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大笑,揉蘇靖遠腦袋。
蘇靖遠的頭發很軟,手感很好,摸着跟摸着水貂毛似的,很舒服。
“那咱們就一直上同一個學校,争取能同桌幾年就同桌幾年。”蘇靖遠霎地坐了起來,抓住陸越陵的手,重重問道:“行不行陸越陵?”
他的眼睛太亮,眼裏的渴望濃烈得陸越陵扛不住,後面那“陸越陵”三個字更是令陸越陵如大河決堤,一潰三千裏。
蘇靖遠喊“陸越陵”三個字時,不經意間便能喊出某種不一樣的意味,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好。”陸越陵點了點頭。
“拉勾蓋章。”
兩人像小孩子,小指相勾,拇指重重地按上。
願望很美好,實施起來卻很困難。
兩人成績相差太多,要上同一個學校不易。
陸越陵除了體育和信息,其他科目都需要惡補。
而讓他注意力專注于一件事上又是那麽困難,學習本來又是枯躁無味的事,尤其是要死記硬背的科目。
既然答應要跟他考同一個學校繼續做同桌就要做到。
陸越陵開始了上廁所也夾本課本的日子,最愛的籃球運動也不參加了。
對于他的變化,最高興的莫過于陳思容了。
想不到把陸越陵和蘇靖遠調到一起能帶來這麽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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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刻苦學習,一人不再整天低着頭畏畏縮縮。
而且,整個班的班風也産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陸越陵本來就是領袖人物,他愛學習了,其他同學不自覺就收斂了貪玩愛鬧的性情。
只有高海洋沒變化,還玩鬧得更厲害,陳思容看着高海洋連抄都秒得不知所雲的作業,忍不住揉額角。
跟這攤爛泥配同桌的程雯是班上的學習委員,成績沒落過前五名,為什麽高海洋就沒受半點影響呢!
高海洋現在心心念念只有怎麽捉弄蘇靖遠報仇。
在他看來,跟蘇靖遠不僅有爆-菊之仇,還有奪友之恨。
陸越陵雖然沒有和自己絕交,可跟絕交差不多了,他從不打籃球了,每天上學放學和蘇靖遠都在一起,課間時間他們也說話,可是沒說幾句,只要蘇靖遠低低喊一聲,他就馬上撇下自己跑回蘇靖遠身邊。
進入冬天,天空總是蒙着一層陰霾,比夏日的烏雲密布還讓人壓抑。
天氣不好,人的心情就更焦躁,陸越陵看着眼前的英語課本,發出無比慘烈的哀嚎。
“中國人幹嘛要學洋鬼子的語言啊!”
這句話喊出了全班同學的心聲,英語從來是學生最讨厭的科目,沒有之一。
衆人七嘴八舌附和。
“我要是當上教育部長,一定取消英語這門學科。”
“考試時英語占了那麽高的比分,上班後,除了英語專業人才,誰又用到英語呢,這門學科應該一開始就是選修課。”
異口同聲,大家一起讨伐起英語,高海洋觑着機會,湊到陸越陵身邊,手肘頂頂他胸膛,說:“別死讀書讀傻了,下午放學後打球去。”
好久沒打了,手有些癢。
浮躁壓在心底,被挑起來了,更加難熬。
可是,自己去打球了,蘇靖遠一個人回家,不知蘇春江會不會又打他。
陸越陵看蘇靖遠。
蘇靖遠看高海洋。
高海洋背着陸越陵盯着他,背光的臉在暗影中閃着幽冷的寒光。
——你們都是我的朋友,為什麽不能和睦相處呢。
醫院中陸越陵悵然的說話在蘇靖遠耳邊響起。
“去打吧,我在一邊看着,你打完球了咱們再一起走。”蘇靖遠笑道。
這主意不錯,兩全其美,陸越陵咧嘴笑,伸手揉了揉蘇靖遠腦袋,說:“頭發長了,回去我再給你修剪一下。”
這個不要臉的家夥連頭發都是陸越陵親自給他修剪的麽?
