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一件休閑羊絨薄衫,下身是緊窄的牛仔褲,雙腿顯得特別長,年輕而充滿活力。
他看起來氣色不錯,蘇靖遠呼出一口氣,爬了十層樓,這會兒反應過來,腿軟得站不住。
chapter4
“你比我更像病號,怎麽啦?你爸又打你了?”陸越陵原來快活地笑着,突然變了色,猛一下撩起蘇靖遠的衣服檢查。
七天過去,後背的青紫消退了,破皮受傷的地方也結了痂脫落,只留下白色的淺淡的痕跡。
“不錯,恢複的挺好。”陸越陵摸了一下,蘇靖遠激淩淩顫了顫,好在,陸越陵很快收回手,把他的衣服拉下。
“我爸媽買了很多水果零食,快過來吃。”陸越陵笑着往病房裏走。
很幹淨的單人病房,床頭櫃上擺着一個大果盤,果盤裏有蘋果、梨、葡萄,窗簾拉開了,陽光充沛,陸越陵臉上帶着笑容,親昵而溫和地朝他招手,蘇靖遠熏熏然如墜夢境。
“你的傷怎麽樣?”許久,他才憋出了哽在喉間的問話,這句話說出來後,忽然間,這幾日的擔憂和委屈上湧,眼睛瞬間紅了。
“沒多大關系,你看我這不壯得像頭牛嗎?”陸越陵做了個擴胸的動作,滿不在乎揮手臂。
“我很擔心你。”蘇靖遠說,目不轉睛看着陸越陵。
“我知道,所以才讓高海洋告訴你說我被我爸媽強迫住院了。”陸越陵拿起一個蘋果,水果刀轉動,眨眼工夫,薄薄地蘋果皮整個脫落,把蘋果遞給蘇靖遠。
他是第一個給自己削水果皮的人,蘇靖遠咬住蘋果,很辛苦才壓下湧到眼眶的淚水。
“你怎麽這麽多天才來看我?”陸越陵在病床上坐下,倒靠到床頭上,眼睛炯炯有神盯蘇靖遠:“我以為,憑咱倆的生死交情,第一天你就會來看我的。”
高海洋那混蛋沒有把他住院的消息告訴自己!
之前忐忑不安,怕陸越陵知道高海洋受傷遷怒自己,這會兒,蘇靖遠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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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讓人膽子變大,蘇靖遠一五一十把這幾天的事兒說了。
高海洋聯合同學欺負他的事,下意識沒說,只是說自己問高海洋,高海洋不肯說,以及下午的圓規事件。
“你們……怎麽就弄成這樣?”陸越陵拍額頭,身體往下滑了滑,那個角度是光線死角,他的臉因而變得有些陰郁,眼裏有與他之前的開朗截然不同的憂愁。
“對不起。”蘇靖遠低聲說,無措地抓着褲子,想在床沿坐下,坐到陸越陵身邊,又不敢。
“我知道不關你的事,除了你說的這些,這幾天,他們還可勁兒捉弄你了,是不是?”陸越陵抓過蘇靖遠的手,親密而無奈拍了拍,嘆道:“你們都是我的朋友,為什麽不能和睦相處呢。”
他的手寬大厚實,帶着活力十足的人特有的高體溫,溫熱的接觸如電流,蘇靖遠整個人不易覺察地顫了一下。
“我保證盡最大努力跟高海洋和睦相處。”他舉起手,莊嚴地發誓。
“傻瓜。”陸越陵被他的一本正經逗笑了,一巴掌朝他腦袋掃去,半路上又頓住,改成抓着他的頭發揉搓。
蘇靖遠以往見過他這個動作,他和高海洋,和其他同學打鬧時,都愛這麽一巴掌招呼過去,那時他是旁觀者,只覺得那畫面那麽美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得到這待遇,而且,顯然是更好的待遇。
陸越陵舍不得呼扇自己,他揉摸着自己的頭,其他同學從來得不到的疼愛。
蘇靖遠半阖起眼,鼻腔裏嗚了一聲,腦袋貼着陸越陵的大手蹭了蹭。
“靠,我說你屬貓的吧,這麽會撒嬌。”陸越陵大笑,發狠作弄蘇靖遠腦袋。
蘇靖遠傻傻笑,睜眼看他,兩人的目光隔着一個手肘的距離靜靜對視。
百葉扇窗簾被風撩起,咔嗒一聲響,窗外不遠是一棵高大的楊樹,麻雀在枝頭啾啾鳴叫,撲打着翅膀,從樹枝這頭落到那頭。
