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了,叫過與他對話的小姑娘,狄雙羽小心地問:“剛才坐我對面的那人……”
服務員說:“容先生也是我們會員。”意思是你直接說名字就可以了。
狄雙羽點點頭,“他剛才跟你說我什麽?”
服務員忽然詭秘一笑,“只是點餐。”
狄雙羽挑眉,“點餐要出來點?是給屋裏那人下毒了嗎?”
“當然沒有。”服務員笑出了聲,推着她直撒嬌,“哎呀你別問了,我什麽也不能說。”
論吓唬人的道行,容昱占上風,服務員肯定怕他多過自己,他要是做過封口囑咐,這小姑娘是萬不敢不敢告訴她了。狄雙羽不再徒勞地為難人,從吧臺上順了片口香糖,嚼着出門了。
算時間關允也快落地了,給他發條短信:打上車沒?
關允回複:我早上把車開到機場了。
狄雙羽想想,當天往返的話開車去是比較方便。
很快他又發來一條:可是我還沒飛啊,把你的雙羽借我吧。
關允說杭州那邊大雨,好多航班都在排隊,他們那班還沒給到起飛時間。狄雙羽徹底崩潰了,“那我回家住吧。”
他不解,“你不是有鑰匙嗎?”
她說:“你不在家我害怕。”
他又歡喜又無奈,“你回家不也是一個人住嗎?”
狄雙羽搪塞,“我家比你家小。”
這孩子有些怪僻他實在搞不懂,“你不嫌折騰就回去好了。”
“嗯。到了給我條短信吧。”她能說什麽呢?那個關允和趙珂一起生活過的房間,她獨處的話,會想起趙珂那張挺好看的臉,比鬼還可怕。
夜裏兩點,狄雙羽手機響了,不是短信,卻是關允的電話。她啞着嗓子問:“還沒飛?”
關允說:“開門。”
狄雙羽應了聲“哦”,開燈下床,把人放進屋才想起來,這是她自己家啊。
他把車鑰匙扔在餐桌上,活動着脖子□,“困死了,要不是實在打不着車說什麽也不自己開回來。”
狄雙羽接了杯水給他,“那幸好我回來了,要是再開十多分鐘到你家,搞不好又睡着了肇事。”她家離機場比較近。
關允瞪她,“別咒我,這車再出事保險公司都不給理賠了。”
一天兩次高空飛行,他是真累到極限了,胡亂洗了把臉倒頭就睡。狄雙羽把他的西服挂到陽臺,“外面又下雪了嗎,你衣服怎麽有點濕?”
“挺大的。”她樓下沒有停車位,他車子停得較遠,走過來沾了些雪花,“別弄了,明天我回家換。”
她沒聽他的,一一扯平了細小褶皺才鑽進被子,腳不小心碰到他。
“好涼。”他皺眉。
狄雙羽蜷起腿,“我不冷,可為什麽腳就是冰涼呢?”
他把雙腿伸過來夾住她一只腳供暖,“你丫就是缺個人…”
這麽說,她的愛情,真的就只是一種孤單?她仰頭看他,“喜歡一個人會習慣嗎?”
他理所當然地說:“會啊,喜歡就是一種習慣。”
下午四點關允才上線,狄雙羽佩服道:這個點去公司還不如不去了。
他說:我來拿個快遞。
狄雙羽今天也收了個快遞,是小峰寄來的雪地靴。
她打電話給他做收件通知。他抱怨郵政速度慢,“那天看你發的照片才知道北京下雪了,馬上去買來郵給你,這麽久才到。”
“國際件嘛。”狄雙羽表示理解,“有個弟弟在澳大利亞真好,小峰真體貼。”
他哀嚎,“你也體貼一下我,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好不好?”
她笑着辯駁,“我還不夠體貼嗎?”
