯。
身後傳來粗重的兩聲悶哼,片刻後,空氣暈開一股淡淡的腥臊味。
每一個男生都不陌生的味道。
兩個男生這樣子不正常吧?
蘇靖遠身體輕顫了一下。
心念轉了轉,端起水杯喝水,接着大聲嗽起來。
“這自來水裏到底放了多少漂□□啊,燒開了還這麽重的漂□□味。”他自言自語埋怨,擱下杯子走到床邊,低頭拿起外套穿上,“我去買飲料喝,你們要不要。”
“不要了,你去吧。”姚信元沒有吱聲,王寧氣息有些短促。
蘇靖遠邁步出門,眼角看到他從姚信元身上滑下來,側躺到一邊。
正月底,天氣還很冷,蘇靖遠的體溫一向偏低,比別人更怕冷些,出來得急,薄毛衣外面草草加了件外套,冷風迎面吹來,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一時半刻不能回去,那兩個恐怕是第一回那麽生猛,也許會有很多話要說。
蘇靖遠出了校門,随意走進緊靠着校門的一家羊肉館要了一碗羊肉湯。
肚子不餓,也不想吃東西,只是覺得冷,想找個地方避風。
滾燙的濃湯料上面白霧似的熱汽,袅袅上升,蘇靖遠拿起勺子,緊盯着乳白色的湯面上紅紅的幾點辣椒和翠綠的香菜出神。
喝幾口,胃腸熱乎乎的,鼻尖沁出了薄汗,想必很不錯。
只是血液溫暖了,卻暖不了冰涼的心髒,這會兒,陸越陵和楊敏不知在哪裏卿卿我我,也許……也許他們,會跟王寧和姚信元那樣子吧!
周圍的桌子都是三三兩兩坐着人,再沒有人像他這樣形單影只,被隔絕在外的孤獨忽然侵滿身心,認識陸越陵之前的自卑和脆弱又湧上心頭,殘酷地,一點一點吞噬着自信。
蘇靖遠靜靜坐着,一動也不動,面前那碗羊肉湯從熱氣騰騰到湯面凝結起一層薄油,店裏的客人逐漸減少,最後,只剩他一個人。
再不走不行了,蘇靖遠攏了攏外套緩緩走了出去。
“靠!蘇靖遠,你總算知道回來了,你老婆快急瘋了,來回找你不知跑了多少趟了。”
蘇靖遠推開宿舍門,王寧猛一下子沖了過來。
“找我?誰找我?”蘇靖遠有些回不過神來。
“還能有誰,你剛出去陸越陵就回來了,等了一會看你沒回來就出去找你。”王寧埋怨,“買飲料買了三個多小時,你太能了。”
“我……”蘇靖遠張嘴,不知怎麽說。
一個人在羊肉館裏坐了三個多小時,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正常。
姚信元也不在,被陸越陵拉出去幫忙找了。
兩人直到快熄燈時才回來,臉頰都凍出紅樸樸的高原紅了。
看到蘇靖遠回來了,姚信元上上下下打量他。
“蘇靖遠,路上遇到哪個女生然後風花雪月去了,老實交待。”
“就是,快說快說。”王寧跟着起哄。
哪來的風花雪月,風有雪也有,就是沒有花和月。
不順着他們的猜測不知怎生沒完沒了,蘇靖遠聳聳肩膀,說:“不是咱們年級的,可能是學姐,我沒問名字,具體過程,請恕無可奉告。”
陸越陵沉沉地看了蘇靖遠一眼,打開櫃門,拿了衣服提了水桶出門。
“陸越陵生你的氣了。”王寧朝書桌呶嘴。
書桌上一個很大砂鍋。
“兩只手端回來的,剛進門時還冒着熱氣,聽說他今晚和楊敏去吃飯,點了生滾魚片粥,嘗了一口覺得很好吃,讓飯店又煮了一鍋,急匆匆端回來給你吃。”姚信元嘆氣,拍拍蘇靖遠肩膀,“陸越陵這回好像很生你的氣,節哀順變。”
擱了三個小時的魚片粥跟羊肉館裏那碗羊肉湯一樣,表面凝結着一層油脂,魚肉冷卻後,腥味極重,蘇靖遠拿起勺子,才想吃,一股疾風沖過來,砂鍋從他的視線裏消失。