這個秋天的下午有些熱,又不是很熱,恰到好處。
蘇靖遠後來被陳思容上來喊走了。
高海洋做完微創手術了,得住院觀察三天,他爸媽趕過來了,陳思容得先回學校。
蘇靖遠粘粘糊糊,最後還是陸越陵告訴他自己明天就去上學了,他才一望三回頭跟陳思容離開。
陸越陵出院回家後第一件事翻箱扒櫃找自己以前的衣服。
“媽,我剛升中學穿的校服呢?我那件羊絨外套呢……”
“找那些做什麽?”溫雅麗不解。
“要送給一個同學。”陸越陵扒到想找的,提着衣領看,大小看着蘇靖遠穿正合适,滿意地笑了。
“現在年輕人不追名牌就挺好的了,誰肯穿別人穿過的舊衣服。”溫雅麗嘀咕,擔心地問:“兒子,給你同學舊衣服他會不會認為你是在侮辱他?你要是實在想送他衣服,咱們去買兩件新的。”
“廉者不吃嗟來之食,新的他不會接受,反不如送舊的不會給他壓力。”陸越陵笑道,又挑了幾件大小适合蘇靖遠穿的,找了個袋子胡亂塞進去,一溜煙往外跑。
溫雅麗在沙發坐下,愣了會兒,問陸達庚:“老陸,你有沒有覺得兒子好像變了?”
陸達庚點頭,說:“我看着,是變好了,以前咱們一念叨他就一臉不耐煩,這幾天不僅沒有,而且還很享受的樣子。”
“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溫雅麗嘆了口氣。
以往盼着兒子懂事,可兒子一夜之間突然換了個人似的,有點不适應。
從醫院回學校後,又上了一節課就放學了,蘇靖遠回家後,放下書包,洗了校服後,飛快地打掃屋子。
其實這幾天他每天都打掃,用無與倫比的熱情清理着只有七十平方的小二室蝸居。
窗縫牆角,乃至廚房衛生角陽臺的每一個角落。
雖然地面是水泥地板,深灰色怎麽打掃擦洗也不能光鑒照人,牆壁漆面斑駁,可是,潔淨總是能讓一切看起來順眼許多,何況不是一般的潔淨。
床單被套也洗了,泛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陽光清爽。
把一切都弄好了,仔細看了看,蘇靖遠又跑去小區外的道路綠化帶裏,偷偷挖了一棒硫華菊回來,拿一個啤酒瓶盛水養着,放到房間裏那張破舊的書桌上。
這張書桌不知哪來的,從蘇靖遠小時候就在了,跟這老房子一樣年月久遠,淡黃的原木本色,沒有油漆,桌面粗糙,蘇靖遠極專心地反複擦桌子,把那瓶造形可笑的硫華菊擺到桌子左邊,拿了尺子和鋼筆,在桌子中間劃了一條三八線,呆看了許久,拿小刀,在桌子的左右兩邊,工工整整地刻上“陸越陵”和“蘇靖遠”兩個名字。
陸越陵會來嗎?來了,就告訴他,自己要和他做一輩子的同桌。
蘇靖遠把“遠”字最後一個筆劃刻出來時,陸越陵來了。
“試試,我初一時穿的。”他把裝衣服的袋子擱到蘇家那張坐上去吱呀吱呀響,随時會承受不住散架的沙發上,拉過蘇靖遠就扯他衣服。
“別,我回頭自己試。”蘇靖遠羞紅了臉。
“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害羞什麽。”陸越陵看着蘇靖遠洇紅的臉龐,因為羞澀而微微潤濕的漆黑的眼睛,大笑,剝衣服的手更帶勁了。
“我自己來。”蘇靖遠驚叫,抓起裝衣服的袋子躲進房間裏,還驚恐地把門闩上。
“換完了要走出來給我看。”陸越陵大聲叫嚷,心情愉快,挺起胸膛,在小小的客廳裏像得勝凱旋而歸的将軍一樣踱着方步。
蘇靖遠走出來時陸越陵擡頭間愣住了。
蘇靖遠換的是一件米色套頭毛衣,套毛衣時他柔軟的頭發被打亂了,歪七豎八往兩頭撇,露出光潔圓潤的額頭,他的皮膚很白,眉毛如水墨點掃,修長工整,漆黑的眼睛因為快活異常明亮,鼻梁不是特別高挺,可是也不差,以往他的嘴唇是微帶焦枯的暗灰色,這會兒才剛咬過,濕潤潤的清紅,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定定地盯着他的臉看了許久,陸越陵伸出手,問道:“有剪刀嗎?”
