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雙拖鞋能走到哪去?”看着她那兩只明顯不跟腳的大鞋發笑,“客廳卧室的,轉來轉去出不了這屋子。”把掏空的箱子收好,抱起衣物挂進櫃子裏。
“那我也不要。”她一個輕縱攀上他的背,“我在這屋子裏都不想走。”
他大笑,“關寶寶都不讓我背了。”倒也沒制止這賴皮狗,舉起兩件襯衫問她,“我穿哪個去見段十一?”
“法袖的。”
“有必要嗎?這麽正式。”
“無關正式,主要是投其所好。段十一那人對穿戴極講究,我每次在公司見到他都是西服、袖扣、司徽,沒半點馬虎的。”
“我記得他是媒體出身,怎麽還養出這穿正裝的習慣,跟老容似的。”抱怨歸抱怨,仍聽她的話取了那件款式莊重的,又拉開放領帶的抽屜,催着背後靈給指令。
狄雙羽眯眼回憶段瓷的日常穿戴,畢竟見面次數有限,印象不深,最後還是選了關允穿這件襯衫時最常搭配的那條。看得習慣了,感覺別的搭起來都怪。
“行嗎?”他反倒沒什麽自信。
她語焉不詳,“你也得适當彰顯下自己的個性嘛。”
關允沒轍,“話都給你說盡了。不嫌熱嗎,下去。”
“用完就把人甩了。”她無限哀怨在他後頸上咬了一口,向後擡腳勾到沙發,就勢蹲在扶手上,“這面試啊,就是一場相親,搏到第一眼滿分會讓你受益無窮。”
關允擦着脖子上的口水,被她的理論逗笑,“你相過幾次親,作家?”
“肯定比你面試次數多。”
“那是。”他從沒面試過,她又不是不知道。
“段瓷是個不錯的對象,你要好好把握。”
他仍然是笑,“再聽你說下去,待會兒見了面我要直接和他談婚事了。”笑過,表情也嚴肅起來,“也挺奇怪,他怎麽會挖到我身上來?”
狄雙羽聳聳肩,“那人多自負啊,什麽事幹不出來?他挖老容我都不奇怪。”
她說不怪就不怪吧。盡管不同體系,她好歹算是新尚居員工,也總比他這個外人了解自家老板。看看離約定時間不遠了,将襯衫丢給她,自己則鑽進浴室。
狄雙羽拿着熨鬥,精益求精地把衣服每個邊角都扯平了細燙。
關允一個澡洗完了,這姑娘一件襯衫還翻來覆去烙着呢。“燙糊了吧?”
她小心翼翼撐起衣服檢驗成果,确定自己委實不擅長這項工作,“其實我特不喜歡你穿這件襯衫。”
他猜得出大概,“為什麽,容易出褶?”
“嗯!”她眉毛皺得老深,“而且還不好熨。”
“是你技術不行,我就幾下就能搞定。”
她斜眼警告,“熨鬥還沒涼呢,惹我把你眼角魚尾紋處理了。”
他哀號,“殺手啊你!”卻因她這句話,照鏡時忍不住關注了下眼角,原來還真有不少細褶存在。嘆着氣連連搖頭,“老了,年華不複了。”
狄雙羽抖着襯衫走過來,看他略顯不耐地拾掇自己,“要我借你眼霜嗎?”
關允拒受嗟來之食,“不要。”
她嘻嘻直笑,“我也沒有。”及時撐起襯衫擋住他的香水攻擊。
他将香水瓶重重擱在書架上,伸過手穿上襯衫,不忘鼓勵她,“這不是熨得挺好麽。”
她順嘴就接,“那是,我這活兒幹得再次,按你們普通人的标準也已經是神品了。”
關允由衷佩服,“對。”她能這麽自我陶醉,大半是他給慣出來的。整理着衣領,轉身去盒子裏翻袖扣,咦了一聲。
狄雙羽看見他扣好的一只,是那對他經常戴又經常丢的青花瓷,就等着嘲笑他,“又找不着一只?”
