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炒了玉米蝦仁和蒜苗牛肉,想了想又弄了道海帶火腿湯,米飯好的時候,三道菜正好做完了。洗了手後他去喊阿溫,“飯好了,過來吃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梁珂看一眼就明白了,典型的不信任他的手藝,顯然是對梁珂以前做過的飯菜有陰影。
“這些天我一直在家裏做菜,早晚兩頓全是我做的,就連我妹那麽挑都說好吃,你嘗嘗看,實在不好吃的話不好吃就不要吃了,行不行?”
本來理直氣壯的話語說到後面有點恹恹的,梁珂摸了摸自己短短的頭發,眼底的神情漸漸變得無所适從起來。
不安。
非常不安。
不确定,對自己的,以及對男人的,全部被對方盡收眼底。
阿溫并不餓,而且目前沒有一點食欲,但是他還是坐到了飯桌上。白米飯,兩菜一湯,非常簡單質樸的中國式飯菜。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再家裏開夥了,是在這家夥搬走以後吧,那之後他就很少留在家裏做飯了。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并不難吃,甚至可以說是美味的,但是卻不想呆在廚房裏,然後對着空蕩蕩的餐桌用食。已經習慣了有一個整天叽叽喳喳的家夥在餐桌上說話,已經習慣了被迫嘗試那些稀奇古怪的菜肴,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會選擇叫外賣,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回家時面對一屋子的吵鬧和嬉笑,突然之間所有的聲音和動作都被抽離出去,他有片刻的恍惚,好像那些本該發生的事情全部被強制停止一樣,戛然而止的令人愕然。
思緒回到現在,兩個人,一張餐桌,彼此間并不說話,各自用餐。
阿溫吃了一口蝦仁,接着去吃新鮮翠綠的蒜苗,然後就默不作聲的繼續吃下去,一口接着一口,很快米飯就見了底。
梁珂眉開眼笑,臉上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配上那張陽光英俊的面龐,看上去非常好看。
“還要米飯嗎?還是喝湯?”
阿溫說:“要......”
他只說了一個字,梁珂拿起他的碗沖到了廚房,出來的時候是兩個碗,一碗飯,一碗湯,湯的顏色很清淡,味道也好,是阿溫喜歡的那種。獻寶似的把兩個碗一起放到男人面前,梁珂笑眯眯的。
阿溫沒說話,飯吃完了,湯也喝了,他對梁珂說:“我可以洗碗。”
“你去休息就好,剩下的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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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都這樣說了,阿溫就不好再說什麽,回到客廳的時候又開了罐啤酒,一個人走到陽臺上慢慢的喝着。
梁珂收拾完之後看見的就是那個站在陽臺上的背對着他的身影,他也拿起一罐啤酒,走到陽臺上靠着欄杆。片刻後,他假裝漫不經心的問道:“李展風那件事怎麽回事啊?”
似乎聽見男人輕笑了一聲,梁珂回頭去看,發現還是那張冷淡到覆蓋了一層冰渣子的臉,漂亮是漂亮,就是少了些生氣。
“那天由于感冒就把手術交給了蔡醫生,結果出了事。”輕描淡寫的兩句,孰知這背後的波濤洶湧。
梁珂問:“蔡醫生人呢?他應該才是第一責任人吧。”
“跑了。”
原來如此,所以所有的攻擊全落到了男人身上。但是細細一想又覺得事情不是那麽簡單,青年試探着問:“聽說李家的那個小少爺對你盯的緊,除了這件事你們是不是有什麽過節啊?”
阿溫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撐着頭來看梁珂,瞳仁裏的光透而黑亮,卻不似方才那麽冷漠。
“很明顯?”他說。
梁珂被他看得心頭一跳,咽了咽口水,老實道:“我猜的。”
男人的薄唇邊浮起一抹笑容,他放下手臂轉頭繼續去喝啤酒。
“不會被我說對了吧?還真有事?”梁珂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大了些。
“李徹是雙性戀。”阿溫不鹹不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梁珂心裏一涼,忽然很想爆粗口,弄死那個王八羔子。他壓制住內心的洶湧,清了清嗓子,“然後?”