有,蘇靖遠從鬥櫥裏摸出剪刀,有些忐忑。
面前的陸越陵有着跟自己一樣青澀的少年的臉,可是又不完全是,他的眼神銳利兇悍,鋒芒畢露,讓人感到沉重的壓迫感。
“頭發像門簾把臉遮了一大半,怎麽就不想着剪一下。”陸越陵拿起剪刀,咔嚓咔嚓開剪。
沒有學過理發,大約是他特別有天分,或者是,每個人在某種特定時間裏,都會發揮出一種特別的技能。
随着剪刀的一聲聲輕響,黑色的頭發絲掉落,半個小時後,被陸越陵拽着來到鏡子前,看到鏡裏的自己時,蘇靖遠呆住了。
“好看不?”陸越陵得意地笑,夕陽透過窗玻璃照射進來,鏡子裏并頭照着的兩個少年,一個英挺勃發,一人秀潤明淨,美好得像幅年畫。
蘇靖遠哆嗦了一下,細微地哽咽着,往陸越陵肩膀靠過去,虛弱地喊道:“陸越陵!”
這不是他第一次喊陸越陵的名字,然而這一聲卻充滿了種種不同意味,他的聲音很小,幾不可聞,陸越陵心口顫了一下,跟前幾天的突然成長一樣,他的胸腔在霎那間充盈起一股陌生的信念,一種想把蘇靖遠呵護在羽翼下,讓他永遠快樂無憂的信念。
chapter5
蘇靖遠第二天踏進班裏時,引起了堪可掀起印度洋海嘯的強臺風。
程雯拍着胸口,下意識看向高海洋的位置,高海洋住院沒來上課,弱弱地問前座同學:“他是怪味雞?”
“不是怪味雞誰會坐那個位置。”同學悶悶說。
竊竊私語充斥着每個角落。
陸越陵拿給蘇靖遠的是他剛升初一時穿的校服,那時他也才一米六,雖然蘇靖遠骨骼纖細了些,穿上仍顯得有些寬大,可也跟穿之前的那一身校服大不一樣了。
先前那一套除了太大,還穿了太久,很舊,陸越陵這一套才穿了半年,而且溫雅麗給他訂的是兩套校服,兩套輪流換的,衣服還有八成新。
校服裏面,是一件粉紅色的棉質襯衫,粉紅色衣衫特別挑人,也特別襯人,蘇靖遠皮膚白,穿上去,格外清爽,給人一股秀潤如玉的感覺。
頭發剪短了五分之四,三七分,後腦勺短的地方只有指甲片長,頭頂有半指長,發質特別軟,有種毛絨絨的觸感。
在一班或是戴着厚重的眼鏡,或是臉上長滿青春痘的男孩子中間,像雞窩裏飛進來一只鳳凰。
而且他這一天也沒塌着肩膀低着頭畏畏縮縮,于是,變化格外令人側目。
這股子變化在陸越陵走進教室時更大了。
他擡頭看陸越陵,視線随着陸越陵的腳步移動,他的眼睛漆黑明亮,表情生動鮮活,他的脖頸的弧線相當優美流暢,襯衣領口的那粒扣子沒扣,半隐半露着略顯清瘦卻又不失圓潤的鎖骨線。
半大的孩子還想不出“性感”兩個字,可是他們真切地感覺到性-感的沖擊。
陸越陵看他,再看一班同學快掉下地的眼珠子,得意地笑了。
把書包塞進桌洞裏,他伸臂把蘇靖遠從座位上勾了起來,攬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拍桌面,大聲道:“大家看過來,鄭重介紹,這位是我的同桌,蘇靖遠同學,蘇同學學習刻苦,成績優秀,性格溫和,從不和同學争吵,尊敬老師,作業按時完成……”
他幾乎把《中學生行為守則》全念出來誇蘇靖遠了,衆人目瞪口呆,在怪味雞突然變成帥哥之後,又承受更大沖擊。
