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轉眼到了交章程的日子。
容珏并沒有急于動作,而是用眼角的餘光先掃了容璟一眼;就在這一躊躇間,容璟率先出列,将厚厚一卷紙呈上去了。
容珏有些懊惱。
容寬打開看了第一句就不免有些發笑。厚厚一卷,居然當堂都大致翻閱了一遍,這才笑道:“不錯,可見是認真想過的。”
容珏一聽,趕忙将自己寫得好的那一份呈上,容寬也不露聲色地看完了,“不錯。還有誰寫了章程?”
衆人面面相觑。誰敢去跟兩位親王搶位子?
結果窸窸窣窣又有幾人出列,容珏回頭掃了一眼,見都是自己吩咐的人,不由放下了一半的心。
容寬笑容滿面,“好,都呈上來吧。”
張長弓出列:“皇上,景王妃那份呢?”景王方才呈上的可只有一卷。
容寬笑道:“朕方才已經看過了,景王與景王妃合寫了一份。”
衆人竊竊私語。這算違規了吧?
容珏心裏竊喜,沒想到夫妻兩個就這麽自己把自己給淘汰了。現在還有資格的不是他,就是他的人了。高興歸高興,容珏心裏深處忽然有種隐隐的不安。
還沒等他想明白這不安是什麽,容寬發話了,“振榮軍堂堂正一職,待朕與林相看過這幾份章程之後再定。”
“諸愛卿,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張長弓趕忙出列:“啓奏皇上,臣有一事……”吧啦吧啦講了軍隊“自給自足”的事情。
容寬:“‘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Advertisement
胡雲農馬上出列道:“皇上,此議不妥。軍隊若是‘自力更生’,豈不是脫離了朝廷,各大将軍可以自立為王、不聽朝廷調遣了?”
張長弓:“不過是解決些糧草問題。若是戶部能及時發足饷銀,供足糧草,何須如此?”
胡雲農辯道:“皇上,糧饷供應不足,實在是我大榮朝耕作人口不足,稅收不足以應付;但即便如此,寧可裁兵,不可自立啊!”
趙勵:“西北一向安穩,不如裁撤,既減輕朝廷壓力,又增加耕作人口。”
張長弓憤然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果沒有軍隊在西北駐紮鎮守,西漠還能老老實實地不越界?裁撤一事,萬萬不可。”
韓墨羽出列道:“皇上,如張尚書所說,不過是讓軍隊開墾些荒地,以便能自己供應自己一些糧草,如此不僅能減輕戶部的壓力,省下來的稅收還能用在別處。”
“軍隊自立,談何容易?就算糧草不需朝廷供應,馬匹呢?兵器呢?兵源呢?”
“尤其是兵器,我們大榮朝嚴禁私鑄兵器;兵器鑄造,以往在工部,如今在兵工部。軍隊離了兵器,不過是些耕作農田的莽夫。”
張長弓:“皇上,韓尚書所言甚是。除此之外,皇上還可令各将軍調防,各軍隊換防;将是朝廷的将,兵是朝廷的兵,不單單屬于某一個地方或某一個軍隊……”
蕭肅打斷道:“皇上,張尚書此言甚謬!各地将軍各有所長,對當地和所屬敵方都各自了如指掌,指揮作戰方能知己知彼、有的放矢!”
“若是驟然換了地方,對新駐地一無所知,敵軍突然來襲,如何應對!單是讓擅長水戰的鎮海大将軍去鎮守南疆或北境,就不可理喻,荒謬至極!”
張長弓白他一眼,繼續道:“皇上,臣說的是各地軍區将軍,不是駐守邊境的各大将軍。”
“大榮朝除了四大将軍各自駐守四邊之外,還有東、南、西、北、中五大軍區。中,即京城城防軍,城防軍統領由皇上直接任命;除此之外,其他四軍區将軍皆可輪換。”
苗谷:“臣附議。東南西北四軍區,為京城東南西北四大門戶,調換輪值,令各軍區不掌于固定某一人之手,方為上策。”
容珏垂首不語,臉上神色晦暗不明。這提議若是父皇準了,那他的計劃……
容寬撫掌笑道:“好,甚好。張愛卿,朕便命你即刻着手此事,詳細列個條陳呈上來。”
“胡愛卿,苗愛卿,你二人全力配合張愛卿,為各軍隊劃分墾荒地,不得占用周邊百姓住屋和田地。朕要一一過目,若有引起當地民衆騷亂者,立斬不赦。”
張長弓松了一口氣。雖然胡雲農別別扭扭不會多麽配合,但有了皇上此言,量他也不敢整什麽幺蛾子。
容寬心情頗好地下了朝,回到了禦書房。
一會兒林斐觐見。
容寬笑道:“今日張長弓倒是提了個好建議。”
林斐笑着應道:“确實如此。軍隊墾荒不但能解決眼下各軍隊糧草困頓的局面,還大大減輕了朝廷壓力、百姓賦稅。”
“還有四軍區将軍輪值,既牽制了邊境守軍,又彼此間互相牽掣,無形中京城的安全就大大增強了。”
“四位軍區将軍之間,具體如何輪換,何時輪換,當由皇上随機定奪,如此,安全性就更為增加。”
“除了将軍,軍隊也可調防,不必駐紮一處做地頭蛇。将動,兵不動,或者兵動,将不動,如此間或進行。”
容寬頻頻點頭。
林斐又繼續道:“如今又有兵工部研制新兵器,除了戰船之外,戰傀,輕甲,弩機,卡車,皆可優先配備城防軍。其餘地方,皇上可按需發放。”
“如果每個地方都像西北那樣修有大路,兵器就可以做到随時發放和收回。”
容寬:“這個想法不錯。在各州府修路,既利朝廷,也利百姓;既利兵事,也利民事。”
“高淳,傳離王、張尚書、韓尚書。”
又對林斐笑道:“此次召你,卻是讓你來看振榮軍堂的章程的。”
林斐笑道:“皇上只看這一份?”