阿溫笑,眼睛彎了起來,一點媚意從眉梢流露,“聲音怎麽抖了?怕我吃虧?”
梁珂板着張臉,視線有些飄忽,“你這麽厲害,一個打五個,怎麽會吃虧?”
阿溫點點頭,“也是。”
“然後呢!”青年的語氣有點着急。
阿溫像是覺得青年這種樣子很好玩,便偏要吊着他,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倒是盡數褪去方才的冰冷。暫停了好一會,他才說:“第一次見面我們就清楚對方的性向了,他想約我,但是我從來不在下面,當然拒絕。我對他說如果他想當0的話可以随時來找我,之後每次見面他表現的都像要把我打殘一樣。”
梁珂愣了愣,默默在心裏腹诽,哪是想把你打殘,是想把你搞上床才對吧。不過他能想象到阿溫對李徹說那話時的表情,一副高傲到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表情,肯定能把對方的臉氣成黃瓜色。
“老爸生病還忙着搞男人,果然不是好鳥。”梁珂不屑的說道。
阿溫沒搭腔,意味深長的看了他片刻。
“你看我幹什麽?”青年抹抹臉,沒有沾上東西。“那你打算怎麽辦?”他問。
“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就辭職,那小子不至于玩個游戲玩那麽久還不死心。”
梁珂想了想,猶豫着說:“那按他的意思,是想找你私了?”
“嗯。”晃了晃啤酒罐,已經空了。
看阿溫的樣子梁珂就知道了,他不想和李徹私了,一丁點想的意思都沒有,阿溫不屑于這種陰暗的把戲,幾乎是嗤之以鼻的。
“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說。”話說出口以後梁珂才意識到自己誇下海口了,大哥那邊他還沒有說通,先不要随便承諾比較好。這麽一想,不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阿溫倒是不以為意,他道:“要不搬回來住,平時做飯給我吃,怎樣?”
這幾乎能算是對梁珂示好的話了,阿溫原以為能看見青年欣喜若狂的表情,但是進入眼簾的卻是一抹剛要燃燒就熄滅下去的火焰。
梁珂呆滞的眨了眨眼,然後垂下頭去,小聲道:“最近忙着找工作的事,我還是不過來了。”
阿溫笑容溫和,絲毫不在意的樣子,淡道:“也是,瞧我這記性,你都是快畢業的人了。”他補充問了一句,“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嗎?”
梁珂忽然擡起頭,嘴唇動了動,好像想要說什麽但是并沒有說出口。
“算了。”阿溫說。
臉上依舊挂着不急不徐的微笑,但是不知為什麽青年感覺他在生氣。又恢複成一貫的拒人于千裏之外之外的冷淡,雖然面上是笑着的,可是沒有一絲溫度和人氣,怎麽看怎麽疏離寡淡。
手指稍微一使力,已經空了的易拉罐發出清晰的聲響,男人對着灰蒙蒙的夜空笑了笑,接着轉身離開了陽臺。
梁珂的背上全是冷汗,在男人走後他慢慢的調整好呼吸,但是心底卻越發焦躁起來,好像一鍋沸騰的開水,既然已經達到了沸點就冷靜不下來了。
他在陽臺呆了很長時間才出去,直到調整好表情和情緒。客廳裏空無一人,他叫了兩聲男人的名字,沒有人回答他。梁珂走到主卧那邊,推開門果然聽見嘩啦啦的水聲。他敲了敲浴室的門,道:“今天我先回去了。”
裏面的水聲沒有停止,也不知道那人有沒有聽見。
梁珂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良久,他走出卧室順帶關上了門。
水聲戛然而止。
晚上入睡前收到梁珂發來的短信。
你肯定能撐過這段時間的,加油。附贈一個大大的笑臉。
如果是在平時阿溫肯定會笑一笑就過去了,并且感嘆好一碗心靈雞湯,但是此時此刻他的手指卻放到了删除鍵上,漆黑的瞳孔盯着發件人的名字看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有按下确定。
猶豫。非常罕見的情緒。生氣。更是罕見的情緒。
清楚自己是沒有立場出現這兩種情緒的,早已分手的人不必牽扯起他這麽大的情緒波動。而且更确切的說,他和梁珂從來沒有以戀人的身份在一起過,只能勉強算是同居人罷了。
四個月,上過九次床,嘴唇輕擦過兩次,沒有牽手,擁抱,親吻,簡單粗暴到蒼白,然後梁珂提出搬走,阿溫并沒有阻攔,之後就是餐廳重見,公寓門口的等待,連下次見面的時間都充滿了不确定。
他閉上眼,眼前浮現出幾個月前青年同樣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時的場景。
“你這是要幹什麽?”