陸越陵這話,分明是在警告大家,蘇靖遠是他罩着的人,以後,誰都不準動他,怪味雞這個稱呼不準再提起。
他的個子在同學中本就偏高,此時衆人坐着他站着,更是充滿居高臨下的氣勢,他的眉壓得很低,眉峰濃黑,眼神淩厲,隐約的戾氣使得整個人看上去極是兇狠霸道。
雖然成績不好,可是因為出色的外貌,優越的家境,陸越陵在班裏一直是領袖一般的存在,衆人本就咻着他,這一變臉,更讓人發寒。
“蘇靖遠,你好。”死一樣的沉默中,程雯最先發話,對陸越陵的發言表示支持。
“蘇靖遠,以後我有數學題不會可不可以問你?”另一個女同學接着道。
……
叽叽喳喳,此起彼落的說話,沒人喊怪味雞了。
蘇靖遠腼腆地笑着,眼睛亮晶晶像掬了一捧星星在裏面。
“其實我只要你一個人,只要你對我好就足夠了。”他在心中對陸越陵說。
嚴思容走進教室看到脫胎換骨的蘇靖遠後,要把他和陸越陵調開的話噎在喉嚨中說不出來。
都說女大十八變,她今天卻親眼見證了男人的十八變。
下課了回到辦公室,嚴思容還在震撼中不能回神。
午休時,蘇靖遠拉起陸越陵走出教室。
“我們去和老師把打架的事講清楚,不能給記大過。”
“記什麽大過!花想容那是随口恐吓人的。”陸越陵搖頭。
他在校外受的傷,學生被打了還記大過走哪都說不通,花想容只是怕有相同的事件發生,恐吓讓學生小心些而已。
雖然覺得蘇靖遠天真得好笑,陸越陵卻沒有笑。
蘇靖遠寧願穿着厚衣服忍受怪味雞的綽號,也不願把家庭的醜陋暴露在同學面前被憐憫,為了他,卻什麽都豁出去,這份情,他領了。
放學了,陸越陵拉着蘇靖遠一起出教室。
不再是孤單單一人獨來獨往,有人陪着的感覺真好,從來沒覺得校園如此美麗,銀杏樹枝頭挂滿金黃的葉子,操場周圍的草叢中,野花在秋風裏搖曳,橡膠跑道,紅磚教學樓,就連被各種塗鴉的牆壁看起來也很可愛。
蘇靖遠走在陸越陵身邊,快樂的追逐着他的影子。
陸越陵拉着蘇靖遠來到停車棚,推出自行車,拍拍自行車後背,霸道地說:“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去吧。”蘇靖遠瑟索了一下,目光飛快掠過陸越陵額頭細白的疤痕。
“你以為我會只管一次就撒手不管嗎?我要盯着他,他打你一次,我就揍他一次。”陸越陵緊攥着拳頭揮出。
他的眼神銳利兇狠,面對着猛虎準備随時出擊的樣子。
“死哪裏去了這個時候才回來,看老子揍不死個死了。”蘇春江在家,蘇靖遠剛拿出鑰匙,房門從裏面拉開了。
青筋暴凸的拳頭揮到半空中霎地又頓住。
“要打架是吧?”陸越陵扔了書包,搓搓手,握起拳頭。
“老子有事,沒空理你個小屁孩。”蘇春江嚷嚷,飛快地溜了回去。
卧室門哐當一聲關上。
欺軟怕硬的家夥,不過,自己走了後,他會不會又打蘇靖遠。
陸越陵撿起書包,推蘇靖遠:“進去,今天老師布置的作業我不會做,教我。”
硫華菊隔了一天還很精神,輕擺着頭跟陸越陵打招呼,陸越陵随手拔拉了一下,看到桌面上的三八線,頗有些臉沒地方埋的心虛。
“你生我的氣?”