陸越陵端着砂鍋沖下樓,狠狠地掼進垃圾桶。
很生氣,心中也不知道是生氣辛辛苦苦端回寝室的魚片粥蘇靖遠沒有吃到,還是生氣他出去那麽久,害自己焦急擔心尋找。
好像好些日子沒仔細看過他,或者是天天見面沒注意,剛才猛然間看他,忽然驚覺蘇靖遠的變化很大,他更高了,可能有一米七八了,淺灰色薄毛衣,米色風衣外套,很平常的衣着,穿在他身上卻顯得那麽有品位,玉樹臨風,光華內斂,容色清雅。
陸越陵感到焦躁,他覺得,蘇靖遠像是破繭而出的蝴蝶,要飛離自己身邊了。
chapter20
蘇靖遠和陸越陵陷入前所未有的冷戰中。
外人眼中與平常無異,只是兩人心中知道,他們的相處和以往不一樣。
每天早上,兩人起床洗臉刷牙後,陸越陵和以往一樣去食堂買早餐,蘇靖遠收拾兩個人的床鋪,疊被子捋床單,接着按功課表整理出兩人上課要帶的課本和筆記等物。
陸越陵買了早餐回來,兩人一起吃飯,然後一起去上課。
以往,一路上,他們有很多話說,校園裏的一草一木變化,課本上的知識,同學、老師,每一樣都可以成為話題,現在,兩個人都沉默着,一言不發,直至進教室。
蘇靖遠很想打破僵局,和陸越陵冷戰很難受。
可是,陸越陵一直陰沉着臉,他也不知能說些什麽。
心底深處,也有些疲倦無力。
失措茫然,彷徨迷惘,覺得自己做錯了,而又無力挽回。
不就是出去走一圈,沒有在寝室裏等着他,沒有吃他端回來的粥麽?
這麽小的事,值得如果大發光火,不,是不發火,卻把火壓在心底悶悶燒着麽?
蘇靖遠又得了厭食症,什麽東西吃進嘴裏都感覺不到味道,想吐,他極力克制着沒吐,怕陸越陵擔心。
吃東西成了負累,到後來,還沒吃,只要瞟到食物,就已開始想吐了。
偏偏陸越陵這段時間不知為什麽,也不跟楊敏湊到一塊兒談笑了,兩人明明冷戰着,氣氛凝固在冰點,他卻每天一直跟着他,籃球也不打了,什麽時候都一起進出,只差上廁所和洗澡了。
蘇靖遠只能頻頻上廁所,借着上廁所的時間扶着牆吐一會兒。
這晚剛吃過晚飯蘇靖遠又往廁所沖,從廁所回來,惹來了王寧的調笑。
“蘇靖遠,你最近火氣有些旺哦,兄弟提醒你,打飛機的次數太多了可不好。”
“不是吧,我看蘇靖遠一副清心寡欲的禁-欲範兒,他會悄悄打飛機?”姚信元瞪大眼,從上鋪跳下來上下打量蘇靖遠。
這兩個狗男男在他身邊擦槍走火,完事後卻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點不害臊,蘇靖遠自愧弗如。
翻江倒海吐了些時,連跟他們貧嘴的力氣都沒有,擺了擺手,無力地倒到床上。
陸越陵坐在書桌前做作業,回頭看了他一眼,來到床沿坐下,沉聲問道:“你很喜歡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蘇靖遠一頭霧水。
“就是那天晚上,你出去買飲料遇到的那個學姐。”陸越陵咬着牙,一字一字從牙縫裏蹦出來。
過去一個多月,蘇靖遠早把自己杜撰的這個人忘記了,愣看着陸越陵許久,搜腸刮肚許久才想起來。
據說撒了一個謊言,就要用無數謊言來填,蘇靖遠算是嘗到苦果了。
“也不是多喜歡。”他含含混混吱唔了一聲,用腳從床尾勾過被子蓋上,翻身臉朝牆,悶悶說:“我有些累,先睡了。”
潛臺詞是:別打擾我。
陸越陵死死盯着他的後腦勺,霎地站了起來,锵锵腳步聲響起,接着砰地一聲,寝室門被極其用力地關上。
他走了!
