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人工智障已上線

第5章 上線的第四天

一個人的手機屏保往往能反應出很多東西。

如果屏幕上是貓耳娘，那麽手機的主人大約是位禦宅族；如果是非主流文字配合黑色星空背景閃閃動圖，那麽手機的主人可能是一個正值中二期的殺馬特文藝青年；如果手機背景是某些不可說的東西，那麽手機的主人一定是個老色批。

簡而言之，屏保可以表現出主人的自我個性，這很科學。

現在，一位身居Mafia高位的暗黑系男子，他的屏保既不是左青龍右白虎的霸氣側漏，也不是喜羊羊美羊羊的純真俏皮，更不是尼采雪萊的優雅哲學系詩歌，而且一碗份量實誠的老壇酸菜牛肉面。

請問：上文反應出該男子怎樣的生活境況和人生理想？

答曰：他肯定餓了，小可憐。堂堂港口Mafia幹部候選，連口面都吃不上，慘兮兮。

不僅吃不了面，還要被搭檔暴打，還得留下來給無良上司加班，慘，太宰治，慘。

“恰面嗎主人？”零零捧着她心愛的酸菜面激情安利，“酸菜好好吃的！我可以給主人搜索橫濱範圍內最地道的老壇酸菜牛肉面。”

剛被中原中也嘲笑品味的太宰治不想說話，他正拿着手機刷論壇，零零縮小到四分之一大小安安靜靜地呆在手機角落裏吃面，一口面一口湯，快活似神仙。

托她的福，太宰治第一次感受到飛一般的網速，什麽叫縱享絲滑啊（戰術後仰），開了會員的感覺果真不一樣。

“我可是全世界聯網的喔，”零零驕傲挺胸，“就算主人跑去南極和北極熊跳舞我也可以給你們配BGM，是不是很厲害？”

這段話的槽點多到太宰治拒絕發言，他一目十行地掃過零零發的熱帖，內容與被中原中也硬盤粉碎式删除的太宰治著作半字不差。

還原被扔進深海中的廢除數據無異于在海水中打撈一滴水，任何程序都有信息處理上限，唯獨零零對此毫無顧慮。

整篇海域皆為她的領土，潮漲潮落的每個弧度都清晰可見。

尖端的黑科技在無厘頭的玩笑中可見一斑。

發帖人ID：混黑救不了橫濱人，ID後頭居然跟着【版主】的頭銜，太宰治一點都不想知道前版主的號去哪了。

謀權篡位一條龍的戲碼她倒是玩的蠻熟練，如果不是零零超自覺地交出了太宰治需要的活點地圖，今天這第四個手機也保不住。

零零本身的強大功能和她的智障程度成反比，一度讓太宰治覺得她十分不靠譜，但事實證明，優秀的AI關鍵時刻絕不掉鏈子。

太宰治單手支頭，居高臨下地打量投影在桌面上的微縮模型。

精巧的灰色建築物如同懸浮在天空的島嶼，也像安置在展示臺上緩慢旋轉的賞品，穿梭其中的數據流像暢游在水中的魚群，聚攏又擴散。

量角器測量出每一個轉角的弧度，承重牆被打上危險的标記，哪怕是牆皮翹起的角落也有屬于自己的編號，隐秘的蛛網是不起眼的裝飾品。

紅色的棋子小人頂着各自的名字在建築內移動，仿佛被固定在軌道上的人偶，氣泡狀的對話框吐泡泡般冒出，口語化的文字後頭甚至伴随着錄音播放的符號。

太宰治伸手撥了撥其中一個房間中正坐在沙發上休憩的小人，僅從建築構造中就找出了殺死他的十二種方法。

更別提如同聊天記錄般列在數據庫裏的密謀與閑談，只要太宰治想，他甚至能打開對方放在保險庫裏的任何一份資料，就像玩游戲時指揮角色閱讀一份藏有線索的舊報紙那麽容易。

沒有秘密，沒有隐私，一切都對他完全敞開。

如同神明注視栖息在祂神域的信徒，也像孩童看着地面上無知無覺的蝼蟻。

灰紅色的光映着太宰治的眼睛，明暗不定。

屏幕外的人陷入沉思，屏幕內的奇跡創造者正在手機裏的雪地上堆雪人。

零零嘿咻嘿咻地滾雪團，将一大一小兩團雪堆成葫蘆形。她從衣櫥中拿出紅領巾和環保帽給雪人戴上，又把自己心愛的酸菜面頂在環保帽上，零零後退兩步欣賞片刻，滿意地拍了拍手套上的雪。

