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晚飯後兩人一起在幽靜涼爽的校園裏散步。路燈昏暗,遠處是明明滅滅的燈光,天空中明星閃爍。走過茂密的芒草和繁盛的香樟樹林,月華溫柔流瀉,空氣裏有淡淡的草木清香,仔細點還能嗅到薄荷辛辣的味道。
蟬鳴,晚風,清淡的香味,盛夏最靜谧的時刻。
“李家那件事已經處理好了吧。”梁珂問。
“現在一切恢複正常。”
“那就好。”梁珂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他重複道:“那就好。”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徹底放下,梁珂由衷的感到高興。
“謝謝。”
阿溫無來由的話令梁珂停下了腳步。
“我知道是你從中找人幫的忙。”阿溫道。
梁珂的父母雖然都是普通人民教師,但是阿溫有聽他提過自己那個在賺錢方面很有天分的哥哥,在某家大公司裏擔任高級主管,雖然細節的地方沒說多少,但是阿溫稍微聯系一下就能想清楚了。
“你今天就是為了感謝我才過來的?”
梁珂的臉色變了,他的神情又恢複成那天在餐廳見到的樣子,堅硬,鋒利,像是把擁有一顆柔軟心髒的自己徹底包裹進堅硬的殼裏,固執的阻擋着他人的靠近。
阿溫望着遙遠的那顆星,他說:“是。”
梁珂的臉頰頓時蒼白如紙,他顫抖着聲音說:“我得回去了。”
阿溫沒有留他,像是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只要梁珂說要走他從來不阻止。
“梁珂,晚安。”
身後傳來那溫柔低沉的聲線,如同今晚的月光,皎潔而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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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珂卻突然轉過身來,他看起來有些憤怒,但更多的是傷心,“溫珏,為什麽你總是這樣?”
冷淡而遙遠,即使表面上裝的再溫柔體貼,那雙眼睛裏依舊沒有一點真心的溫度,從來都是這般不動聲色冷靜自持,明明不願露出那樣的笑容卻掩飾的很好,不會洩露原本的心緒。
阿溫淡淡的看着他,眼眸晦暗不明。
“不想笑就不要笑,不想說這樣的話就不要說,為什麽總是在勉強自己?假裝和我親近?明明不是這樣子的啊。”說完後積攢許久的勇氣在那人的眸子裏忽然就消失了,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算了。”梁珂說:“把具體手續弄好之後我會去W市。”他緊緊的盯着男人,似乎想要從那人的臉上看出一絲不一樣的神情。
兩人之間産生了片刻的空白,阿溫只是微笑,“一路順風。”
那句話讓梁珂的心髒徹底冷卻,灰蒙蒙的壓抑氣息籠罩着他。本來沒想要露出這麽難堪的姿态來的,但是莫名覺得非常委屈,難受得他眼眶通紅。最後他竟然笑了出來,低聲說道:“原來大哥說的沒錯,我真是傻到不行。但是就算你一點都不喜歡我,我還是喜歡你喜歡到心髒都要停止了。”
他凝視着男人,聲音沙啞難辨,“一周後我會去W市工作,要去三年,可能的話以後就不會再見面了。以前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強行和你在一起應該引起了你很多困擾吧。”
他向前走了幾步,道:“最後一次。”
輕輕的一個吻落在男人的唇邊。
阿溫回到車裏後沒有立刻開走,他點了一支煙慢慢抽着,美麗的側臉在黑暗中顯得危險而冷冽。
很多事情他以為自己忘記了,很多事情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想起來了,但是只要出現一個契機,所有回憶全部卷土重來,一切發生的令他措手不及。
十二年前的夏天。
阿溫高考那年發揮的不太理想,但是縱使沒達到他自己的要求,得到的分數也能讓他上一所比較不錯的大學。
因為母親的關系阿溫選擇留在本市讀書,念的是醫學,完全是母親的意思,他看了看沒什麽別的想選的也就同意了。大學裏寝室有六個人,其中五個念的醫學,剩下的那個讀金融,因為床位不夠就被分到了這邊。
那人就是周維。
阿溫第一次見周維的時候覺得這人真心把土包子這個詞活靈活現的表現出來了,一身土掉渣的打扮,加上厚厚的鏡片和沒打理好的頭發,要不是那張臉還算清秀,整個人完全沒有一點看頭。
雖然打扮土了點,但是周維性格好,脾氣佳,看起來溫吞,可是性子強,不是軟弱無力會讓人想去欺負的那種人。更重要的是他講義氣,經常幫寝室裏的人打掩護,久而久之,大家的關系越來越好。
阿溫第一次跟周維在食堂裏吃飯的時候,他皺起一雙好看的眉,不滿的盯着對方餐盤裏的兩個菜,綠油油的看得他一點食欲都沒有。
“你怎麽就吃這麽點?”