去找楊敏了吧?
蘇靖遠咬住嘴唇,眼眶熱熱的。
“陸越陵這是怎麽啦?揣着火山似的。”姚信元嘀咕。
“估計是楊敏給他冷臉了,要不然,怎麽知道蘇靖遠有相好的了反應這麽大。”王寧說,勾姚信遠脖子,“別想人家了,咱們玩兒。”
“滾蛋,自己玩自己去。”姚信元踹他。
“你不喜歡嗎?”王寧哼哼,粗着嗓子喊:“啊!快點!用力!”
頓了一下,說:“這是誰喊的,不會不記得吧?”
那種叫聲是和陸越陵一起看過的片子裏面女人的吟哦!
蘇靖遠傻了。
這兩個那晚自己走後又更深入了?
還是這些天,自己沒發現的時候,他們……他們又玩兒了很多次!
兩個男生這樣子不行的吧?
“砰”地一聲,繼門板之後又一巨響,姚信元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被王寧撲倒到他下鋪床板上。
“王寧,你夠了啊。”姚信元大聲罵,開頭幾個字中氣很足,尾音卻打着顫,如寒風中枝頭搖曳的花骨朵。
王寧平時話唠的很,這會兒卻成了實幹派,一聲不響只是行動。
鐵架床嘎吱嘎吱響個不停,不一會兒,又夾雜了粗重的喘-息聲,蘇靖遠屏息靜氣,腦海裏亂糟糟的,身體困倦得不行,腦袋卻飄了起來。
這天夜裏陸越陵直到快熄燈了才回來,進出時腳步聲很重,漱口杯水桶臉盆砸得咚咚響。
蘇靖遠想:出去那麽久,火氣怎麽還那麽旺,真的跟楊敏鬧掰了嗎?
不知掰沒掰,蘇靖遠沒問,陸越陵在他面前也從不提楊敏,每天陰沉着臉,語言跟金豆子一樣寶貴,多餘的一個字都不說。
吃飯成了越來越難熬的事兒。
蘇靖遠胸膛中憋着一股悶氣,可怕的是,他不敢抓着陸越陵大聲說:“你到底生我什麽氣咱們挑開來。”
跟高海洋剛出事那會兒一模一樣的精神狀态。
不同的是,這會兒他怎麽強迫自己,對自己說,再這麽下去陸越陵會發現,發現後會焦灼痛苦,仍無法恢複正常。
也許讓事件重演,回到中考後的暑假那時,就能好起來。
蘇靖遠背着陸越陵,用校門外的公用電話給陸達庚打電話。
“叔,我想去看高海洋。”
“好,叔給你安排一下,這周周六吧,上午九點,我到你學校東面的光安街明光大廈外面停車場等你。”陸達庚說。
兩人很有默契地約了避開陸越陵的地點。
周五下午放學,蘇靖遠跟陸越陵說,他跟學姐約好了周末出去玩,不回家了。
“随便你。”陸越陵瞥了他一眼,說:“我正好跟楊敏也有約會,周末沒時間陪你。”
高昂起頭走出寝室。
王寧和姚信元都回家了,寝室裏靜悄悄的。
蘇靖遠沒去食堂打飯,不想吃,倒到床上,呆呆地看着上鋪的床板發呆。
陸越陵在校門口遇到楊敏。
放學了又是要回家,楊敏換下了校服,一件鵝黃色羊絨連衣裙,衣料一般,剪裁簡單,勝在色彩明麗,又是最年輕嬌豔的年紀,襯着天生麗質的一張臉,極顯皎美,來往的學生,男男女女,目光都朝她看。
男生癡呆迷戀,女生羨慕妒忌。
楊敏從小到大一直承受這種目光,并不在意,自在地站着,姿态傲然,直到看到陸越陵。
楊敏在洶湧的人群中輕易就看到陸越陵。
