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他下意識地搓搓經常夾煙的手指,隐約覺得她描述這畫面好熟悉,一時又想不起,只斜瞥她冷冷發問:“你試過?”
她點頭,跟着又嘻嘻笑起來,“不過我太害怕燒着手,一點上煙就倍兒精神了。”說話時就趴在他旁邊,面前枕頭上還攤着一本沒看完的書,兩只腳晃悠晃悠帶着床墊輕顫。
關允側過頭,看她近在咫尺的笑臉,眼神一軟,“卧室燈暗,看書累眼睛,明天再看,早點睡。”
她孩子氣地哼聲,“就知道早點睡早點睡!”
“那不然幹嘛呢?”他眯着眼睛調笑,“你又不能用。”
他們還真從沒有間隔這麽多天不□的記錄,狄雙羽目光略沉,“不能用可真抱歉噢。”
他表現出不以為意的大度,“攢着一起補回來。”
她噴笑,“□駱駝。好吧,睡覺就睡覺。得睡且睡直須睡,莫等忙時睡不着。”收了小說,跳下床,忽然突發奇想拍拍他不算發達的胸肌,“這是駝峰嗎?攢□的嗎?”
他任那只鹹濕手侵犯,只是感覺必要地糾正她,“我長了專門儲存□的器官,作家。”床頭小幾有東西放落的輕響,他掀開眼皮瞄了一眼,是她剛摘下來的簪子,“你幹嘛,又洗澡?”望着她的表情滿是警告。
狄雙羽心虛地回避視線,“就沖一下……”
“整天門都不出,有什麽可洗的?不是不讓洗澡麽?”
“不能盆浴,我就沖一下沒事兒。”話一落人已鑽進浴室,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關允也只能搖頭,若再說多,她搞不好又煩。難得平和的時光,他無意打擾。現在是只要她開心,要做什麽都由她。
盡管術後注意事項裏明白寫着要至少三天後才能洗澡,狄雙羽也上網查過了,不注意着涼的話會落下病根,可還是第二天就調高水溫從頭到腳沖了一遍。她沒有潔癖,從前寫起案子來兩三天不洗澡也常有的,偏這時就多一天也忍不了。很苦惱,又不知道怎麽辦好,才擦幹身子穿上衣服,就感覺皮膚上發黏,還有棕褐色不知名污漬,幹涸了的血跡一樣。
也可能是太閑了,無事可做。她不敢在電腦前坐太久,本來腰就不好。趴床上看書沒一會兒就犯困,睡得人整天血壓不足,頭重腳輕。關禁閉真是從生理到心理上雙重受折磨的一種刑罰啊。
一個禮拜好不容易熬過去,大清早,她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揣了一個無紡布袋,去超市買菜了。
關允聽見防盜門響醒過來,等明白發生什麽事追出去的時候,人就早沒影了,給她打電話,鈴聲在卧室裏傳來,光顧着瘋,連手機也沒帶。踱到窗前向下看,她在剛打骨朵的連翹花叢裏穿行,桔紅色羽絨服讓她看起來像一只碩大的蜜蜂,沾花惹草步伐歡快,偶爾停下來以手遮在額前往半空裏眺望。
“這真是散養慣了。”關允笑笑,打消了下樓把人逮回來的念頭。身體是她的,他完全不知道該怎樣照顧才好。
見風之後并無任何不适感,狄雙羽放心了,中午吃完飯,商量關允帶自己出門去看了場電影,回來便決定下禮拜一去上班。當天已是禮拜六,也就是再過一天的意思。
關允不太放心,“能行嗎?”
她很篤定,“上次我休三天就去上班,現在歲數大了,身體素質不比年輕那會兒了。”
關允說:“随便你啊,感覺不舒服就趕緊回來。”相信她有過經驗更不會胡來。
她比個OK手勢,客廳裏手機響,她自告奮勇替他跑腿,“孫莉。”
過去接起來卻是寶寶怯怯的叫聲,“爸爸——”
“哎。”
“爸爸你什麽時候來看我呀?”
“爸爸最近有點忙……”不着痕跡瞄下狄雙羽,她正端着杯紅棗茶在櫃子前挑衣服,對他的電話內容毫無興趣,“你想去哪玩讓媽媽帶你去。”
“媽媽說……媽媽她找不着你領我去的地方。我想讓爸爸陪我玩。我們星期一就要上課了。”
“過幾天爸爸帶你去山裏看桃花,好不好?”
