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梁珂很快就走了,阿溫回到辦公室以後發現傅澤熙正坐在沙發上喝咖啡,看他進來狡黠一笑。
“見完了?”
阿溫坐到辦公桌前,兩條長腿自然的翹到了桌上,若有所思的沉吟一陣,忽然發問:“你覺得我現在還能談戀愛嗎?”
傅澤熙聽了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他一本正經的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說:“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只要你想談,當然就是可以的,問題是對象是誰。”
傅澤熙還想聽些八卦,但是好長時間後阿溫依舊不發一言,而是自顧自的開始看病歷。見傅澤熙一直盯着自己,他眉頭輕蹙,“你很閑嗎?醫院那麽忙還在這邊喝咖啡。”
傅澤熙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好啦好啦,我去工作了。”
關上門的剎那他突然伸頭進來,說:“如果真的想戀愛的話一定要考慮清楚,畢竟這是找戀人不是找情人。拜拜。”
坐着的那人停下書寫的動作,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梁珂在廚房裏折騰的模樣,他心緒一轉,嘴角微微上揚。
阿溫第一次和梁珂見面是在病房裏。那天阿溫經過病房的時候就聽見裏面傳來一陣陣說話聲,聲音幹淨又好聽,但是說出來的話像是個半大的孩子在撒嬌,不知道又是哪家小少爺鬧進了病房。
“傅醫生我的胃真的沒問題了,不幸你可以檢查!!!”
“我已經連續一個星期喝白粥吃小菜了,醫生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讓我吃肉啊。”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啞然失笑,不由多看了一眼,果然是傅澤熙的病人,聽自家學弟提過,小小年紀就得了胃病,疼的沒辦法終于肯來醫院,做了個小手術,天天哭爹喊娘的要吃葷腥,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阿溫敲了敲門便推門進去,屋子裏的三個人全部把視線轉到他身上。
“學長?”傅澤熙奇怪,阿溫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阿溫對梁珂和梁母笑了笑,幹淨純白的白大褂讓他穿出了飄逸出塵的感覺,加上溫潤無害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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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堅持兩天,保證你不用再喝粥。但是以後一定要注意好養胃,一日三餐必不可少。”
梁珂像是個白癡一樣望着他,嘴巴還半張着。
“怎麽,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梁珂忽然回過神來,他搖了搖頭,用一種感激又激動的眼神看着阿溫,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起來像只剛出生的小狗,可愛的想讓人上去摸一摸。
他說:“溫醫生,你有女朋友嗎?沒有的話那有男朋友嗎?你覺得我怎樣?”
阿溫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不怎樣。”
他追上來問:“那你喜歡什麽類型?溫柔型?可愛型?活潑型?我可以向那種類型靠攏。”
阿溫懶得理他,“反正不是你這種。”
他傻傻的問:“那你覺得我是什麽類型?”
“聒噪、煩人的小鬼。”
那人緩緩的低下頭來,垂頭喪氣,一點精神都沒有。
“可是我有在努力啊,慢慢的努力。學做飯,學收拾衣物,學打掃,學種花,甚至去學做糕點,因為你喜歡。年齡的差距又不是我想有的,我也想早一些遇見你,那樣的話你就不會時不時露出那樣寂寞的表情了。”
拿着煙的手指忽然失去了力氣,煙頭倏忽落到了地上,他震驚的望向遠處渺茫的燈火,黑色的瞳孔忽明忽暗。
寂寞的表情?原來是這樣的嗎?在梁珂眼裏,他竟然會表現出這樣軟弱的情緒。
他目光沉沉的注視着床上因為疲累熟睡的青年,心中一動,湊上去在那人的眉心落下一吻,清清淡淡的,像是流水般的吻。連自己心裏都覺得很稀奇,但是不讨厭這樣的感覺。好像周身沉浸在溫熱的水流中,褪去污濁擾雜,安心的感覺一點點彌漫上心間,一不小心就沉醉下去。
少年的阿溫外表活潑開朗,內心敏感多疑,不容易相信別人,習慣給自己建立起堅硬的屏障,他一個人逍遙自在,冷眼旁觀同齡人的愚蠢無知。上了大學後依舊如此,笑的肆意張揚,眼神有時卻冷的可怕。
後來周維離開,寂寞在一夜之間瘋長開來。那時的阿溫想,有沒有人可以陪伴我,只要一點點的愛就好,安安穩穩的呆在我身邊,能發誓永遠不離開。
得不到回應,多少次嘶吼到頭來都是無聲的嘆息,青年越發孤僻起來。這個世界與他格格不入,他并不覺得孤單,只要還活着一天,心髒還在跳動,他就能感覺到世界的冷漠和鋒利帶來的痛楚,從這份痛楚得到扭曲的快感,日複一日,樂此不疲。
沒有人理解他,他也不要求別人理解他,每一顆孤單靈魂的背後都有如同洪荒宇宙般巨大的內心世界。
但是為什麽梁珂可以發現?為什麽是他?為什麽他可以做到周維都做不到的事?