就是葭子那蒙古大夫給她的處方:體貼、賢惠。狄雙羽真是覺得像自己這麽貼的女人已經快絕種了,她居然還提醒關允記得今天要接寶寶放學。“周一就答應去看人家,拖到現在,什麽爹啊。”
“不是忙麽,我也想回去看她啊,說得我更內疚了。”
“你要是因為內疚才回去看她,那還是算了,我要是寶寶會覺得很悲哀的。”
他笑得有些尴尬,“嚯,話說真夠沖的。”
“我就是這麽沖的人啊,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怎麽了,我沒得罪你吧?”
狄雙羽說:“我路見不平而已。”
關允挺莫名其妙的,也有點火了,“什麽路見不平什麽情況啊,沒事兒吧你?”
狄雙羽無語一拍。
他的語氣也緩和下來,“你加班嗎?”
“加。”
“我陪寶寶吃過飯送她回去,然後去接你吧。”
“不用了,會挺晚的。”
“帶回家做吧。順便給你帶點什麽吃的嗎?”
“剛吃過了。”
晚上來接他的時候,關允還是帶了她喜歡吃的提拉米蘇。
狄雙羽吃着甜點,歪頭看他,“你剪頭發了?”
他爬爬後腦,“唔,去早了,還沒放學,就在幼兒園門口理了個發。”
狄雙羽注意到了,他沒提寶寶兩個字。想了一下,又問:“去哪玩了?”
關允說:“就吃了個飯。”
他确實在故意壓縮這個話題,狄雙羽低頭看看被自己吃掉一半的小蛋糕,明白了。他以為他去看孩子惹得她鬧情緒,就像趙珂一樣。所以這個玩意兒,是他用來緩和關系的工具。
狄雙羽噗地就笑了出來,戳着蛋糕再不往嘴裏送。
關允不明所以,但是表情卻也沒那麽緊繃了,“風一歇雨一歇的。”
吃這個蛋糕,是狄雙羽示好的方式沒錯,但絕不是他想的那樣,兩邊各給些甜頭就妥了。是經過數小時心态調整,她意識到之前發那股火對關允來說太邪了。
畢竟,他根本不會相信狄雙羽真正發火的理由,是因為同情寶寶。
讓她怒的是寶寶有這樣一對父母,利用孩子來滿足自己的私欲。關允去看寶寶是為了不讓自己內疚,孫莉呢,反反複複只會用孩子來搏取前夫注意。
幾乎每隔一天就會發短信給關允:
蘇蘇得了個小獎狀,非要讓你在上面簽名,抽空回來幫她弄下。
蘇蘇現在已經疏遠你了,我在努力教育她不要這樣,因為爸爸在孩子成長中的地位無人可替代。
我很累,蘇蘇這兩天一直吵着要見你,公司還有很多事要我處理,我真的不想管她了,你把她接走吧。
她太無理取鬧了,你不能這麽縱容她,她會覺得哭一通就能見到爸爸,以後會常常這樣的。
這周又不來了嗎?蘇蘇一直在問她爸為什麽那麽忙。
……
蘇蘇是孫莉對女兒的昵稱,關允向來只肯朝她叫寶寶。寶寶學名叫關蘇豫,關允取的,他是江蘇人,孫莉是河南人。
狄雙羽雖然也認為關允老是放寶寶鴿子很不好,也承認小孩成長中,父親的角色無可替代,但孫莉這樣□裸地利用女兒,讓狄雙羽為之不恥。同樣是單親媽媽,葭子對小雲雲的教育方式可不是這樣,她會很溫柔地将真相告訴女兒,并且縱使心裏再氣,對小雲雲提起姜文超的時候,從不說他一句壞話。狄雙羽開始懂得父母分開的概念時,也就像小雲雲和寶寶現在這般大。
寶寶卻完全不知道父母的事,關允和孫莉都瞞着她,能猜孫莉會用出怎樣的欺騙說詞,“爸爸工作忙,所以不能常常回家。”并且她一定還會覺得自己做這樣的隐瞞很委曲求全很偉大,都是為了寶寶健康成長,為了不讓她記恨爸爸。可是她爸爸做錯了,不應該被記恨嗎?犯了錯的人要做不是掩飾,而是怎麽去彌補這個錯誤,彌補不了,就要接受懲罰。
