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年年底的時候,京城裏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當朝左相林斐的前妻姚詩華,嫁給了佟國公的嫡長孫佟明澤做姨娘。
林斐得知這新聞的時候,心裏不知什麽滋味。自己嫡長子的親生母親,居然成了別人的妾。
唐果兒正在啃果子啃得津津有味——這個年代果子在冬天可是稀罕物——聽聞這八卦,不由一怔,笑道:“這個佟明澤有意思。他是端王的表兄?”
容璟一邊給她削果子皮,一邊道:“對,佟明澤是佟貴妃長兄的長子,為人聰慧,計謀多端,是端王幕僚裏的首腦人物。”
唐果兒:“怪不得姚詩華冷不丁地爆出我跟林相的緋聞,原來根兒在這裏啊。”
唐果兒張着嘴,忘了咬果子,“她這是沒腦子嗎?就為了做人姨娘?”
容璟把果子往她嘴裏推了推,白她一眼,“不是你說的?因愛生恨?”
唐果兒咔嚓咬了一口:“就算她恨林相,可毀了林相對她有什麽好處?那可是她兒子的爹,就算她不為林相考慮,也該為她自己兒子考慮啊!”
容璟:“也許她恨的是你呢?阿斐只是被牽連的。”
唐果兒一怔,“不會吧?這被牽連的後果可不輕啊!我覺得她是被佟明澤騙了,被引誘着說出了不該說的話,應該不是她的本意。”
容璟道:“那也不值得可憐。就算當時沒察覺,現在也知道被騙了,雖然沒害成你和阿斐,卻把自己娘家給害慘了;她還跟佟明澤攪和在一起做什麽?”
唐果兒突然感慨道:“你說得對。她這一做妾,姚太傅怕是要丢了明年軍堂招生的差事了。”
禦書房。
“……這個姚謙,怕是不中用了,”容寬不悅地道,“景王和景王妃,還有阿斐你,都不計前嫌地拉他一把,他倒是越發不識擡舉了。”
“明年春天振榮軍堂的招生主考官,換成張太傅和潘相。姚謙還是呆在家裏好好教女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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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斐苦笑了一下,沒有做聲。
容寬突然嘆道:“都怪朕,給你賜了樁鬧心的婚事……”
林斐笑道:“這怎麽能怪皇上?當年詩華……姚太傅的嫡長女可是名滿京城的大家閨秀,臣當時也覺得能娶到她是臣的榮幸。”
容寬:“容珊如何?你們相處還不錯吧?”
林斐笑道:“公主很好,上孝敬老太太、太太,下善待兩個繼子,家事也處理得妥妥當當,不用臣操一點心,臣與公主相處也很融洽。”
容寬高興地道:“這就好。這回可是你母後的主意,哪天你帶容珊去給她看看,讓她也高興高興;等容珊肚子大了,就不好走動了。”
林斐笑着應了,心裏有些發澀。
姚太傅府邸。
姚太傅坐在堂上發呆。
姚太太在一旁淌眼抹淚地哭道:“好不容易林相不計前嫌,給老爺安排了樁好差事,就這麽沒了……”
長子再也忍不住了,不耐道:“大妹妹這是怎麽了?她和離回娘家,我們都沒說什麽;她昏了頭傳景王妃的謠言,害得爹、我、二弟、四弟都丢了差使,我們也沒說什麽。”
“如今好不容易爹有了個出頭的機會,我跟二弟四弟眼見着也就跟着有指望了,她又來了這麽一出!這是見不得咱家好還是怎麽地!”
姚太太哭得抽抽噎噎:“莫不是去寺裏的時候被人擄了?”
長子:“娘,您快別說這個話了。我昨兒特特去了一趟佟國公府,見到了大妹妹,還特地将她身邊的人都趕走了,這才私自問的她。”
“她可說了,這是她自己願意的。”
“她甘願給人做妾,這不是打林相的臉嗎?她還有個嫡親兒子在相府呢!”
“林相從此以後是不會再幫咱們家了!”
正在此時,門外小丫頭來報:佟國公府派人送納禮來了。
姚太傅一聽怒了:“打出去!這門親事我可沒答應!讓佟國公府把人送回來!”
話音剛落,那佟國公府的婆子已經自己搖搖擺擺進來了,“喲,姚大人發什麽火啊這是?”
又捂嘴吃吃笑道:“姚大人這話說得可不合禮。不過是納個妾,算的哪門子親事?”
