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狄雙羽聽了卻有着說不出的異樣感,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容昱還在檢驗療效,左一下右一下地擺着脖子,配合插在腰間的雙手,就像小朋友做廣播操。迎上她的視線,動作并未停,只是慢了半拍,“怎麽了?”
“沒怎麽。我忘了有沒有跟你說過謝謝。”
“說很多遍了。”他答完,怕別人看不出他的不耐,直接丢下她不理,轉個身朝自己房間走去了。
狄雙羽撇撇嘴,想不明白。
容昱不是會做這麽細心叮囑舉動的人,所以倍覺突兀?又可能他原本就是這樣,是她一直不了解?那麽他在讓她了解他?
這一種權限的開放,狄雙羽無所适從,又不知怎地很想笑。
電話裏跟關允說了丢鑰匙的事,被罵是豬,狄雙羽抗辯,“有可能在你家。”
“那也是豬。”他說,“打上車了,等我去接你。”
她應一聲,似後知後覺地問:“不是要走個把月嗎,怎麽才一天就回來了?”
“本來計劃要兩天的項目談判一天就搞定了,赤峰那邊約到周四,空出來一天剛好回北京吧。”怦的關車門聲過後,他笑道,“再說,不是擔心生病的豬嗎?”
這理由是真是假,狄雙羽辨不清,不過,他還記得她的病,她已知足。“您如果早有這份擔心,我壓根兒就不會生病。”
關允茫然,“什麽意思啊?聽不懂。”
“意思是——我昨天去打羽毛球了,發發汗就好了。如果你早肯陪我去打球強身健體,不就沒病了嗎?”
“多不講理,你什麽時候說要打羽毛球了?”
“我現在說,明天你陪我去打吧。”
“明天可能還要走呢。”
坐進出租車,狄雙羽感動地問:“所以你是特地給我送鑰匙回來的?”
他要笑不笑地一咧嘴,權作回答。
“我當你是了。”她讨好地挨過去,将手放進他掌中,“關總人真好。”
他亦不客氣地捉住,以指腹輕摩她冰涼的手背,“你穿得少了。”語氣像在教育女兒,“前幾天我就說過你。”
狄雙羽撇撇嘴,“厚衣服在家裏。”忽地又笑起來,“這會兒可能被撿鑰匙的人把最厚的都挑走了。”
他忍俊不禁,“豬。”
關允下了車沒直接回家,卻拖着皮箱和不明就裏的狄雙羽,走幾步拐進小區西門一家五金店,掏出家門鑰匙遞給店裏師傅。
金屬被削磨的刺耳聲響中,他說:“從你身上學的教訓,留個備份。”付了錢接過兩把鑰匙,吹吹上面的鐵屑,“別我出差,唯一一把鑰匙留給你,轉個身你就弄丢了,我回來倆人站門口大眼瞪小眼。”
他說得畫面感十足,配件師傅都聽樂了,“不要緊,咱這兒能開鎖。”
狄雙羽不好意思地接過那把餘溫猶在的備份,“那我把備份弄丢了你不會罵我對不對?”
關允拔高了調子,“我哪敢罵您啊,作家。”
她低眉順目道:“別這麽說,盡管指教。”
“真夠笨的。”出了店門他回頭看一眼,壞笑道,“老是丢鑰匙,明天把你嫁到鎖匠家去。”
狄雙羽許願,“我希望世界和平,夜不閉戶,從此不需要鑰匙。”
關允堅持,“還是嫁給鎖匠比較現實……”笑着挨了她狠狠一拳,拉竿箱換到左手,右手從口袋裏摸出震動不停的手機,“喂?方便,說。”
狄雙羽收起笑聲,疑惑地看着他倏而不悅的神情。
“帶着孩子出什麽差啊…那如果我沒在北京呢?我發現你真是…行行行了我接她過來…別廢話了行嗎?”挂斷電話長呼口氣,“說要去廣州出差,保姆臨時有事明天得回老家,讓我把寶寶接過來住一天。”
“現在?”