人各有命,既然父母自私地決定分開,孩子就應該在一個破碎的家庭裏長大。而除非關允和孫莉立即複婚,之前這短暫一段過往還有望徹底抹殺,否則無論怎麽做,都無法挽回這個錯。妄圖隐瞞就是錯上加錯。每個人成長過程中都要遭遇這樣那樣的謊言,要承受這些謊言帶來的傷害,但哪種傷害會大過至親給予?關允說他絕對不會和孫莉複婚,那麽寶寶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到時候她如果是個善良的孩子,會覺得自己很罪過:父母為了她,這麽多年貌合神離;稍微偏激一點,就會覺得很惡心,離婚就是離婚,還怕被吵鬧給她僞造幸福。
狄雙羽對寶寶打心眼裏可憐,為什麽有這樣沒擔當的父母?也可能他們真的就覺得自己這樣做對寶寶是最好的,父母永遠會從自己的角度,來給孩子一個正确的安排。所以狄雙羽這番話,只跟吳雲葭說過,從沒對關允提起。
當然,她看關允短信的事,關允也不知道。他短信删得比較勤,手機裏只有幾條,往往是當天的,或是一些需要儲存備用的賬號信息,不像狄雙羽,從來都是存滿了才想起清空。
狄雙羽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養成偷看男人手機的惡習,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或者說是猜疑。關允有時避開她講電話的行為,讓她直覺有事。因為直覺屢屢忠于自己,所以讓人更加依賴。一次關允從陽臺講完電話回來,坐在沙發上發了一通短信,表情煩燥,扔下手機去洗澡了。狄雙羽調大電視音量,拿過手機——關允手機是有按鍵音的。
最近通話記錄顯示是趙小妹,她在自己手機上撥了下這個號碼,撥出,又快速挂斷,顯示是趙珂。
收件箱是空的,但是發件箱裏有三條,都是給趙珂的。
一條是兩小時前發出的:你覺得這種逞強有意義嗎?
狄雙羽心髒驟縮。這似乎是情侶冷戰中,一方決定妥協時說出的話。
還有兩條是剛才發出的,一條是:她也是着急用錢,我可以先拿給她。另一條是:如果楚楚真的出事了,我會對女人徹底失去信心。
不會太多男人用這麽可愛的疊字被稱呼,楚楚十有□是個女人,她出事,為什麽會怪到趙珂頭上去?
關鍵角色不清楚,猜不到完整情節,也不知道這三條短信是否在圍繞一個話題進行。重點是:關允和趙珂,并非他所說的那樣,再無聯系。
☆、12關于給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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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給予
我的好奇心總是讓我受傷,一條條不該我看的短信,暴露了他與孫莉的頻繁往來;收拾書架翻出他和趙珂寫給彼此的手記上,記滿了眷念與抱怨。
非常漂亮的記事本,封面上簡單的一行字:我最喜歡的2009年。無可複制的時光與記憶,那是在我之前發生的事。我不傷心,卻嫉妒。
孫莉為他生了一個寶寶,那是他一生的珍寶至愛,所以他給她責任。
趙珂背着罵名和不認可跟了他兩年,所以他給她愛,給她恨,給她刻骨銘心。
我不觊觎,所以關允你不必對我抱歉。
你問我喜歡你什麽,我都自負地想,是否我對你太好,以至你到了惶恐的地步。
我喜歡你對趙珂的愛,無論你能否理解。
我的矛盾就在此。
若你不能忘了她,我又算作什麽?
若你馬上忘了她,我又愛你什麽?
所以別說給予,因我還不知自己要什麽。
2009年11月15日
聽完了狄雙羽平靜的敘述,吳雲葭問:“說實話,小小,偷看他短信,你有羞愧感嗎?”