陸越陵在學生中,雖不能說鶴立雞群,卻當得起出類拔萃令人目眩幾個字。
跟生澀的同學相比,他身上有一股很複雜的男人的魄力和擔當,他很高,步履矯健,像原始叢林中出沒的豹子,充滿力量感。
他的脾氣和俊朗陽光的外表極不相符,粗心且微有粗暴,不會說甜言蜜語讨女孩子歡心,也沒有什麽紳士風度,最近的一次約會,他請她請飯,中途卻端着砂鍋跑了。
習慣了被男生捧着,突然出來一個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楊敏被挑起了興趣。
“陸越陵。”楊敏朝陸越陵招手,甜美的聲音令得好幾個男生同時側目。
“有事嗎?”陸越陵冷着臉問。
“晚上請我吃飯,怎麽樣?”楊敏淺笑。
落日桔紅色的霞光照射下來,點點光芒在她白皙柔潤的臉龐上跳躍,勾勒出如幻如夢的美麗,一旁路過的幾個男生挪不動腿,假裝整理書包,眼角偷偷看。
騷首弄姿,招蜂引蝶,長得那麽醜還出來丢人現眼。
陸越陵這麽想,被周圍的人羨慕妒忌看着,微微又有幾分得意。
可是這會兒他真沒心情和楊敏吃飯。
“五一吧,五一放假我們一起出去玩,最近我有事,沒空。”他随口說,招過一輛出租車,頭也不回上了車。
chapter21
少教所在市郊,遠離繁華的都市,清冷蕭瑟,穿着警服的警察來回走動着,皮靴與地面接觸,達達一聲又一聲,沉重肅殺。
探視屋只有牆壁頂端一個半米見方的窗戶,采光不好,又是陰霾天氣,室內昏昏沉沉,陸達庚在外面等着,蘇靖遠自己坐在玻璃隔離窗前,抓着冰涼不鏽鋼窗管,緊張地望着隔離窗裏面的大鐵門。
狹小的房間一片靜寂,只有緊張的心跳聲在顫動。
大鐵門哐一聲打開,打開的瞬間,一股疾風卷了進來,四月天氣,近二十度的氣溫,蘇靖遠仍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高海洋瘦了,皮膚也變白了,眉眼不複之前的硬朗,有一股子痞氣,看到蘇靖遠,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站着不動,一會兒後,才慢吞吞坐到隔離窗前。
“你還好吧?”蘇靖遠顫聲問。
“不錯,吃好睡好,除了沒自由。”高海洋聳歪着身體靠到椅背上,百無聊奈的樣子,手指在窗臺上有些無聊地敲擊。
他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節處有些晦澀的暗黃,那是夾着香煙熏出來的,蘇靖遠記得,他在學校時雖然成績差,可除了好動些,偏好打籃球等體育運動,煙酒從來不沾的。
注意到他的目光,高海洋縮了縮手,又平靜地伸張開,聳聳肩膀。
“牢裏無聊,天天上政治思想課,呆在這裏面的又什麽樣的人都有,所以……我爸體諒我,主動給我捎了煙。”
沒有自由,身體被禁锢,那樣的日子只是想像一下就很難受,蘇靖遠低下頭,小聲說:“馬上就滿一年了。”
“是啊,馬上就能出去了。”高海洋笑了笑,問:“陸越陵一直不知道我出事吧?”