容寬笑道:“其餘的朕都看了幾眼,表面看頭頭是道,實際上內容空洞,不及這一份多矣。”
林斐笑道:“這可是景王和景王妃的那一份?”
容寬:“正是。”
林斐:“景王和景王妃怕是對堂正之位無意啊!”
容寬笑道:“你看看便知。”
林斐展開一看,不由也笑了。
人家開張明義第一句便是,人家夫妻倆就是出出主意、提提想法的,皇上喜歡看看就看看,不喜歡看就扔一邊;堂正什麽的,人小兩口無心亦無力,只一門心思關門造娃,為皇室添枝散葉。
林斐臉上帶笑,心裏不禁酸澀了一下子。
至于章程的具體內容,從軍堂建築設計,各處用途,到各科目安排,招師标準,到學生課程編排,學年規劃,結業考核,等等,都巨細無遺地描述了一番。
同樣的章程,也适用于女學生,只将住宿的堂舍從軍堂裏單獨劃出了一小塊,與男子隔離。
軍堂的規矩,也同樣适用于女子。除了女子生産可休一年,一年後不歸,可再請休一年,如此總共三年,三年內不歸,即被視為自動放棄軍堂學籍。
唐果兒如此說的時候,容璟在一旁道,“還是苛刻了一些。”
唐果兒則道:“不跟男子一樣的規矩,沒有跟男子一樣的能耐,會被他們打壓瞧不起,以後女子入學就更難了,遑論入仕?”
“這個頭要開好,哪怕能學出來的女子只有一兩個呢。”
英雄所見略同。林斐此時就對皇上發表了跟唐果兒相同的看法。
“景王和景王妃想得周到。看起來對女子苛刻了些,但若女子無法展示出跟男子一般、甚至比男子更強的水準,大家更有理由将女子困在家中相夫教子了。”
容寬笑道:“往下看,下面還有更有意思的呢。”
林斐依言,然後就看到了一堆新名詞。
除了要上的各種專業課程外,還有一門政治思想課。這門課程比較特殊,每屆學生只有一堂課,由皇上親自授課,主題是愛國為民教育。
皇上怎麽講,由皇上自由發揮;什麽時候去講,也由皇上自己定。
簡而言之,就是給皇上一個拉攏人心的機會。
此外,軍堂開學有開學典禮,結業有結業典禮;典禮需莊嚴肅穆,典禮上,必升大榮朝國旗和軍旗,奏大榮朝國歌和軍歌。
除此之外,學習期間,每十日舉行一次升旗奏歌的儀式。
容璟寫到這:“國旗有,軍旗有各軍隊軍旗,軍歌沒有,國歌也沒有。”
唐果兒:“沒有,那就讓它有。”
林斐從紙卷上擡頭,笑道:“皇上,這想法不錯。不知皇上可有此意?”
容寬笑道:“朕正有此意。”
林斐道:“那皇上不妨讓禮部拟出國歌和軍歌。除此之外,再統一設計一幅大榮朝軍旗;各地駐軍仍可保留他們各自的番號旗,但從此以後,軍旗也要挂。”
容寬點頭:“有理。高淳,傳苗尚書觐見。”
林斐又道:“此升旗奏歌之儀式,可以推廣到各地駐軍;也可推廣到國子監,只免了軍旗軍歌就是了。”
容寬點頭:“好,就是這樣。待會兒讓苗谷安排。”又笑道:“沒想到朕有生之年還會做一回學堂的師傅,給學子授課。”
林斐笑道:“皇上日理萬機,若是不得空,讓太傅去也可;只不過效果沒皇上親自駕臨好。”
容寬:“這個振榮軍堂到底辦得如何,朕到時倒想趁機去看看。”
林斐笑道:“那就再好不過了,”又道,“皇上,景王和景王妃的章程雖好,可到底沒有堂正的人選啊。”
容寬:“哦,在這裏,”說着,又遞給他一張紙條,“景王和景王妃提議,讓張長弓督造軍堂,你負責招教學師傅,招生有姚太傅和潘相。”
“待開學一切步入正軌之後,由潘相任堂正。朕覺得這主意不錯,潘相這些年也太閑了。”
潘相年高,兩個兒子一個才學平庸,一個患有腿疾;兩個孫子大的五歲,在太學裏給皇孫做伴讀,小的三歲,還在家裏啓蒙。
潘躍沒有別的想法,只想太太平平致仕,也算一輩子榮光;将來無論哪個皇子繼位,看在他身為兩朝宰相、曾為兩代皇帝兢兢業業的份上,也都能保全了右相府。
他來做振榮軍堂的堂正,容寬放心,端王和景王也放心。
此時連林斐也不禁笑道:“皇上,這個人選選得好。”
“前期工作也分配得好。臣與張尚書等人分批做了,潘相接手的時候也不至于太過勞累。”
容寬也笑了,片刻感嘆道:“景王一顆玲珑剔透心,端王就有些不及了。”
“當朕不知道,這幾個寫了章程上了折子的,都是他的人。”
林斐默然不語。
容寬這話,林斐不好接。只心想道,這有着玲珑剔透心的,怕不是景王,而是景王妃吧?
“景王妃”三個字,不由微微刺痛了他的心。
已經沒有人提及“唐果兒”這個名字了。如今世人只知景王妃,不知唐果兒,更不知林相府的唐姨娘。