“明天接她送去幼兒園,晚上帶家來住。孫莉後天上午就回來了。”
孫莉是一早的飛機走,出門前又給關允來了通電話,提醒他別忘了來接孩子。關允甩一句“行了知道了”,飛快收線,手機丢在一邊,翻個身趴在床上繼續睡。狄雙羽原準備叫他起床,見此情景也呆立在門口不敢上前找罵。
隐約察覺到門口動靜,關允半撐身扭頭看了看,趴回枕頭眯起眼睛發笑,“我知道了,你別再催我啊。”
有對比,狄雙羽才懂得這語氣有多寵溺。坐過去俯身壓在他背上,“爸爸我要上幼兒園。”
他迷糊着,“爸爸困死了,今天曠課吧。”
狄雙羽大笑,“當你們家孩子太幸福了。”輕拍他一巴掌,“我走了啊,你趕快起來,別眯了,一會兒又着了。”
“現在出門也堵。”他伸手摸過手機确定下時間,“你走這麽早幹什麽?等下我送你吧,先把寶寶接來,送你到公司,再送她去學校。”
狄雙羽怔住。
這世上要是有比見男友父母更緊張的事,應該就是見他的孩子了吧。
☆、25別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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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東西
關允手機有寶寶很多照片,常常拿出來看,有時也給我看。說實話,論模樣關寶寶不如小雲雲可愛,靈精勁兒也比不過雲雲,但是超級像關允。尤其笑起來的那枚酒窩。
女兒像爸爸這個正常遺傳現象讓我對這孩子完全喪失免疫力,看着看着就不自覺跟着笑。關允特得意,“可愛吧?”
我說:“嗯,可愛。”表情是敷衍的。
不願意承認。
誰願意承認自己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生出來的小孩可愛?
我想那一刻我跟那些個傳說中後媽産生共鳴了。
關允看懂我的态度看不懂我心情,就百思不得其解的,拿着手機來來回回慢慢吞吞地翻那幾張照片,“多可愛的小姑娘啊。”
我喜歡小姑娘的爸爸就行了。小姑娘是媽媽的,我要是喜歡,太殘忍了。
2010年1月24日
早高峰堵勢不算嚴重,與預定到達時間所差無幾。孫莉已經出發去了機場,保姆一接到關允電話就把寶寶帶到樓下等,零下十幾度的低溫冰凍不了小姑娘見到爸爸的熱情,遠遠看到關允的車子,便掙脫保姆的手,背着小書包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關允下車跟保姆說了幾句話,将她為寶寶準備的換洗衣物接過來。
關寶寶已自行打開車門,爬進後座,看見了狄雙羽,露出意外又怯生的神情,求助地看着關允,“爸爸……”
關允抱起她放在座椅上,“坐好,爸爸要開車了。”
她被安全帶捆着,無法做更大動作,但對副駕上的狄雙羽保持莫大興趣,不停地探着身子偷看她。
關允挪了挪後視鏡,觀察她一舉一動,不時出聲警告,仍無法阻止小孩子的好奇心。沒一會兒就從安全帶裏鑽了出來,趴在扶手箱上左看右看。狄雙羽并不正眼看她,她也不好意思主動招呼,只對着爸爸傻笑,笑得關允無奈極了,拍拍她的發頂,“笑什麽,傻丫頭,乖乖回去坐好。”
“爸爸你下巴上長胡子了。”
“爸爸本來就有胡子。你這麽太危險了,爸爸沒辦法專心開車了。聽話坐回椅子上去好不好?”
“哦。”她乖乖應一聲,坐回去,不到一分鐘,又滑下來,蹲在椅子下面撿拾車廂裏的微小物件,尋寶一樣,一塊小紙片、一只瓶蓋都會被她認真拾起。
車走走停停,她在慣力下不時撞到前面椅背。狄雙羽擔心道:“要我坐後面去抱着她?”