“況且,這人都已經過府了,姚姨娘都跟咱們大少爺圓房了,還有什麽答應不答應的?這也是咱們國公府重禮,還巴巴地送了納禮來。”
“若送來的不是納禮,是姚姨娘本人,你們府上的名聲可比休妻和離都難聽喲!”
“姚大人,您也忒想不開,年輕人你情我願的,您姚家又攀上了國公府,有什麽不好?”
姚太傅臉色鐵青。姚太太愣怔半晌,又開始哀哀地哭。
佟國公府。
姚詩華嬌喘籲籲,“別鬧。天還沒黑呢。”
佟明澤笑道:“早聽說林相不近女色,連你這麽嬌豔欲滴的正妻都能讓你獨守空房……你都空了這麽多年了,難道就不想嗎?……乖,讓爺好好疼疼你……昨夜裏還沒夠……”
佟明澤自诩聰明,高人一等,直到遇到一個少年成相的林斐。他城府極深,喜怒不形于色,但內心深處對林斐是充滿了嫉妒和羨慕的。
這種隐秘的嫉妒和羨慕,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卻在他面對姚詩華時隐晦地表現出來。
他對姚詩華有種奇怪的特殊的情感。此刻将林斐曾經的正妻變成小妾,肆意壓在身下,似乎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他暗暗較量和征服的心理。
姚詩華經了佟明澤的□□,越來越享受自己現在的狀态。不必再矜持,不必再刻板,不必再有所顧忌,不必再曲折迂回,不必再苦求而不得。歡愉中她迷迷糊糊地想道,好像她更喜歡做個姨娘。
佟明澤看姚詩華情不自禁地越來越大膽、越來越主動,不由心頭暗喜,愈發大動起來。
年輕嬌俏的丫鬟們在外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個個粉面通紅,坐立不安。
林相府。
林斐覺得自己一生的黴運,都跟自己的女人有關。
他剛回到府裏,就看到喬粉蘿可憐兮兮地跪在容珊面前。
容珊看到林斐,像是松了一口氣,道:“相爺回來了,你自己跟他說吧。”
林斐蹙眉。不是被軟禁起來了嗎?怎麽放出來了?
喬粉蘿擡起頭,滿臉是淚,“相爺,救救婢妾吧。”
林斐等着聽下文呢,喬粉蘿又沒音了,不由道:“怎麽?你在這府裏過得不好嗎?”
喬粉蘿只在那裏哀婉地掉眼淚。
容珊只好解釋道:“她來了半天了。先是又端茶又倒水的,然後就跪在這裏哭,問她什麽也不說。”
林斐心裏一凜,“她倒的茶你喝了?”
容珊一怔,“飲了半盞,怎麽了?”
林斐:“沐青!沐青!去請秦太醫!不!去景王府請景王妃!”
話音剛落,容珊就覺得自己的肚子開始隐隐地絞痛,臉色開始泛白:“相爺……茶裏有毒?”
林斐一腳将喬粉蘿踢飛了出去,抱起容珊就去了內室。喬粉蘿“撲通”一聲落到院子裏,好半天沒緩過氣來。
景王府裏。
唐果兒正悠哉悠哉抱着暖爐,看着窗外的紅梅,坐在躺椅上晃着腳,琢磨着還有什麽可以改造大榮朝的大計,容璟的書樓裏還有哪些書可以借鑒,就聽沐青殺豬般嚎叫着跑來了。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快去救救我家夫人啊!”
唐果兒倏地起身,“四公主怎麽了?”
沐青上氣不接下氣,“喝了喬姨娘倒的茶,動了胎氣了!肚子痛!”
唐果兒馬上明白怎麽回事了,提了藥箱子就往外跑。正趕上容璟回來,“果兒,怎麽了?”說着,也跟着追了上來。
容璟剛跟幾步,唐果兒就沒影了。容璟一怔,沒聽說唐門輕功功夫這麽高啊!
一把拽住還在後面呼哧帶喘的沐青,“林相怎麽了?”
沐青大口喘着氣,“不是……相爺……是……夫人……”
“容珊?”容璟松開他的領口,搶了沐青的馬就往林相府奔去。
唐果兒如入無人之境般進了相府,驚起後面一片暗衛。緊追幾步,待看清是景王妃,這才退下了。
林斐眼睛一花,眼前就多了一個清麗的女子,不由一怔。
唐果兒:“茶水我看看。”說着,看了眼正在床上痛得打滾的容珊。
不想果兒這麽快就來了,林斐聞言趕忙到外間端了茶水過來,“不知是不是還是竺蝶花……”
唐果兒端起杯子來聞了聞,又舔了一口茶水……
“哎,”林斐趕忙攔道,“別喝!”