狄雙羽想了想,“開始有。其實我看了比不看鬧心,每次都想,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再也不看了。可是每次他手機一落單,我還是忍不住想看。後來我甚至都有點理所當然了,覺得他擺在那就是讓我看的。我有點明白那些小偷的心理了。”
吳雲葭嘆口氣,“如果這場談愛把你變成一個茍且的人,就趁早結束它吧。”
趴在茶幾前玩拼圖的小雲雲被新鮮詞吸引了,“什麽是狗茄?”
“不夠光明正大的、見不得人的行為。”吳雲葭瞥着狄雙羽,直接拿這現成的例子給女兒做名詞解釋,“比方說偷看別人短信這種行為。”
五歲的小女孩理解不了,“為什麽要偷看?你直接跟他說‘短信讓我看一下’,不行嗎?”
狄雙羽失笑,“雲雲,小姨抱你一會兒行不行?”
小雲雲爬上沙發,勾着她脖子将臉貼過去,“我胖了嗎?我媽一個夏天都沒怎麽讓我吃冰淇淋。”
“你媽有時候挺古怪的。”這麽小的孩子忌什麽口啊?
“嗯,可不招人喜歡了呢。”
吳雲葭聽女兒光明正大地說她的壞話,一點反應都沒有,想是習以為常了。
狄雙羽問小雲雲:“如果你媽媽騙你,但前提是為了你好,你會原諒她嗎?”
吳雲葭瞪着她,“你別拿我們家寶貝兒做測試啊。”
“就是随便問問。”她要做測試也會抽選普通樣本,小雲雲的表達和思考能力要遠超出同齡孩子,測試結果偏差會比較大。
她們這邊說着,小雲雲也考慮好答案了,“我覺得不太好原諒。”她說,“我小時候她騙我吃藥,說是甜的,我咬碎了發現特別苦。”
孩子說這話時還有淺淺的怨恨,吳雲葭不屑地笑笑,“結果你全吐出來了啊。這孩子到現在都輕易不肯吃藥。”
狄雙羽總結,“所以小孩也有記仇的。”
小雲雲糾正她,“這叫童年陰影。”
狄雙羽忍不住打壓這位小老師,“得了吧,你現在根本沒到童年呢,屬于幼兒階段。”
一大一小争執起童年幼年的區別,吳雲葭半天沒出聲,在想有些話要不要說出來,不說她怕狄雙羽沒分寸,說了又怕刺激到她。再一想,刺激就刺激吧,搞不好她現在麻木得很完全。“小小,我覺得我姑娘說得對。”
小雲雲得意道:“你看吧!”
吳雲葭說:“你為什麽要偷看呢?總要有個目的吧?或者你敢把它拿出來同關允對質,或者你獲取一些信息準備密謀什麽。我看你現在就自己氣自己來着。”
狄雙羽唉聲嘆氣,“你不也說過我麽,典型的有報複心沒報複能力的人……可能只是尋求一種自我保護吧。”提前知道壞消息,或許并不能改變壞消息本身,但起碼在這消息公布出來的時候,她可以不至于驚慌失措,不至于那麽沮喪——因為都已經沮喪過了。
“不想被動地等着男人把第三者帶到你面前?”
“誰是第三者啊?我覺得我才是第三者。你說我提起孫莉,怎麽就那麽虧得慌啊,就完完全全一個偷人家漢子的……反正就是不能理直氣壯。多可笑啊,我和一個單身男人談戀愛,結果變成了第三者。”
吳雲葭搖頭,“你瘋了,小小,你被這個男人折磨瘋了,快了。”
“現在再加上個藕斷絲連的趙珂,我他媽連第三者都排不上,成小四兒了。見過我這號的嗎?”