高海洋眼神更加怨毒。
陸越陵沒有看到。
重回籃球場的感覺真好。
正是年少輕狂的時期,聽着球場邊觀衆狂熱的尖叫,陸越陵瞬間找回壓抑前的自己,忘我地追逐,激烈地奔跑,搶奪,投籃。
籃球王子在消失了許多日子後再次下場,越來越多的同學湧過來觀看。
“陸越陵加油……”此起彼伏的喊聲,在球場上,女生們不知矜持為何物,也不知是為看球還是看人的。
陸越陵在場上非常醒目,一衆男生中,他的身材最好看,高挑勁瘦,校服外套脫掉了,裏面是一件白色V領羊絨薄毛衣,臂膀和胸膛肌肉凸起,掩不住的青春蓬勃活力,他的一雙腿修長而結實,透着籃球場健将特有的力感,特別帶勁。
他奔跑起來如獵豹,狂野敏銳,投籃時,彈跳起的動态和落地時瞬間的靜态結合,姿勢優美極了,蘇靖遠的視線随着他的移動轉動,未能挪開分毫。
中場休息了,陸越陵抹了一把汗,朝蘇靖遠跑過來。
“怎麽樣喜歡嗎?下來一起玩。”
“別了,我小胳膊小腿的。”蘇靖遠不自在,縮了縮脖子。
“小胳膊小腿更要煅煉,我剛上初一時,跟你現在差不多高,跑跳練出來的個子。”陸越陵笑,把蘇靖遠肩膀上的書包拿下來扔到一邊,扯着他往球場裏跑。
“別,我不玩。”蘇靖遠慌了,力氣太小,掙不脫,一把摟住一旁的櫻花樹,誓死不屈的烈士樣子。
周圍同學放聲大笑,陸越陵也樂了,撲過去,撩起蘇靖遠校服咯吱他的腰,蘇靖遠被撓得咯咯笑,別說抱樹,站都站不住,閃身逃避,陸越陵哪容他躲,撲了過來攔腰攬住,慣性帶來的沖力不小,蘇靖遠腿軟着,站不住被撲了個四仰八叉,陸越陵收勢不住,跟着他跌倒,直直地趴到他身上。
“啊!”
身邊驚呼聲此起彼伏,風吹過頭頂櫻花樹的葉子,嘶嘶作響,蘇靖遠懵了。
兩人的身體貼得那麽緊,陸越陵的臉靠得很近,就在他的眼睛上方不到十公分處,他聞到陸越陵身上在球場上剛剛揮灑出的汗水的味道。
他的呼吸厚重粗犷,空氣中流淌着不同尋常的浮動,蘇靖遠頭皮發麻,心悸乏力,手指顫栗,幾近麻痹。
“玩不玩?啊?”陸越陵嘿嘿笑,咧着嘴狡黠地笑:“不玩我就把你當肉墊一直坐下去。”說罷,坐了起來,騎馬一樣在蘇靖遠身上“駕”了一聲。
本來很怪異的情形,他“駕駕”有聲吆喝了起來,什麽壞事兒都沒有了,蘇靖遠漲紅着臉側頭,身邊不遠處恰好是程雯,急忙喊道:“程雯,過來幫我把這頭大水牛拉開。”
“大水牛,哈哈,這外號好。”程雯本來圓瞪着眼傻呆呆看着,走過來嘻笑着推陸越陵,“伺強淩弱勝之不武哦,陸越陵,快起來。”
小女生的力氣跟羽毛似,未能撼動陸越陵分毫,最後還是高海洋過來才把陸越陵拽起來。
“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把蘇靖遠的衣服都弄髒了,算了這一局我不打了,我陪蘇靖遠出去把衣服拍打幹淨。”高海洋皺眉說。
拍什麽,晚上回家就要換下來洗了,況且要拍衣服就在這裏,用得着走開嗎?