“不用。”關允笑笑,“她平時在車裏就不老實,老喜歡坐地上玩。”
“爸爸這是什麽?”她舉起一個薄薄的塑料片狀物體。
狄雙羽仔細一看,居然是水月從日本帶回來的書簽,也就兩公分長短,驚了,這麽小的玩意兒,孩子是怎麽翻出來的?
“小兔子!”辯別了一會兒她歡快地叫着,“給我吧。”
關允看了狄雙羽一眼,“是你的吧?”不是關寶寶自己的,肯定就是旁邊這個大寶寶的,再沒有坐他車的人會買這種動物卡片兒玩了。
掐着書簽的小手收回胸前,另一只手也捂上來,寶寶謹慎地仰視狄雙羽,底氣不足地嘟囔,“爸爸車裏找到的。”
狄雙羽別過頭看窗外,“不是我的。”
關允噗哧發笑,“好,是我們關寶寶的,收着玩吧。”
小家夥喜上眉梢,“嘻嘻。”笑着把書簽別在自己胸前,“漂亮吧?”
關允瞥她一眼。
狄雙羽只來得及慌叫,“剎車關允。”
關允條件反射地聽從口令,一腳踩實了剎車,車子及時停住,保險杠距前面突然熄火的車子不到十公分。後面揚起一片喇叭聲。
關寶寶收不住身子,“啊呀”一聲從兩只椅子空隙中跌出來,若非狄雙羽伸手擋住,人就直接摔倒在扶手箱上了。
怪罪地看一眼關允,狄雙羽扶起寶寶對她說:“看,多危險,去系上安全帶坐好。”孩子受了驚吓,比什麽喝令都管用,二話不說立刻退回去坐好。
狄雙羽不放心她,找個機會開門下車坐到了後面。
關允沒空多講話,忙着繞過前方抛錨的車子上路。後方幾輛車心急地□來,路口瞬間堵死,早上的北京城就是這樣,随便一個小事故就崩潰了交通。關允踩着剎車,莫可奈何地回頭看看那一大一小。小的搞不清狀況,還當自己闖了什麽禍才惹爸爸露出這種表情,半垂着眼睛不敢吭聲。
十多分鐘才得以離開這臨時堵點,狄雙羽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迷迷糊糊竟培養出幾分睡意來。一旁關寶寶則大大方方地歪頭注視她,又鑽出安全帶爬上了座椅。關允從鏡裏看到她的動作,也沒加制止,有大人在後面陪着總是比較安心。
站到狄雙羽身邊,手扶着椅背,寶寶小聲喚着爸爸,“是一個音符。”小手指着狄雙羽臉畔的耳環。
關允一本正經道:“不對,是蝌蚪。”
狄雙羽嘴角抽頭一下,忍着沒笑出來。
寶寶不堅持,大概也無法辯識那到底是個什麽物體,并且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會被其它事物吸引。“頭發真長啊。”羨慕地盯着狄雙羽散落肩頭的長發。
關允漫應,“你長大了頭發也會這麽長的。”
“那得多久才能這麽長啊?”小心伸手順着發絲輕摸,“嘿,可真長啊爸爸你看,比你給我買的芭比娃娃頭發還長呢。”
生在北京的關寶寶普通話比她爸爸說得好,長句子下來京腔京調兒聽得人直想笑。
狄雙羽聽得喜歡,但始終沒同她搭話,直到下車,才朝寶寶揮揮手,“寶寶再見。”在她臉上拍拍,推了車門又跟關允道別,“謝謝您送我,關總,回見。”
關允看着她背影呆了好半天。
謝謝關總送她。
說那麽句臺詞給個五歲小孩兒聽?
寶寶趴在駕駛員椅背上,費解的目光在爸爸和長發阿姨的背影之間轉了幾個來回,“她還要回車上來嗎?”