卻不料他問:“你記不記得我有個彩金的小圈戒指?”
狄雙羽心裏一咯登,面上不動聲色,“有。”
“哪去了?”不死心地繼續翻找,“我記得就放這袖扣盒裏。”
“被我扔啦。”她站在鏡子前滿意地審視自己沒心沒肺的表情。
關允動作僵住,“真的假的?”回頭看她的目光只是疑惑。
狄雙羽揚了嘴角甜笑,“不相信你就找吧。”
他只相信,她能說這種話,就即使沒扔,他也必然是找不着了。“扔了幹嘛?”語氣像責備一個浪費的孩子,“我都沒幾件像樣的配飾。”一邊向她哭窮,一邊戴袖扣,不夠專心的結果就是沒掐住扣子,掉在地上摔了個清脆。
狄雙羽彎腰拾起,“那個也不像樣好吧?什麽東西啊,就往脖子上戴,你不嫌寒碜我看着還別扭呢。”扯着他衣袖拉過來,指尖輕撚,別好了扣子,又将袖口翻整抹平。
她語氣兇狠動作倒溫柔,關允只剩嘆氣,“你真是……”
狄雙羽眯眼,眉頭攢得死緊。
他擡手以指節骨鑿在她眉心,“別這麽瞧人,難看。”
她捂着腦門,掩住心虛,猶在嘟囔,“又不是買不起墜子。”
“是買不起啊。”他不想繼續這話題,索性無賴,“你送我一個吧。”
“你還沒送我新年禮物呢,說了過完年回來要補的。”
他踢她腳上的拖鞋,“這是什麽?”
“那情人節的呢?”她得寸進尺地攤開手掌。
他鄭重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你就把我收了吧,作家,啊?任由處置。”
“好哇,你給我老實待在家裏,哪裏都不準去!”她一臉霸氣擋在他面前,“我不會讓你去見別的男人的。”打了個噴嚏,“……還噴這麽香。”
他玩不下去了,抱着她的腰将人放在身後,“你老實待着才是。”收拾妥當準備出門,想了一下又說,“要不你也一起去吧,反正都認識的。”
狄雙羽不假思索道:“我堂堂資深文案怎麽可能去見他一個小CEO!”這豬洗澡水太燙把腦袋澆熟了怎麽着?
話說出口了關允也覺欠妥,被擠對回來只漫應一聲,“那你在家待着吧。”順手把她放在鞋櫃上的鑰匙抛過去,“裝包裏,出門別再忘了啊。”
她很聽話,鑰匙扔進包裏,碰到了手機嘩啦直響,懊惱地撫着屏幕,“得把手機貼個膜去,才買一個來月被劃成這個小樣了……”
關允站在門口換鞋,“你別走遠了啊,我估計有兩三個小時就能回,晚上帶你出去吃。”
狄雙羽老老實實等了兩三個小時,等到天擦黑,晚飯時間早過了,那個出去喝下午茶的男人還沒回來喂食。餓倒還能忍,就是實在無聊,電腦在葭子那沒帶過來,她不想用關允的,萬一手欠又翻出什麽刺激人的文件,大過年的給自己找氣受。
看看手機,忍着不去騷擾他,拿了些錢下樓去打發時間。
轉角茶座意外地人多,狄雙羽一看門口停那麽多車就知道自己二樓的小座肯定沒了。推門進去,服務員看見她也挺稀奇的,倒也不多過問,只熱絡招呼,“新年快樂啊,狄姐。”
狄雙羽回句問候,“你沒回老家過年嗎?”
“元宵節再回去。”
“二樓滿了吧?”
服務員撇着嘴點點頭,“早上開門就這麽多人了。”引她到一樓靠窗的位置,拉開椅子,慣例問用餐人數,“自己?”