“過幾天呀?”
“過幾天吧,現在桃花都沒開……”哄好了一個小朋友再看另一個,“臭美妞兒,後天才去上班,現在就打扮起來。”
她扮個鬼臉,“明天我要去葭子那兒。”拿了衣服到鏡子前比量,“你也該去看看寶寶了。”忽爾眼神兇狠,“但你只可以看寶寶,不可以看她媽。”
關允配合地啧兩聲,“喲,你還吃醋?”
狄雙羽将所有衣物挂在臂彎裏,兩手插腰,嚴肅地瞪着他,“明天是複活節,舊情人下堂妻什麽的,都給我離遠點兒。”
關允呆住,随即噗哧一笑,“一套一套的。那我明天送你過去吧,順便接寶寶吃個飯。”
吳雲葭頭一天才送走親戚,好不容易睡個懶覺,卻被女兒的尖叫聲吵醒,一個激靈從床上蹿起來。走到小卧室門口,聽見一陣歡快的嬉笑,小雲雲披頭散發吊在狄雙羽身上,腳底下各式各樣的小零食撲了滿床。晨起低血壓發作,她靠在門框上站穩,鄙視地瞧那一大一小倆瘋猴,“八百年沒見了似的……”
小雲雲迫不及待訴苦,“小姨你總算來了,都快餓死我了,我媽也不起來給我做飯。”無視母親警告的目光,繼續說,“她玩植物大戰僵屍玩到可晚了。”
“這個告狀啊,不就搶了你PAD嗎!”吳雲葭走過去剝了塊糖塞自己嘴裏,仰頭看看狄雙羽,“你快松開她,那麽沉抱着她,腰受得了嗎?”
小雲雲一聽主動跳下來,狄雙羽不在乎地嘻嘻笑,“去洗臉換衣服,小姨領你吃涮羊肉去。”孩子歡呼着沖去衛生間。
吳雲葭瞥她一眼,坐在床邊敲着肩膀,“真有瘾,扒個眼睛涮鍋子。”
“大姐,都11點多了。”
她果然意外,“我還說戚忻怎麽大清早過來找老米打臺球。”
“他們在哪兒呢,我也想去。”
“養這麽幾天就得瑟出來了?”
“嘿嘿,沒事了。我腰疼,打臺球那個拉伸動作很适合我。”
“就小區對面,一會兒吃飯直接過去吧。”她仍憂心忡忡,“還有血沒?”
“早沒了,就做完當天有點兒……”話被叼着牙刷沖過來的小雲雲打斷。
“小姨,我們重新開學要競選班幹部了,你幫我寫演講詞行嗎?”
狄雙羽訝然,“幼兒園就搞這個?你小姨都是上了大學才參加競選的。”
“而且還沒選上。”吳雲葭及時插嘴。
“切,我那是根本沒想選,同寝硬給我報名參加的。當什麽班幹部啊,成天這個事兒那個事兒的。”
小雲雲很興奮,“當班長可以別袖标的,班幹部都有兩道杠戴呢。”
狄雙羽搖頭,“你不知道,孩子,還是一道杠好。”
吳雲葭用力一咳,“小小!”
狄雙羽一臉無辜,“我是教她做人要淡泊名利,這麽小就官兒迷。”
小雲雲迷糊道:“可是我們沒有一道杠……”
吳雲葭扭頭訓斥女兒,“弄滿地牙膏!刷個牙也不老實,像你小姨似的。”
小雲雲直縮脖子,也不知道是自己因為小姨而挨罵,還是小姨因為自己受牽連,總之老媽心情不好,她和小姨兩人都危險。一雙大眼撲閃兩下,掉頭跑開,把危險留給大人。
“眨巴眨巴的,”吳雲葭餘怒猶在,“這孩子好像你生的,狄雙羽。”
狄雙羽冷着臉,“我的根本沒生出來。”
吳雲葭狠戳下她額角,“你就當從來沒有過!”真希望能給她洗洗腦。
狄雙羽向後躲閃,就勢倒在床上,往裏翻滾了兩圈,滾到離吳雲葭有一定距離的位置,怕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會直接讓她大嘴巴抽下來。“我不但有,我還有過兩個。”
“什麽意思?”吳雲葭想法單純,“雙胞胎?”
