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記

第8章

第二天一早去醫院上班，阿溫發現圍在醫院門口的那些記者和面包車消失的無影無蹤。正好碰上來上班的學長，對方錘了他肩膀一記，笑道：“看來是躲過去了。”

阿溫笑笑，心裏依舊不平穩。

兩天後李家在報紙上發表聲明，稱已經找到真正造成李展風先生逝世的責任人，對溫珏溫醫生造成的困擾他們會加以補償。

阿溫沒有見到補償，倒是再也沒看見圍追堵截的記者和醫院裏同事的異樣眼光。後來他才知道院長從中調劑了不少，為此阿溫特意登門道謝。

鬧了半個月的風波漸漸平息，生活重新步入正軌。唯一令阿溫值得思忖一番的是那位突然消失的蔡醫生，是真如李家所說的被找到了還是在某個地方過日子，這一切已經不是阿溫能管的事情了。

中午吃完飯後他打了個電話給梁珂，沒有人接，再打一次還是沒有人接。考慮到對方可能在忙，他不再重複撥號。

下午看診的人不是很多，阿溫泡了杯咖啡細細品嘗。辦公室門被敲了兩下，“請進。”他說，阿溫剛要擡頭露出笑容，表情就凝固在了臉上。

周維的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頭發沒有用發蠟固定看起來年輕了幾歲。他身着淺藍襯衫，卡其色的長褲完美的勾勒出了他的腿部線條，極好的身材比例和這身衣服相得益彰，不知道來的路上勾走了多少小姑娘的春心。

阿溫說：“你不用上班嗎？今天是工作日，真是悠閑。”

周維已經逐漸習慣了阿溫夾槍帶棒的說話方式，他微微一笑，“來看你随時都有時間。”

真是與先前那個剛見面的人判若兩人，一等一的情話高手。

阿溫手指間夾着的簽字筆節奏輕快的敲在桌面攤開的書本上，周維靜靜的注視着他的方向，笑着開口：“事情解決了。”

阿溫頓住，他看向周維，眸子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周維知道他是誤會了，連忙解釋道：“我沒有在其中幫忙，是李徹自己決定不再繼續鬧下去。從幾個朋友那邊聽說了小道消息，據說有中遠國際的高層在其中調和。”

中遠國際阿溫是知道的，市內房地産巨頭，那裏的高層發了話，難怪李徹會乖乖平息戰火。畢竟大家都是生意上的夥伴，事情弄的太難看對誰都不是好事。

只是......

阿溫若有所思的蹙眉，眼睛微微下垂，細長濃密的睫毛掩飾了瞳孔中變換不明的神色。

如果周維沒幫忙的話，他的身邊沒有能和中遠國際牽扯上關系的人，父親早在多年前就将所有産業遷移到澳洲，他是否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阿溫都不确定。

和自己有關的人的面龐一張張掠過去，最後落在梁珂身上。

阿溫不動聲色的擱下筆，道：“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周維看了眼手表，“今天你不用值班，不如一起找間酒吧喝一杯。”

阿溫輕輕的笑了起來，“你這是在找我約會？”

周維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雖然阿溫離他有些遠，但是能察覺到青年的耳朵紅了。

他說：“阿溫，我在追你。”頓了頓繼續說：“這就是我這次回來的目的。”

他說，阿溫，我在追你。

場景轉換，人物颠倒，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的對話，中間卻隔着十二年歲月的無情變遷。

阿溫神色淡然，他道：“你和杜若涵分手了？”

周維一愣，他低頭說：“分手了。”

終于提到了那個人，周維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麽淡定。他只感覺一簇火苗猛然在他背後燒起，燒的他心口發疼，而且還有越燒越旺的勢頭。喉嚨裏黏黏的，如同卡了什麽難以吞咽的東西，他的額頭上慢慢滲出一層冷汗。

他低低的說道：“我跟杜若涵并不适合，而且他現在身邊也有要好的戀人，大家好聚好散。”

中間一句是謊話，杜若涵和Sam最多算是比較親密的床伴關系，說是戀人實在太過了。

阿溫對杜若涵興趣缺缺，他的一雙黑眸輕飄飄的盯着周維略顯驚慌的臉色，緩緩道：“你們在一起将近十年。”

周維驚愕的看着阿溫那張四平八穩的好看面龐，臉上有震驚，愧疚，難堪，尴尬，還有無窮無盡的悲傷。苦澀艱難的氣息一下子湧了上來，青年感覺有些呼吸不過來，心髒上密密麻麻的痛感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滲透入他的每一根神經。