難得高海洋對蘇靖遠表現了一點友善,陸越陵也不在意,下場時間到了,揮揮手,往球場奔。
chapter8
校園裏空空蕩蕩的,學生大部份回家了,沒有回家的都跑在籃球場那邊看球去了,高海洋悶聲不響走着,他個子高,走得很快,蘇靖遠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蘇靖遠意識到,他不是想幫自己拍打衣服什麽的。
可是他又不想反抗或逃避。
陸越陵和高海洋以前形影不離,如今,陸越陵身邊的位置被他占了,對高海洋,他有些說不明白的內疚。
惡狠狠的一拳朝臉龐撩過來時,蘇靖遠下意識一閃避開,急促地喊道:“高海洋,別打我臉,你想打我出氣揍身上。”
“我偏就打你臉,打花你這張小白臉,看你還怎麽勾引陸越陵。”高海洋呸了一聲,拳頭本來照準蘇靖遠面部的,到底卻是偏開了,揍向胸膛。
火辣辣的疼痛不可思議的強烈,蘇靖遠攥起拳頭,又無力地松開。
陸越陵說,挨打要反抗。
可是,他也說過,他希望自己和高海洋和睦相處。
高海洋的踢打過程并沒多久。
不知為什麽,也許是好些日子沒挨打了,也許有了陸越陵的關愛呵護,變得脆弱了。
時間被無限拉長,疼痛成倍擴大,當高海洋拖攥起他的頭,把他拖進廁所捆在沖水箱的水管上時,他的腦袋已擡不起來,眼前朦胧不清,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記憶裏也曾挨打不是最狠,卻感覺到劇烈的疼痛。
九年前,他媽媽離家出走,蘇春江第一次打他那次。
那是一個下着傾盆大雨的夏日,天陰沉沉壓在頭頂,蘇春江拉着他的手在暴雨裏穿過大街小巷,找了火車站汽車站,六歲的孩子周身濕淋淋的,沒有媽媽了,爸爸看起來又變得很兇,吓得嗚嗚哭泣起來,蘇靖遠記得,蘇春江側頭看了他一眼,忽然一個大巴掌朝他扇過來。
巨大的力道扇得他耳朵轟鳴,踉跄了一步後重重的摔倒馬路上,一輛飛馳而來的汽車緊急剎車,輪胎與地上磨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神經病。”司機搖下車窗,大聲罵,汽車退後幾米,側打方向盤開走了。
蘇春江赤紅着眼,抓起蘇靖遠,這次不是巴掌,而是沉重的一拳頭。
蘇靖遠飛了起來,他看到自己吐出一口鮮血,那樣冶豔熱烈的顏色,那樣慘烈凄厲的顏色。
“再敢纏着陸越陵,我就一直揍你,揍到你識相為止。”高海洋把蘇靖遠的書包掼到地上,掐着他的下巴,惡狠狠說。
蘇靖遠閉上眼,在高海洋走後又睜開,默默地看着廁所門。
不要緊,現在跟九年前不同了,他有陸越陵了,陸越陵打完籃球後會找他一起回家,找不到,就會過來解救他。
等待的時間過得格外慢,天色慢慢暗淡下去。
一牆之隔另一個廁所傳來嘩嘩男生噓噓時發出來的聲音,還有男生說話的聲音,蘇靖遠驚恐地發現,高海洋居然把他捆在女生廁所裏面。
校服上衫捆住上身,褲子捆住雙腿,保暖褲也被扒了下來團成一團塞進他嘴裏,他的身上只有一件羊絨衫,一條平角內褲。
蘇靖遠像被燙到的小獸驚恐地喊起來,嘴巴被堵住發不出聲音,就拼命扭動,竭力想引起隔壁男生的注意。
沖水箱哐當連聲響,隔壁的人卻沒在意,噓噓聲停了,腳步聲響起,進來的幾個人走了。
如果女生進來發現自己在女廁所呆着,明天就不只是喊自己怪味雞了。