“嗯,吃點東西。”坐下來環顧四周,她将被放鴿子的怒氣撒在陌生人身上,“真是的,大過年的還在外邊野!”完全不在意把自己也一并數落進去。
服務員聽得抿嘴直笑,遞上菜譜,“正餐還是點心?”
“炒飯吧。快點兒啊,餓了。先給我杯水。”
“好。”服務員拿着菜譜先去下單,再回來給她倒了杯檸檬水,“這會兒後面就一個廚師,炒飯要慢點,您稍微等幾分鐘啊。”
這個等待還是靠譜的,幾分鐘就是幾分鐘,不像某人的兩三個小時那麽抽象。低頭看看時間,兩點鐘出去,這都八點多了……狄雙羽窩在松軟的沙發裏,盯着窗口直打呵欠,那貨直接跟段瓷去打卡上班了不成?他沒家可顧,段十一也不着急,真是服了。
夜晚把玻璃漆成單面鏡,清晰映出一張百無聊賴的臉。這張臉下的心情,連本人都不甚清楚,隐隐有些沮喪,是一次次不完全解開的郁結,積累成團,到現在已經是說不清道不明了。和關允一起,她本不想收獲什麽,也想不到有什麽可收獲。只是在一起越久,付出越多,不知不覺中,對他開始有期待,有失望,結果就是像關允說的,她越來越會生氣了。
喜歡他都不能控制,生氣更不能控制,狄雙羽想,要是可以不喜歡這個人,可能也就沒這麽生氣。所以更多時候她是在生自己的氣。改天再見到戚忻,要問問他醫院裏有沒有什麽X光,能拍出大腦回路,她太想直視自己腦子的構造了。
“頭疼?”
聽見這句問話的時候,狄雙羽從玻璃裏看到自己正用食指在太陽穴上按壓。而容昱從桌邊走進了卡座,坐在了她對面的位置,向跟過來的服務員指了指她面前的那杯檸檬水。
服務員畢恭畢敬道:“請稍等。”瞅着狄雙羽,臉上分明一朵看熱鬧的笑容。
狄雙羽也發現了,疑惑地盯着她的背影,腦中有不确定的訊息。
容昱疊起腿,半靠在扶手上,不算專注地打量她,也不再出聲吸引人注意。
倒是狄雙羽很快回神,“容總過年好。”
“好。”他笑笑,“我以為你已經過完年了。”
“呵呵,上班了才算過完。”
“那還早。”
“也快,呵呵。”
似對她敷衍的笑頗有意見,容昱皺起眉毛,“過年很高興?”
“呵呵,放假嘛……”
他打斷她無意義的廢話,“剛在外面看見你,對着窗戶發呆,好像快哭出來了。”
狄雙羽錯愕,下意識望向窗子,外頭一抹黑的當然什麽也看不見,卻在玻璃面上與他目光相對。她噗哧一笑,“哪有的事,我在照鏡子。”扭過臉來戳戳臉頰,“這幾天在家傻吃蔫睡的,剛一看好像長肉了。”
容昱也将視線由鏡像拉至本尊身上,“就待在樓上?”他指關允家。
“沒,在一姐們兒家過的年。今兒白天跟個朋友在附近看電影,散場了來這吃個飯。”
“唔,難怪沒見你拿電腦,我以為過年不寫稿子。”
“也确實是最近都沒寫。我寫這類稿子的話,自己感情太順利或者太不順的時候,都會堵塞思路。”
他似乎不屑猜測她屬于哪種情況,只說,“不寫專欄正好抽空給我手裏項目寫幾篇軟文。”
狄雙羽傻眼,“能不寫嗎?”
容昱瞥她一眼,不滿之情溢于言表。
她打着哈哈,“您的稿子,我寫了也不好意思收錢……”
“你比宰別人都狠。”他冷哼着道出事實。
被拆穿的人毫無愧色,“哈,那是因為容老板爽快。”就因為不想給你寫才擡高價格的!