狄雙羽搖頭,“我跟關允說我以前做過一次流産。”
☆、41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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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發生什麽變故,涉及我的,請及時告知與我,我不會令你難做。
我們開始之初,你什麽都說,我什麽都說,相關的,不相關的。趙珂、易小峥、孫莉、關寶寶、老容、你父母、我爸媽、小時候、将來……其實戀人之間,只要是對方的事,就都與自己有關吧?想要了解這個人,他的什麽事,你都會想聽。
那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我一個人嘟嘟囔囔,而你連聽也完全不願聽了呢?
沒有溝通,我離你那麽近,卻要從你身上的蛛絲馬跡來了解你的近況。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我們之間的親密,好像只剩了上床□。
當我覺得自己僅有這些時,你不肯抱我,推開我的手,可知這對我意味什麽嗎?
你說我反應太大,我只承認是我想得太多。
現在這個樣子的我,是不是真的已經不能再用?
我成為你的壓力之一了嗎?
成為你心煩和睡不着的原因之一了嗎?
如果是,請告訴我,我想我願意把空間歸還給你。
我還傻傻以為自己是解語花,你卻将我歸為斷腸草,不要這樣子,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好笑。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麽潇灑,但我會如你所願。我不是沒心沒肺,只是我不懼怕疼。
可能是因我有着比尋常人更頑強的性格,同時也有比別人更敏感的神經。這讓我更容易生氣、惱火和感知痛苦。我會一一忍下這些實際的或者自以為是其實別人并不理解的傷害,然後繼續生活。
傷愈能力也很弱吧,長久的都會疼,一碰就會疼,只是我深信這疼痛終會過去。
一切只是過程。
還記得你說,你覺得我終将會離開。
大概像我們這樣的人,對于身邊的存在,都會抱有這種态度吧,覺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過程,苦難和快樂都是暫時。
但我因此更珍惜快樂。
也更能忍受痛苦。就像我會在淩晨三四點鐘醒來将燈熄滅一樣,我不會懼怕天亮之前的黑暗。
一切都是過程,我沒有終點。
所以到現在我才知道,未知的傷害,甚至是已知的未來的傷害,都不能改變我現在的決定。哪怕明知自己去的是地獄,而你将要去往天堂,既然現在愉快同行,我會陪你走到岔路口。
或者到了那裏,你願陪我過一趟地獄。
我還在期待。
Happiness is a journey——D'souza
2010年4月15日
關允問:你懷過嗎?
她說:去年打掉一個。
吳雲葭興致勃勃的,“然後他怎麽說的?”
狄雙羽小聲,“沒說什麽。”
她呵地笑起來,忽然看見狄雙羽非常快速地看了自己一眼,吳雲葭嘴角微僵,“你是說真的——你讓他相信這是真的了?”
這下是有人敢造謠,沒人敢承認了。
吳雲葭眨着眼,很認真地問狄雙羽,“那你沒告訴他,你小時候讓豬拱過,腦子不太好。”
狄雙羽幹脆把眼一閉,任殺任剮了,她反正也是來找罵的。
吳雲葭只是不能理解,“你為什麽要這麽說啊?”
“他問的。”
“怎麽着……”吳雲葭瞠目結舌,“那就說你沒懷過孕,沒打過孩子,這種實話很丢人?你說不出口?”
“他都那麽問了。我否認的話,反而像撒謊。”
“你真這麽想?”她只是挑了挑眉,但臉色卻遠比發火更吓人,好在音量還在正常分貝內。
狄雙羽盯着天花板,默默軒用視線勾勒玫瑰頂燈的花瓣形狀。
吳雲葭擰着身正視她,“你是怎麽回事啊,小小?你到底想不想讓這個男人跟對你認真?你覺得他前任是個水性楊花的,他很愛很眷戀,所以就掙了命非把自己也往那形象刻畫?”
沒聲音否認。
“那然後呢?他如果喜歡上了這樣的你,你會為了他,就真的變成這樣的嗎?”
還是沒人說不。
“你別傻了行嗎,小小。他希望你玩世不恭,并不是喜歡你這樣,而是因為他自己就只想玩玩。他怕你認真,要負責。他問你以前是不是懷過,就等着你說一個‘是’字,他就心安理得不用負責了。”
狄雙羽臉上一點意外表情都沒有。
根本是早就明白的。
吳雲葭心口堵得厲害,“話我跟你說明白了,你再這麽作下去,作為姐們兒,我能做的就只剩下按你的喜好給你訂做一口滑蓋式棺材,算不枉你托生認識我一回。其它的再什麽也管不了你了。”
“我是想——”她終于開口,半晌沒吭聲讓嗓子有點發啞,“哪怕就算為了我身體着想,或者他能說:‘留着吧,再做下去怕以後都要不上了’。不用他許諾別的,真的,哪怕就這麽一句話,我都願意把這孩子生下來帶大。”
吳雲葭揉着左胸,眼望那病入膏肓無可救藥的好友,“你說你得傻到幾歲呢?”