蘇靖遠徒勞掙紮。
“你怎麽沒讓蘇靖遠等我?”隔壁廁所腳步聲響起,傳來陸越陵的聲音。
蘇靖遠更用力地掙紮。校服衫打的竟是活結,越掙紮勒得越緊,勒得人喘不過來氣。
“他自己要回去我怎麽攔。”高海洋說,嗤笑了一聲,說:“你怎麽那麽緊張他,跟緊張小女朋友似的。”
“別胡說。”陸越陵哼道,停了停,補充,“你不懂的。”
“是,我不懂,前天剛弄了張好片子,你沒看過的,想不想看?晚上到我家去。”高海洋笑道,可以想像,他勾着陸越陵的脖子,朝他擠眉弄眼的樣子。
“什麽好片子都不想看,我得去蘇靖遠家走一趟。”陸越陵說。
蘇靖遠被電流擊中了似,靈魂出竅,快活激烈高昂,周身的毛孔通透舒暢,神經都麻弊住了。
高海洋松開陸越陵肩膀,挑起眉頭,上下打量。
“陸越陵,你不會真把蘇靖遠當小女朋友吧?分開一晚上都牽腸挂肚的。”
陸越陵一愣,嘴唇張開又合,随即笑開,一拳打在高海洋胸膛上,“扯那麽多做什麽,不就是想我陪你看片子嗎,走吧。”
蘇春江昨晚沒回家,蘇靖遠說,他有時連着好幾天不回家,也許今晚也不會回去,也許回去了,也不敢打蘇靖遠。
陸越陵安慰自己,強行壓下不安和牽挂。
倒不是高海洋說什麽小女朋友使他尴尬想避嫌,只是不想高海洋亂嚷嚷,使蘇靖遠在班中剛好轉的情形又惡劣起來。
蘇靖遠不想家庭情況被同學知道,他就不能說,即便是很要好的高海洋。
腳步聲遠去,整個校園寂靜下來。
上身穿着衣服,磨擦不明顯,光溜溜的小腿則被磨破皮了,刺痛因為寒冷而更加尖銳,想像着女生進來看到自己時的尖聲叫喊,屈辱和緊張令得蘇靖遠心髒抽搐不停,痛苦和恐懼難以抒解。
與此同時,孤寂和靜谧裏,另一份奇異的感情在燃燒。
陸越陵因為怕高海洋說自己是他的小女朋友才答應跟他去看片子的嗎?
少年對女朋友的理解限于偶爾從書攤上翻到的小說裏的某些情節,以及電視裏你侬我侬的情感劇場。
朦胧模糊,隐約明白的就是,男女朋友比同學關系更親密。
自己和陸越陵的關系是不是比同學更親密?
蘇靖遠思索着這個問題,在黑暗裏默默流淚,快樂還是心酸理不清,也忘了饑餓和寒冷,直至在寒冷中半昏迷半昏睡過去。
耳邊響起驚天動地的尖叫聲,蘇靖遠迷迷糊糊睜開眼,眼皮沉得猛一下又合上,再睜開時,凝聚了周身所有能調動起來的力氣。
程雯捂着臉跑出廁所,又顫顫驚驚跑了回來。
“蘇靖遠,你怎麽會這樣?誰幹的?”她捂着臉,露着指縫,羞答答過去扯掉蘇靖遠嘴裏的保暖褲。
蘇靖遠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雖是才入冬,氣溫也很低了,尤其是夜裏,半光着呆在四面通風的廁所一晚,周身肌肉血液都凍僵了。
“你快把褲子穿上。”程雯羞澀地叫,說完了,才想起蘇靖遠手腳被綁着,抖了抖,側着頭,過去解了他上身的校服,“你自己解腿上的。”
說起腿上兩字,不自覺就往他雙腿看去,光溜溜的一雙腿凍得有些發青,更白了,因為憋了一晚上的尿,平角內褲鼓起很大一包。
生理衛生課雖然是分開上的,可是,學了女生的那一方面,男生的一些皮毛也聽說了,程雯臉龐更紅了,捂着臉往外跑。
“程雯,等等,等一下。”蘇靖遠大叫,程雯愣了愣站住。
一雙手都凍麻了,雙腿更是僵僵的失了知覺,可是,某種不知名的力量促使蘇靖遠神勇地瞬間恢複了,解開腿上的束縛,沖到廁所門口把程雯往裏拉,只是一瞬間的事兒。