“你看不出來嗎?我要跟你同居啊。”
“我記得我并沒有同意過這件事。”
“那你現在考慮。反正我沒有地方去,你不讓我進你家我只好在公寓門口打地鋪了,幸好行李箱裏有一條足夠厚的毯子。”
“......”
下一秒場景切換到那天争吵的畫面。
青年手裏拿着那張有些年頭的照片喊的聲嘶力竭,眼睛和臉都是紅的。
“這個就是你一直喜歡的人嗎?我有什麽比不過他,相貌,學識,家世,頭腦,哪一樣差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溫珏我永遠也不會背叛你!”
記得當時自己被忽然湧上來的火氣沖昏了頭腦,嘲諷的冷笑道:“我不喜歡你,只要這一點就夠了。”
青年的臉色瞬間變成一片灰白,眼裏的火光消失的一幹二淨,他嗫嚅道:“你......”就再也說不下去。
阿溫冷冷的說道:“我不需要無理取鬧的床伴,這段關系可以到此為止。”
他進卧室的時候把門摔的震天響,多少年了,第一次這樣激烈的表達情緒,竟然是在一個小鬼面前,完全失去了他以往的風度。
回到客廳發現青年已經走了,他坐在沙發上抽了半包煙,感覺自己都要尼古丁中毒了才去洗澡,睡了一覺依舊心情惡劣,持續了一個星期的低氣壓。
回想起吵架的起點,是一張阿溫大學時期的照片,上面只有兩個人,他和那時的戀人。這張照片一直被放在書架上那本葉芝的詩集裏,時間久的阿溫自己都忘記了,沒想要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被梁珂找了出來。
梁珂一開始還樂颠颠的跑過來問他一起合照的人是誰,阿溫三言兩語的想要糊弄過去。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身邊還會有周維的照片,驚訝大于內心的震顫,随之而來的是濃濃的倦怠感。沉重,壓抑,石頭一樣的壓在他心尖上。
梁珂發現阿溫狀态不對就不再問了,後來兩人相處時的态度就變得有些微妙,加上那段日子醫院的工作又特別忙,雖然住在一起但是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
不久,不知道梁珂從哪裏知道了周維的事,在一個周六的晚上,兩人的争吵徹底爆發。
那天阿溫剛剛結束一臺七個小時的手術,兩天只睡了五個小時,心理和身體上都倦怠到了極點。他回家只有一個目的,好好休息一晚。
然後他面對的就是青年的指責與猜疑。
那根弦繃的夠緊了,已經到了極限,梁珂再那麽輕輕一撥,自然斷裂,不堪一擊。本來就是如履薄冰的關系,沒有喜歡,沒有愛意,沒有承諾,兩人之間的羁絆太過脆弱,到了最後肯定不堪重負。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當這段關系劃上句點的那一剎那,阿溫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反而愈加滞郁起來。胸口像是悶着一團棉花,怎麽樣都沒辦法順暢的呼吸。
傅澤熙曾打趣說,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小少爺了。
阿溫淡淡的笑,怎麽會。
這麽多年,他一個人走過,不曾愛過,不曾傷心過。日後肯定還是要一個人走下去的,從很久以前他就這樣想,從來沒有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李徹真的算是路人炮灰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