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面,徹底清理掉。
這個可能性有多大,她沒有勇氣想。越是沒把握的賭局,越讓人心跳加速,她不敢回卧室,不知該用什麽心情面對關允。
她想離開,不知關允還是否會問她為什麽?還會來找她嗎,像上次一樣?
分開了再回來他身邊,她以為總會有所變化,不料卻是她的自以為。關允未曾為失去她難受,他難受的是她離開的姿态,太潇灑,他挫敗。他挽回的是自己的面子,而不是狄雙羽。而狄雙羽的挫敗是,明知如此,她仍情願被他“挽回”。
這一夜狄雙羽在沙發上待至天亮,睡睡醒醒幾回,分不清夢裏夢外。有時感覺冷,裹緊衣服,裹不住溫度,涼薄四面八方侵襲。對自己說果斷離開算了,嘴巴說不服心,心又管不住腦子胡思亂想。想起一首歌,唱不出只哽咽,淚沿面頰曲線流到沙發上,不洇于皮質,也不蒸發于空,久久地窩在臉畔的位置,像枕了一汪凜冽的泉。
關允醒來時,看到床空了一半,開始不甚在意,狄雙羽向來比自己起床早。血壓不足讓他思考緩慢,好半天聽不見有人活動的聲音,才隐約感到不對勁。疑惑地出了卧室,一眼看到沙發上裹件大衣蜷縮而眠的姑娘。
“雙羽。”他走近了,蹲下來小聲喚她,不敢驚到她,怕她滾下來摔到。見她張眼,才放心提了些音量,“你怎麽在這兒睡啊?”
狄雙羽望着他,一夜反複紮掙的記憶襲來,眼眶瞬間發脹,幸好睡眠不足的眼底早已充滿紅絲。光明正大地揉了揉眼睛,她帶着剛睡醒的鼻音喃喃,“寫會稿子眼睛累,想眯一會兒結果就睡着了……”
他有些心疼地皺眉毛,托着她的腦袋與自己額頭相抵,“搞什麽啊,以後早點睡吧,嗯?”
狄雙羽點下頭,眼淚卻撲簌簌收不住。怎麽辦啊,她停止不了,不管他有過趙珂還是孫莉……
以為她不舒服,關允把鑰匙留下來,讓她在家休息一天。
狄雙羽堅持同他一起出門。她無法一人待在他家,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屋子裏翻出什麽來,停止不了愛關允,更停止不了對他的猜疑。過去是未曾說起,還是刻意隐瞞?過去是否真為過去?
☆、23關于女人
- -
關于女人
你的心腹,你的肌膚,你的衣服。
一生,一代,一夜情。
2010年1月13日
到了公司也全無心思開工,所幸小長假剛結束,沒幾個人能在工作狀态。狄雙羽昏昏噩噩混過一上午,才想睡會兒,關允來條短信:落地。跟着又有一條:你好些沒有?狄雙羽心裏有氣不想回複,隔了幾分鐘又忍不住拿起手機,這工夫被總監叫去說項目,回來就忘了這事。關允也再沒短信發來。直到下午5點多,他QQ忽然上線,發消息讓她下班回家吃些藥早點睡覺。
狄雙羽想如果能睡得着我還用等到下班嗎,早溜回去補眠了。不想打擊他難得的溫存表現,只把QQ狀态切換成離開,沒多加理會,繼續翻手機通訊錄找人安排節目。她就沒想回家,睡不着又靜不下心寫稿,一人待着又得把自己逼進崩潰循環。
這些年心煩意亂時淨往吳雲葭那跑,陪小雲雲玩,孩子高興她也高興。可這會兒小雲雲陪不了她,元旦前幾天就被她媽帶回老家走親戚去了,要到春節前才能回來,葭子父母去世得早,但與近親長輩來往還算密切,每年都要抽時間回去走動下。水月把年假休到東南亞去了,還E過來她和人妖跳舞的照片,估計還會有個把禮拜行程。小T也有自己家人朋友,易小峰來那幾天已經霸占去他的假期了……一一數下來,諾大一座城,找不到一個能陪自己喝酒說話的人。狄雙羽想,可能她真是太寂寞了吧,才會愛上關允。
正陷于自我否定的傷感中,手機來電提示出容昱的名字,狄雙羽幾乎是狂喜的。雖然他不會有閑心陪她喝酒,卻是個常把她拎去湊飯局的人。剛才也不是沒翻到他,手機裏一共就那麽幾個號碼,但只看一眼就過了。容昱之流,只可以他主動騷擾別人,別人不可以沒事找他的。狄雙羽習慣做賓,也不計較他過于自我的個性,今天更可說是樂意的,接電話叫人的聲音都充滿了期待,“容總?”約我約我!