他把自己餐盤裏的雞腿夾到對方那裏,擡起頭來卻看見少年漲紅的臉頰。
“不用了.......那個,我今天不太餓。”
不餓個屁,上了一整天的大課他都要餓成紙片了這家夥怎麽可能不餓?
“快點吃,晚上還要去打球,別耽誤時間。”
“可是......”
對方還要說些什麽,被阿溫一個淩厲的眼刀堵了回去,慢慢的開始吃飯。阿溫懶洋洋的看着那顆低着吃飯的腦袋,忽然感覺心情好了起來,但是內心深處又有一點心疼,說不清道不明的環繞成一團。
後來阿溫才漸漸明白,愛了就會心疼,不愛的話任憑那個人撕心裂肺自己也不會有絲毫波動。
感同身受是愛情裏的最高境界,明明傷在那個人身上,最後痛的卻是你。
“我靠!!!又要請吃飯!溫少爺你最近很闊嘛,這都是這個月第幾次了?”
阿溫只是笑,“你也可以不去。”
“不要這樣對小的!小的給大人賠不是了。”對方擠眉弄眼的做出服順的表情,看的人直打冷顫。
阿溫若無其事的踱步到在複習書本的周維身邊,問:“晚上去吃飯,我請客。”
周維愣了一下,然後他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我晚上七點到十點要去兼職,下次吧,好不好?”
阿溫皺眉,“什麽兼職?怎麽沒聽你說過?”
“昨天剛找到的,在一家餐廳裏洗盤子,就是我們學校旁邊的那家西餐廳。”
阿溫瞥了一眼周維握筆的手指,修長纖細,有勞動過的痕跡,但是看起來依舊整齊好看。不過很快這雙手就要浸泡在油污和洗潔精裏,連續三個小時,伴随着堆積如山的盤子,他想想就一陣氣悶。
當晚的聚餐周維沒有來,一整個晚上阿溫都是心不在焉的。兩周後他對周維說,不要再去洗盤子了,他這裏有更好的兼職。
周維睜大眼睛望着他。
“在老師那邊幫忙,每周十個小時,除了學校的補助還能拿到老師額外的工資,絕對比那什麽餐廳好太多。一句話,你去不去。”
周維笑的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太好了,我可以做兩份兼職。”
阿溫:“......”
冬天很冷,自來水更是冰涼,凍得周維的手指全是細小的口子。寒冷的夜晚,當他夾帶着寒風回到寝室的時候,除了阿溫大家都已經縮在被子裏睡覺了。
聽見開門的聲響,正在溫書的男生摘下眼鏡,拉開椅子就朝周維走來。
“怎、怎麽了?”阿溫的身材實在太有壓迫性,加上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看起來有些吓人。
對方不發一言的捉住他的手,細細端詳着手上的傷口,然後轉身去了書桌旁邊從抽屜裏拿了兩管藥膏過來,解釋說:“白色的這個早晚各一次,紅色的只要手疼了就抹。”他突然停止了發聲,靜靜的盯着眼前那人紅紅的眼睛。
“有人欺負你了。”問的是疑問句,語氣分明是肯定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下去,“哪個家夥?”
周維擦了擦眼睛,感覺現在自己很丢人。
“沒有,沒關系。只是很高興.......自從我母親去世以後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麽好了......”他對阿溫擠出一個笑容來,盡力讓對方覺得自己是真的很高興。
阿溫沉默了半晌,接着他摸了摸男生柔軟的頭發,聲音從來沒有這麽溫柔過,“去洗漱吧,明天還要上課。”
周維點點頭,溢着眼淚的眼眸裏全是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