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之後的日子裏周維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就在阿溫以為生活又要恢複平靜的時候,醫院出事了,而且事情牽連到了他。
那天阿溫原本有一臺手術,患者是市裏的一名富商,地位不容小觑。富商的心髒出了點小問題,手術是沒有難度的,但是因為患者的身份問題,便給這臺手術增添幾分慎重的味道。不巧的是,那天阿溫發燒了,過度的勞累讓他的身體無法承擔這樣的負荷,終于在一天之內徹底爆發出來。
正好這時候跟阿溫同級的蔡醫生說他可以幫個忙,反正是一臺小手術,稍微有點經驗的醫生都能做好。一起參與手術的護士和醫生也覺得可以,阿溫同意了,腦袋燒糊塗了的他忘記了把這件事通知給院長。那天他提前回了家,胡亂吃了點感冒藥就把自己扔在床上睡着了。
手機發了瘋一樣的震動起來,把睡的昏昏沉沉的男人直接從夢中喊起來。
他慢慢的滑動了接聽鍵,嗓音沙啞無力,“有事?”
“你怎麽會讓蔡醫生幫你做手術?李先生那裏出事了現在正在搶救快過來。”傅澤熙語速很快的說完一大串。
“你感冒了?”他注意到了阿溫聲音的沙啞,問。
阿溫立即從昏沉中清醒,雖然腦殼突突的疼,喉嚨也在火燒火燎的。他飛快的從床上爬起來,一邊扣襯衫紐扣一邊問:“小感冒。我很快就到。”
傅澤熙沉默半晌,“阿溫,你做好準備,李先生情況不太好。”
阿溫的手指一頓,道:“放心。”
事情并沒有往好的方向發展,而是來到了最壞的境地。
搶救兩個小時後,李展風因心髒痙攣死亡,年僅45歲。手術室外一片嚎啕,死者的親人哭成了一團,其間夾雜着年輕男子的叫罵聲,像是刺刀一樣刮在周圍人的耳膜上。
阿溫往前走了兩步,然後沒有想到的,臉頰忽然火辣辣的一痛,身體已經撞到了旁邊的牆壁上。
是李展風的兒子,阿溫曾經在病房裏見過他幾面。
男人摸了摸嘴角,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把血擦拭幹淨。他望着憤怒的滿臉通紅的青年,說:“你父親的事我有責任。抱歉。”
蔡醫生在李展風去世的當天就向醫院提交了辭職信,畢竟這次牽扯到的人和關系太多,他一個小醫生難以在這場風暴中完好無損的存活下來,離開是最好的選擇。走之前他對院長說,當初是溫醫生主動要求讓他來做這次手術,自己推脫不來才勉強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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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就是徹底的消失,沒有人知道蔡醫生去了哪裏,他就此逃過了接下來的劫難。
這件事情兩天後傅澤熙告訴了阿溫,他是院長唯一的兒子,也很有可能是醫院日後的接班人,知道的□□自然很多。
阿溫默然的注視着窗外,很長時間沒說話。
傅澤熙靜靜打量着他的臉色,關心的問:“學長你還好吧。”
傅澤熙一般不叫他學長,已經漸漸習慣了直呼其名或者是調侃般的溫大醫生。
外面已經是腥風血雨,赫赫有名的富商突然逝世,完全可以治好的小問題竟然鬧出了人命,主刀醫生突然換人,李家的小兒子更是揚言要滅了那些害死他父親的人,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蔡醫生不見了,阿溫立刻就成了被抨擊的對象。李家小少爺似乎一下子找到了重心一樣對他連續不斷的開火,娛樂記者也參與進來,每天在醫院門口都能見到一群磕了藥一樣不要命的娛記。
阿溫是有責任的,這件事他自己也很清楚,考慮不周,沒有和院長商量,随随便便就把一個重要病人交到了其他人手上,既然出了事,他就必須承擔後果。只是現在站在風口浪尖上,外面的水軍着實厲害,鋪天蓋地的謾罵把他塑造成了一個不負責任醫術蹩腳的無良醫生,真正的責任人連個名字都不提。醫院的壓力很大,阿溫的壓力也很大,臉色愈發陰沉。
院長找他談了一次話。
“這件事情我知道主要責任不在你,但是現在外面鬧的這麽厲害,我想聽聽你的看法。”對方的表情是慣常的随和,看不出一絲焦慮與不安,他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耐心的等着這個自己一手提拔的得意門生的回答。
阿溫道:“風波稍微平息之後我會主動出面解釋,如果實在不行我會辭職。給醫院和老師造成了這麽多困擾,我感到很抱歉。”
“你應該知道娛樂記者和網民有多厲害,而且據我所知那個李家小少爺好像是故意針對你。”
阿溫挑眉,兀自一笑,眼裏有淡淡的嘲諷。
“你們有過過節?”