關允發來短信:往回走了,飯沒?
正好服務員把炒飯端上來,狄雙羽将手機擱在一邊沒回複,看那小姑娘動作熟練地擺好餐具、小菜、配湯,捧着托盤行個禮,“慢用。”
容昱叫住她,“拿本雜志來。”再看狄雙羽,“你還缺什麽?”
狄雙羽看看面前,直覺搖頭。
“吃吧。”他接過服務員遞來的雜志翻看,姿态閑适。
狄雙羽可是才吃了沒兩口就噎得難受,忍不住打聽,“您點什麽了?”
他不擡頭地問:“炒飯不好吃?”
“挺好啊。”
“好就專心吃,別惦記我的。”
狄雙羽不肯認輸,揚着笑臉說:“早知道您也沒吃飯我就直接約您了,自己一人吃怪寂寞的。”
容昱笑了笑,“雙羽太貪心了。這麽有才氣,會寫文章,會談戀愛,又有朋友一起過年、看電影,還覺得寂寞。那我怎麽辦呢?”說這番話的時候,他還翻了一頁雜志,分明心思不在書上,視線卻始終沒離開它。
狄雙羽如遭雷擊,“容總……”
“不是嗎?”
“您突然這麽坦率……”
“我一直坦率。”反正是褒意詞一概納為已有就是了,“我吃過了。”像是為了昭示這項品質一樣,他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來意,“是聽說你一個人在這吃,特意過來跟你說說話。”
☆、36關于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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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能切切感受到心意相通,胡思亂想倒固執地停止不了,不是你做得不好,我也逐漸有心去倚靠,就是壓不住美景中惴惴的節奏,不安的味道。
幸福措手不及讓人惶惑,是另有預謀,還是海市蜃樓。
又渴望,又怕傷。
明明是做什麽事都非常容易專注的人,為什麽不敢奮力擁抱最期盼的愛情?
2010年3月2日
狄雙羽在小區門口看見關允的車拐進來,奮力揮手,他完全沒看見,慢悠悠拱過減速帶,開走。狄雙羽倒沒惱火他沒注意自己,卻因旁邊有人看見自己攔不住車而略覺難堪。迅速摸出手機撥號。占線。對着提示音大吼:“開車你打什麽電話啊!”
車在小區裏沒有步行方便,狄雙羽等關允停好車走過來了,這才跑進去按電梯,進了轎廂等着。關允随即就跟過來,見有電梯,快趕了兩步,發現狄雙羽在裏面,兩只眼睛還眨巴眨巴看着他。于是不慌不忙打了個招呼,扶下背包帶,準備邁步進去,電梯門沒有任何遲疑地合起,緩緩關嚴,上行。關允回過神來,只看到梯門旁邊樓層提示一個通紅的“2”,似乎在诠釋他此刻的表情。
電梯裏就狄雙羽一人,笑得幾乎癱瘓,到8層梯停,她笑意不止,擦擦嘴角,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斜上方的攝像頭,埋頭走出去。回頭看另一部電梯也才從高層下去,一樓那貨是跳腳還是繼續傻眼呢,反正不管哪種都讓她再度笑噴。笑亮了感應燈,樓道明亮,更讓人心情大好,以食指轉着鑰匙圈,沒留神啪地甩到地上,她跳過去,用兩只鞋跟固定住那串鑰匙,然後像夾起一顆足球一樣把它帶起來。
可惜鑰匙不是規則球型,夾是夾起來了,蹿不了多高。狄雙羽本來也沒想能表演成功,手都沒伸,任它落地再彎腰去撿。一只棕色正裝鞋兀地出現,将那三四把鑰匙踩了個嚴實。
關允扶着樓梯間的門,氣還沒喘勻,估計是跑上來的。
狄雙羽刷地出了一身白毛汗,腳一軟差點撲倒在他西裝褲下。
“怎麽不樂了啊。”他到7樓就聽見她的笑聲,一歇又一歇的,可是高興得夠嗆。
一看他那腦門沁汗的狼狽相,才因受驚而起的火氣蕩然無存,哈哈兩聲,蹲在地上起不來了。
關允揚着鞋底,腳尖幾乎碰到她的劉海,“你是不是想跟鑰匙一樣待遇啊。”
狄雙羽知道自己現在這個姿勢很容易被攻擊,索性身子一傾抱住他的大腿,“請鞭撻我吧,公瑾。”
關允看看周圍,生怕正巧有人出來撞見樓道裏這暧昧的一幕,偏那孩子玩個沒夠。他哭笑不得地揪住她頭發,“你趕緊給我起來。”恨不得就這樣把人拖回屋子裏去。
她意猶未盡地起身,揉着笑酸的兩腮直哎喲,跌跌撞撞往家走,完全忘了鑰匙的事。
關允只好替她撿起來,弄了一手的土,心嘆自作孽不可活。
狄雙羽走到沒路可走了,反過身背靠在門板上,雙手合十,“施主,化個緣好嗎?”