“沒,我想這條線一直陪着我們。”蘇靖遠笑,拉陸越陵看左右兩邊兩個名字。
工工整整的兩個名字,一點一撇一捺都帶着無法言說的渴求。
陸越陵坐了下去,掏出作業本:“來吧,做作業。”
從教室到家裏,兩人繼續做同桌。
夕陽殘餘的光芒從窗外照進來,桌面沉暗的原木痕跡被課本和作業簿蓋住,很多年了,陸越陵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做作業。
“有不懂的問我。”蘇靖遠腼腆地笑了笑,有些忐忑地看他,生怕這麽說會讓他不自在。
“好啊!”陸越陵笑道,沒有反感。
話說得多了,蘇靖遠說話越來越流暢,暗淡的嘶啞弱了,另有一股低沉華麗的震顫,跟他坐在一起,浮躁的心不知不覺安寧下來。
這天晚上陸越陵又是十點才回家,溫雅麗和陸達庚擔心得想給陳思容打電話詢問了,陸越陵一進門,拉住就急忙全身檢查。
“在同學家做作業了,沒事。”陸越陵笑道,餓慘了,撲到餐桌上,狠吞虎咽。
“你那同學連請你在他家吃晚飯都沒有嗎?”溫雅麗心疼不已。
蘇靖遠想請也開不了口吧。
寫作業途中他肚子餓,借着上廁所的時間進廚房瞟了一下,冷鍋冷竈,竈臺上什麽都沒有,廚櫃裏也不見米面什麽的,也不知蘇靖遠晚上吃什麽。
“媽,我那同學成績可好了,我讓他輔導我,明天你給我拿點零用錢,我放學了買些東西請他吃,自己也吃。”
住院這幾天沒上學父母沒給拿零用錢,今天早上忘記要了。
“行,知道要好好學習就行。”溫雅麗和陸達庚對兒子實行放養政策,兒子除了成績差,別的也不要他們操心,如果不是前幾天挨打,他們都不過問兒子的行動。
陸越陵第二天起得很早,騎着自行車,跨了小半個城市去接蘇靖遠。
“昨晚我走了以後他沒打你吧?”自行車支楞到一邊,見了人,先把衣服撩起來檢查。
“沒。”蘇靖遠輕扭身體,陸越陵撩衣服時,指尖擦過他腰線,有些兒癢。
後背光滑一片,沒有新傷,原來的疤痕更淡了,皮膚泛着潤澤的雪光,陸越陵随手摸了一把,笑道:“小姑娘似的,害羞什麽呢!”