關允驟然回神,“你自己坐後邊老實點兒了,要不然就給我坐前邊來。”
憶起剛才的險情,知道這不是吓唬人的話,寶寶立刻退回位置上坐好。
關允從視鏡裏看着後方車輛,餘光掃到正襟危坐的小女孩,不由哧一聲笑出來。
他的關寶寶将來也要長成那麽複雜的女人嗎?
“複雜嗎?”狄雙羽喃喃重複。
“對您來說是複雜了。”發型師摸着她質感極佳的直發,這把頭發他親手打理了兩年,很少有這種長度還不分岔的,且又做足了營養和精華,完全可以去做洗發水廣告。結果這姐們兒自己倒幹脆得很,進門就倆字兒,剪短。“您這是受了啥刺激啊?”
狄雙羽翻着雜志,“還不就是你給我看這圖片鬧的,上次看完回家我就在琢磨,越看越想剪。”她指着模特的梨花頭,“就這個型這個色兒了,你弄吧,弄不成一樣的我再跟你算賬。”
發型師直搖頭,“哎喲可遇着執着的了。”捉進她的及腰長發,“咱可不帶後悔的哦。”
刀起發落,手機嗡動,狄雙羽吓了一跳。
發型師也吓到了,看她摸出電話才釋然,“我說怎麽才一剪子您就激動成這樣。”
狄雙羽大笑着接通電話。
關允也跟着發笑,“喲,心情不錯嘛。配上鑰匙啦?”
“還配什麽鑰匙啊,我一會兒直接找人撬鎖了。”
“還沒回?”
“做頭發。”
“這麽早就下班了?”
“嗯,你呢,接寶寶放學?”
“學校外邊等着呢,寶寶上圍棋課,要6點放學,我4點半就到了。剛也去理了個發。”
“學什麽?這麽小的孩子學圍棋幹什麽?”
“不知道,都是孫莉安排的。”
“應該讓她學跳舞,跳舞對女孩子很好的,氣質和形體都能培養。”
“你學過跳舞?”
狄雙羽笑,“我學過跆拳道。”這倒不是胡說的。易小峥是黑帶三段,就差一點走職業路線。她和小峰也都跟着學了一點,她學得晚,柔韌度差了點,小峰雖然早學,但他更喜歡散打,所以也沒啥造詣。
“靠,千萬不可以惹你。”
“嗯,你這樣的我讓只右手都能打過。”
“繼續吹,跆拳道兩手都讓給我,也算不到你有本事。”
“哎喲喂,還挺在行。”
她誇得不誠心,關允也沒領情,“沒下過圍棋還分不清黑白子兒嗎?”
狄雙羽大笑,“等人等得您這幽默細菌都滋生出來了,哈哈。”
“貧不過你。”他也跟着發笑,“一會兒到家弄不開門就回來吧,我帶寶寶去那邊住,你住我這兒。”
“不用。”想也不想地拒絕,狄雙羽擡手示意發型師繼續剪發,“開鎖的都找到了,我進門了給你短信。”
“進得去門就行,大冷天別露宿街頭啊。”
她哼笑,“甭操心了,少了關屠戶還都得吃帶毛的豬?”
“美女,”通話結束半晌,發型師終是忍不住要問,“真學過跆拳道?”