“沒米化給你。” 他不肯陪她玩,推開她準備開門。一推沒推動,她雙臂一揚把他脖子纏了個結實。關允啞笑,“大師莊重些可好?”
她眼神勾人,“化個情緣也行的。”
關允笑崩,“你真行,作家。”要真有鄰居聽見,他算是不用在這個樓混了。“是真沒圓可給你,方的行嗎?”掐在右手的小袋子順勢塞進她懷裏。
狄雙羽聽了前半句“沒緣”正傷神,手上多了個方方正正的紙袋。什麽東西?素色包裝盒精美,情人節禮物嗎?還挺重的……“巧克力?”站在門口就拆開了。
關允忍無可忍,打開門提着衣領把她扯進來。
身後房門怦聲關上,狄雙羽打開了袋子裏的紙盒包裝,黑色絨布裏襯上嵌了只白色鑰匙包,磨砂皮革,編織工藝,小巧安靜,夜空中的月一般優雅。孩子氣地“哇”了一聲,狄雙羽擡頭問:“段十一送你的情人節禮物?”
關允正忙着把自己從正裝束縛中解脫出來,聽見這話直接扯下領帶抽她。
狄雙羽不痛不癢,小白包拎出來搖晃,金屬挂鈎相互碰撞,嘩啦嘩啦直響。
關允笑她,“那不是撥浪鼓。”手臂伸給她卸袖扣,盯着她欣喜的模樣問,“喜歡嗎?”
她老實回答,“喜歡!”并且相當實用,“大愛啊。”
他這才松口氣,“下次還是你自己去挑,我好像有選擇困難症。”之前給她選條圍巾大半個小時,選這個鑰匙包更是快把商場所有皮具店鋪都跑遍了。
狄雙羽聽出他的潛臺詞,“其實我很好打發的。是禮物我就喜歡。”只要是你送的。
他不滿,“那我不是白費心思了?”
她嘻嘻笑道:“主要不就喜歡你這份心思嗎?我得去配幾把漂亮的鑰匙,這小哥兒幾個長得太寒碜了。”
“輕點折騰吧,再折騰丢了。”
“丢了你再給我買噢?”
“噢。”
“嘻嘻。小白~”她喚那鑰匙包。
他喚她,“小白癡。”
她也不惱,“對了,剛看見容昱了,在轉角吃飯。”
關允問:“你沒跟他說我回來了吧?”
狄雙羽白眼,“像你那麽嘴欠。你下午跟段十一談得怎樣?”
“價錢上沒談攏。”他搖搖頭,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我要150。”
“他不給?”
“他說超預算範圍了。”
“屁!問他做預算的時候想過是關允坐這個位置嗎?”
他被這脫口而出來的擡舉逗笑,“倒也沒回死。”
“那怎麽辦?”