“嗯。”他應一下就了沒聲音,不知突然又忙起什麽來。
狄雙羽只好小心追問:“什麽事?”
“稍等。”他不知跟誰說了幾句話,然後也沒道個歉,就和平常一樣單刀直入地對她說,“出來打球?”
她猜中了前頭,卻沒猜中這生僻的節目——“打什麽球?”
“羽毛球。什麽時間下班?”
“倒是快了……”
“好,等我幾分鐘。”
“等下等下。”狄雙羽疊聲喚住他,否則這人電話說挂就挂,證實還在通話中她才說,“這麽晚了打什麽羽毛球啊?”她看看腳上的雪地靴,走路都顯笨重,一跑起來還不得跟小象撒歡兒似的,實在不适合運動。要是臺球還可以應付,可容昱夠嗆肯參與這項枯燥運動。
她的意思是穿着不方便,他卻慣性以為拒絕,頗不滿意地問:“你還有別的安排嗎?”
在某人出差的當天,容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關允又不在家,你回去也是閑着一個人。事實是這麽個事實,可他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麽有邏輯嗎?尤其在她心理受挫正失落的當口,這話聽起來簡直就是落井下石給她難堪。沒有關允,她的世界還一片空白了不成?容昱是有口無心的典型,狄雙羽不吝遷怒于他,“肯定不是只有你可以安排啊!”
他卻搶先她萬分之一秒咆哮,“這個路口要出去!你走幾遍了還不記得!你說什麽?”恢複與她對話時餘怒猶在,聽起來像質問。
狄雙羽吼完也心虛了,明知道容昱沒惡意,她還是不大擅長蠻不講理這項業務。咬咬後槽牙,勉強擠出了斷斷續續的笑聲,“容總,我這幾天不方便運動。”
容昱問:“為什麽?”
狄雙羽啞口無言,就不懂他咋問得出這麽沒常識的問題!
他猜測道:“生病了?”想了想又說,“你看吧,你就是總不運動,體質不好就容易感冒。”
“我什麽時候說我感冒了……”他這自說自話的毛病應該屬于中樞神經發育有障礙吧,老把自己假想的情節統統當成現實。
容昱主觀把這話理解為應約,“那準備下樓吧,我很快到。”
狄雙羽心裏閃過個念頭,試探地問:“您有什麽事嗎容總?”或者不是打球這麽簡單,他想和自己談談關允嗎?聽關允說他們最近鬧得有些天寒地凍地意思,狄雙羽心想,冬天過了一開化,不就天崩地裂了嗎?
容昱沉默了下,忽然笑道:“你還真病得不輕,才說了是打羽毛球。”
這玩笑實在不适時宜,狄雙羽連捧場的笑也做不出,“哪有人晚上運動的?”