狄雙羽頭疼地看着落在床單上大滴大滴的眼淚,唉,結果把葭子也弄哭了。“可能也再傻不了幾天了。”說點高興的吧,她坐起來,胡亂抹了把臉,“他這個月底就要搬回孫莉那兒去了。”
晚上來接自己回家的關允,仍是沒有任何異常言行,但狄雙羽确定他見到孫莉,不可能什麽也不談。所以他到現在還沒打算通知自己:我要離開你了。
車裏沒開暖風卻悶熱非常,狄雙羽按下窗子。車速忽地降了下來,關允将窗子關嚴,随口道:“別吹風。”
她皺眉,“悶。”
他想了想,“我給你唱個曲兒?”
狄雙羽笑不出來。
他也沒再逗她。
一路再無語,狄雙羽不想他開車分神,可他在這種沉默的氣氛中顯然也專心不了。車到小區裏停下,關允不着急下車,反而拉開座椅距離,舉手蹬腿地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姿态疲憊,卻扭頭問她,“累不累?跑了一整天,野丫頭。”
狄雙羽點頭,“累。”是累,但不因為身乏。
他一副正中下懷的樣子,“那坐一會兒再上樓。”
狄雙羽側過身子,目光卻落在座椅之間的儲物箱上,“你和孫莉說過去上海的事嗎?”
“說了。”他放下手,“怎麽了?”
“沒事……”
“沒事?”沒事他會坐在這裏等着嗎?
狄雙羽擡頭看他,“所以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北京到上海是距離嗎?”
時間靜止片刻,關允哧地笑出來,“你啊。”她竟只因為這悶悶不樂,果然是多愁善感的文藝女青年啊。手肘支在方向盤上,他以拳撐頰望着她,“對于孫莉來說,北京到北京也是距離啊。”
狄雙羽愣了下,随即又在心裏緩緩反駁,可是你就要搬回去了。
“別亂想了,已經這樣了。我說過會常回來看你的,”他找出她的煩惱根源,頓時覺得面前這姑娘雙眼溜圓的樣子有些可憐了,拍拍她的頭,“再說現在不是還沒離開嗎?”
狄雙羽趁機要求,“離開了要提前跟我說。”
他沒答應,也沒拒絕,只說:“只有你離開我,沒有我離開你的那天。”似自嘲地笑了笑,開門下車,反手敲敲窗子催促那僵伫在裏面的人。
狄雙羽連忙跟下來,“什麽意思,關允?”
他回頭看看她,“我一直覺得你早晚有一天會離開我的。”伸出手,等她走近了,搭上肩膀帶她回家。
略微仰頭注視他的眼,她終于忍不住問:“有什麽應該我知道的事沒告訴我吧?”
他嘆口氣,“別太早結婚,雙羽。結了婚也先不要着急要孩子,不然真是沒有後悔的餘地。”
狄雙羽印象中,這不是他第一次同自己說這樣的話了。沒有後悔餘地?這就是他找了小三掙命把婚離了之後,仍不得不回到前妻身邊的原因?腳步慢下來,到停住,他也費解地站了下來。狄雙羽問:“你要複婚了?”
他毫不猶豫地搖頭,“不可能的。”
非常值得信任的态度和語氣,狄雙羽捶頭罵自己是笨蛋,那條他說搬回去的短信,一定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她之前就誤會過他和楚楚的關系,這次一定又是個烏龍。關允到現在都還沒提去上海的事,可見日程尚未确定,或者,新營銷公司總部設在了南京?
他要搬回老家?
因着這樣的猜測,狄雙羽首次對集團其它業務版塊産生興趣。
銷假上班第一天,總監柏林請吃飯,席間少不了談起公司上層的一些變動,說是他們廣告單元要拎出來一個小組專做新營銷的宣傳——“段總還特意提到你。”他對坐在旁邊的狄雙羽龇牙一樂,“可惜被亮總當場否了。”
狄雙羽糾正他,“你應該說幸好被否了。”
立刻有同事表示豔羨,“可見咱雙羽是連段十一都承認的好文筆!”