“再談呗。”
“結果你倆一整個下午就坐那劃價兒?”
“我想把南京公司賣給他。新尚居早晚也得在南京布點,直接并購挂一個牌子算了,反正也是我帶隊。”
狄雙羽眼睛一亮,“那他怎麽說?”
“沒明确表态,就聽我聊了聊公司實際情況,感覺還是有一定興趣的。”
“他反正把江浙滬一帶小品牌都收得差不多了,不差你這個。”
“嗯……”他漫應,垂着臉不知想些什麽。
狄雙羽小心問:“段十一知道你和老容鬧掰的事嗎?”
意外地瞟她一眼,“他當然不知道。”
“那還好,我就怕你說南京公司的時候傻乎乎把什麽全給他托底了,那你就賣不上價了。”
“啊,我會把自己賣個好價錢。”他對這種說法也感到好笑,“不過他如果把南京公司買了,給不到150也行。”
“真夠軟的你,還沒怎麽着呢自己先打折了。”
“也是。”他笑笑,伸手将煙摁滅,搓了搓臉,“段瓷說公司總部可能要放在上海。”
地産公司放在上海的事,狄雙羽也略有耳聞,早些時候是覺事不關己,未加關注。現在想想傳聞不無道理,整合重組的幾個公司都是長三角一帶的強勢品牌,資源肯定在當地更強一些,由南往北輻射顯然更合情合理。
結果就還是得離開北京嗎?
關允說:“再說吧。”去做南方市場他也不是沒有顧慮的。
但狄雙羽知道,他太着急離開瑞馳,或者說,他着急在容昱下殺招之前,離開瑞馳。他說如果新尚居肯收南京公司,就同意放低年薪标準。事實是他已經迫不及待跳去新尚居,哪怕跳得不好,待個一年半載,再邁下一步都可以。
沒幾天關允把段瓷發來的郵件給她看,大致意思是基本同意他的要求,但150萬的年薪由兩部分組成:工資100萬+傭金50萬。又附安置費和車房補貼各項略去不表。狄雙羽敲着計算器替關允表示滿意,順便贊自家老板,“段十一真是雷厲風行。”
關允笑着看她手機上的數字,“數不是這麽算的作家。”
狄雙羽又加了一遍,舉着結果問他哪裏不對。
關允說:“傭金是個忽悠人的東西,看得着拿不着。”
“為什麽?”狄雙羽不懂,“把任務定在合理範圍就行了呗?”
“合理不合理不是背任務的說了算——而且就算數字做漂亮了也不見得盈利的。”這些事聽起來複雜,卻是家家如此。他幹這行太久了,沒她那麽樂觀。房地産行業受宏觀影響太大,年初形勢一片大好,遇有調控直接折戟;政策利好了競争又強,營銷難做。
她确實難以理解,雖然也在房産圈裏,“我看很多房企都幾個月完成全年任務……”
“那是給媒體看的。”關允搖頭,把給她上理論課的時間省下來回複段瓷。
狄雙羽的整個春節假期,專欄一個字兒沒寫,答應要抽空聚個會的朋友沒約,也沒怎麽去吳雲葭那,只帶小雲雲出來吃了頓甜點。
其它時間都待在關允家,過一種她從前想想都膩的一成不變的生活:收拾房間、洗衣服、煮飯、□。
他在寫字臺上做各種表格,狄雙羽拿個本子在茶幾上卡牌殺,比他還專心投入,客廳裏往往只有敲鍵盤的聲音。關允寫累了抽煙,伸個懶腰回頭看她認真的樣子,笑了笑,“好像小學生寫作業。”
狄雙羽忠臣身份被主公殺了正郁悶着,猛地聽見關允嘀咕了句什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說完又低頭忙自己的了,她也沒好意思打擾,過了半天才于安靜中恍然大悟,“啊,你裝什麽嫩還寫作業~”
關允一口煙吸進去沒吐出來就笑,直接嗆到了,起身過去扳過她的電腦一看,“撲克牌玩得這麽專注!”還以為她在寫稿子。
“人這不是撲克牌……”啊剛才誰給她打了無懈?狄雙羽沒空鄙視他,“你閃開。”
“別玩了,過來幫我看看還有什麽沒寫到的。”他在給段十一回郵件。
段十一是記者出身,職業寫字的,措辭很得體,看似随意輕松實際嚴謹細致。關允則是技術派作風,邏輯稍顯跳躍,寫東西專業有餘,精彩不足。
幸好家裏還宅了根筆杆子。
他半根煙抽完,她的角色也死了,不甘心地念叨一番預想中的戰術,自己給自己判了個勝利,滿意地退出游戲,坐到他電腦前看郵件。關允只看她一陣瘋狂拷貝粘貼,斷了斷句,折了折行,根本沒打幾個字,就保存文檔說OK,不由皺眉,“你是不是在對付我?”指着屏幕,“這不就換了個語序嗎?”