“運動累了洗個澡,睡一覺,多舒服。”
“晚上運動過量心跳加快會失眠的。”
“別找借口了。”他耐心瀕臨極限,“我被你氣到才會失眠,真會狡辯。”
好吧,她狡辯……狄雙羽無語地盯着手機,很多時候她都覺着,容昱這貨是真挺讓人頭疼的。個人工作能力明明無可厚非,偏會被別人評價處事風格操蛋,像這次呢,本來好好一個約會,吵吵鬧鬧又變成她勒令作陪,想領他情都難。啥事都能做出負面效果,也夠有才的。
容昱縱是性情古怪,狄雙羽也承認自己脾氣沒多好,葭子形容她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上中學的時候比較明顯,狄雙羽自我檢讨是叛逆期心理因素所致,還有就是那些年神經敏感,有些小自卑,聽不得別人呼來喝去命令自己做事,被侮辱的感覺。參加工作之後慢慢成熟懂事起來,沒那麽拗憋了。唯獨與容昱氣場不合,兩句話說不到就會被他惹得犯倔。
他太盛氣淩人,狄雙羽起初和他都沒法溝通,後來是看他對所有人一視同淩,心裏才稍微平衡。而且跟他也惹不起的氣,容老板根本沒覺得有氣到你,她這邊氣得要死,人家還莫名其妙的想,這人怎麽突然爆掉了?狄雙羽同他争習慣了,變得愈發寬宏大量。
有人說踏入社會就如雜石入海,管你棱角多銳,風吹水蝕久了總會圓滑起來。而狄雙羽覺得自己遇到的容昱簡直就是一套組合锉,不到一年就把她連削連磨治理成彈力球了。
才絆了個氣勢洶洶的嘴架,等見到容昱時已忘得一幹二淨,一臉燦笑,“怎麽突然想起要找我打球?”
難得容昱也笑眯眯的,“找不着別人。”
狄雙羽笑臉頓僵。
他大笑,“我人緣有那麽差嗎?”獨自坐在後座舒展了四肢,悠哉地說,“是猜你肯定閑着。”
狄雙羽忍無可忍,“我憑什麽就閑着啊!”
“好好好,”他惹夠了,抿起微笑以示風度,“謝謝你陪我打球哦雙羽。”
新來的小司機沒有旭華那麽司空見慣,不時偷瞄這個頂撞他老板的姑娘,好奇表露無遺。
狄雙羽回頭看看容昱,“您就穿這套裝備打球?”
“衣服在後備箱,”他說,“總不能穿運動服上班。”
“對啊。”狄雙羽舉起衣袖給他看,“所以你看我這身兒,怎麽打球?”
他欣賞一番,評價道:“你這身也就相當于運動服了。”
相比他那身正裝,狄雙羽無話可說。
容昱噗哧發笑,“都上了車了還在抵抗。”向後倚在靠背上活動肩頸,漫不經心道,“非得和我擰着。”
狄雙羽聽見他轉動頸椎時的輕微脆響,正想說什麽,就聽他嘟囔了一句話。沒聽清內容,問他重複,先生半眯着眼不看她,也沒有回答的意思。猜想不是好話,她放棄追問,開啓自己的話題,“您都忙一天了,還非得出來打球。”
他半真半假地,“我說是怕你無聊你又不願聽。”
她只好笑納,“是受寵若驚。”
這一巴掌顯然拍中了馬屁,容老板龍心大悅,也開始學會體恤他人,“你累了嗎?”
狄雙羽實話實說,“是看你挺倦的,我累的話就不出來了。”
“你看你,明明想來還推來推去,多不坦率。”
“我這叫客氣。”
“跟我有什麽好客氣?”他是真有疑問,完全不明白她的思維,“你自己也說,我現在又不是你老板。”
狄雙羽茫然側過了臉,這個問題她也問過自己,沒得出合理答案。沒有雇傭關系,兩人仍有見面往來,說是朋友,又做不到那麽輕松和諧。就因為什麽都不是,她不知該如何定位自己和他的關系,便拿捏不準該用哪種态度面對他恰當,總要繃着根弦兒與他相處。至于容昱待她,絕對談不上親近,也不疏遠,中間或有些微妙變化卻不明顯,基本上是一如繼往的淡淡的惡劣。對于這種惡劣,她只是嘴上頂撞,心下并不當真惱火,否則也不會次次妥協。
容昱也問:“你有必須順從我的理由嗎?”