唐果兒又将茶水倒幹,看了看杯底,仔細看了片刻,道:“唉,就沒有新花樣了。”
林斐:“還是竺蝶花?”
唐果兒:“嗯。”說着,從藥箱子裏取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粒褐色的藥丸,塞進了容珊的嘴裏。
容珊的臉色慢慢好了些,這才看到屋子裏多出一個人,“三嫂……”
唐果兒:“別說話。”
容珊頓了頓,顫聲道:“三嫂,我的孩子……”
唐果兒:“沒事,好着呢。”
容珊蒼白的臉上露出了虛弱的笑容,“謝謝三嫂。三嫂來了,我就不怕了。”
正說着,容璟進來了,聽到這話,笑道:“三哥也來了,你更不用怕了。跟三哥說,是不是阿斐欺負你了?”
容珊不由笑了,“不是……”
唐果兒試了試脈,看了看她嘴唇的顏色,“好了,沒事了,好好休息吧。”
三人來到外屋,唐果兒掃了一眼跪趴在院子裏的喬粉蘿,然後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斐一眼。
林斐太明白那一眼是什麽意思了。怎地還沒處置啊?留着下蛋呢?
林斐有些窘迫。然而,更讓人窘迫的事情發生了。
“唐妹妹,唐妹妹……”
唐果兒一怔,林斐驟然變色,容璟饒有趣味地看了喬粉蘿一眼。
喬粉蘿氣若游絲道:“唐妹妹,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救救我吧。”
唐果兒奇道:“噢?你讓我救你?”
喬粉蘿:“我懷孕了,我的孩子……你救救我的孩子……”
林斐的臉色難看極了。
唐果兒看她身下确實有血,不禁過去摸了摸她的脈,沉吟片刻,“你沒懷孕。”
喬粉蘿的聲音都變了,“不可能!不可能!我快四個月……沒來了。”
唐果兒:“很多因素都會造成你這種情況,譬如太過熱切地想要孩子,譬如心理壓力過大,譬如飲食作息失調,譬如……服用了什麽極寒涼之物……”
喬粉蘿臉色慘白:“不可能!”
唐果兒瞥她一眼:“怎麽不可能?你長期沾染一種叫竺蝶花的東西,其性極寒,時間太長,已經無法懷孕了。”
喬粉蘿呆愣當場,“……你騙我……唐妹妹,你是騙我的對嗎?”
唐果兒掃她一眼,轉身走了,提着藥箱子離開了林相府。
容璟卻留下來。林斐命人将喬粉蘿關了起來。
容璟:“那女人拿竺蝶花害容珊?”
林斐:“是,不是她第一次害人了。上次害的是陸姨娘。”
容璟:“……她一個足不出戶的姨娘,哪裏來的竺蝶花?這東西可不容易得。”
林斐沉吟道:“有天夜裏,我府裏的暗衛看到有黑衣人從她房裏出來,可惜沒抓住……”
容璟:“咳,阿斐你真是。去年咱們頻遭行刺,我就要多給你些人手,你偏不要。你武功是高,但你又不是暗衛,又不總在府裏,如何一人兼顧那麽多事?”
林斐:“虧了我沒要;若是要了,你王府被圍攻那回就危險了。還是王爺安危重要。”
容璟:“這樣吧,你的人手去年也折損得差不多了,我暫時借你一些人怎麽樣?早日抓了那個黑衣人,你也好趕緊處理了那個女人。”
林斐想了想,“好。那就先謝過王爺了。”
容璟:“跟我還說什麽謝?哦,對了,他們總對孕婦下手算怎麽回事?不想讓你有子嗣?可你也有了晨兒了。”
林斐沉吟片刻:“可能是針對陸姨娘和阿珊吧。陸姨娘的父親是鎮北大将軍陸翊,阿珊的身份就更不用說了。與其說針對我的子嗣,不如說是挑撥我跟陸大将軍還有皇室的關系。”
容璟一驚:“那是沖着我來的?”
林斐:“應該不是,沒人知道我們的關系。端王前些日子又找我了,可能我的答複讓他不太滿意。”
林斐這麽重要的一顆棋子,萬一倒向了景王怎麽辦?拉攏不成,幹脆毀了他。這倒像是容珏的風格。
容璟叮囑道:“一定要抓住那個黑衣人!這接連兩次沒成功,下回說不定就要直接對你動手了。你自己也要當心。”
林斐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