“你要不休個假吧,躲開他一陣。去易小峰那散散心怎麽樣?這會兒那邊正春暖花開呢,幹脆咱們一起去吧。”
“你自己帶着孩子去吧。”狄雙羽瞪那成心起哄的女人,“我是散心了,小峰可鬧心死了。純屬瞎出主意。”
“所以說啊,你不缺人愛,怎麽就非得在那個離異有孩兒的身上找自信呢?”
“想當萬人迷呗。”萬人迷若迷不倒自己迷戀的那個,也就徒有虛名了。
“沒見過大禮拜耗在家裏拼圖的萬人迷,孩子王還差不多。”
狄雙羽說:“數九寒天的,有什麽比暖爐熱茶更有魅力的呢。”
偏就是這種惡劣天氣,債主水月找上門來。
狄雙羽頭天晚上在小雲雲房間睡的,早上也沒撈着睡懶覺,孩子醒了就很乖地自己給自己講故事,一直把狄雙羽嘟囔醒。
水月電話也打進來,“親,靴靴穿得合腳嗎?別忘了要給好評哦。”
狄雙羽聽着窗外呼號的風聲,“一定得今天評嗎?”
水月興致勃勃,“今天風大,能見度高,最适合拍照……不過我們還沒找好外景地。”
“還外景?幾分鐘下來臉就凍僵了。”
“你又不拍臉怕什麽?”
她打個呵欠,“那你們找好地方了再通知我吧,我今天沒事,随時可以出去。”
水月建議,“你現在就來公司找我吧,我們開着車奔郊區,一路走一路照。”
說到郊區,狄雙羽倒是想起一個好地方。
數十天不見,向陽的小莊園已出落成另一番模樣了,冬季落滿了雪的魚塘喪失功能性,但別有韻味。狄雙羽她們來的當天,正趕上向老爺子也在,冰面上刨個窟窿下了把鈎,跺着腳站在塘邊剝烤地瓜吃。
狄雙羽啧啧兩聲,“這還有魚敢咬釣嗎?”
向陽低聲道:“壓根兒就沒魚。前陣子一看要變天,我就下了幾網,肥的全撈上來了,剩下的估計都是比網眼細的貨了。”
說得就跟不是自己家的似的,狄雙羽無語地看着他。
向陽樂龇龇道:“他釣着玩去吧,這兩天腰椎不大舒服,大夫讓适當增加運動,這不,跑我這兒溜狗來了。”
水月見了陌生人格外親切,攀談了兩句,不打草稿地謊稱是來幫莊園做軟性宣傳的,從老爺子手上分到半塊熱騰騰的地瓜跑開了。老爺子不懂軟硬,聽聞“宣傳”二字,不太情願地遞給向陽一個介乎于贊賞和意外之間的眼神,“你小子還辦出了點正事兒。”
向陽大言不慚地接道:“那是。”
得知狄雙羽也是瑞馳出來的人,向老爺問:“小昱還成天那麽牛逼哄哄的?”
狄雙羽順嘴就答:“啊,還那樣。”扭臉問向陽,“小玉是誰呀?”
向陽撅着嘴,“老容。”
“哦。”狄雙羽了然,有代溝。“容總沒來過你這兒釣魚麽?”
向陽說你開玩笑吧,“他怎麽可能釣魚,他炸魚還差不多。”
狄雙羽爆笑,她能想像容昱拿着雷管站在塘子邊興高采烈的樣子。
向陽說:“狄姐,我覺你還是笑好看。雖然酷起來挺憂郁挺神秘的……”
一陣人嚎狗咬打斷他的奉承話。水月尖叫,“向員外,救命啊。”
向老員外沒有救她的意思,光是扯着脖子看熱鬧,“嘿,嗓門夠亮堂的。”
狄雙羽和向小員外對視一眼,往幾米開外的案發現場趕去。一只體型碩大的雜毛土狗正與水月對峙,水月緊掐手中武器不放,那狗也不依不饒地盯着她,時不時吠上兩聲。
狄雙羽納悶,“這些狗都散養慣了,怎麽還咬生人。”
向陽刑偵能力還是很強的,一眼就找出關鍵所在,“這位姑娘,請你放下它的積木好嗎?”