狄雙羽一怔,誠實告知,“好像沒有。”
他點頭,“那就不用再客氣,浪費時間。”
容昱這兩句話說得比平常語速稍慢,似乎在強調,似乎怕她聽錯。狄雙羽聽清了,卻沒聽懂。是暗示她如果喜歡,就該坦率接受他?不對,容昱講話沒那麽有技巧的。
“你又搖頭。”他指控,不忘告誡她,“打球時候專心點,不然受傷要怪我強拉你出來。”
“我能那麽不講理嗎?”她盡擇漂亮話說。
容昱撇撇嘴,不屑反駁她。
狄雙羽看着他這最尋常的表情,忽然想到,像容昱這麽個自我到單純的家夥,或者她本不需要用什麽關系來定位他和自己,或者就是這樣一種沒關系的關系,偶爾見面聊聊天,見不到也不會牽挂,怎樣都行,最普通不過的人際。腦子裏冒出庸人自擾這個詞,沒來由心情大好,“打完球我請你吃飯怎麽樣?”
“可以。”他也沒對她的主動示好有何反應,回答得一板一眼,像在批示下屬報備。
狄雙羽龇牙直樂。
容昱不解,“哪裏好笑?”
狄雙羽問:“你是不是早就打算了待會兒要去吃飯啊?”
他呵呵笑道:“還沒來及打算,我說了你肯定也要告訴我晚上減肥不吃東西。反正我說什麽你都說不行。”
她尴尬地看下偷笑的司機,“涮羊肉您吃嗎?”
“可以。”他對吃倒是不大挑剔,除了那些洋快餐,基本放任她點單。
“我給您找家很好的館子,那兒手切羊肉片一絕,片片0.7毫米,可以透過肉看報紙。” 一天沒用心吃東西,兩句話先把自己說得直吞口水。
他鄙視地瞥着這個談到吃立刻神采飛揚的女人,“直接看多好,幹嘛透過肉看?”
她的熱情沒那麽容易被澆熄,“完了,現在就想過去吃。”
“別想,吃完怎麽運動?”
“我們可以只吃,不運動。”狄雙羽覺得他鑽牛角尖了,“吃飽喝足睡一覺也挺舒服啊,何必去花錢挨那累呢?”
“你說不服我的。”他笑起來,“先去打球,然後你想吃什麽都行。”
狄雙羽聳肩宣告妥協。做人不好得寸進尺,她陪他打球,他陪她吃肉,多公平。
結果才打了兩場,狄雙羽剛活動開四肢找到揮拍感覺,容老板竟然張羅收隊吃飯去,狄雙羽嫌他掃興,“容總老矣。”
“胡說!”他當即翻臉,“是怕你不常運動,跑太多了拉傷肌肉。”
看他們停拍說話,司機把容昱電話送過來,說有幾通着急讓他回電的,狄雙羽順勢接過他的拍子遞給司機。得到容昱眼神許可後,小司機方敢下場應戰。
這孩子打得不好,或者是不好好打,狄雙羽也只得把對付容昱的勁頭收起來,羽毛球四平八穩地在空中反複劃一條弧線。容昱電話講完了,站在邊上看他們每個回合都打上十幾二十拍,取笑道:“你們這麽玩多費球拍。”
狄雙羽擋住球落進自己手裏,“不是省了彎腰麽。”說着揚揚球拍,“來啊,您上場撿會兒球?”