不等蘇靖遠點頭,又道:“以我跟他的交情,知道我出事他不可能不來看我,蘇靖遠,現在如你的願了,可以一個人霸占他。”
“我……我不想你這樣的。”蘇靖遠難堪地為自己辯解。
“我知道,不過,如果時光倒流,回到那一天,非得有一個人給你帶路,你還是會找我,而不是找陸越陵,我沒說錯吧?”高海洋冷笑,目光錐子一下深紮在蘇靖遠身上。
蘇靖遠沉默。
“怎麽瘦成這個樣子,陸家好飯好菜大把的錢花在你身上,養出一個皮包骨的僵屍。”高海洋站了起來,彎着腰,手指貼到玻璃上,“別自責了,蘇靖遠,我感激你那天是找我帶路,真的。”
他轉身,大踏步離開,出大鐵門時,回頭望向蘇靖遠,目光睥睨嘲弄之餘,有一股同病相憐的意味。
大鐵門哐當一聲關上,門板與門框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響令人心髒顫動,蘇靖遠捂住臉,沉默着坐了許久,直到探視時間過了,警察過來趕人。
回去的路上,蘇靖遠一言不發,陸達庚也沒說話,汽車學校門口停下來,蘇靖遠下車走進校門,陸達庚看着少年瘦削得一陣風就能吹走的背影,低低嘆了口氣。
“小遠那孩子心事太重了,怕不是個有福的。”回到家中,他跟溫雅麗說。
“什麽意思?”溫雅麗不高興,瞪他。
高海洋的事不能說,怕妻子沉不住氣在兒子面前露了口風,陸達庚眼神閃了一下,随口扯道:“我說他周末也不回家,咱們那麽疼他,白疼了,不惜福。”
“興許是談戀愛了,初三的時候,他就跟一個女孩子……叫什麽,好像叫程雯的要好。”溫雅麗笑了笑,說:“有了媳婦忘了娘,很正常。”
程雯不知去向許久了。
如果是有女朋友談戀愛了倒是好事,陸達庚嘆氣。
溫雅麗以為陸達庚擔心,安慰道:“小遠懂事,學習沒落下,聽越陵說,這次月考,他又是年級第二,咱們越陵跟着他也越來越有出息了,居然考了年級第三十五名,那可是一中啊,本市成績好的學生都集中在那了。”
情願考倒數第一名,只要孩子開心快樂。
陸達庚想起蘇靖遠白得不見血色的臉,瘦得竹竿撐着衣服似的身體,胸口發悶。
“明天下午多弄點吃的給越陵帶到學校給小遠吃,水果零食多買一些。”
“越陵已經回學校了,說是作業題有好幾道不懂的要去問小遠。”溫雅麗埋怨,“才剛在家過了一夜就走,也不多陪陪我們。”
蘇靖遠拖着沉重的腳步回到寝舍,推門而入瞬間,被眼前的場面吓得三魂七魄離體。
——陸越陵坐在陽臺橫欄上,随時要往下跳的樣子。
“陸越陵,你坐那上面幹嘛,快下來。”蘇靖遠顫着嗓子喊,想走過去拉陸越陵,又怕刺激得他馬上往下跳。
能幹嘛?吹風,盯着樓下的經過的行人看,尋找他。
從早上回寝室到現在,兩個小時過去,樓下走過無數人,沒有一個是他。
他回來了,身邊沒有女人,剛十二點半,想必也沒和女人在外面一起吃飯。
胸口沒那麽郁悶了,陸越陵伸出雙臂,迎接綿軟的春風。
那樣子恰像是要展翅乘風而去。
蘇靖遠腦袋空白,沖了過去,死死抱住陸越陵,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道很大,把陸越陵整個人抱起來了,抱回室內,推到床上,死死壓住。
“陸越陵,你別想不開。”他把頭埋到陸越陵胸膛裏,雙肩抖搐,他想克制,可是永遠失去的恐懼使他再也克制不住,“陸越陵,別丢下我一個人,行嗎?”
他以為自己要幹什麽?
他還在意自己死活嗎?
為了那個什麽學姐周末都不跟自己一起回家。
陸越陵覺得諷刺,沉默了一會兒,冷笑了一聲,說:“你怎麽會是一個人,你不是有你那個學姐了嗎?我算什麽?”