“我沒害羞,你摸到我癢癢肉了。”蘇靖遠不承認自己是小姑娘。
“會頂嘴了哈,看我怎麽治你。”陸越陵哈哈大笑,掐住蘇靖遠腰側。
不只是癢,整個人都麻了,蘇靖遠臉紅得滴血。
玩玩鬧鬧,半路上紅過早點攤時,陸越陵又停下拉蘇靖遠吃早餐。
熱氣騰騰的小心粥,噴香的茶葉蛋,還有煎餅粿子,吃下去,整個人從身到心舒暢。
兩人一起進教室,下午放學了一起走,陸越陵先陪蘇靖遠回家,這一天,他在路上先拉了蘇靖遠進一家包子鋪,買了一籠灌湯包帶着回蘇家。
包子這種玩意兒陸越陵以前正餐從不吃的,嫌不好吃。這一天卻不嫌棄了,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他不敢買貴的,貴的,蘇靖遠就不會跟他一起吃了。
細心和體貼,有時候不用教,自個兒就能學會,陸越陵在短短的時間裏,思想成熟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其實即使只是幾個包子和早餐,蘇靖遠也有些感到壓抑,只是,不敢拒絕,他怕陸越陵生氣。
chapter6
蘇靖遠不再低垂着頭,怯生生縮着肩膀不敢說話,不再天天穿同一身校服,校服裏面,粉色襯衣,藍色T恤,絨線衫等輪流換着,他說話越來越流暢,聲音越來越好聽,老師點名讓他回答問題時,他敢站起來了。
他甚至參與辦了一期黑板報。
同學一起驚嘆,原來他不只成績好,還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畫得一手好畫。
高海洋住了七天醫院,回到學校時,他的鐵瓷哥們陸越陵已成了蘇靖遠的瓷器兒,兩人一起上學一起放學,連上廁所都一起去。
蘇靖遠的變化在女生們眼裏贏來驚豔,在男生那裏招了妒忌,在高海洋這裏,則是恨不能除之而後快的嫌惡。
高海洋和陸越陵從初一做了同班同桌同學開始,一直是最合拍的籃球搭檔,兩人成績差不多,家境差不多,長得也差不多好看,高海洋一米七八,陸越陵英俊,高海洋威猛,籃球場上,高海洋是控球後衛,陸越陵是中鋒,兩人的配合天衣無縫,一個眼神,對方馬上就明白意圖,被譽為學校的籃球雙璧。
“別得意,我早晚收拾你。”高海洋在心中發誓。
圓規事件剛過,風尖浪口,為了不被學校開除,從此別說對付蘇靖遠,連跟陸越陵一起打球都不能了,高海洋強忍怒火。
月考,陸越陵的成績進步之快,樂得陳思容在課堂上整整花了十分鐘誇他。
班裏五十個學生,他從初二下學期期末考試的倒數第二名進步到班第三十二名,這也是他升入初中後最好的成績。
陸達庚和溫雅麗不強迫兒子學習,可是,聽說兒子進步這麽快,仍免不了高興不已。
都是那輔導兒子功課的同學的功勞。
溫雅麗發話:“兒子,請人家到咱們家來做客吧。”
陸越陵也想請蘇靖遠到家裏來做客。
“你爸媽兇不兇?會不會見了我不喜歡我,以後不讓我們來往了?”站在大門口,蘇靖遠拉住陸越陵開門的手,黑漆漆的眼睛裏面寫滿驚惶。
“放心,他們會喜歡你的。”陸越陵感到好笑,沒有遲疑地旋開了大門。
蘇靖遠邁進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潔淨的光鑒照人的木地板,繁複瑰麗的水晶燈,博古架上各式精致擺件,寬敞的室內空間,每一樣都讓他感到新奇,感到局促不安。
“兒子,你回來啦,帶你同學回來了嗎?”陸達庚和溫雅麗聽到開門聲一齊走了出來。
陸太庚穿着白色襯衫黑色西褲,風度翩翩。溫雅麗是一條淡藍色棉質長裙,眉眼溫柔,蘇靖遠傻呆呆站着,緊張而無措地看着兩個人走向自己。