他不受将,扔她一瓶礦泉水,“你還玩?明天腿疼手疼的上不了班。”
“放心不會。”接過來猛灌了一口,将瓶子遞給司機讓他捎帶到場外,“誰說我不常運動了?今天我本來要去做瑜伽的。”這話不是臨時編的,真約不到人的話,她是想去做個瑜伽放松下,當然肯定不如打球來得痛快撤火。
“哦?”容昱倒有些懷疑,“不是跑到哪裏通宵喝咖啡寫稿子?”
狄雙羽記起有回在轉角茶座,曾看他向服務員問過一些關于她的事,就是這類消息嗎?她想笑他無聊,又忽視不掉感動。誰會不希望自己被人關心呢?“再打兩場吧,容總。我才發現心情不好的時候,流汗比流淚有用。”
他望着她笑,“你又不想涮羊肉了嗎?”
她用拍子掂着球,“反正羊都切成片了,跑不掉。”容老板一言九鼎,也跑不掉。
狄雙羽實在沒想到,這些活物都乖乖的存在,她那沒手沒腳的鑰匙包卻不知跑哪去了。從俱樂部找到飯店,還繞回公司翻了一圈,沮喪地下樓來,對等在車子外面的容昱攤開雙手,“您知道換鎖的電話嗎?”看他的表情,保不齊連換鎖這行當都沒聽過。
“找警察。”容昱的方法總是簡單粗暴但絕對能解決問題的。
“還是先不換了,鑰匙有可能落在桌上被同事收起來了。”以前出現過這情況。
他提醒她,“沒有備用的嗎?”
“我同學那兒有一把,但是她沒在北京,還有她家的備用鑰匙也在我包裏……”看來一頓數落免不了,只求葭子不要當着小雲雲的面管教她。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聽關允的話待在他家別出門,起碼不會鬧到無家可歸。也好在沒拿他家鑰匙出來,要不然這一包豈不丢了三戶人家。狄雙羽揉着腦門,無奈得呵呵直笑,“看來還真要去喝咖啡寫稿子了。”
“別鬧了。”他轉身拉開車門,“找個酒店。”
她站在原地仰頭數星星,“身份證在鑰匙包裏。”
他一怔,怒了,“你這是什麽習慣!”摔上車門又退了出來,“現在就确認有沒被同事收走,沒有的話馬上回去把門鎖換掉……打110好了。”
“別,良民不與官家打交道。”只是丢鑰匙而已,她每年都丢個兩三回的,不想把事情搞大。并且她還想到有個可能遺落的地方沒找,就是關允家。昨天從包裏拿東西了,随手把鑰匙包掏出去,今早出門忘了收也說不定。她沒跟容昱提這茬兒,只說:“我身份證上不是現住地址,不會出什麽事。明早再确認也來得及。”
看她這不慌不忙的認命相,猜也不是第一次丢鑰匙了,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容昱就對她沿用如此不科學的物品保管方式很不理解,“身份證和鑰匙放在一起?”
“原來是放錢夾裏的,人家告訴我,這要是丢了就壞了,裏面所有的銀行卡都得被清空。”
“你告訴我現在這樣好到哪裏去?”
狄雙羽再度望天,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面臨這麽悲涼的處境。“往常都是去朋友家住。”
容昱也認命了,“走吧。”
狄雙羽眨了眨眼,将目光從一弧蒼穹收回。容昱好像誤會了什麽……
他已經坐進車裏,“還有什麽事?”
“去哪兒?”還是确認為先,以免出自作多情的糗事。
容昱給她的猜測打了個勾,“我家啊。”
果然——狄雙羽連忙澄清,“我說去朋友家的意思不是要去你家……”
“要去誰家上來告訴司機!”容昱對支支吾吾的人顯然沒耐心,升上玻璃,瞪着車外的人影,凍得木耳曬幹了似的,納悶地嘟囔,“縮成一團就不冷了嗎?”