水月看一眼手裏沉甸甸的紅色小碗,刷地甩出老遠。
那狗尥開四爪迅速追過去,水碗叨回來,放在向陽面前,搖着尾巴沖他大叫。
向陽踢它一腳,“不玩,滾開。”
水月擦了把汗,“員外小哥,你這養的都什麽古怪貨色啊?”
他笑露一口白牙,“我不挑,來什麽養什麽。”
他這園子裏充滿了各種流浪生物,狗占多數,有些是被棄掉的,有些是走丢的,兀自尋到這裏了。這來來往往人多,有些相貌不錯的會被人認養走,剩下的大多是品種差,或者有殘疾的,跟着向陽倒也能吃飽喝足。
水月頓時崇拜起來,“您這做的是公益事業啊,回頭我給您安排個專訪怎麽樣?”
向陽很感興趣,“能和狄姐在一個版嗎?”
水月綠着臉,“她是□版的,你和狗有不得不說的事兒嗎?”
攝影選好了背景,遠遠招呼狄雙羽過去試光。
連玩帶鬧在戶外瘋了一天,狄雙羽晚上到家就流清鼻涕了,圍着被子坐在電腦前看今天的工作成果,意外發現向老爺子很有鏡頭感,尤其是和雜毛狗二花子的合影,比希特勒牽着黑背的氣勢還懾人。
關允來電話說要去西直門那邊唱歌,“你來開開嗓啊麥霸?”
狄雙羽奇怪道:“你不是禮拜一才回來嗎?”難道濟南也有個西直門?
“改簽嘛,正好客戶要來北京。”
“你什麽時候到的?”
“剛落地啊。”
狄雙羽輕嗤,“飛機上還有酒局怎麽着?”聽他亂亂兒的發音就知喝了不少。
“哦,還吃了個飯。過來唱歌,你不在木頭他們都唱不起來。”
“我不去我感冒了。”
“啊?這麽不給面子……”
“你也少喝點,早點回家啊。”挂了電話莫名其妙就生起氣來,再看向家老爹的照片都沒那麽喜感了。
想到第二天還要去甲方那修改方案,狄雙羽翻出兩片感冒藥就水吞了,正準備躺下,手機響了,穆權問:“雙羽你在幾單元啊?關允讓我來接你。”
狄雙羽頭大如鬥,“你別來了,我不過去。”
“在你們小區外頭了。”
十六人的大包廂就坐了五個人,茶幾上滿是啤酒瓶紅酒瓶洋酒瓶,一個四十來歲的陌生男人正在唱歌,懷裏坐了個姑娘,身上那件豔麗的吊帶裙絕對不是這時令能穿得出門的。還有個沒見過的女孩子,坐在茶幾前,極有耐心地把一幹瓶子擺放整齊,碼得跟三軍儀仗隊式的。關允坐在最靠裏的沙發上,他旁邊的女人狄雙羽認識,是穆權的女朋友,經常拎着一花裏胡哨的LV,張嘴閉嘴是“我司機怎麽怎麽樣”“我們保姆怎麽怎麽樣”。之前一起吃吃喝喝幾回,隐約記得是姓呂。跟關允兩人頭挨頭不知說什麽,她有擡手拭眼角的動作,似乎在擦淚。
唱歌的男人挨着門口,最先注意到穆權和狄雙羽進來,拿着麥克粗聲粗氣地說:“木頭你躲到哪去了?少喝了兩輪,補上補上。咦?又來了位美女,歡迎歡迎。”其他人也都望向門口。小呂看了穆權一眼馬上就将臉扭向一邊,身子也往裏挪了挪,幾乎是背對着他。