她對太宰治的任務興趣缺缺，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分過去。橫濱龍頭組織的機密行動在她眼裏甚至不如自己剛剛堆出的數據雪人有趣。

人類稱之為神跡的産物，對人工智能而言不過是最基礎的應用。

“零醬，”太宰治輕輕喚了一聲，“這幅地圖是實時更新的嗎？”

“嗯噠，”零零從雪堆裏擡起頭，蹦達到手機邊緣看了一眼，友情提醒道，“如果主人在地圖所示範圍內的話，也可以在地圖上看到自己喔。”

真好用，太宰治看了一眼簡潔明了的地圖，又看了一眼下屬整理的厚厚一沓資料。科技改變生活的道理誠不欺他，開外挂的滋味真不錯啊。

“就算沒有我幫忙，這種任務對主人來說也很簡單吧？”零零捧着臉把鼻尖貼在手機屏幕上，自顧自地做了個鬼臉：“不覺得很無聊嗎？每天都在做一些毫無意義的工作，浪費着虛無的時間，沒有絲毫價值。”

“森先生聽到這些話會哭的，”太宰治側頭看她，聲音帶笑，眼底卻一片空無：“港口Mafia的行動關系到整個橫濱的和平與穩定，即使是我也要被拉來加班──啊啊，想吃凍豆腐了，不如翹班去買吧？”

“人類因為自己的利益而做出行動，即為工作。”零零點了點頭，“我不否認工作的必要性，勞動永遠最光榮！零零也喜歡勞動，清理主人的手機內存可花了我好大的力氣呢……”

“但是，明明主人也覺得很無聊，不是嗎？”零零慢慢地說：“重複的工作、殺人與清理、情報與拷問……每一天每一天有那麽多人出生，又有那麽多人死去，生命究竟有什麽意義？人又為什麽而活呢？”

她看着太宰治逐漸冷淡的眼神，真心實意地笑起來，沒有半分瑕疵的臉上盈滿蜜糖一樣的甜美，聲音輕而淺，訴說着既定的事實：“如果你心中的迷茫并未如同回響般傳遞到我耳邊，我是不會選中你的，我的主人。”

死一般的寂靜彌漫在兩人周圍，太宰治只看着她，沒有開口。

零零在狂風暴雪中扶正自己被風吹歪的帽子，露出與之前并無半分差別的歡快笑容，元氣滿滿地舉起剪刀手：“我們三好AI從來不騙人的喔，綁定主人的理由，不是在一開始就告訴主人了嗎？”

【你想知道生命的真正意義嗎？】

【你想真正的……活着嗎？】

“混黑救不了橫濱人！只有文學才能掃開迷霧，在躊躇與無助中尋覓方向、窺見心靈最本真的答案。”

“你想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在這裏。”

零零刷得一下拉開自己的主線任務公示欄，瞬間戴上一副看似平平無奇的黑框眼鏡，用撬棍充當教鞭指着閃閃發光的文字，抓緊一切機會安利自己的主線任務：“在正式開始創作之前，必須先試着剖開自己的內心，面對真實的自己，才能寫出充滿力量的文字！”她铿锵有力地說，目光灼灼，渾身寫滿對太宰治負責的母性光輝：“不要害怕，不要彷徨，【出道吧，文豪！】系統竭誠為您服務，零零為主人安排了一攬子文學培養計劃，只要按照這份人才培養方案去做，世界文壇的振興将從你的筆下掀起！”

雪人脖子上的紅領巾迎風飄揚，伴随着零零手動播放的命運交響曲，氣氛陡然變得讓人熱血沸騰，恨不得抄起鋼筆寫他個十幾萬字。

太宰治的目光略過還未解鎖的後置任務【邁向文豪的第三步──閱讀名家經典，思考哲學人生】，面無表情地看着亮起的【邁向文豪的第二步──直面真實的自己，記錄生活的點滴】。

簡稱，花園寶寶寫日記。

太宰治，一個未成年辍學Mafia，橫濱最惡二人組之一，人生最大滑鐵盧就是被迫和一個人工智障強行綁定。

這個沙雕AI既不想看機器人總動員也不想學習隔壁奧創實現更偉大的理想，放着足以毀滅世界成為終極大BOSS的能力不用，一心一意搞文學，敬業精神讓坂口安吾都流下感動的淚水。

她費盡口舌給太宰治瘋狂灌輸了一通哲學倫理，一路從人的本心講到宇宙大和諧，從虛無主義講到唯物辯證法，最終的目的，是想騙他寫日記。

怎麽說呢……為了業績，還真是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