糟糕,惹毛他了。狄雙羽叫聲不妙,迅速坐進車裏,空調的熱風吹得她連連寒噤,凍僵的思維也漸緩和。她剛那種說話是有歧意,簡直就是說容昱不算是朋友。人家陪玩陪吃還陪着滿北京城的找鑰匙包,她卻急于将他劃在朋友圈外。轉過來小心地瞧着他的臉色,“我的意思是會不會不大方便。”
容昱微側過臉,“我說過不用客氣。”
狄雙羽哭笑不得,“這回真不是客氣。”
“有空房間,你不用睡沙發。”
“好吧……”
“開車。”
作者有話要說:容小CP的來拜霧神,我終于把他們送進一個屋了。
☆、24關于分別
- -
關于分別
男人的野心,權利的争鬥,我想我不是真的懂。
但我懂關允的壓抑:一直覺得自己不值,付出與回報不成比例。
他說到今年年底,公司對他再沒有滿意的答複,他将南下。“就此別過。”
別過什麽呢?
投入了多年心血的瑞馳?
房地産事業?
這城市?
亦或,我?
曾問過關允:喜歡一個人會習慣嗎?
他答得理所當然:喜歡就是一種習慣。
那我又是怎麽回事呢?
好像才一夜,就習慣了你。
不止一次想過搬來同他一起。這樣就不會心不焉,不會胡思亂想,不會壞心情,不會莫名掉眼淚。可他出差的時候,我要怎麽面對這一室空蕩?
等他說就此別過的時候,我要怎麽恢複孤單?
2010年1月18日
司機沒多問,直接奔着容昱家的方向開去。老板沒說地點,那就是按正常路線跑了,他雖是新到崗的,人卻頗機靈,加上很多事都被旭華囑咐過,這陣子和容昱也培養出點默契來,只是跟班時間尚短,沒法像旭華那樣放得開,還是比較怕容昱的,不敢拿些廢話煩他。倒是對打了一場球的狄雙羽感覺親切,“沒找着嗎?”他問的是鑰匙,得到肯定答複後給她出了一招,“要不給華哥電話,讓他找人來撬開。”
容昱正在埋頭看手機,聽着這話擡頭皺了皺眉毛。
狄雙羽倒沒想那麽多,回過頭說容昱,“華哥有這資源怎麽不早言語啊?”
容昱冷冷望向她,“你想把房子炸了他都有資源。”
狄雙羽被說得很想馬上聯系旭華,取證這句話的真實性,看容昱不甚愉快的表情作罷了,念一句華哥威武,也再沒得到司機的搭話,一路安靜地到了容昱家樓下。
去容昱家過夜,雖是形勢所迫,但總有些好說不好聽的意思。新司機不像旭華那麽健談,或者還沒熟到可以在老板面前閑聊的程度,總之車廂裏沉默得詭異,狄雙羽連呼吸都謹慎了起來。莫名地尴尬,本想找些話題緩和氣氛,結果容昱不知為何臉色凝重,隐約不快。聽他剛才一連打了幾個電話,大概是有公事煩心,狄雙羽也只好識趣閉嘴。
直到下了車來到房門前,容昱按開密碼鎖,滴哩一聲過後,“不要緊吧?”他問,飛快地瞥了她一眼。
狄雙羽愣了半拍,才明白他所指為何。
原來他跟自己揣了同樣的不自在,只不過這人有着把一切情緒都展現成怒氣的本領。
弄清對等關系,尴尬似乎就一倏地不見。狄雙羽兩手合十,指尖抵在下巴上,笑着對他眨眨眼,“打擾了,容老板~”
容昱住的複式別墅并非狄雙羽預料中的奢華,格局設計反而還比較強調功能性,唯一出位的當屬客廳一隅那張墨綠色臺球桌案。才在心裏猜想,以容昱的暴燥,不會是喜玩這種技巧性運動的人,他的家飾就直接反駁了她的腹诽。
狄雙羽被安排在一樓客房,房內收置整齊,純色床品簡單清爽,只不像有人常住的樣子。
容昱彎腰摸了下被子,撣撣手,“應該是幹淨的。”左右看看,打開了壁櫥的櫃門,“哦,這裏面有床單,不然你可以再換一套。”
對自家物品存放處的陌生,以及檢查衛生時不專業的動作,徹底曝露了他不做家務的事實。
當然容老板也沒想隐藏這點事實。“還缺什麽東西自己找吧,我也不知道在哪兒。”他指着客廳另一端,“我房間在裏面,有事叫我。”
狄雙羽道了聲謝謝,背着包站在門口,樣子有點傻。
容昱忍不住笑,“打算在那站一晚?進來啊。”想了想,“不喜歡這房間?”
