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晚上本來預計十點鐘下班卻由于客人太多拖到了将近十一點,跟老板打完招呼出來的時候立即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身影。
黑色大衣上落了些雪花,他像一具雕塑般站在原地,燦若晨星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來人的方向,不曾偏離稍瞬。
他不悅的撇了下嘴,“怎麽這麽晚,害我等了好久。”尾音竟有點像是小孩子的撒嬌。
周維還處于驚愕中,“你在等我?”
瞪他一眼,“廢話。”
笑意不知不覺爬上唇角,周維小聲說:“對不起,店裏太忙了,我下班遲了一些。怎麽不進去呢,外面這麽冷。”
阿溫扯了扯唇沒說話,他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一圈一圈的系到周維那裏,依舊是兇巴巴的語氣,“不知道多穿一點嗎?也不怕生病會麻煩別人。”
周維乖乖的讓他系圍巾,直至把自己的半張臉都包了起來,他眨着眼睛,小扇子樣的睫毛一顫一顫的。
看他傻愣的模樣阿溫頓時就笑了,如同驀然盛開的花,好看到不可思議。他說:“走吧,我們回去。”
周維悄悄的偷看他,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被遮住的唇邊一直挂着笑容。
雪夜,兩人并肩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安靜無聲,只能聽見各自的心跳聲。路邊的電線把月亮切成兩半,烏雲在夜幕中穿行,雪花輕輕的落在肩頭。
忘記了是誰先牽起誰的手,直接十指相扣的一剎那高興滿足到笑容忍都忍不住,內心滿滿的全是歡喜。
這是自己喜歡的人啊。周維在心裏暗想,這麽好的人自己怎麽可能會不喜歡。阿溫,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不管走到哪裏都沒關系。
那時的阿溫想,他要努力學習賺錢然後不靠母親的支援給周維一個溫暖的家。周維的家境不好,從小就有種骨子裏的清高,阿溫理解,而且對他那小脾氣非常着迷,閑下來沒事就要逗逗他。夏天的時候兩個人在天臺上看星星,周維親着阿溫的嘴唇說:“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目光非常認真,裏面全是阿溫好看的臉。
阿溫的笑容很溫暖,他拉長了語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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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維紅着臉擰了他一下,阿溫被他弄的上火,立馬滾做一團去,在随時有人過來的天臺上撕扯交纏起來。
那時以為一分一秒便是一生一世,有個愛的人,學校裏風光無限,家裏人也不多說,阿溫成天樂呵呵的像中了彩票一樣。那段時間是他性格最好的日子,溫和,陽光,善良,活脫脫的根正苗紅五好青年。
後來阿溫曾想如果他不打開那扇門會怎樣,周維依舊是他可愛的戀人,他們一起畢業找工作同居,可能會分手也可能會一輩子在一起,維持着表面上的蜜裏調油,實際上像蘋果一樣從內裏腐爛。最有可能的結局是周維壓根就不在乎那檔事,他心裏最愛的永遠是阿溫,和別的男人睡過幾覺又怎樣?男人本來就是被□□支配的下半身動物,節操這種東西說起來惹人發笑。
但是曾經的阿溫在乎。
所以當他推開學生會專用的雜物室的大門看見周維□□的滿面潮紅時,他愣住了。身體的血液瞬間結冰,整個人仿佛掉入了無底深淵,眼前漆黑一片。清醒過來後,地上是被他打的滿臉是血的學生會副會長,周維驚恐的看着他,臉上褪去了血色滿是眼淚,“不是這樣的,你相信我”,他反複說的只有這些話。
阿溫冷冰冰的推開那人的手臂,皺起眉頭,說:“好髒。”
周維突然怔住不動了,垂下了手,眼裏空茫茫的,如同沒有神智的木偶。