阿溫說:“有過。”
傅遠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找他私下了結,這樣對你們彼此、對醫院都好。”
他鄭重的看向阿溫,“畢竟,溫珏,像你這麽有天分的外科醫生應該留在這家醫院。”
阿溫和老師道了再見後就離開了,回到辦公室的路上一直有小護士和醫生在偷看他,看了幾眼後就別開目光,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
工作量被削減了一半,阿溫也樂得清閑。中午傅澤熙帶了兩份外賣過來,随便吃了幾口他便放下了筷子,起身去泡了杯咖啡,咖啡又苦又濃,難喝的能讓味覺麻痹,男人面不改色的細細啜飲。
“沒有胃口?”傅澤熙問。
阿溫點了點頭。
“不能私了嗎?醫院門口的記者變多了,這樣下去你想出這間醫院都變得很困難。他們簡直不是人,好一部分在24小時蹲守,不逮到你是不會罷休的,幸好有保安攔着,否則醫院肯定一團亂。”他疑惑的皺起眉頭,“你說他們圖些什麽,只是一個醫生而已,用得着這樣圍追堵截嗎?我以為過一段時間會漸漸平靜下來,沒想到愈演愈烈。況且來鬧的應該是家屬吧,而非一幫毫無關系娛記。”
“自然是有人在煽風點火。”阿溫喝了口咖啡,轉過頭來對滿臉不解的傅澤熙笑了笑,“從來不關注娛樂圈的人是不會懂的。”
“難道你懂?”
阿溫說:“略懂。”
傅澤熙聳了聳肩,自動跳過了這個話題,“醫院裏的人說的那些話你不要太在意。”
“什麽話?”阿溫明知故問。
青年擺手,“不跟你說了,自己注意,我去上班。”
傅澤熙剛走阿溫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了,看到那個陌生的號碼阿溫有一瞬間的停頓,手比腦袋提前一步接聽了電話。
“喂,你好。”漫不經心的語氣,尾音習慣性的微微上揚,透着股玩世不恭的輕佻。
周維沒空跟他玩心理戰,一上來就單槍直入,“你跟李徹有什麽糾葛?他說只要你主動去找他和解,他就不會再對你窮追猛打。”
“你認識李徹?”阿溫幽幽道。
那邊頓了一會,“朋友牽線認識的,好不容易見了一面。那人心高氣傲,脾氣也不好,看他的樣子并不打算放過你。”
阿溫起身靠着桌沿,一只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裏,眼瞳幽深黑亮,透着抹冰涼的寒意。
“阿溫。”周維放軟了聲音,“有什麽事情是不能攤開來談的,不如去見他一面好不好。”說到最後竟然有點乞求的意味,因為周維很明白阿溫很有可能不會答應他,僅憑直覺他就做出了判斷。
“我還有事,要挂了。”兩人沉默了一會,男人說。
“等一下。”那邊喊住他。
“還有事嗎?”
對方遲疑了一會,支支吾吾的說:“今天晚上我能見你嗎?”
“再說吧。”沒等那人說話,男人直接挂了電話。
他閉上眼睛,慢慢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面容平靜的像是個毫無生氣的假人。
晚上是從員工通道出去的,在傅澤熙和一位學長的掩護下才沒被那幫蹲守的記者發現。
回家的路上路過超市,阿溫進去買了一打啤酒,收銀的小姐多看了他兩眼,臉有一點紅。
電梯門打開,寬敞而明亮的走廊出現在眼前。阿溫走了幾步停下了腳步,他望着那個坐在他家門口的身影,忽然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産生了錯覺。
青年聽見腳步聲立刻擡起了頭,他拔掉耳機站了起來,眼裏的驚喜轉瞬即逝,然後變成一絲僵硬和凝重。
“你回來了。”
阿溫掃了眼他腳邊裝滿蔬菜和水果的塑料袋,上前打開了門,“怎麽不開門自己進來?”
青年拎着塑料袋尾随他進入了公寓,他悶悶的說:“鑰匙被我扔了。”
“哦——”阿溫發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單字。
梁珂老臉頓時漲得通紅,他深吸一口氣走進廚房把蔬菜和水果分類放進冰箱,簡單看了下冷凍室內還有些蝦仁和牛肉,他轉頭對阿溫說:“你吃過飯了嗎?”
男人懶懶的往沙發裏一躺,拉開拉環喝着啤酒,眼睛涼涼的盯着對面牆上的畫,整個人都是散漫而淡漠的,随意簡單,又帶着一點任性。
“沒。”還是一個單字。
“那我煮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男人一點反應也沒有,梁珂癟了下嘴,卻不是不高興的意思,而是擔憂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