“怎麽會?”難得他露了沒信心的表情,她卻不敢趁機打壓,“比酒店好多了。”
“這倒是,起碼沒那麽多人住過。以前華子偶爾留住在這房間,腳傷之後回他自己家,就再沒人來了。”
“那你一直自己住?”這套房子雖談不上豪宅,兩層面積擺着呢,一個人住太誇張了。問完又覺突兀,有探聽別人私生活的嫌疑,可問都問了,她也只好做出不甚專心的樣子,四下打量房間擺設。
容昱倒是神情自若,完全沒想歪,“我母親住在二樓。”
“誰?”對狄雙羽而言,容昱基本屬于非現實人物,乍聞他的人際關系,她先有驚訝,随即石化了,是相當于老佛爺的那位吧……
“我媽。”大概看出了她怪異的反應為何,他補充道,“她現在沒在,回湖北老家了。”
狄雙羽欲蓋彌彰地幹笑,“只是覺得冒昧打擾她老人家不太好,沒有別的意思呵呵……算起來,您母親是戚忻的舅媽對吧?”
這句打岔的話一說出來,狄雙羽就後悔了,因為馬上就想到戚忻曾透露過,容昱不喜歡他和他們家人,她卻這麽冒冒失地提起。
果然容昱原本沒多專注的目光中,閃過一瞬憎惡,雖只一個流轉,狄雙羽還是明顯覺察到氣氛的微變。
“睡吧。”他說着,臉上是那副同全天下都有仇的神情,看上去與平常一樣。
狄雙羽忙不疊應聲,“晚安。”
他點點頭,揉揉手腕又四顧一周,若有所思。
狄雙羽只好繼續站着待命。反正至多不過半分鐘光景,已是耐心如容昱之流猶豫的極限。
漫不經心瞥下她,容昱問:“你是戚家那邊的親戚?”
狄雙羽低低“咦”了一聲,卻是詫異。“朋友而已。”她答道,斜眼偷瞄着他莫測的表情。照理說,她起了這樣的話題,一頓罵沒落下來都應慶幸容老板賞了半分薄面,想不到他居然聊起戚忻來。不是很讨厭嗎?是小T表達有誤,還是自己理解錯了?
對于她的回答,容昱也沒做任何有意義的反應,隐約應了聲,這回是直接出去了。
留狄雙羽不尴不尬地一人在這陌生的房間裏,主人沒說随意,她也不好亂轉,草草洗漱過便躺下。運動疲了,又吃得飽喝得足,縱有心事也難鬥困意。一覺睡到鈴聲大作,拿過手機關了鬧鐘,看到兩條未讀短信:
豬,碼字呢?
明天回北京了。
都是關允發來的,夜裏一點多,她剛睡熟。狄雙羽回複了一條:幾點到?