然後男人轉身就走。
之後阿溫再也沒見過周維。考試即将來臨的一個月裏,他發了瘋般的學習,整日坐在自習室裏不到十一點半不回去。宿舍裏的兄弟們隐約聽說了什麽消息,他們都對阿溫和周維的事有所耳聞,一開始是難以接受了些,不過後來見兩人越過越好就不說話了,保持着祝福的态度。所以他們只是小心的讓阿溫照顧好身體,其他并不多言。
考試結束,封閉了許久的阿溫才知道周維和杜若涵去美國留學了,昔日學生會兩位副會長雙雙出國,好不惹人豔羨。那晚阿溫喝的大醉,醉到最後吐個不停,眼淚鼻涕一起下來,頭發亂成一團,哪有往日意氣風發的樣子。
宿舍裏的人只當是周維出國阿溫難過的慌,趕忙過來安慰。二十歲的男人一直哭個不停,眼睛又紅又腫,坐在馬路邊上不肯起來,大聲叫着周維的名字,讓路人頻頻側目。大家只好陪着他坐着,這一坐天就亮了。
那晚之後有些事便産生了質的改變。
戀人散了可以再有,但是心碎了卻不會重新粘合,只能一點點腐爛,變成見不得光的劇烈痛楚。
過了幾天阿溫就好的差不多了,表情如常,除了眼睛還有些腫之外一切和以往沒什麽分別。有親近的哥們勸他,男人嘛,你條件這麽好再找絕對是沒問題的。
是啊,他算什麽。阿溫微笑着輕飄飄的回答,眼睛幽黑冰涼,愣是屋子裏很暖和也讓說話的人打了個寒顫。
不久之後收到了周維的郵件,他在郵件裏詳細的說明了事情的始末。從聚會上喝的爛醉的開始,到發生一夜情驚醒後的慌亂,杜若涵威逼利誘,步步緊逼,他無處可逃。
如果說了會怎樣?阿溫會原諒自己嗎?那一刻,周維忽然不确定起來。所以懦弱的選擇了不斷逃避,直到被發現的那天。
留學的機會是杜若涵給他的,周維接受了,他需要這個珍貴的機會來改變自己以後的生活,他的家庭同樣需要。在命運一而再再而三的輕賤下,周維逆來順受,反抗的力度如此微弱,終究是他不夠堅強,如此輕易的放棄了愛情與信仰。
阿溫是他的愛情,也是他的信仰。
但在那個時候的周維眼中,很多東西是可以放棄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人一旦訣別就再也不能遇見,有些愛一旦放手就再也不能重來。
相遇又離散最是傷懷,相愛又別離最是殘忍。情之一字,銘心刻骨。
看完後阿溫久久不能回神,那一刻他在想如果周維不去美國也許他會原諒他,偶爾犯一次錯沒關系,他愛他所以可以包容。這種想法在之後的日子裏被傅澤熙批判的一文不值,順便把他罵的狗血淋頭。阿溫一邊笑一邊聽他罵,笑着笑着忽然感覺很疲倦,面具戴久了弄得整張臉都很僵硬,他快要忘記自己真正的笑容了。這樣想着,心裏就被開了個大口子,寂寞空洞的情緒環繞其中,頭開始痛起來。
他沒有給周維回複,換了手機號,搬了家,習慣每周五去酒吧找人上床,用身體的歡愉麻痹靈魂的空虛,但到XX時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周維的臉,每每都是如此。即使當時的快感能讓他飄飄欲仙,事後的孤獨和森然依然寒冷透骨。這樣過了幾年覺得索然無味起來,如果不是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再怎樣激烈的交合後剩下的只有寂寞。
他覺得自己很堕落,這般的放縱甚至對不起母親給予他的身體和幾年前深愛着周維的自己。
于是好好的致力于工作,畢業後去了本市的市立醫院。工作後累到極點的時候會抽一根煙,煙霧袅袅裏阿溫想起自己已經三十歲了。人家說三十而立,可他孤落落的守着個大屋子,除了他本人誰都進不來。這兩年依然沒有忘記周維,有時思念很濃,有時很淡,濃的時候做夢都在流淚,仿佛回到了他喝醉的那一晚,哭的什麽都不管不顧,鼻涕眼淚全都弄到一起。淡的時候他感覺周維只存在于內心的一個小角落裏,雖然一直在那兒,但是對心髒已經沒什麽殺傷力了。
他看着眼簾上掀起風沙,那人對着他大喊,面上笑意盎然,阿溫,阿溫,一聲聲直喊到心裏去。
馬上就想抓住那人,可是伸了手後才發現時一片虛無。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寫的我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