狄雙羽頗識好歹,“想說我比他更嘴損吧?”
爆笑聲中柏林湊近她低語,“上次在茶館你提到關允,好像真讓段總挖來了。”
狄雙羽扶了扶眼鏡,“不是什麽稀奇事啊,要是挖不來我可能提嗎?哦對了,關允要真是過來了,你再見段總,記得提醒他把當初許給我的獵頭傭金兌現啊。”
柏林目光變成□裸的探視,“雙羽——”
狄雙羽做好笑而不語的準備。
“你和容昱關系菲淺吧?”他有意壓低聲音,但壓不住八卦的興奮,惹得鄰近兩個座位的人也伸長了脖子。
狄雙羽真是無語了,卻完全笑不出來。
“其實是容昱想開他,又不想出分手費,就故意讓你放出風聲。”
“我就不能是從關允本人那得到的內情嗎?”
柏林揮手,“關允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你怎麽可能和他攪到一起去?”他一副你別想忽悠哥的奸相,“再說你那車可是容昱的。”
“也就開了那麽一回讓你趕上了。”她對這事不做過多解釋。坐了一上午腰力不支,弓身輕捶,“頭兒,早退一會兒。”
“不行,你休一個多禮拜了,才來上仨小時班黑我一頓飯就想回去歇着?”柏林咬牙,“要回把昨天派到你賬號上的項目确認了。”
“我确認過了。”狄雙羽得意地給分派任務的助理抛個媚眼。
助理盡職打證言,“嗯,而且她已經解決了。”
柏林乍舌,“真的假的?”雖然考慮她身體狀況,沒挑了太複雜的需求給她,但一上午就能搞定也着實出乎他意料。嚴格說來去掉剛到公司跟同事哈拉閑扯的那小半天,也就不到兩個小時的工夫。“真的嗎?”
助理點頭,“我發送郵件讓你關閉任務了,你沒看。”
狄雙羽自我表述道:“其實我的配置很高,就是在你的無禮要求下,經常被迫同時處理N多程序,難免拖慢速度。甚至于死機。”
柏林拍拍她肩膀寄予厚望,“再給你裝塊內存條。”
“現在不是內存條的事,機器人也要保養的。我回家充電了。”
“啊?你不是太陽能的嗎?”
“我還風能的呢,您慢慢吹吧。”狄雙羽翻個白眼,拿了背包跟同事道別,光明正大在領導眼皮底下跷班了。
跷班其實也沒什麽事做,關允知道她上班,全天都安排了外出拜訪客戶,讓她下班給他電話,他那邊結束了直接去公司接她。狄雙羽提前開溜就沒通知他,反正她只想上床躺一會兒,近日腰疼猶甚,不知是舊疾發作還是流産後遺症。
電梯裏接到水月的電話,信號不好,上樓來打回去少不了又被念一通,告誡霜雨老師不要妄圖用“一鼓作氣再而衰”的戰術打壓她的氣勢。狄雙羽低笑,“水月是個輕微的陰謀論者。”大衣也沒脫,偎進沙發裏聽着她生機勃勃的埋怨,“還沒到截稿期啊你急什麽。”
“誰像你,一定要截稿期才發力的不靠譜星拖延症患者。”
“我聽人家說:每一個拖稿的人,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要珍惜我啊。”
“呸!沒翅膀了還叫什麽天使,只能叫使。”
狄雙羽服了,“您就把我當屎吧……”罵人不帶髒字兒的這丫頭,“我跟你說實話啊,雖然你聽完會覺得這是借口,但我還是要說。”
水月惶恐,“好長的鋪墊……該不會就因為我讓您跟排洩物沾上邊了就給我開天窗吧。”
“我腰肌勞損犯了,坐時間長了都受不了,更別說對着電腦打字。”
“口胡!哪有二十幾歲人腰肌老損的?老損老損,不是老了才會損傷的嗎?”