關允笑眯眯地朝狄雙羽招手。成份不明的人群裏,狄雙羽按捺着火氣,坐到他身邊。關允說:“小呂生氣了,木頭要調到外地去,沒跟她商量。”
狄雙羽冷笑,“跟她商量完就能不走了啊?”她不喜歡小呂,不僅因為個性,還因為身份。如果是正經女朋友還好,但穆權是有老婆的人。
常聽人說,看一個男人好壞,要看他身邊的朋友,關允就是和這樣一夥人成天泡在一起,不知是誰先開的頭,反正沒見幾個對媳婦兒忠心耿耿的。穆權他老婆也和大夥一起吃過飯,是個老師,談吐機靈,眉宇間有些淩厲。某一天這厮又光明正大挽着個情兒出來,狄雙羽都佩服自己當場居然沒表現出任何吃驚與好奇,就連事後也沒向關允打聽這些爛事,是關允自己主動說的,穆權跟她在朋友的婚禮上認識的,那女的很有手段,一開始就知道穆權有家,還是纏得死死的。
關允說起她是一副憐惜的态度。狄雙羽想,大概這女人讓他想到趙珂了。狄雙羽觀察發現,他對這種愛起來不顧對象已婚與否的女人尤其存在好感。
散場時基本上所有人都喝了個神智不清,狄雙羽是一口沒喝,誰的面子都不給。門口那中年男人整晚把着麥克不放,臨出門前問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女郎,“你出臺嗎?”又問另一個,“你呢?”
關允跌跌撞撞走過去拍着他肩膀說:“許老板吃得消哇!”
那姓許擺了下手,“不不不吃夜宵了!回見。”一手勾着一個女郎去過**了。
關允見風吐了一通,人好像清明了一些,不再碎碎念叨些狄雙羽聽不懂的話,站在她身邊等出租車。都說人醉腦不醉心,這話一點沒錯。關允走路都踉跄了,但愣是沒敢挑戰狄雙羽的脾氣。兩人幾乎一路無語,到小區樓下的時候,他被路邊燒烤的小攤吸引,可憐兮兮望着她,“你餓不餓?”
很吵的環境裏,狄雙羽都聽見了他肚子的咕嚕聲。
幾串羊肉串到家樓下就吃光了,他扔掉簽子,試探地揉揉胃,“好像沒飽。”
狄雙羽說:“它們還在食道裏沒下去。”
進了門,他鞋也不換沖進卧室,被狄雙羽拉住了扒光衣服揪到浴室裏。花灑一開也沒管熱水上沒上來就往他身上沖,涼得他直閃,很快就老實了。
狄雙羽往他頭上打了洗發水,他乖乖低着頭,眼睛卻時不時睜開看她,狄雙羽冷臉喝道:“閉上!進眼睛裏去了。”
他忽然問:“你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麽?”
狄雙羽以為自己聽錯了,關了水閥,“什麽?”
“是啊,喜歡什麽?”他濕漉漉倒在床上,昏然欲睡,“喜歡我什麽呀,”他喃喃着,“……嗯,雙羽?我什麽也給不了你……”
狄雙羽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眼淚還是刷地一下就出來了。蹲在地上,盯着他牲畜無害的睡臉,“關允,你就不能喜歡我嗎?”