阿溫想了很久,最後的結論是他不能再和青年牽扯下去,那個人怕是真的愛上他了,不僅僅是喜歡而已。
輕浮的喜歡和沉重的愛,阿溫必須要把這份他不能承受的感情扼殺在搖籃裏。
打開公寓的大門,手中的塑料袋還沒放下,那陣若有似無的聲音逐漸傳入耳中。
梁珂的身體僵住了,他安慰自己也許是聽錯了,然而加重的聲音阻止了他的自我欺騙。慢慢走到主卧的門口,他僵硬的推開門,床上的兩人抱在一塊,男人沒有停下動作,回頭沖他一笑,“要一起嗎?”
下面的人也不害羞,喘着氣笑了出來,撒嬌道:“你壞嘛,人家還沒說同意呢。”
梁珂在原地沉默了一會,接着他快速走過去一把扯過阿溫的肩膀,“讓開。”他惡狠狠的盯着床上滿臉不解的年輕男孩,抓住他的頭發就往地上扔。
“你幹什麽!很痛好嗎!”
男孩罵罵咧咧的看着梁珂,對方一股腦的把一堆衣服往他身上丢,冷冰冰的說:“我給你兩分鐘的時間,穿完了馬上給我滾!”
男孩不理他,反而沖阿溫抱怨,“親愛的——他......”
話還沒說完梁珂就掐住了他的脖子,雙目赤紅,“你聽不懂人話嗎?”
“疼疼——疼啊。”尖叫和抽氣聲此起彼伏,“我穿!”
梁珂松開了手,對方的脖子上已經有了紅印,可見他剛才用了多大力氣。
阿溫穿了條褲子,靠在窗臺邊望向兩人,眼裏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平靜的像是沒事人一樣。
穿完衣服男孩一邊小聲咒罵一邊推門走了,留下沉默不語的兩人,氣氛僵滞到極點。
“為什麽?”梁珂的聲音打破了一室沉默。
阿溫歪了歪頭,“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帶別人回來!”梁珂眼睛通紅,他盯着泰然自若的阿溫,太陽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手指蜷縮成拳,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他的表情是憤怒而傷心的,炙熱的火焰灼燒着曾經繁茂的森林,黑漆漆的眸子裏盛滿了淚水,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阿溫看了他一眼,像是覺得他這種表情很好玩似的笑了出來。他點了根煙,淡淡道:“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們只有同居關系,既然不是戀人,那我跟別人在一起也沒問題吧。”
聞言梁珂身體一震,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阿溫淡漠的側臉。
阿溫繼續說:“如果你不想留下來随時可以走,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男人的話語像是一把把利刃般□□心髒深處,不一會就血流成河,梁珂快要沒辦法呼吸,他艱難的開口問道:“你也是這樣對待你以前的同居人的嗎?”
阿溫眯了眯眼,語氣清淡,“當然不會,他們乖的很,不像你這樣胡攪蠻纏。”
原來是這樣。
男人走後梁珂用左手捂住他的臉,忽然覺得身體裏什麽力氣也沒有了。明明昨天還一起去超市,自己拿試吃的水果給他吃,對方雖然臉色不好但是仍然吃下去了,還誇了一句“很甜。”那時的氣氛實在太好,讓自己隐隐生出一種也許男人對他動心的錯覺。
然而錯覺終究只是錯覺,與現實相差太遠。
從卧室裏出來的梁珂擺出像是往常一樣的表情,做飯,上菜,盛湯,閉口不提剛才發生的事,說出來的話也很平淡,要不是阿溫看見了他毫無血色的臉,幾乎會以為梁珂得了健忘症。
很好,就這樣發展,彼此互相傷害,總比以後面對更泛濫的痛苦要好。
過了半月梁珂來醫院的時候偶然從傅澤熙口中知道了周維的事,雖然傅澤熙說的模糊,但是大概輪廓能猜得出來,當然,周維跟杜若涵那一段是沒說出口的。
事後傅澤熙滿臉愧疚的過來道歉,阿溫頓了頓,只道:“你做的很好。”
傅澤熙疑惑。
阿溫解釋,“我跟梁珂的性格并不适合,就算在一起了也不可能長遠,早點讓他知道我是個不會付出真心的人也好,省的讓他念念不忘。”
過了幾天就發生了吵架事件,激烈的争吵和火山般爆發,沒有猶豫的離開,一切如同被逼到絕境的野獸,只差最後一個契機就要撲上來把獵物撕扯得七零八碎。
阿溫默默的提供了那個契機,那就是他的冷漠和不耐煩。
意料之內的,梁珂受不了離開了,是個正常人肯定會忍受不住的,更何況是梁珂這種沒有感情經歷的愣頭小子。愛情世界往往比想象的更為殘酷,你在意的人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也許就能讓你遍體鱗傷。
阿溫熄滅了手裏的煙,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奇怪,竟然有一點痛。像是針紮進去一樣,痛楚逐漸滲透到血肉裏。
難道他真的對梁珂動心了?不,當然不是,只是不習慣而已。沒有人陪着吃飯,沒有人陪着說話,沒有人在睡前為自己送上溫好的牛奶,沒有人在疲憊的時候為自己泡好咖啡,沒有人對自己傻兮兮的笑着說喜歡,沒有人在睡着後還在念叨自己的名字,沒有一個叫梁珂的人再重新回到他身邊。
一切的過往被無情抽離出去,這是阿溫想要的,但是當事實發生的時候為什麽還會不舍呢。
他冷漠的嘲笑,人們只有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他也是一樣。
得到了會漠視,得不到會渴望,果然是足夠愚笨的人類,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被周圍人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