“語序當然重要了,同樣一堆字先說後說可不一樣呢!”更何況這是轉折關系的兩句話,“那你說‘雖然你很有氣質但長得一般’和‘長得不帥雖然但很有氣質’,你愛聽哪句?”
他略微思索,“我……還挺帥的吧。”
狄雙羽翻個白眼,“你想當帥就得拿出個帥樣來。”手指敲敲被自己挪到郵件開頭的人員架構圖,“團隊部分是你首先要考慮的,就先拎出來跟他講。市場分析什麽的……好吧我承認您見解獨到,但這只需讓段十一知道你心裏有數就行了,毋須長篇大論。說白了你現在只要告訴他你要什麽樣的兵、要多少兵,至于怎麽用這些兵,他不關心的。”
“嗯。”他點頭應是,視線不覺微沉,由屏幕轉移到那喋喋不休的女人身上。
“還有你不是說傭金體系有問題嗎,為什麽不跟段十一說?就直接告訴他‘小太爺不吃你這套,你別想忽悠爺’。”
說着說着又不出好招了,“這臺詞留給你吧,爺。”
狄雙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請堅定自己非150萬不賣的原則好嗎關總?”
“你說不賣就不賣。”這些天被她反複提醒,他答得也更加順嘴了。
他想說他其實并不十分在乎寫在合同上的那個數,但在這個問題上,狄雙羽極端堅持,拒不允許段瓷劃價兒。在關允看來,根本就是較勁的行為。
“先這樣發吧。”他說着,轉身去沙發坐下,“我們作家還懂軍事吶。”
狄雙羽精益求精地又排了排版才發出郵件,對他的贊賞順嘴應下,“我當然什麽都懂!”
關允大笑,“你說這話好像老容。”
修修改改中又到了上班的日子,一周年假讓辦公室氣氛變輕松,消極怠工的假期綜合症非常嚴重。狄雙羽也是患者之一,明顯表現在早起精神百倍,一到公司就打蔫,打開電腦眼皮都掀不開了,連捏鼠标的力氣都沒有。回到家立刻又活力無限了,把晚餐折騰得豐盛之極。
可惜關允也沒享受着幾頓,他倒是一如繼往的忙,又頻頻開始出差。
狄雙羽獨睡,又開了一夜燈,睡得不太舒服,早上就醒不來,橫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分鐘一看表,騰到8:50,起床上班已來不及,終于踏實了。
9點鐘準時騷擾不用打卡上班的人:這人如果9點被吵醒還嫌困,肯定夜裏做了壞事。
短信回複迅速得吓了她一跳:你才起來?哦~做!壞!事!
——別染指蘇杭的絲綢小妹哦!!
——沒做好夢吧作家?