“蘇靖遠,你放開我。”程雯臉更紅了,聲音卻低了下去。
“程雯,你幫我,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行嗎?”蘇靖遠低聲說,手忙腳亂套褲子穿外套。
“為什麽不說?是誰幹的,太可惡了,一定要告訴老師,這種事最輕的處罰也是記一大過。”程雯眉頭擰了擰,忽而,定定看蘇靖遠,片刻後,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不知她想些什麽,反正答應保密了,蘇靖遠松了口氣,女廁所不是可以久留之地,匆匆說了聲謝謝,撿起書包急忙往外奔。
教室裏只有程雯的座位上放着書包,其他同學還沒來。
蘇靖遠把書包擱到書桌上,在走道上拼命揉-搓臉頰,蹦跳,要讓自己有些許活力,要讓暈沉的腦袋清醒過來。
沒有用,身體更不舒服了,明明覺得皮膚燒焦似的熱,可是仍不由自主打寒顫,眼皮重得睜不開,脖子快要折斷了,支撐不起腦袋。
蘇靖遠放棄徒勞的行動,坐到書桌前趴下。
睡一會就能好了,等陸越陵來了,就能和以往一樣,跟他說說笑笑。
陸越陵來得很早,和高海洋一起走進教室的,看到蘇靖遠趴在書桌上,這是從沒見過的現象,吓得咚一下扔了書包,沖過去扳起他的臉疾聲問:“不舒服嗎?那混蛋又……”想起高海洋在一旁,“打你”兩字噎在喉間,粗魯地拉起蘇靖遠往外走。
天臺風很大,昨晚下了入冬第一場霜露,角落處野草葉上凝結着薄薄的一層白霜,太陽剛從天際露頭,淡淡的陽光沒有半點溫度,蘇靖遠覺得更冷了,瑟索着,不由自主環抱起雙臂。
“那混蛋打你了?”陸越陵咬牙問,蘇靖遠想搖頭,忽而頓住。
無法阻止他查看,身上的傷痕遮不住。
不能讓他知道是高海洋揍的自己,他會不開心的。
那麽,就把黑鍋給父親背吧。
陸越陵掀起蘇靖遠後背衣服察看。
後背光滑白皙,沒有傷痕。
他的精神很差,不像是沒事的樣子,陸越陵皺眉,拉開校服衫拉鏈,撩起前面羊絨衫檢查。
青紫的幾處傷痕,比第一次見到的樣子輕了許多,可是,在看了那麽多天光滑膩白的皮膚後,再看到傷痕,呼隆一下,心頭的火苗蹿得比第一次還高。
“我揍死那混蛋。”陸越陵高聲罵,轉身往樓梯奔。
“別,不要。”蘇靖遠猛地一下子追上,從背後一把抱住他,聲音打顫,“陸越陵,我不要看到你受傷。”
他害怕,怕陸越陵和蘇春江對質,事情穿梆,怕陸越陵和蘇春江再次打起來會跟上回一樣受重傷。
“別打架,好嗎?”蘇靖遠死死抱住陸越陵,絞盡腦汁想着,怎麽說才能阻止。
他抱得很緊,柔軟的頭發貼着陸越陵後頸,柔柔的觸感,微涼,陸越陵高漲的火氣忽然洩了。
就算去蘇家把蘇春江暴揍一頓又如何,蘇靖遠昨晚挨的打也不能消彌掉。
自己一天不陪着就挨打,往後,晚上自己離開後,會不會也要挨打。
除非把蘇春江從家裏趕走,或者,蘇靖遠永遠不要回去。
讓蘇靖遠永遠不要回去,回那個家不就可以了嗎!
陸越陵眼睛遽然爆亮。
chapter9
當陸越陵說“不讓我去打那個混蛋可以,你以後住到我家去”時,蘇靖遠眼裏的淚水奔湧而出,瞬間水霧迷糊了視線。
“你答不答應?”陸越陵回轉身,扳着他的肩膀惡狠狠看他,不等他回答,又霸道地說:“你沒有選擇的權利,不答應也得答應。”
真的可以去他家住嗎?