狄雙羽順嘴接道:“段數還不低呢。”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剪着。”
齊眉頭簾沒變,齊腰長發一刀裁去過半,發梢裏翻外翹諸多小卷,整體染成了深亞麻色,日光燈一照瑩瑩發綠。部門幾個女同事約好了似的統一更新QQ簽名:你怎麽舍得……
狄雙羽決定暫時停止使用QQ跟她們說話。
關允反應較為淡定,一個評價,“這顏色顯得臉黑。”一個建議,“下次把頭簾也剪了吧。”他不喜歡頭簾,每次見到關寶寶都把她的小齊頭簾給攏至一面去。
狄雙羽一律不聽,自顧自欣賞新鮮的自己,“一個發型太久了,不配我神秘多變的氣質。女人嘛,要是沒有個頭發啥的拾掇拾掇,人生多沒趣。”
“三分鐘熱血,看你能堅持幾天。”睡不到最後一秒不起床的人,還渴望把每天起早拾掇頭發培養成興趣?他不聽她的歪理邪說,換個姿勢看足球比賽,偶爾也看一眼大衣鏡前美滋滋擺弄新發型的狄雙羽。“關寶寶可喜歡你頭發呢,那麽長給剪了你倒挺舍得。”
狄雙羽撇嘴,剪都剪了,又不是剪完就不長,有什麽不舍得?一個兩個都問,沒創意。
人家葭子就不落俗套,回北京見到狄雙羽的新發型就一句警告:“我看你得瑟沒毛咋過冬。”
狄雙羽終于抱頭哀嚎,“有那麽慘嗎!!”同樣是卷發,趙珂梳得,她梳不得?
“小姨你別聽我媽的。”小雲雲倒似滿意地舉起手中雜志,“你看,像模特一樣,多好看。”
狄雙羽瞄一眼封面上那P得面目全非的90後嫩模,完全不覺得這話是在誇自己。
而且葭子的話是難聽些,可也沒說錯,冬天到了,氣溫确實一日低過一日。這些天狄雙羽出門明顯感覺凍透了頭皮,剪發第二天就在天橋上買了兩頂帽子,一頂紅的自己帶,一頂綠的送給關允,被罵了,揣在包裏帶來給吳雲葭。吳雲葭也沒什麽好臉子,倒是小雲雲躍躍欲試,必然是大的,戴着不動還好,一跑一跳便滑下來遮眼睛。狄雙羽大樂,抱過她在懷裏猛親一口,“太好玩兒了!”娘兒倆翻了些針線出來,商量着怎麽把帽圈改小。
吳雲葭收拾着衣物,貌似随意一語,“那麽喜歡孩子自己養一個吧。”
狄雙羽接道:“又不是母雞生蛋,自食其力得了嗎?”說完才反應過來吳雲葭的暗示,一走神,針紮了手。
小雲雲驚呼,不假思索抓過她的手指含在嘴裏。
狄雙羽眼圈一紅,“沒事……”
吳雲葭斥道:“吐出來,雲雲,小心中毒。”
狄雙羽掀了只墊子砸向她,“給我去死。”
小雲雲樂呵呵地勸架,“你們不要鬧,小心剪刀。媽咱們家有沒有創可貼?”
“在卧室床頭櫃裏,小心拉門夾着手哦。”支開女兒後坐到狄雙羽身邊,将她們那堆過于尖銳的玩具一一沒收。
狄雙羽吮着手指頭,戒備地盯着她。
吳雲葭看也不多看她一眼,“你不用這副德行,我已經懶得說你了。”
放下手,狄雙羽嘆氣,“他給了我他家的鑰匙。”
“喲,不怕您把他們家鑰匙一起丢了?”
“我冷他就熱,我熱他就躲。”
“聽着怪有意思的。”
“他想怎麽樣啊?!”
“玩兒你。”
小雲雲舉着創可貼跑出來,“小姨,伸手。”撕下紙膜,動作溫柔地纏在狄雙羽指尖那一星紅點上,細心問她,“疼不疼?”
“有一點。”狄雙羽凝視那認真的小人兒,又嘆一聲,“他居然肯讓他女兒見我。”
小雲雲迷惑地歪過頭,随即意識到不是在同自己講話,将膠布貼好,“一會兒就不疼了。”她保證,收手坐到一邊,不插嘴大人之間的談話。
吳雲葭終于淡定無能了,“我靠——!什麽情況?她女兒要見你?”
“不是特意安排的,那天孫莉出差,阿姨也有事要請假,讓關允帶一天孩子。從孫莉家到幼兒園剛好經過我單位,就把我也帶上了,再去接的孩子。”
“那孫莉也看見你了?”