“做好了飯菜一直在等着你們了。”溫雅麗笑道,拉起蘇靖遠的手,上下看了看,嘆道:“老陸,我咋覺得越陵這個同學更像咱們的親生兒子,瞧這皮膚,真白,這眼睛,黑漆漆像點了黑,這眉,是工筆畫拓出來的,這沉靜的模樣,就是我夢想裏我的孩子的樣子。”
“媽,你這麽說我要吃醋了。”陸越陵誇張地蹙起眉頭,作西子捧心狀。
蘇靖遠被逗笑了,腦子裏緊繃的弦松開,身體也放松下來,淺淺一笑說:“叔叔阿姨好。”
“真乖,過來吃飯吧。”溫雅麗一下子就喜歡上兒子這個雖然有些拘謹,可是很乖巧的同學。
紅木圓型大餐桌,一旁牆壁上挂着一幅絲綢手繪畫,餐廳吊頂低垂下三個顏色各不相同的南瓜燈,桌面上的食物在燈光照射下更加好看,香味四溢。
蘇靖遠肚子咕嚕不受控制響了一聲。
“飯菜看着好香。”他尴尬地解釋。
無意間就說了拍馬屁的話,溫雅麗更加歡喜,摸摸蘇靖遠的頭,笑道:“好香就多吃點。”
聞着好香,吃起來更香,蘇靖遠長這麽大,甚至媽媽在家時也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飯菜,他想表現得溫和有教養一些,這是第一次到陸越陵家做客呢,得給他爸媽有個好印象,可是饞蟲不聽他指揮,雖然一再強制,不算是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那速度也快得讓人看呆了眼。
有一個吃得那麽香的人一旁坐着,陸越陵也胃口大開,吃得飛快,比平時也吃多了不少。
溫雅麗準備了很多,菜式很豐盛,六個肉三個素菜一大碗湯,被兩個小崽子打掃一空。
“這孩子要是能天天跟越陵一起吃飯,我就不發愁了。”溫雅麗慨嘆。
蘇靖遠懊悔沒控制住吃相太難看,吃了溫雅麗的話愣了愣,悄悄擡眼看她。
蒼白的臉龐因為剛吃了一頓飽飯,微泛着紅暈有了些兒活力,黑濃纖長的睫毛像披散的蝶羽,細密柔軟,眨動着,仿佛有潋滟的水光在眼睛裏流淌。
“這孩子真好看,白玉雕成的美人一樣,以往覺得咱們兒子長得好看,跟這孩子一比都給比下去了,就是太瘦了。”陸達庚笑道,看蘇靖遠身上穿的都是兒子的舊衣服,知道他家境不好,對陸越陵說:“以後多帶小遠來咱們家玩。”
蘇靖遠默默看溫達庚和溫雅麗,陸達庚的斯文溫和,溫雅麗的慈愛笑容,都讓他感到那麽溫暖,他們跟自己暴躁粗魯的父親,嫌貧愛富絕情斷義的母親是那麽不同,蘇靖遠看看陸越陵,有些心虛地想:要是自己是陸越陵,他爸媽是自己的爸媽就好了。
“好咧。”陸越陵應得那叫一個爽快,吃飽了,拉蘇靖遠進房間,“走,咱們寫作業去。”
“皮猴子居然能這麽安靜。”溫雅麗看兒子和蘇靖遠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前,兩顆黑腦袋不時湊到一起讨論習題,老懷欣慰。
高海洋和其他同學也來過陸家,不過進門不是拉陸越陵出去打球玩耍,就是和陸越陵一起看電視玩電腦,雖說不強迫兒子學習,沒有一個家長不盼着孩子認真學習的,蘇靖遠在陸越陵心中成了鐵瓷兒,在溫雅麗和陸達庚心裏,只第一次見面,也極快地将其他同學比了下去。
除了當天的作業,陸越陵還有不懂的題目,蘇靖遠又細細地講解給他聽,兩人在書桌前一坐幾個小時,等到收拾好課本,都已經十點了。
“別回去了,今晚就在我家住。”陸越陵把蘇靖遠抓住,一把推進洗手間,“洗澡,我給你拿衣服去。”
兒子要留蘇靖遠下來,陸達庚和溫雅麗沒意見,溫雅麗抓起電話,說:“小遠爸媽電話多少,我給他們打個電話說一聲。”
蘇春江那混帳才不在意蘇靖遠有沒有回家呢,陸越陵不想讓父母知道蘇靖遠有個混賬父親,那樣,他們就知道把自己打成重傷的是蘇春江。
粗枝大葉的陸越陵,碰到與蘇靖遠有關的事情,就格外細心。