“我不知道你是真搞不清概念還是成心跟我這兒擡杠。”
“我才不跟你擡杠。你不拖我稿子喜歡得什麽病就得什麽去,拖我不行。”
“真是腰疼。我單位都請假了,沒法久坐。”
“那您可以趴床上寫啊,這期就直接發您的手稿掃描件。霜雨老師的字最漂亮了~”
“我畫畫也挺好的。哎?要不這期我給你畫幅畫吧,改天去公園散步順便寫個生什麽的,呵呵。”
“你就快別給我添堵了,我都快煩死了。”
狄雙羽吃吃發笑,“你果然不是單純來催稿的。”
“我談戀愛了!”她倒坦率,只是語氣聽着跟失戀了似的。
狄雙羽淡淡應了聲,“哦?”沒敢亂說恭喜。
“你也見過的,上次去你朋友的農場拍寫真,那個代班的攝影師。”
“哦,那孩子不錯啊。不過瞅着比你小……你苦悶就因為這個?那你就當我沒說啊。”
“才不是。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的,我爸媽嫌他賺得少,在北京也沒套房子。”
“你不是有嗎?”自己首付自己月供的,沒花爸媽一分錢。
“對啊。可就因為這個,朋友也都說我不現實。其實我自己也挺看不開的,憑什麽別人都能找高富帥,我就找個一窮二白的,我又不差。”
“你當然不差啊!就當那男的一毛錢沒有,跟着你蹭吃蹭喝,倆人還能花前月下的,說明你相當不差了,都能包小白臉了。”
“就你會這麽勸人,我都哭笑不得了。”光聽聲音明顯是快要哭出來了。
“那怎麽辦?”狄雙羽不敢再逗她,“現在讓你分開你肯定不痛快,就先談着吧,你又不着急結婚。”
“怎麽不着急結婚?我都叉叉歲了!還像你呢小屁孩兒,成天就知道玩。”
“快別像我……愛上一個有婦之夫。”
水月興沖沖地,“小三兒?”
“沒排上,人家有小三兒,為了小三跟老婆離的婚,結果小三跑了。”
“那你是什麽?小四?郭敬明?他那種處男流派,和你的文風格差得有點多啊。”
“你這思維太跳躍了……”
電話裏沉寂片刻,傳來清脆一記響指,“某男為将小三轉正與妻離婚,後遭小三抛棄,又與非主流女作家相戀。某日,女作家偶遇小三……”腦補得相當興奮,“這設定好啊,真好,夠糾結,你是打算這期就動筆還是好好醞釀一番下期再來?”
狄雙羽苦笑,“我醞釀醞釀。”
女作家偶遇小三——
小三啐道:“讓你揀個現成。”
女作家答:“就是現成的才揀,否則算偷。”
小三辯曰:“我們相互吸引。”
女作家诘:“因為你有狗糧,就可以随便牽走被你吸引的狗?流氓邏輯!”
小三冷笑,揚張而去。
某男面色愧,女作家低嗔:“狗。”
即使放在雜志裏也算糾結的橋段了吧。
腦補歡樂何其多?
挂了電話脫去大衣,回到沙發裏歪躺在上面胡思亂想了一會兒,門鎖發出細微聲響。一看表才兩點來鐘,狄雙羽撫撫心跳,她還以為自己就這麽神游太虛了一下午。也好奇預計全天不着家的關允為什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倆眼一閉裝睡,就等人進門吓他一跳。
門被帶上,卻沒有換鞋的聲音,反而是踩着高跟鞋特有的脆響,以及稍顯遲疑的步伐節奏。
☆、42虛幻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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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圖片上哈爾濱的大雪帶着虛幻的意味,真實的是北京的大風。我慶幸這天氣反常,或者未來及欣賞的春花得以遲開待看,又擔心花苞被吹落枝頭。很想對關允說:帶我去上海吧。
這樣的北京,沒你好冷。
結果我那點自我感覺良好的勇氣,就只足夠支撐我在黑暗中開玩笑似地說:我搞不好會跟你去上海。
又被他笑過,問我:過得了自己那關嗎
我真的相信,有時候不是人家不對,是我不合适。
2010年4月18日
筆挺的長款風衣難掩好身材,立領內鵝黃色襯衫若隐若現,纖細白皙的脖頸越發出挑,一頭波浪卷發隐有水氣,披瀉在肩頭,像積極獻媚的追求者簇擁,随着她的步伐彈跳起伏。她沒換鞋,就踩着尖細的高跟靴子走進房間。留在地面上的黑色污漬讓狄雙羽忍不住皺眉,望了眼窗外。
天色昏暗,早起就陰雲厚重,這會兒終于落雨了呢。
對方看到她也很意外,但随即就恢複了正常表情,捋了捋貼在額前的劉海,“喲,在吶?”短短的一句,腔調兒化親切。卻也有着說不出的挑釁。
狄雙羽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被抓奸在床的慌張,但就是無法做到趙珂的那副從容相。
“我來找點東西。”像在自家般悠哉,她熟門熟路走到書架前,衣角掃到地板上那瓶竹子的葉尖,低頭看一眼,哼了聲,“還活着呢?”手在書叢間翻找,“哎?他別是給我扔了吧?”