“沒,她早班飛機,阿姨帶着孩子在樓下等的。我沒下車,估計連阿姨都沒看見我。”
“唔……那小孩喜歡你嗎?”
“我沒太理她,上車就眯着來着。”
“怕她喜歡你啊?”
“你激我也沒用,我是怕。”把喜歡的人和事挂在嘴邊是很正常的,小孩子更是這樣。“我就怕她回家跟她媽說‘爸爸今天車上有個阿姨很親切,對我可好了’這樣的話。”
“——然後孫莉就會發現你的存在?”吳雲葭冷哼,“還挺有當小三兒的自覺。”
狄雙羽□一聲,擰身抱住小雲雲哀求,“讓你媽停止人身攻擊好不好!”
小雲雲奉命瞪了媽媽一眼。
吳雲葭還真不确定女兒是否明白“三兒”這個數字代表啥,她也不明白狄雙羽的思維,“大大方方表現你的人格,讓姓關的知道你會善待他女兒,這對你沒壞處。”
“我是不想孫莉又搞事。”狄雙羽斜栽在沙發上,姿态粗魯,神情煩燥,“之前是因為知道趙珂和關允分了,才那麽痛快的離婚,要是發現關允身邊又有固定女人,她肯定會急的。”
“她早早晚晚還不是要知道?”
“知道是知道,那早早和晚晚可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歷史遺留問題,他關允不解決,你絕對沒轍。還瞪我,來不來一副你弄死我我都開心的樣子,他會用心對你才怪。”
“他說他和孫莉不會複婚。”
“他還說過他會再結婚——這兩句話加在一起,也不等于他要娶你。明白嗎?他放了個屁不代表他想拉屎,聞着臭味就忘乎所以了那是你傻。做人不能太想當然,你怎麽能不知道這個理兒?”
狄雙羽玩着手指,兩眼直勾勾望向窗外,“又下上了,北京今年雪真厚。”
小雲雲“咦”了一聲沖向窗口去看雪。
吳雲葭洩氣,“再下幾場就把你埋了。”
☆、26關于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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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愁嫁
關允問我:你很擔心嫁不出去嗎?
我說不會。心裏卻在想:如果你都不想要我,我有什麽理由不擔心呢?
是因為我說最怕結婚了,你才跟我在一起的吧?其實我就是知道你是這樣,才說怕結婚。
這雞和蛋的糾結……
你總是說我弱。總是被說,總是被說,迷路的時候,我都不敢向你問路。
女人在喜歡的人面前,不是都故作無知小鳥依人嗎?怎麽被你笑着說笨蛋時,我會那麽難堪呢?
可能因為我真的太二了吧。
在一起已經一百多天了。笑,感覺那麽久了,原來才剛剛一百天。
也難怪,就連你看着我時想什麽,我都猜不懂。
2010年1月28日
狄雙羽在這城市混了有些年頭,這一年雪下最厚,難得是氣溫也夠低,除了撒有融雪劑的馬路,大部分的雪都積留了下來。只是髒。
才過2008,黃沙馬上就襲卷旋回。北京的空氣沒救了。而她和很多人一樣,不可自拔地習慣了這惡劣的環境。
回到家的小峰來電話說,家裏的雪也很大,接連數日地下,天一放晴就變得很好看:晴空的明藍耀眼,針葉林墨綠優雅,積雪素白冷豔,間或露出土壤黝黑,肥碩的建築五顏六色……那個東北邊陲小鎮的冬天繁華活躍,狄雙羽已經很久沒回去過。
易小峰說:“快過年了,小小,媽做了好多打糕,絕對比驢打滾好吃,黃豆粉超級甜。”
狄雙羽笑他,“你超級誇張。”
“我超級想你。”
“那怎麽辦,過完年不要回悉尼了。”
“嗯。”
“……”
“爸媽都不願跟我過去,他們年紀越來越大了,不在身邊,我不放心。”
“小峰你長大了。”這話她說了無數次,唯獨這一次說到自己眼眶微熱。
“所以真的可以照顧一個家,你累了就回來,随時。”
“別給我退路,喪失鬥志怎麽辦。”
“你要鬥志幹什麽呢?只會讓我和媽心疼。”
“媽才不會像你這麽說。”
“可她就是這麽想的,我知道。”
“羅嗦,呵呵,還是回澳大利亞去吧,中文不好的時候你沒這麽多話的。”
“他對你好不好,小小?”