阿溫兀自一笑，不是面對周維慌亂的表情，而是自顧自的笑了出來，笑着笑着聲音就大了起來，看上去很愉悅，但是那雙眼睛像是浸到了冰水裏一樣淡漠，透着刻骨的寒意森涼。

突然的，就像被猛的熄滅的燈一樣，男人的笑聲停止了，恢複成以往的漠然神色。他起身走到青年面前，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裏，微微彎下身，與周維泛紅的眼睛相對，細致的薄唇邊笑意淺淺。

“周先生，你以為我會不在意？”

周維呼吸一滞，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

男子慢慢直起背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再不看那人一眼，推開門走了出去。

阿溫在下班前回到了辦公室，空蕩蕩的房間裏沒有一絲那個人的氣息。他脫下白大褂，收拾好東西，離開，落鎖。

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車子開始進入郊區，人跡稀少起來，上方的高鐵呼嘯而過，空氣裏是夏日少有的涼爽。天邊的顏色很漂亮，各種亮色的摻雜混合，交織出華麗的絢爛。

正是黃昏下課時，走到大學城附近能看見不少結伴出行的情侶閨蜜，三三兩兩，短褲，連衣裙，T恤，人人幾乎都是清涼幹淨的裝扮。

阿溫把車停在附近一家超市的停車場裏，買了杯綠茶邊走邊喝。路上他打了個電話給梁珂，響了兩聲就被接聽了。

“喂。”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他停頓了幾秒，小聲說：“我剛想打電話給你，今天和同學出去玩正好手機沒電了。”

“你在哪裏。”阿溫問。

“宿舍，等下準備去食堂吃飯。”

“我不認識路，你能不能來學校門口找我。”阿溫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小委屈，聲線被故意放低放柔，親和的就像夕陽裏的暖風。

“哦，好的。唉——”梁珂的反應慢了半拍，“你在我們學校門口？”

滿意的從青年的聲音裏聽出了驚喜的情緒，阿溫道：“趕快過來吧。”

那個“吧”字剛說出來電話就被飛快的挂斷了，阿溫啞然失笑，這家夥還是跟當初一樣莽撞。

不到十分鐘梁珂就氣喘籲籲的趕過來了，遠遠的他能看見一個站在校門口的高挑身影，越走越近才看清那人今天罕見的穿了件米色T恤，頭發随意的放着，加上那張清俊秀麗的臉，看上去年輕了幾歲，有人把他當成大學生也是可能的。

“阿溫？”梁珂試探着對那個視線一直落在手機上的人說。

對方随即擡起頭來。

眼眸對上的那一刻，梁珂的心髒好像忽然被人揉了一把，他不讨厭這種感覺，甚至可以說是喜歡。

兩人并肩走在校園裏的時候有不少人回頭看他們倆。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弄的梁珂有些尴尬，當然阿溫自己肯定不會這麽覺得，這人只有心情好的時候話才會多一些，其餘的時間悶的一聲不吭。

“你今天怎麽想起來來我學校？也不提前通知一聲，要是我不在學校那怎麽辦？你不就白跑一趟了。”梁珂終于想起了要問的問題。

“就當是兜風，今天下班早，順便過來看看。”

梁珂的大學跟阿溫住的地方完全不是一個方向，本人倒是說的一臉坦然。

“那個，确定要在我們學校吃嗎？食堂的菜雖然還不錯但和外面的比還是差了很多，你能吃得慣嗎？”梁珂擔心的問。

“你忘了，我也是從大學校園裏出來的。”阿溫對青年笑了笑。

梁珂一想，也是，思維突然飄的很遠，不由自主的就沉默了下去。

阿溫說：“吃完飯帶我到處逛逛吧，很久沒來學校了。”

“當然可以。”梁珂說。

進了食堂，阿溫說：“你們學校的食堂看起來挺好。”

梁珂心裏莫名的有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想笑但是忍住了，維持着正經的模樣道：“一般般吧。”

也就全市第二好，畢竟第一還在呢。

本來梁珂是想帶阿溫去樓上的小餐館吃一頓，阿溫以很久沒回味大學食堂的簡單飯菜為理由拒絕了，梁珂當然是聽他的意思。

晚上梁珂點了炒飯，他瞥了眼視線在各個窗口間游移的阿溫，道：“食堂的豆花魚還不錯。”

阿溫扭頭看他。

梁珂以為他想知道更多，便說：“不辣，少油，真的挺好吃的，吃過的人都說好。”

阿溫看了那家的招牌半晌，點點頭，“那我就點這個。”

豆花魚真的如梁珂所說味道很好，阿溫吃完了還在回味，“下次還要過來吃。”

正在喝湯的梁珂嘴角的笑容染上了一抹苦澀，對着阿溫的時候，他笑着說：“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豆花魚味道不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