可以的,陸越陵說到做到。
慈愛的父母,溫暖的家庭,蘇靖遠一直渴望,等待了許久,猝不及防得到,蘇靖遠覺得自己快活得快要死了,從地獄升上天堂,死與生交換的兩種極端感覺磨擦出極致的快-感,從神經末梢到心髒中樞,愉悅感在體內奔突,他覺得自己要飛起來了。
這個冬天比夏天還熱,将他結冰的血液融化,一夜受凍發燒的不适盡皆消失了,身體充滿活力,血液熊熊燃燒。
早就應該這樣做了,陸越陵暗罵自己笨蛋沒有早想到。
“以後咱們一起吃一起,誰也不能欺負你了。”他得意地微笑起來,揉蘇靖遠頭發。
蘇靖遠的頭發纖細柔軟,像上好的絲綢,手感好得讓人舍不得收回手。
高海洋看着陸越陵氣勢洶洶拉蘇靖遠走出教室,忽然害怕起來。
修理蘇靖遠之前和之後,他都沒想過,陸越陵知道了的後果會如何,會不會生氣跟他絕交。
他以為,他和陸越陵的交情怎麽也比陸越陵跟蘇靖遠深厚。
可是,這會兒看着,陸越陵分明是誰敢碰蘇靖遠就跟誰拼命的樣子,連他也不能例外。
高海洋震驚,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陸越陵拉着蘇靖遠回來了,出去走了一趟,他似乎心情頗好,眉眼舒展,而蘇靖遠,顯然也很好,完全沒有剛才離開時的病态,他的額頭微有汗濕,泛着白瓷一樣的溫潤光澤,墨染一般烏黑的眼睛明亮璀粲,看起來脆弱溫軟,而又光華內斂。
他和陸越陵的關系似乎又更親密了,他們手拉着手的情形……高海洋想起“旖旎”這兩個字,害怕消退,妒火又一下子燒了起來。
被陸越陵知道捉弄蘇靖遠的驚怕統統抛到腦後去,他決定,逮着機會了,還要狠狠揍蘇靖遠一頓。
這次,他不僅要把蘇靖遠綁在女廁所的水管上,他要把蘇靖遠脫得精光,綁到升旗臺的旗杆上,讓蘇靖遠在這個學校呆不下去。
“陸越陵對蘇靖遠真好。”程雯回來了,在座位上坐下,不鹹不淡說。
她不會知道是自己捉弄蘇靖遠吧?
知道也沒關系,班裏誰不讨厭蘇靖遠那個怪味雞呢。
高海洋鼻孔裏哼了一聲,沒放在心上。
蘇靖遠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神智極度不清醒,直至坐在陸越陵自行車後座上,由他載着往陸家去時,他還停留在夢一樣的發飄中。
陸家住在市中心,一路上堵車堵得厲害,自行車也不能幸免,蘇靖遠望着陸越陵寬闊的後背,悄悄靠了上去。
以前,學校裏同學捉弄他,瞧不起他,可是,學校仍是比家來得好,至少沒有暴力,每次回家,跟脖子上套了絞索似的,總是喘不過氣來,總覺得回家的路太短,短得他還沒做好面對挨打的準備就到了。
這會兒,卻覺得回家的路那麽遠,一個又一個的紅綠燈,那麽多的拐彎。
陸達庚和溫雅麗會同意自己住進陸家嗎?
蘇靖遠擔心忐忑,又莫名地覺得,他們會同意。
就算他們不同意,陸越陵也會堅持,也會想辦法讓他住進去。
“我以後長大了,參加工作賺錢了,再把現在吃住在他們家花的錢雙倍還他們。”他想。
他太渴望溫暖了,也顧不得領人恩惠使陸家破費花錢了。
“小遠住到咱們家,好啊!”溫雅麗聽陸越陵說要中考了,自己成績很差,需要蘇靖遠住到家裏幫他補課時,二話不說答應。
“小遠是一直住咱們家是不是?這不是小事,咱們樂意,也得小遠的爸媽沒意見,小遠,你跟你爸媽說一下,約個時間,我們兩家人碰個面一起吃頓飯。”陸達庚畢竟在機關工作,慮事又深了一層。
見面?他們見了自己那個混賬父親,會不會連自己一起讨厭了?