他陰森森笑着,蘇靖遠腦子裏亂成一團麻,胸口疼痛,理不清思緒,解釋的話沖口而出。
“沒有什麽師姐,我胡扯的,那天晚上……”
把王寧抓着姚信元□□撸的事說了。
“你說那種情形我還在屋裏呆着,多尴尬,我只好避出去了,後來怕他們一直問下去,就胡扯了一通。”
“真的?那今天你又幹嘛去了?”陸越陵猛一下推開蘇靖遠,捧着他的頭,眼睛亮閃閃定定看他。
高海洋的事不能提,蘇靖遠咬了咬嘴唇,低聲說:“你這陣子老陰着臉對我,我難受,出去随便走。”
“難受你就不跟我回家,跟我撇清啊?”陸越陵一個耳括子朝蘇靖遠掃去,堪堪觸到他臉頰了,又急忙剎住,改為揉摩他頭發,小聲說:“我剛才沒想做什麽,只是心情不好坐陽臺吹風。”
語畢,惡狠狠補充:“以後你哥我心情不好你要負責哄,不能也跟着繃臉。”
不是想自殺!
蘇靖遠後背冷汗涔涔,緊繃的身體放松,周身乏力,眼前昏黑,重重地跌趴到陸越陵身上。
陸越陵把他摟住,好久沒抱了,瘦削的身體硬硬的,硌人的很,心中卻很快活,多日來壓在心頭的陰霾消失,咧着嘴傻樂。
笑了許久,忽想起剛才忽略的,笑嘻嘻問:“喂,王寧怎麽對姚信元的,說來聽聽。”
那種情形怎麽說得出口,蘇靖遠漲紅了臉,搖頭。
剛剛哭過,漆黑的眼睛裏蘊含着水霧,白皙的臉龐再浮起膩紅,看得人怦然心動。
陸越陵一呆,湊到蘇靖遠耳邊,悶悶道:“蘇靖遠,你要是女人就好了。”
如果自己是女人好什麽呢?
他沒說,蘇靖遠領會了,心髒怦怦直跳,身體發飄,好半晌憋出一句。
“你都有楊敏了,我是女人又怎麽樣。”
“楊敏和你怎麽相比,給你提鞋都不配,你要是女人,我一定……”結婚對于十七歲的少年來說遙遠陌生,陸越陵想不出詞兒,翻身将蘇靖遠壓到身下,頭埋到他頸窩拱了拱,聲音嘶啞得不像話:“蘇靖遠,你要是女人,咱倆一輩子不分開。”
他的身體很重,沉沉地壓在蘇靖遠身上,眼角是他短短的削薄的頭發,陽臺上衣服都收起來了,空蕩蕩的,正午最盛的陽光穿過陽臺照進屋裏,一室明亮。
沉沉的壓在心頭的不愉像脫缰的野馬跑開了,身體輕飄飄,胸房悶悶的脹脹的,很快活。
饑餓感忽然湧了上來。
“我肚子好餓。”蘇靖遠低聲說。
“啊我忘記了,你中午沒吃飯吧,現在都……”陸越陵看手表,“一點了,這麽遲,可別餓出胃病來。”
他伸手在蘇靖遠肚子上摸了摸,說:“忍一下,我馬上去買飯。”
極快地跳下床跑去開櫥櫃拿飯盒,猛一下又奔回來,把書桌上的一個大袋提到床上。
“剛從家裏提來的,有零食有水果,你挑着先吃一點,不要吃甜的,一會吃不下飯。”
蘇靖遠來不及說什麽,他拿起飯盆咚咚跑出去了。
chapter22
厭食症如一陣風,來無影去無蹤,蘇靖遠不再嘔吐,胃口好得出奇。
陸越陵樂呵呵每天三餐從食堂打飯,晚上出去買消夜。
沒多少日子,蘇靖遠蒼白的臉色紅潤起來,臉頰也微有了些兒肉,眼珠更黑了,極純粹的一汪,清澈明淨,纖塵不染,陸越陵經常看着看着就怔住了,移不開視線。
“秀恩愛死得快,你們倆別欺負我孤家寡人好不好?”王寧拍着書桌嚎叫。
蘇靖遠回了他一個爆粟。
姚信元最近只是睡覺時才回來,據說和五班一個女生在談戀愛,王寧孤家寡人,對好幾個女生同時發動追求,可是他皮膚很白,眉眼清秀,小小的臉蛋,個子又不高,怎麽看都沒安全感,沒有女生肯跟他來上一腿。
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