“我跟他爸說過了,不用打電話了。”他說,猛然想起什麽,返回房間去敲衛浴間的門,“開門,我教你怎麽用熱水開關。”
蘇靖遠還真不懂,在衛浴間裏磕磕碰碰,半天弄不明白怎麽放熱水。
“我教你。”陸越陵笑嘻嘻說,一樣一樣講解,有太陽能開關,也有熱水器開關,這天天氣好有太陽,太陽能有熱水,怎麽調兌冷熱水他講得很仔細,重複着說了一遍又一遍。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蘇靖遠羞澀地笑。
語氣微微帶着抱怨,更多的是快活的撒嬌,陸越陵愣了一下,側頭看,蘇靖遠本來脫了衣服了,聽到敲門聲匆匆穿了外套,虛虛攏着,外套有些長,遮住了下面重點部位,完全袒露的一雙腿雖然不是特別長,可是很白,勻潤細致,幾天沒挨打,傷疤淡得看不出來,皮膚絲綢般光滑,赤足踩在深咖啡色地磚上,有一股奇異的撩人的沖擊。
陸越陵愣神間,一只手朝蘇靖遠大腿摸了過去:“你的皮膚真好。”
蘇靖遠身體激顫,下意識想避開,又不敢避。
陸越陵是他溺水快窒息時抓到的救命浮木,他不敢抗拒,也不舍得抗拒。
“真滑真膩。”陸越陵贊道。
摸過大腿,喜歡那滑膩膩的觸感,不自禁的又去摸蘇靖遠的臉頰。
剛觸上有些涼,眨眼間就熱了,熱得燙手,再往下,精巧脆弱的鎖骨,陸越陵目光定住,直愣愣盯着。
蘇靖遠手足僵硬,腳底下仿佛裂弄一個黑洞,要把他吞噬。
他不敢呼吸,心髒麻痹,有一些股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被挑起,血流得很快,身體熱得可怕。
他想推開陸越陵,又想得到更多,想把外套松開,讓陸越陵再摸下去。
這種感覺很陌生,讓人沉淪,又讓人感到害怕。
陸越陵扳開蘇靖遠抓着外套的手。
一直以來他挨打時都是盡量蜷着身體抱着頭,胸膛比較少受傷,沒有傷疤,白皙的皮膚燈光下泛着玉白的淡光,陸越陵咽了一口口水,撫着的手指不自覺用力。
經常拍打籃球的手帶着薄繭,在細膩的皮膚上擦過,有些兒疼。
周圍很靜,只有兩人低低的呼吸,那疼痛在腦子裏被加倍放大,疼痛之餘,陌生的另一種感覺更強烈。
蘇靖遠身體撲簌撲簌顫抖,半晌,無力地嗚咽一般低低叫道:“陸越陵。”
小貓咪似的喊叫,陸越陵愣了愣回神,看着蘇靖遠紅通通的耳朵,捏捏紅得丹珠一樣的耳垂,大笑道:“小姑娘似的臉都紅了,好了,不逗你玩了,我出去,你洗澡。”
壓力消失,快沸騰的血液冷了下來,蘇靖遠看着哐當關上的浴室門,羞愧地捂住臉龐。
chapter7
陸家有四個房間,一個書房三個卧室,陸達庚和溫雅麗睡了一間,陸越陵睡一間,還有一間客房,陸越陵不讓蘇靖遠睡客房,拉了他一床睡覺。
洗漱好上了床,兩人都沒有睡意。
陸越陵的床兩米寬,兩米二長,蘇靖遠第一次睡這麽大的床,蓋着清爽的香噴噴的柔軟的蠶絲被,感覺像在做夢。
吊燈摁熄了,床頭櫃上桔色的夜燈亮着,溫暖的燈光給房間籠了朦朦胧胧的薄紗。窗外很靜,靜谧安詳,偶爾晚歸的住戶開着車回家,燈光閃過,窗簾輕搖曳了一下,複又靜止無波。
陸越陵的臉龐側影下在半明半寐裏顯得格外深刻,有少年的年輕朝氣,又有成年男人的堅定魅力。
他真好看,難怪那麽多同學喜歡他,蘇靖遠迷迷糊糊想:“如果他只是我一個人的就好了。”
“想什麽還不睡?”陸越陵側過身,臉對着蘇靖遠,一只手臂橫到他枕頭上。
“要是你能只喜歡……”蘇靖遠脫口而出,說了一半卡住,改口道:“我想,要是咱們能一輩子同桌多好。”
“讀書就幾年,哪有一輩子同桌的,傻的。”陸越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