聽到這突出其來的一問時,狄雙羽正走出寫字樓的旋轉門,身體擱于寒風中,非常突兀地打了個擺子。她說:“不算太好。”
冷風侵進鼻腔,刺激人想要流淚。
前方馬路邊臨時泊靠的黑色轎車打着警示燈,閃爍于霧霾裏如目光游離。狄雙羽才走近,車窗落下,一星細火被抛出來,落在雪裏濺起小股白氣——是支燒到頭的煙蒂。
關允并無不耐表情,可明顯已等了些時辰。
對于他比預定時間早出現,狄雙羽稍感意外,“到了怎麽不給我電話。”
“原以為下雪會塞車,沒想到一路開過來還挺順的。”他笑着系上安全帶,又念叨某些人說過,男人等女人是天經地義。
她斜睨他,“話是我說的,看你似乎頗有微詞的樣子。”
“我就長一副挑釁相,羽總別多心啊。”
狄雙羽忍不住道:“你剛抽的是毒煙兒吧,神智不清的。哦對了,”低頭從背包裏翻出幾盒香煙,“早上收拾包發現的,好像是那天穆權給的。”
他瞥了一眼,“你留着抽吧。”
“別啊,人家送你的。”
“這個不值錢,那兩包金嘴的我當天就消化了。”
狄雙羽撇嘴,“您抽的是錢……”
關允掀唇角笑笑,“是情意。你不是說了嗎,人家送我的。”
“真矯情~情意要看過濾嘴什麽色兒的嗎?”
“說實話,煙啊我是根本抽不出好賴,不過情意很重要。我這人缺乏安全感,一輩子都在尋找溺愛。”
狄雙羽愕然,“今天‘一路暢通’聊的是文藝話題?”
他無奈搖頭,“誰有你文藝,情感作家?今天不忙嗎,沒到下班點就溜出來。”
“忙得要死,想了一整天年會節目!我們領導太草率了,攸關部門文化水平展示的頭等大事,丫扔個鞋就決定了。”
“讓你表演節目?表演什麽,跆拳道?”
“跆拳道得讓柏林上臺跟我對打,哈哈,有福同享麽!我策劃了個芭蕾舞劇目,全班擡,一個都不能少。”
“芭蕾?”這個穿着比跆拳道誘人的項目明顯更吸引關允,“晚上給向公子跳一曲吧,安撫下他那顆遠離自由的心。”
狄雙羽凜然道:“只賣身不賣藝。”
關允勸她,“肯定還是藝值錢。”
“還不都是賣的。”狄雙羽噗哧發笑,“人家向公子就不同了,從此踏入政界。”
向陽被開除了。他自己不肯辭職,向老爺子直接電話給容昱,容昱說一句這孩子表現不錯,就把這尊小神送出了瑞馳。向陽特別郁悶,不是對瑞馳有多熱愛,而是對自己接下來将要從事的工作極其抗拒。
向家公子三人,向陽老幺,老爺子對他一直給予散放政策,向陽也真不含糊,在這片自由的原野上馳騁數年,大禍不闖,小禍不斷,最終是顆粒無收。眼瞅着另外兩枝都開花結籽,幺子還完全不立事,成天在園子裏跟一群狗瘋跑,老太太急了,再這麽下去連媳婦兒都說不上。老爺子起先覺得向陽在容昱手底下混得也還湊和,能喂活自己,更略有盈餘搭濟農莊。但孩子媽感覺這麽大個小夥子了還給人打工,清閑有餘,體面不足。老兩口一商量,疏通了幾節關系,把向陽送進了某部委辦公大樓去做實習生。經辦人承諾翻過了年春暖花開,準能挂上個編制,保他有充裕皇糧吃到膘肥體壯,養起美嬌娘。
未來都構畫成如斯美景了,老爺子也堅定地取消了散放政策,把兒子送進養份優渥的大棚裏栽培。
向老夫人笑逐顏開。
向陽只差詐死以對。
狄雙羽和關允在KTV樓下找車位費了些時間,推開包廂門,只看到穆權跟服務生點酒,小呂掐着麥克在唱一首深沉似井的情歌,愣沒瞧見向陽。走進去才在小吧臺後面發現一道人影,垂頭耷肩的吸着煙。相視一眼,關允微動下颌示意狄雙羽上前,狄雙羽清了清嗓子,“哈羅,公務員!”