“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懷疑你是間諜。”
狄雙羽說你有什麽值得諜的,嚴重懷疑他出差的時候盡對着色戒打手槍來着。
☆、13關于一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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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一夜情
相互不背負任何責任,可以随時用一句“再見”來作為“永別”——這樣的男女關系,我把它稱為一夜情。而我和關允,終不過是多個一夜情而已。
委屈莫可名狀。
無論怎麽樣親密,哪怕也感受到他用自己的方式溫柔待我、努力安撫,可我始終問不出那句: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一個月,是這男人專心的極限;
一個月,卻仍未到我容忍的極限。
比預期要長了一點,忽然不知要怎樣處理了。
2009年11月23日
對于狄雙羽的心情,關允大多時候是感受遲鈍的,他不會明白這姑娘忽喜忽憂為何,也不明白為什麽她主動提醒自己回去看寶寶,反過來又因為這件事生氣。他覺得問題出在兩人年齡的差距上,他覺得兩人之間有代溝。狄雙羽則認為他不夠用心,從來沒有認真思索過兩人的關系。也說不定他把這種思索當成浪費時間,不值得為之。關允很無奈地說:“我發現你真的是一個很不會溝通的人。”
關允早上醒來,意外發現早該去上班的人居然還躺在自己身邊,試着喚醒她,“你還不起床嗎?9點多了。”
狄雙羽眼也不睜地應道:“嗯。”
關允困惑了一下,沒再多問,合上眼重新準備入睡。宿醉餘威猶在,他揉着疼痛欲裂的後腦,回想起昨夜一些反常的片段,扭頭對她的背影問:“你昨天是不是哭了?”
她不作聲,沉默得讓他不安,伸手輕觸她額頭。狄雙羽身子一震,“幹什麽?”
“感冒了?”是他手涼還是她頭熱?
“我昨天就感冒了還不是被你弄去喝半宿酒!”
“對不起。”見到怒火他反而放心了,笑着将她抱住,“我還奇怪後來你怎麽出現了。”
“不好意思啊,打擾關總了。”
他靠近,下巴擱上她肩頸之間,“還生氣啊作家?不是喝多了嗎……你是不是在發燒?”臉頰貼貼她的,确定了溫度,“難受怎麽不說一聲?”
持續高燒讓狄雙羽整夜難以安睡,一會兒是他暖笑的臉,一會兒是他殘酷的眼,忽而二人互擁相愛靈肉合一,忽而又見他與另個女子床上颠倒聲色真切……似夢半醒,喜憂交錯,分不清虛構還是現實。清晨稍微退熱,正想爬起來洗去一身沸汗,又遭他在耳邊吵個不停。狄雙羽想起了昨夜的對話,疼痛在身,委屈在心,眼淚瞬間打濕了半邊枕。
關允探起身,想查看她氣色,卻見她緊閉着眼,有淚自眼角汩汩滑落。“怎麽了?”他聲音裏有明顯心疼。
狄雙羽哭得更兇。
“是不是我昨天說了什麽,還是做什麽了?”這頓酒醉得厲害,她來之後的事,他已經完全不記得。
狄雙羽抹了一把臉,轉過身看着他,“你一直在叫別人的名字……”
他驚呆片刻,似乎就明白了她的淚,摸摸她的頭,“傻妞兒,計較她幹什麽。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胡亂的哄詐,他果斷就承認了,只能說明,事是過去的事,人卻并非過去的人。
關允撐起身子抓了根煙點燃,“我說過,我和她不可能了。”靠坐在床頭默然半晌,轉視狄雙羽,神情嚴肅地說,“像昨天晚上不管說過什麽,我希望你不要太介意,畢竟在一起兩年多,沒辦法一下子就把她連人帶名都忘了。你如果過不了自己這關,我也沒辦法。”
狄雙羽咬咬牙,不做任何回應,又問道:“楚楚是誰?”
關允愣住了,這回是真的有些莫明其妙,“楚楚?我還提到了楚楚?”
狄雙羽低吼,“難不成是我提的?”
“……可她就是一個普通朋友啊。”
“是你的朋友?還是趙珂的?”
關允目露狐疑,“你到底在哪知道的楚楚?我不可能喝多了叫她的名字。”
狄雙羽揉着額角,“随便你要不要說,我也不想聽你的這些花花草草如何如何。”
“什麽花花草草。”關允忽然笑起來,“我都說了什麽讓你産生這種想法……楚楚是趙珂的發小兒,結婚好幾年了,對她老公特別忠心,我很尊重她的。我們倆怎麽可能有什麽?”
狄雙羽冷哼,心說對老公忠心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麽值得尊重的?
關允想了想,又說:“最近是有過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