“他怎麽會扔你東西?”狄雙羽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順便找了副事不關己的面具戴上。
趙珂笑笑,只将眸子向她所在的方向轉了轉,眼睫略微低垂,在眼底形成危險的陰影。這個角度看不到狄雙羽,趙珂似乎也并沒想看,她以什麽表情說出那樣一句話,猜也猜得到。
“他就怕扔掉了什麽,你有一天來找,找不到,會跟他沒完沒了。”狄雙羽打個呵欠,走過來,彎腰從書架最下層抽出幾冊書,摞在一起遞給她,最上邊是一本《人力資源管理》。
之前收拾書架的時候看見這堆書還奇怪,關允MBA畢業十來年了怎麽還留着這些教科書,再一看是06年10月出版的。那必然是此前另一個主人的了。倒是想不到這種看起來就是壞學生的趙珂,居然還會去上這麽一本正經的課。
“還缺什麽?沒用的我扔了,能用的都留着呢。”邊說邊打量着書架,糾結要不要将那幾本文藝小說也拿出來一并給她。
趙珂吃力地接過書,“我的天啊,這麽沉。”扭個身将那一摞書全擱在茶幾上,繞了繞肩關節,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疊起腿,随手從滑至肘彎的背包裏取出一盒煙來,“不介意吧?”
狄雙羽将洗得幹淨透明的水晶煙缸推給她,“喝水嗎?”
趙珂揮揮手,“甭折騰了,抽根煙就走。我腿兒上來的,歇口氣。那電梯又壞了,給物業打電話叫修下吧。”
狄雙羽恍然道:“你不說我都忘了,物業前兩天貼通知說今兒下午檢修,真不巧讓你趕上了。”
“瞧我這什麽命兒啊。”她自嘲地扶着額角,搖搖頭。“對了,你還寫給雜志寫稿子呢吧?”
“寫啊,不然指什麽活?”
“嗨~你上班掙得也不少了,幹嘛那麽拼呀?我覺得你還是愛寫,以前在單位閑着沒事也老寫。不過也挺好的,大小也是個名人,哈哈,老容還是你粉絲呢,我記得他辦公室裏不少你們那雜志。”
“容總多文啊,飽覽群書的,有他不看的嗎?”
“那倒是,哈哈……”
不提這房子主人的話,兩人倒都有些久別重逢的交談**,從前在瑞馳時她們相處就比旁人融洽。又聊了些彼此工作上的話題,趙珂對狄雙心的情況算是熟悉的,還認識她幾個同事,提到新尚居的高層更是直呼其名,頗有交情的樣子。狄雙羽可是知道她的自來熟,于是搖頭笑道:“那都是大老板,我認識人家,人家知道我是誰啊。”
“得了吧,至少也知道你屬于哪部分的吧。”
“嗯?那得我屬于膝蓋以下了。”
趙珂笑得直嗆,靠在沙發上,用食指關節小心地擦着眼角崩出的淚,反手抓出一只青花瓷圖案的方枕,“我說什麽這麽硌人!”看着它,眼睛忽然彎成一道拱橋,“哎喲這都變形了。”語氣是嫌棄的,手卻勾着那方枕往懷裏一帶,身子半弓,一條胳膊橫壓着方枕,另一只曲肘撐在上面,正撐得手在臉前,指上夾的煙很便利地送進雙唇間。那姿勢很舒服,很到位地演示了小方枕變成現在這形狀的原因。
狄雙羽從扶手下邊撿起另一只抱枕丢到她旁邊,“這形枕着正好,高了撅脖子。”
她愣了下,笑起來,“也是,呵。行了,我該走了,不然一會兒堵車。”
“我給你找個袋子吧。”
“謝了。”趙珂站起來,理平風衣上的細褶,重系了下腰帶,這才将嘴上幾乎燒到海綿蒂的煙摘下,用力摁熄在煙缸裏。“這煙缸也用太久了,中間的煙漬刷不掉了吧?”她半傾着身,盯視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