音量比拿着麥克的都高,小呂直接唱不下去了,穆權笑噴,把服務生吓一跳。關允也沒繃住,低頭直咧嘴。反倒是向陽本人,不知是尚未習慣這稱呼,還是走神得厲害,完全沒聽清內容,只道有人進來,擡頭凝了凝神,“哦,狄姐。”
幸不辱命,活的。狄雙羽向關允打個V型手勢,轉身走到小吧臺前,坐到向陽對面,劈手奪了他的煙卷,“別抽了,越抽越幹巴。”
向陽一張茄子臉,還是被霜打過的那種,望向狄雙羽的眼神滿是愁苦,“狄姐,老容把我開了。”
嗬,說得真輕松。“是啊,這麽着就把咱們掃地出門了,虧得跟了兩年,丫做事太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罵得太投入,向陽都忍不住想替容昱辯解了,“當然這事兒也确實不是老容管得了的。”
“他好歹掙紮一下對不對?二話不說就給辦離職……工資結清了沒有?”
向陽快哭了,“狄姐……”
狄雙羽當下拍了桌子,“沒結?!”一副要給他作主讨要的架勢。
向陽連忙安撫,“結了結了,還給多補了倆月的,說是過節費。”
狄雙羽點頭,“結了就行,管它過節費還是過夜費。”
向陽痛不欲生,“我寧可出去賺過夜費也不想到機關上班。”
狄雙羽自己也是這想法,嘴上卻勸他做人要務實,“都這歲數了沒什麽行情的。”
向陽嘆氣,“薄利多銷呗。”
“至于那麽苦逼嗎?”狄雙羽掏掏耳朵,“看開點,搞不好哪天你發達了,我們就有了個當官兒的朋友,以後撞人了也可以說,‘我哥們兒是向陽’。”
“我有那本事?我就不是當官兒的料。”
“這活兒一般還真就是些邊角料幹的,不會別的啊,只好當官兒。”
“……姐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你要想從了,那就得拿這個說法安慰自己。”
向陽眼皮一跳,“要是不從呢?”
“要是想反……哎喲!”後腦勺挨了警告的一巴掌,誇張呼痛。
偷襲者挨着她坐下,“策反呢?”
狄雙羽身子一矮,心虛道:“小孩聊天大人別摻和。”
“就是就是。”向陽也揮手驅逐關允大人,“你邊兒去。您說,狄姐。”
狄雙羽猶豫了一下,“對不起,關允。”姆指比比向陽熱切的臉,“我實在無法抗拒粉絲這種祈禱的目光。”
關允忍着笑,倒也好奇了,向來不按套路出牌的狄雙羽,能給瘋狂仰慕她的粉絲想出什麽妙方異術。
狄雙羽只是提了個常識性的問題,“你知道什麽叫‘剝奪政治權利’嗎?”
向陽一臉的麻花勁兒。
關允可沒被繞暈,“還是去唱歌吧你。”
“幹嘛呀?”向陽對關允趕人的行為挺不滿意的,“我們這正聊得如火如荼呢。”
“你沒聊得欲死欲仙啊!”關允鄙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