蘇靖遠手心滲出汗水,怯怯地看向陸越陵。
陸越陵拉起他的手,緊緊握住。
“別怕,我來對付。”他朝蘇靖遠眨眼,促狹地笑了笑。
“我本來不想說的,怕蘇靖遠難堪,爸,你非得逼我說。”陸越陵長嘆了一口氣,憂傷地說:“蘇靖遠沒有媽媽,他爸爸要……要……”
要什麽呢?
陸越陵想着看過的電視劇的情節,要找出一個既合理,又能讓父母不去求證,又能毫無嫌隙接受蘇靖遠的橋段。
“好啦不說了,老陸,你就是多事,今晚罰你下廚。”溫雅麗打斷陸越陵的說話,牽過蘇靖遠的手,輕輕幫他抹去額頭因害怕而急速流淌的汗水,笑道:“以後在阿姨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樣,越陵要是敢欺負你,跟阿姨說,阿姨批評他。”
不要像在自己家,就是他們家才好。
蘇靖遠咬着嘴唇,抑制不住,淚水一滴一滴滾出眼眶。
晚上回到卧室後,溫雅麗批評丈夫。
“你的職業病又犯了,非得刨根問底,你看看小遠那孩子的樣子,肯定在家裏被虐待壞了,咱家也不差那幾個錢,有他陪着,越陵收性不少成績提高那麽快,請家教都不只這個錢,以後別再問了。”
“行,聽你的,估計是他媽死了,他爸要再婚了,後娘容不下他。”陸達庚說。
“可不是。”溫雅麗點頭。
大人的世界比孩子複雜,各種凄慘畫面在他們心中演繹個遍。
溫雅麗想起晚飯後,蘇靖遠搶着把盤碗洗了,餐桌和廚房收拾得幹幹淨淨,嘆了口氣,說:“小遠這孩子真懂事,要是咱們親生的就好了,不怕有一天會飛走。”
“那孩子重情,先前又吃了許多苦頭,咱們像對親生兒子一樣疼他,不愁不變成親生的。”陸達庚笑道。
蘇靖遠怕陸越陵到他家跟蘇春江再打起來,陸越陵也不想他再回家,家裏也沒什麽好收拾的,那幾件衣服還是陸越陵的。
吃過飯,陸越陵拉了蘇靖遠到樓梯下儲物間,拉開衣櫃翻找衣服。
他長個快,初一做了兩套校服,初二又是兩套,溫雅麗把兒子穿過不穿的衣服都洗幹淨收起來,陸越陵找了出來,拉蘇靖遠換。
“試試,如果太大了,明天再讓我媽去給你買。”
校服市場上有賣。
蘇靖遠穿上,有一點大,但是并不會寬大得難看,陸越陵驚叫,拉了蘇靖遠到電子體重身高秤前,一把推了上去。
“一米六八。”陸越陵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你長個的速度也太魔幻了,再過一年,不會比我還高吧。”
他有些憂傷,站到秤上,還好,他也長個了,一米七八。
“菩薩保佑,讓我一直保持比你高十公分。”陸越陵雙掌合十,念念有詞。
“幹嘛你就比我高十公分。”蘇靖遠抗議,心中充滿個子長高的喜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因為……因為……”陸越陵眼珠子滴溜溜轉,哈哈大笑,說:“因為高十公分,我才抱得動你。”
打橫把蘇靖遠抱了起來,飛快地旋轉。
身體突然騰空,蘇靖遠一驚,下意識就伸臂勾住他脖子。
“摟好了哦。”陸越陵轉得更歡快。
燈光從頭頂灑下,地上的影子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蘇靖遠覺得自己飛了起來,陸越陵就是他的羽翼,他們合二為一,振翅翺翔。
之前就一起睡覺的,現在當然也沒必要讓蘇靖遠去睡客房,陸越陵除了給蘇靖遠找了十來件衣服褲子出來,又把自己的一些東西分給蘇靖遠,小至墊板筆筒,大至他很寶貝的一些動漫書,籃球明星的簽名照片。