想了想又逐字删掉。半夜還有閑心發短信的人,這會兒估計沒睡上幾個鐘頭,她不想吵醒他。關允睡覺大過天,說不定會被這種無意義的問題惹惱。
反正問與不問,該出現時他總會出現。
收拾妥當準備上班時狄雙羽還在想,要不要跟容昱打個招呼,借住人家不吭聲地離開沒禮貌,可把人從睡夢中叫醒就為了說句“謝謝再見”,簡直是挑釁了。為難地推門出來,一眼看見客廳南面落地窗前的跑步機,容昱正在上面以近乎走路的速度慢跑,手裏還掐着份報紙。
狄雙羽果斷地大聲問好,“容總早。”瞧他那速度,即便被吓到也出不了什麽事故。
容昱頭也沒回。就在狄雙羽以為他沒聽見,想走近再招呼的時候,他合起報紙,一手關了機器,一手以掌壓按後頸,慢悠悠回過頭來。“起來了。”
狄雙羽愣一下,噴笑,“你怎麽像個老頭似的?”
如期收到他警告地一瞪。“我也要出門,等司機過來順道送你吧。”
“不麻煩了,我先到甲方那邊處理點事,就這附近,打個車幾分鐘的事。”見他轉動脖頸的艱難模樣,她忍不住又笑起,“您這什麽情況?”跑步擰到脖子?
他費解得惱火,“誰知道,睡一覺就壞了。”
“落枕吧?”狄雙羽看看壁鐘,時間還來得及,放下背包走過去,伸手拍拍椅背請君就坐。
容昱第一反應是戒備地眯起了眼。
“來來,祖傳手藝,瞬間祛痛,見效付款。”她熱情地招呼,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露兩手的架勢。
容昱沒被她誇張的吆喝騙到,挑着眉毛衡量數秒,大概是想再疼也不過如此,幾步上前依言坐下。她手才觸上來他就打了個擺子,扭頭瞪她,這一動作幅度過大,牽扯肌肉疼痛加劇,他吸了口氣才不悅地指控“涼!”
“好好好……”狄雙羽快速搓幾下掌心,再按上去,“這樣好了吧?捏的時候會疼,就一下,你有點心理準備。”
“唔。”他如臨大敵。
狄雙羽哭笑不得,“也沒那麽疼了,你放松一點,肉繃成這樣我捏不動。”伸出姆指沿着他頸椎向下至肩背處依次按壓,“疼嗎?”
“疼。”
“哪裏最疼。”壓到一處筋結,“這兒?”
“嗯。”
“還是這兒?”
“嗯。”
“……到底哪兒?”
“肯定都疼啊。”
她無語,只好聽着他吸氣的輕重自行判斷壓痛點,直到他有明顯躲閃的動作,才捉住他肩膀,手指在痛點用力滾壓個來回。
這一下把容昱疼到直接怒了,悶哼一聲,捂着後頸倏地站起,堅決不肯讓她再碰。
狄雙羽自尊心極度受挫,“不是說了會疼嗎?”
“你趕快上班去。”念在她沒惡意的份上,他壓着火沒與她計較。
“諱疾忌醫,你一整天就這麽僵硬着過吧。”她下了個詛咒,轉身去拿背包。
容昱被咒樂了,“諱疾忌醫是這麽用的嗎大作家?”視線随着她的走動而移動,後知後覺地撤了一直捂在後頸上的手,“哎?”不可思議地把頭轉來轉去,像齒輪缺油的機器人。
狄雙羽發現了他過于靈活的動作,倨傲地哼笑,“感受到神奇了?”
他也不言語,坐回來向她比了比肩頸部示意繼續。
狄雙羽尋至剛确定的痛點又做了兩遍指壓,攥着空拳将按摩過的肌肉輕叩一番。
容昱還是疼的冒汗,但沒再躲,咬牙堅持到她治療結束,問出心中的疑慮,“你是把疼痛轉移了吧?”
她在他兩肩輕拍兩下做結束動作,“好了。”撣撣手,“要相信我國傳統醫學的秘效。”以前和易小峥學跆拳道時經常肌肉拉傷,這點小手段她還是會使的。
享用了這所謂秘效,他仍不甘妥協,“我不置可否,好嗎?”
狄雙羽很滿意,“亦可。”兩人相視大笑,她背起書包,“走了,拜拜~”
他點頭,“路上小心。”
普通到近乎敷衍的一句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