——就根據你秉性發出的警告。
——得了吧,哪有精力?再說下午就回了,有精力也得留給你啊。
又貧了一會兒,關允要去開會了,她才揉揉發酸的肩頸,重新躺進被窩,暗忖容昱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都這種時候了,他為什麽還會讓關允去處理業務?用關允自己的說法是有些客戶一直他在跟,就算要走也得給個交待。狄雙羽對這種說法不置可否。
給客戶交待?容昱怎麽會幹這種正常事?
再者說,客戶是瑞馳的客戶,關系卻是他關允的,花幾萬塊的薪水外加往返機票酒店錢讓一個背叛者去維護他的人脈,活雷鋒嗎?
那黑口黑面黑心腸的家夥,究竟想怎樣清理門戶,狄雙羽還真想不到。想不到就愈加不安,不止一次建議關允主動出擊,避免被動挨打。關允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嘴臉,不知是相處久了熟悉容昱的套路,心裏早有應對策略,還是完全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是該去公司去公司,該跑項目跑項目,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同時一心二用地顧着新尚居的差事。
和段瓷初步共識達成了,關允帶隊新尚居營銷公司已經寫上日程表,開始着手做人員安排,公司構架,甚至業績拆分。他一向貪眠,現也不得不陪客戶開早會,只想盡快結束,回北京處理這邊的一攤子。
年初普遍忙碌,這讓打算休假休到自然銷的狄雙羽自慚形穢。掙紮了幾次想起床,可看着窗外陰沉天色,又覺實在不是出門的好日子,糾結中撲倒在床上又睡了一覺。
大概是受關允作息影響,他睡得早,她也跟着早睡,結果覺還真是越睡越多的東西。
關允回來的時候意外發現有人站在陽臺裏望天,聽見開門聲響也沒回頭看看情況,倒真是棵處事不驚的好苗子——“你怎麽沒去上班?”撂下行李走過去,不贊同地看她身上那件單薄的小睡裙,“乘涼?”
她目不轉睛盯着窗外,告訴他:“我在看日落。”
在這個連陽光存在都感受不到的大陰天?關允搭上她肩膀,“你是怎麽回事,孩子?”
她嘆一口氣,“我擔心天塌下來。”
關允失笑,嗆了一下,“行,那你在這撐着吧。” 她就是怪話多,他也懶得問。脫下外套給她披上,自己進屋收拾了。
沒人陪瘋,她也只好識趣地跟進來,“你不是明天才回嗎?”
“我再晚回來一天怕你羽化成仙了。吃飯沒?”
搖搖頭,把他的大衣挂好抹平,就穿着睡裙走來走去。
關允挑眉看着她可疑的一張紅臉,“你這是冷是熱啊?”
“熱。”她答得具體肯定,“我在發燒。”
關允拉過她探探額頭,果然熱度駭人,“吃藥了沒有?”
“我想減肥,晚上不吃東西的。”
“……”家裏也确實沒什麽藥,“待會兒我下樓給你弄點。你最近怎麽老是感冒?”
“天冷。”
“我記得你根本沒怎麽出門。”
她嘿嘿怪笑,“我出門天也冷啊,我又不是太陽。”
“你有精神去給自己弄點飯吃,別在這兒氣我……”腰間纏上一圈手臂,她的臉緊貼在他背上,隔着一件襯衣和羊絨開衫,仍能感受到灸灼的溫度。
狄雙羽懶懶靠着他,用盡全身力氣把一個祈使句說得水樣溫柔,“關允,你不去上海好不好?”
☆、37關于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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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盼有人為你傾城嗎?
我盼過。
我盼你即便沒有城,可或者願為我屠一座來。
然你那城裏缤紛炫目,卻城門緊鎖,阻我半步難入。
感情越強烈,越不安。
究竟我可以愛到怎樣的地步?
人為什麽會對另一個人死心踏地?又為什麽要?
2010年3月27日
一病起來,人就會很呆,思維慢了幾拍,感情卻迅猛而充沛,哭和笑都不受控了。由着自己任性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