前一次在陸越陵的房間中睡覺,蘇靖遠緊張得沒顧上細看,這會兒和陸越陵一起歸置東西看清了,陸越陵的房間很大,進門一個四個開門的衣櫃,再往裏,是兩米寬兩米二長的大床,大床兩側各有兩個床頭櫃,大床再往裏,臨窗是一張大書桌,兩側是書櫃,家具都是原木顏色,清淡的米黃色,想必是溫雅麗的審美觀,陸越陵更喜歡嚣張熱烈的顏色。
書桌和書櫥兩人各占窗戶的左右,衣櫃清了一半出來,兩人的衣服各挂一邊。
折騰完了,又急忙做作業。
做完作業已經十一點了。
陸家有三個衛浴間,主卧和陸越陵的房間各一個,樓下客廳一角還有一個公共衛浴間,陸越陵讓蘇靖遠在房間裏洗,他自己去了樓下。
蘇靖遠洗了澡出來,陸越陵早一步洗完躺在床上了,看到他出來,笑嘻嘻張開雙臂,喊道:“小妞兒,撲過來給爺抱一個。”
“你才是小妞兒呢。”蘇靖遠瞪他。
他的皮膚很白,剛洗過澡,熱氣氤氲出淺淡的粉紅,柔軟的發梢垂了幾绺貼在額前,襯得臉龐更是潤白,身上只穿着一件藍色純棉睡袍,胸口半敞着,脆弱、細致、單薄,因心中微有不自在,那一瞪羞嗔喜怨混雜,在靜靜的夜晚,勾撓起一絲不一樣的脈脈浮動。
“快過來。”陸越陵虎着臉,聲音帶着異樣的渴切,連自己都沒有覺察。
“來就來,誰怕誰。”蘇靖遠忍着顫抖,撲了過去。
還是球場邊一上一下的位置,只不過調了個,換了蘇靖遠在上面。
陸越陵的身體一點不綿軟,硬繃繃的,趴在上面,身體卻輕飄飄的如卧雲端。
房間吊頂燈還沒關,光線很亮,可以清晰地看到陸越陵鬓邊的細小的絨毛,他的皮膚不是溫膩的白,而是健康的蜜色,活力十足。他的睡袍随意紮着,敞露着胸膛,優美勁瘦,洗澡出來時身體沒擦幹,肌膚泛着潤澤的水色,教人移不開目光。
蘇靖遠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腦袋一片空白。
“小妞兒這麽輕,該多吃一點。”陸越陵笑道,把手探進蘇靖遠睡袍裏面,丈量他的腰圍。
他的手有些涼,指腹的薄繭擦過肌膚時,冷與熱一起膨脹,奇妙的電流從接觸的地方朝心髒蹿,又極快地向周身各處蔓延,蘇靖遠支撐着身體的雙手一軟,整個人貼到陸越陵身上。
“哈哈,要對我以身相許是不是?”陸越陵大笑,摟住蘇靖遠,猛一下翻身,把他壓到身下,“你還沒看過那種片子吧,改天我跟高海洋要一個回來咱們一起看,那裏面的女人叫得可騷了。”
他俯到蘇靖遠耳邊,溫熱的吐息往他耳洞裏噴。
“不知道做起來是不是真的像那裏面的人喊的那麽爽。”他賊笑着,擰了蘇靖遠腰部一下,“先說好,你小妞兒不能比哥早嘗試。”
他這麽說什麽意思呢?
蘇靖遠腦袋徹底迷糊了,陸越陵一只手按在他腰上,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高熱的身體重重壓着他,這瞬間,身體每個毛孔都舒張開來,心旌搖曳的感覺甜蜜得讓人不舍得打斷,蘇靖遠胡亂地“唔”了一聲表示同意。
窗外有汽車開過去,車燈閃爍,窗簾亮了一下,又很快沉進夜色的朦朦胧胧裏面。
陸越陵側躺下,勾着蘇靖遠的一雙手卻沒松開,而是猛一下收緊,把他摟進懷裏。
兩個男人這樣的姿勢不對的,蘇靖遠張了張嘴又合上。
“晚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